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当意识到这个词时,心脏忽地鼓动了一下。梦子觉得她应该想到些什么的——对了,今天是不是说起过凶吉的话题?
就算将思考范围缩小到今日,梦子依然毫无头绪。或许她根本就不该在意这件事。
把这张小纸片塞回原位吧,而后便是等待。等待着修车厂把破碎的车灯重新安上,再将凹进去的车头重新修整好,还要顺便修理一下刹车功能,这些繁杂的工序又让她等待了很久。终于坐上驾驶座,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一路驶回学校,她并不觉得多困。
不过,上一次正经的睡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但她昨夜不曾正经入眠。那场怪梦不能被称作是睡眠。
即便是修缮好了,旧车依然是旧车。艰难地把车停好。走回宿舍的路上,梦子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明天被伊地知问起车的事情,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合适。
要是他发现不了就好了。她暗自奢求着这等好事。
她好像想了很多,但直到推开宿舍的门,她依然觉得大脑空空。
在墙壁上摸索一阵,终于摸到开关了。咔哒一声,浅白色灯光照亮整个房间。
出门时急匆匆丢在地上来不及收拾的湿衣服还皱巴巴地堆在那里,正往外冒着湿气。梦子知道自己该把衣服丢进脏衣篮里,或者索性放入洗衣机一了百了,可她实在不那么情愿与这湿淋淋的触感亲密接触,干脆挪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这堆衣服的存在。
移开了视线,就会看到另一堆同样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没错,正是伊地知撰写的事件调查报告。还能看到昨晚挪到房间一角的绣球花,蔫蔫的模样许是缺水了吧。真该把湿衣服拧出来的水浇到花盆里的。
绣球花。五条悟送给她的绣球花,在梦中则是他从自己那里得到的。
想起他说,这盆植物是他人赠送的礼物。也想起自己问过他,是不是女朋友送的。那时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她似乎能够想明白什么,却又好像仍处在混沌之中。如果绣球开始开花了,那在看到淡蓝色如他眼眸颜色的花瓣时,应该就可以确信这就是她梦中的花。可夏日还远,此刻花枝上连花苞也看不到,她可能还要等待很久很久。
所以,这真的应该是属于她的花吗?对于五条悟来说,这盆绣球应当很珍贵才对,却很轻巧般送给了她。为什么?是花不再如往日那样珍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梦子站着,注视着眼前这抹绿意。她就站在壁灯的正下方,从头顶投落的灯光在脚下聚成小小浑圆的影子,就像她逐渐变得渺小的心虚。
如同戳破的气球,在这个白天所获取到的虚妄的好心情正在一点一点泄漏,漏到到空气里,而后消失无踪,只余下干瘪的一层橡胶瘫在地上,那时她积攒的困惑与迷茫。
她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好像一切都是巨大的谜团。
哐——一声巨响,是风吹开了窗框。
而后,她听到了风的声音。风在对她说话。
“为什么要好奇?一切都很正常。在‘这里’就该是这样的。”
这算是宽慰吗,所以自己真的被安慰到了吗?她不知道。
而风还在呢喃着。
“梦子,你只要继续保持现状就可以了哟。不要去想‘为什么’,你的人生不是谜团。不要疑惑,不要疑惑,好吗?”
……疯了。
梦子用力关上窗。她止不住地在发抖,这风吹得她好冷。耳边总有哒哒哒哒的细碎声响,原来是牙齿在打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可只要眼前的绿意还停留在视线之中,她就无法不去思考。
那么,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
她捧起绣球花,敦实的重量拉扯着手臂肌肉,但无所谓了。径直走到楼下,五条悟却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或许很快,也许很久。于是她又折返回去,把尚未看过的事件调查报告拿在手中,再次回到了紧闭的房门前。
昏暗的走廊与昏暗灯光,此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梦子翻开报告的第一页,模糊的字迹依然无法辨认,就算把纸张贴近眼前,她仍然看不清笔画。
伊地知不可能做一份如此糟糕、根本看不清的报告。她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文字,并非是文字本身存在任何异常,而是她有问题吗?真不想承认啊。
在门边站了很久,久到再也站不稳了,她索性席地而坐,紧挨着这盆绣球。五条悟的钱包还在她的手中,失去了那几张钞票之后,它已经变得有些轻飘飘了,除了信用卡之外,也就只有三角形的小小纸片还夹在里面了。
梦子曲起腿,用交叠的手臂压着膝盖。片刻后,又低下头,枕在臂弯上。
绣球的叶子轻抚着脖颈,好痒。眼皮如此酸涩,一定是困意涌上来了。
倘若在此刻沉入梦境,她能见到绣球花盛开的模样吗?
或许可以吧。
第64章 ゆめゆめ-祈愿的梦
你推开店门,走下楼梯。踩上人行道时,风带来了奶油的香甜味道。拉面店旁边的可丽饼小铺又开始大排长龙了。
为什么要在拉面店的旁边卖可丽饼呢,真的会有人在往胃里填满了满满一大碗豚骨拉面之后还想再追加这样一大份甜品的吗?你很纳闷。
不管光顾了多少回,你总有这种疑惑。
“想吃!”
刚丢下这句话,五条悟就拉着你走向队伍的最末尾,直接默认你和他一样想吃可丽饼。
破案了,会在吃碗拉面之后还想吃大份甜品的,就是五条悟这种人了。
虽然没有不情不愿,但才刚刚吃饱,你的大脑尚且沉浸在“吃醉”的状态中——如果用专业术语解释,那就是进食打量碳水化合物后,血液为了促进消化而集中流向胃部,导致大脑中的血液减少以至于脑部缺氧,由此而所产生的昏昏欲睡的感觉。
昏昏欲睡实在不好,可也确实不可避免。你的脚步愈发慢下来,脑袋也越来越重了。
你简直不是在走路,倒像是被五条悟拖着前行。路人频频投来目光,你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心中搭建起“情侣吵架女方被男朋友拖回家”的戏码了。
“你想吃哪个?”五条悟戳戳你的笨重脑袋,“这就要睡着啦?”
“没有没有没有。”你一股脑否认,“我要吃卡布奇诺味的。”
“诶——?”
五条悟的面孔一下子垮下去了,分外失望般用余光瞥着你。
“都到甜品时间了,怎么还摆脱不了咖啡元素啊?爱丽丝,你真是个咖啡因怪物!”
他把两年前创造出来的外号又搬出来了,一边说还一边更大力地戳你的脑袋。
不知道该感谢他的无聊小动作,还是集聚在胃部的血液终于流回到大脑里了,你稍稍清醒了些。于是你也搬出歪理。
“我只是喜欢咖啡而已。倒是你,五条先生,我都带您来吃这么美味的拉面了,您居然还能吃得下可丽饼,难道我推荐的美味您一点也不喜欢吗?可恶,我会生气的。”
嘴上说着会生气,但其实你压根不打算生气,毕竟你一向好脾气,而且今天还是你的生日。重重理由叠加在一起,你当然只会笑嘻嘻说出这话了。
“好嘛好嘛那就卡布奇诺吧。”他无奈叹气,转头向店员点好单,迫不及待提自己辩白,“你没听说过吗,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
你点点头。
但考虑到人类这种生物只有一个胃,所以上述诡辩根本不成立。不过你也不打算为此质疑五条悟。撇开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说,这也是难得的休假日——难得主要体现在五条先生满到爆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点空当的日程表,而非每天标准朝九晚五几乎不加班且周休两天的你本人——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拌嘴上,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所以你带他来了你珍藏的拉面小店,正是竹下通小路旁边的那家。还没想到接下来干点什么才好,但说真的,你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已经觉得足够啦。
“哈喽哈喽,爱丽丝小姐?”冒着冷冷雾气的可丽饼被拿到了眼前,他的表情透着些许得意的既视感,“你呀。果然是睡着了吧?”
“没有哦。我只是发呆了。”
而且发呆的时机恰到好处,完美错开了苦苦等待可丽饼出炉的枯燥时间。
咖啡味的冰淇淋甜的发腻,只咬下一小口,就觉得血糖在飙升了。五条悟把他的草莓味可丽饼递过来,你尝试性地舔了舔,已经甜到要晕过去了。
“啊。你真是个糖分怪物!”你也搬出了旧日的称呼,“要是再吃一口,我绝对会立马被甜晕的的。”
五条悟好像满不在乎,随性地摆了摆手:“那不是蛮好的吗?正好能让某个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的家伙好好地睡上一觉。”
你收获了崭新的外号——某个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的家伙。你下意识看向街边小店的橱窗玻璃,浅浅的倒影映出了你黯淡的面孔。
这道影子实在太淡了,你充血的双眼、不自觉耷拉下去的眉梢,还有眼下浓重的乌青色,全都没能映出来。现在你有些后悔了,出门时真应该好好打扮一下,也该铺层粉的。只因为一起出门的对象是五条悟就松懈了形象管理,真是罪过。
有了脂粉作为遮掩,他一定不会像此刻这样,把你的窘态尽收眼底了吧。
“爱丽丝,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他忽然问。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可你必须费劲思考才能给出答案。
大脑有些迟钝,调取记忆耗费了更多的时间。你终于想起来了,不过你觉得五条悟大概不会为你的回答高兴吧。
“是去年哦。”你尽量用轻快的口吻说,“就是和你一起跨年的那天!”
“那不就是十天没睡觉了?”
“嗯——大概吧。”
他好像想要戳你脑袋,伸出的食指都快碰到太阳穴了,却又临时收了回去,只把手掌搭在你的脑袋上,气恼般轻轻揉了揉:“这么简单的算术题可没什么‘大概’可言!”
“是啦是啦。”
你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心甘情愿地任由他揉搓你的脑袋。
“还是找硝子帮你治治脑袋吧。”他愤愤地说,“神经元都要死光咯。”
你故作轻巧:“没事,还是别麻烦硝子了。明天就能好好睡一觉了,不是吗?”
说不定会是长长的一觉——甚至可能变成“永眠”呢。你想。
这念头多少有点不吉利的意味,你不再多想了。
凶也好,吉也罢,既然下定决心,那就好好地去做吧。你告诉自己。
五条悟似乎在看你。他漂亮的蓝眼睛总是越过墨镜的边缘,而后落在你的身上。你倒是可以理解他“最后再多看看几眼心爱的女朋友”的心情,但以这样的频率偷看你,是不是太频繁了?
“悟。”你故意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歪过脑袋看他,“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哦。”
“那就别一直看我啦。”
“为什么不行?”
他把墨镜推到头顶,俯低了身,正大光明与你面对面,分外认真地盯着你,仿佛你苍白疲倦的脸上写着什么有趣的谜题。
“崭新的二十四岁的爱丽丝小姐,当然要多看几眼才行。”他煞有介事般发出一声沉吟,“嗯——一如既往的可爱!”
“什么嘛!”
你被他逗得想笑。
二十四岁……不知不觉也到这个年纪了呢。
上述发言也许在三十岁或是四十岁的时候说出口会更合适一点。不过,考虑到“二十四”也是个奇妙的数字,为此发出感叹,倒也无妨。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这就是你想发出感叹的主要原因,“说起来,生肖十二年轮换一次,凑巧一年也是十二个月。再仔细想想,‘十二宫’有‘十二’的这个数字,甚至一打也是十二个。”
五条悟恍然大悟:“所以你今天‘两打’岁了。”
“不能这么替换啦!”
你故作气恼地把他推开,不过下一秒他就又回到你的身边了。
你们走过热闹的商业街,穿过人头攒动的马路。神社的石鸟居横在电车轨道的对面,既然闲来无事,那就进去看看吧。
坐落在闹市区的神社,是这座城市僻静的一角。生长了数百年的高大树木阻挡了喧闹声与车流,让空气也带上了些泥土的潮湿味道。
时值傍晚,斜斜的夕阳里掺杂着和冬日不太相衬的过分暖意。你用手掌遮挡日光,脸颊已经晒得微微发烫了。听到了麻雀的鸣叫声,可周围一只鸟儿也没见到,幸好你没有因此失望,依旧慢悠悠地同五条悟走在铺满碎石的参道上。
长长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碎石窄道,是神明穿行而过的道路。你们经过了数道鸟居,期间居然见到了几个卖章鱼烧和酱油团子的小摊。你随口吐槽说,怎么会有人在神明大人的脚下卖点心。五条悟笑个不停。
“就算是神,也要肚子饿的嘛!”他的语气仿佛理所应当,“你要吃吗?”
“唔——不了吧。”
章鱼烧或酱油团子,看起来都没那么诱人。而且你真的已经很饱了。
因为吃得太多而撑到想吐,这种经历,有过一次就足够了,你可不想体会第二次。
那么,就继续往前走吧。一路行至参道的尽头,就能看到深色的神社本殿了。
今天是周五,本以为会有不少人来神社,意外的居然呈现出一副门可罗雀的冷清模样,只有零散的几个巫女在清扫大殿,尽管地上既没有落叶,也见不到半片垃圾。
眼看着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迈进神社了,你们却同时停住了脚步。五条悟盯着你,你也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气氛似乎有种微妙的别扭感,可能是因为你们的眼神里都透露出一股“你先进去呀”的急切感吧。
单以目光催促,显然没能起到可观的效果。又这么僵持了几秒钟,你率先开口。
“你先去参拜吧,正好现在人不多。”
五条悟“诶”了一声:“打算来神社参拜的人是你吧?”
“我可没这么说过。”
“但我是跟着你走到神社里来的。”
现在想要发出“诶”声的人变成了你。
“不是的。肯定是你想要来神社,所以我才跟着一切走过来的才对。”
“没有没有没有。”五条悟夸张地甩甩头,“我一向都是跟在爱丽丝小姐您后面走的。”
“请不要说这么明显的谎言哟五条先生。”
无聊的争辩持续了三个回合,谁也没有分出胜负。
实际情况是,你们谁都不打算向神明参拜。会沿着参道走到神社,真的只是闲来无事且没有目的地罢了。
但来都来了,要是就这么折返回去,好像多少有点尴尬。想了想,还是做点更符合此地的事情吧。
比如像是,抽一张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