“……做什么?”乐归迟疑。
帝江:“还能做什么,去吃桂花糕。”
乐归:“……”
后厨时隔三个月,又一次迎来了魔界之主的监工,而这一次人家把媳妇儿也带来了。虽然魔界两个主子都在,但后厨的众人明显感觉比上次轻松,毕竟尊上一个人来时,只会用死亡凝视无声催促他们快点干活儿,而王后一来,尊上就只顾着同她闲聊了,不至于时时盯着他们。
桂花糕很快蒸好,厨子熟练地分成两份,一份热气腾腾软糯香甜,另一半用灵力冰得韧劲弹牙,同样的一个东西,因为冷热不同,味道似乎也完全不同了。
“好吃。”乐归一手凉的一手热的,并作出高度评价。
厨子听到夸奖,满足地擦着汗退下了,乐归快速解决掉一个,又去拿第三个。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不解:“桂花糕而已,有什么好吃的。”
“本来就很好吃嘛,尊上你尝尝?”乐归说着,往他嘴边递了一块。
帝江蹙眉后退:“不要。”
“为什么?”乐归不解。
帝江扫了她一眼:“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便知道为什么了。”
乐归一顿,这才想起他已经一万多岁,估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见识过了,自然不稀罕一块小小的桂花糕。
一想到自己没吃过几次的东西,他都已经吃腻了,乐归的神情逐渐变得微妙:“以前也没觉得你年纪大,现在一想是挺夸张的,你比我大了一万多岁啊尊上,你年龄零头的零头,都比二十年长吧?”
帝江:“……”
“主要是一万多岁听起来实在太没有实感了,如果你八十岁我二十岁,就感觉年龄差很大了,而你有好多个八十岁,”乐归倒抽一口冷气,“尊上,你老牛吃嫩草啊!”
帝江面无表情地用灵力把两盘桂花糕送回厨房:“你吃饱了。”
说完扭头就走。
乐归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笑着追上去:“尊上,你生气啦?”
“没有。”
帝江嘴上否认,但在她主动来牵自己的手时却避开了:“别,本尊没兴趣吃嫩草。”
“我有兴趣,尊上在我眼里就是最大的嫩草,我可爱吃了。”乐归死皮赖脸地去抓他的手。
帝江躲了几次,最后勉为其难地让她得逞了。
虽然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两人还是第一次手牵着手在低云峰上漫步,帝江看着天边绚烂的火烧云,静了良久后缓缓道:“今天的云似乎比平日要红。”
乐归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区别啊。”
“是吗?”帝江唇角微翘。
或许吧,云彩还是那片云彩,只是看云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便格外不同了些。
已经是黄昏,宫人们都回屋休息去了,玉石铺就的小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乐归几次偷偷仰头去看帝江,最后一次时,直接被他抓包了。
“要看就看,偷偷摸摸做什么?”帝江似笑非笑地停下。
乐归被他说得脸上一热,故作淡定:“你想多了,我是看蚊子呢,夏天不是快要过去了吗?怎么还这么多蚊子。”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拍了几下。
帝江看着她演,等她演完才慢悠悠开口:“低云峰没有蚊子。”
乐归:“……”
尴尬和沉默突然蔓延,乐归目光闪躲,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最后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四目相对,两
人都有些想笑。
【把新无量渡的事告诉他吧,一声不吭地走也太伤人了。】
乐归又一次生出这个念头。
“有话要说?”帝江抱臂,再一次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乐归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时,突然想起大婚前夜的坦白局,她在邀请帝江和自己一起回家后问了一句,如果她在帝江给出的‘拿着无量渡回家’和‘跟他成婚’选项里选择了前者,他是不是真的会放她走。
记得他当时反问了一句她是不是要独自离开,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乐归理智略微回拢,试探:“尊上,你还记得大婚前夜,你曾给我的两个选择吗?”
“突然提这件事做什么?”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当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还挺好奇的……如果我当时选择拿着无量渡回家,你会放我离开吗?”
“想听实话?”帝江玩味地笑了。
乐归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故作淡定:“……嗯。”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俯身凑近她。乐归愣了愣,看着他无限放大的俊脸,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便听到他轻笑一声。
乐归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顿时有些羞窘,当即故意板起脸:”赶紧回答我。”
帝江勾起唇角,静了片刻后才不紧不慢道:“若你当时选择回家,我便洗去你所有记忆,叫你如同雏鸟,只记得我一个人。”
乐归顿时遍体生凉,但还是忍不住反驳:“那不就成傻子了吗?”
“不过是从头教起,用上个十几二十年,便会与常人无异,这点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漫长,于我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根本算不上什么,”帝江在她额上留下一吻,直起身后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招惹了我,哪那么容易就全身而退。”
如果没有新无量渡,他说的这些,或许就是情话,可有了无量渡,乐归听在耳朵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没说。】
“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便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帝江问。
乐归回神,故作淡定:“我心不在焉了吗?”
“嗯。”帝江颔首。
乐归:“……好吧,被你发现了。”
“那只狸猫说女子成婚后便会容易纠结一些不会发生的事,先前我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他说得真对。”帝江慢悠悠往前走。
看着他潇洒挺拔的背影,乐归苦笑一声,随即又故作无事地追上去:“你从前不是总嫌他啰嗦,怎么如今什么话都听?”
“没办法,他废话虽多,但偶尔也会有几句有用的,不听不行。”
低云峰豢养的凶兽鬼魅极多,乐归自从差点被一只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掉后,便没有在傍晚以后出过门了,今日托低云峰主人的福,她饱览了深夜笼罩下的低云峰美景,一时间有些痴醉,过了子时仍不想回房。
帝江已经陪她在外面闲逛了几个时辰,听到她说还要继续玩时,当即将人强行带回寝殿。
“低云峰美景虽多,也不至于让你不休不眠一夜看完,”帝江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客气地把人推到床上,“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去欣赏,但今晚你该睡了。”
乐归听到他说还有大把的时间,静默片刻后突然别开脸。
“生气了?”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强行压下情绪,回头横了他一眼:“哪敢哦。”
帝江愉悦地笑了一声。
两人躺下时已经接近丑时,乐归穿着和帝江同款的寝衣,安静地枕着他的胳膊。帝江以前觉得睡眠毫无意义,但自从成婚之后,他倒喜欢上凡人这种天黑就睡觉的习惯,今日也不例外,躺下之后便放松身心,任由困意弥漫。
“尊上。”
黑暗中,乐归突然开口。
“嗯。”帝江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
乐归:“你还记得自己打败的第一个对手长什么样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帝江翻个身,将她抱住。
乐归在他衣襟上蹭了蹭:“就是好奇。”
帝江静默片刻,反问:“你不是看到过?”
乐归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在他的记忆里,见过那个被他打败的第一人。
虽有身形,依稀看出是个男子,可模样却全然模糊了。
“……你出魔界的第一战,也是你第一次赢,如此重要的第一次,你竟然连对手都不记得?”乐归小声问。
帝江突然笑了,胸腔震得她的脸微微发麻。
“我活了一万多年,若是什么都记在心上,岂不是要累死?”黑暗中,帝江语气没什么起伏,“没有什么是岁月模糊不了的东西,即便是魔,也会随着时间推移忘掉很多人、很多事。”
乐归陷入长久的沉默。
帝江见她不说话了,便低头抵着她的头顶,很快沉静睡去。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乐归安静许久才低声说:“那就真的太好了。”
一夜无话。
翌日天亮,乐归从睡梦中醒来,下一秒便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
她沉默片刻,一脸真诚:“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那每天早上都看不见人影的夫君,今天怎么还在床上躺着?”
帝江给出的回答,是将人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亲。
三界第一强者名不虚传,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乐归大早上的还没完全苏醒,便已经被亲得情动。她迷迷糊糊间挺起腰,恍惚又热烈地看着他,帝江喉间溢出一声笑,染上她体温的手指突然点在她的太阳穴上。
早已经被他科普过结契流程的乐归心下一惊,赶紧将他推开。帝江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没有防备,就这么被她得逞了。
“你要干什么?!”乐归警惕地问。
帝江不悦:“我能干什么?”
“……你你你想结契,至少跟我商量一下吧!”乐归语气虚浮。
帝江扫了她一眼:“先前就说好了,今日结契。”
“说的是晚上,现在是早上。”乐归强词夺理。
帝江皱眉:“有什么区别?”
“相隔五六个时辰呢,区别大了!”乐归忙道。
帝江突然不语,沉静的眼眸像是能看穿她所有心思,乐归被看得心虚,默默别开了脸。
许久,他蹙眉问:“你便这样怕疼?”
“……凡人都怕疼的。”发现他误会了,乐归心虚的同时又添了一分愧疚,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
帝江这次沉默更久,直到两人身体上的躁动重新归于平静,他才起身往外走。
“干什么去?”乐归小声问。
帝江头也不回:“找那只狸猫,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结契不疼的法子。”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要是没有,你就忍着。”
乐归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殿内很快便只剩她一个人,她静坐良久,又一次从乾坤袋里找出转移符。
帝江结契不成还被媳妇儿推了一把,心气不顺地去了狸君暂住的院子,恰好看到狸君正在练剑,便毫不犹豫过去把人打了一顿,然后再慢悠悠道出来意。
差点被他打死的狸君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去问先知镜?”
“她这几天在上吊。”帝江回答。
狸君:“?”
“所以,有吗?”帝江问。
狸君白了他一眼:“没有!结契是神魂烙印,怎么可能不疼!不过再疼也就那一下而已,疼过最多虚弱几天,都想寿命平分休戚与共了,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帝江神色淡淡:“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她而言却并非如此,这两日她为了此事一直心不在焉,还做噩梦了。”
“她的胆子这么小?”狸君乐了,“不至于吧,说不定是在忧愁别的事呢。”
帝江难得没有说话。
狸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了,我打算待会儿就回秘境了,本来想找你道别,没想到你先来了,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这么快?”帝江看向他。
狸君气笑了:“不然呢,继续留下给你当先知镜用?”
帝江倒也没有挽留,
只是说了一句:“回去也别闲着,记得替我找找穿梭时空的法子。”
狸君送他一个亲切的白眼,本来还想用完午膳再走,这下果断离开了。
帝江一个人无趣,便又回了寝殿,可这个时间本该在床上睡回笼觉的人却不见了,空气中还泛着一股符纸燃烧后的淡淡焦味。
是转移符。
敝犴台,后院。
李行桥面色凝重:“你想好了?”
乐归点了点头。
“……其实你没必要走这么急的,无量渡已经认主,只要保管得当便不会再有人用,你、你可以先与师父相伴终身,等到最后几十年光景再回家去陪伴家人,岂不是两全其美?”李行桥试图帮她想出可以两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