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毓惊了一跳,却未躲闪,而是定定看着她编贝一般的牙齿咬在了他手臂内侧皮肉上。
尖锐的疼痛泛开,却同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欢愉感,如电光石火,倏然蹿遍他全身。
云毓一动都不敢动,只有脚趾在僧鞋内倏然勾起。
春芽咬完便抬起头来,捧着他的手臂带了点满意,还有点小小的挑衅看着他。像只狡黠的狸猫。
“……女子恨情郎的时候,便都是想咬他一口。”
“青帘不敢咬家主,奴婢便斗胆替她咬了。”
她垂眼看看她的牙印:“按说应该咬出血,落了疤,永远都无法愈合才好,这样才可赎回家主的罪业。”
云毓深深吸气,没躲闪开,反而将手臂向她又伸近些:
“你咬吧。”
春芽下意识以舌尖触了触尖尖的小牙,贪婪地看了一眼他白皙手臂下清晰的蓝色血脉。
却还是松手,将他手臂推送回来:“方才那一口,暂且够了。”
“佛祖也说,赏罚自应有度。青帘又没丢了性命,奴婢这样替她咬一口,消除这业力也就够了。”
云毓收回手臂去,莫名地心跳加速。春芽这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
“好,我知道了。”
“你退下。”
云毓说着起身,走入内室去,从背影看,脚步略有些凌乱。
春芽垂下眼帘,藏住眼底小小的得意。
她猜中了:这疼,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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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场。
阮杏媚带着丫鬟墨儿,着迷地看着场中那不用马鞍,光板坐在马背上策马狂奔的男子。
他跑得起兴,索性将领口都解开了,露出蜜色的锁骨。袖口也都挽起,捉着缰绳,小臂肌肉也有力地鼓起。
瞧他飞驰靠近她的位置,她便忍不住扬声大喊:“阿晏!”
云晏闻声,在她面前猛地收紧缰绳。
“软软!”
玄黑的骏马就在阮杏媚面前高高扬起前蹄。
越发显得马上的男子英姿飒爽,惊艳绝伦。
云晏下了马,一边放下袍袖,一边向阮杏媚慵懒微笑着走过来。
阮杏媚有些招架不住,单只看着他这样,脸就已经红了。
“几时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他走到她面前,垂眸深深凝视她。
阮杏媚不敢迎着他的眼睛:“哎呀,我姨妈都叫我杏儿,就你非叫我‘软软’。我哪儿软啊!”
云晏却放肆地扫过她周身:“……你哪儿不软?”
跑马场门外,春芽与弯儿挎着小竹篮走过。
她们两个方才去园子里摘了些新鲜的榆钱儿回来。走到跑马场外,弯儿提醒:“不如从跑马场斜穿过去,能抄个近路。”
结果两人走进跑马场,便正撞见云晏与阮杏媚这一幕。
春芽愣住,忙转身。“……有人。”
弯儿便也瞧见了,悄声一笑:“姐姐才进府三个月,没见过阮姑娘吧?”
“阮姑娘啊,可是三爷的心上人。”
第9章 眼睁睁看着他们抱在一起
此时的阮杏媚甜滋滋靠在云晏怀里:“青帘得病被撵出去了。阿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法子替我出气的?”
“不过是叫那郎中动了点手脚,让她高烧不退,不能留在府里。”云晏勾了勾唇角,“你高兴就好。”
阮杏媚便挑眉:“那她屋子里的东西呢,不是你叫人塞进去的?尤其是那条男人的亵裤……”
云晏却走了神,没听清阮杏媚在问什么。
墙边一抹身影闪过,他眼角便是一挑。
“阿晏!”阮杏媚不依地举起小拳头砸他,“你在想什么?”
云晏立即轻勾唇角:拥着阮杏媚,向她垂下头去,“几个月没见你,忍不住对你胡思乱想一下啊。”
远远看着,像是他将脸埋进阮杏媚的颈窝。
阮杏媚被逗得眉开眼笑,将整个身子都钻进了云晏怀里:“讨厌!”
春芽心口一窒:“咱们换条路走吧。”
出了跑马场,再也看不见那两个人,春芽这才用力呼吸。
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照在鞋尖上。“三爷原来早有心上人了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弯儿便介绍:“阮姑娘是佟夫人的外甥女。小时候她父亲在岭南做官,山高路远的,听说还有瘴气。佟夫人舍不得叫阮姑娘跟去,就把阮姑娘接进咱们府里来养着。”
“所以阮姑娘跟咱们三爷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春芽抬眸望了望空寂的天空,“是这样啊。”
怪不得他买下她,却只将她当工具,从没当过一个女子。
原来他是心有所属。
弯儿继续道:“府中人都说,三爷一直在等阮姑娘及笄。阮姑娘及笄之后,三爷就要娶她了。”
春芽漠然回眸:“她何时及笄?”
弯儿眨眨眼:“就是今年!”
“三爷是咱们侯府的财神爷,他高兴起来,手头可大方,到时候咱们就有赏钱可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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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场内。
两人腻歪了一会子,阮杏媚噘着嘴说:“阿晏,我以后不能时常来见你了。”
云晏挑了挑眉:“才来就要走?”
阮杏媚瞪他:“才不是要走!干嘛,你巴不得我走是怎的?”
她用指尖戳着他心口:“我告诉你,我这次来,就再也不走了!”
云晏故意受伤似的捂住心口,嘴角却得意地上挑:“不走好啊,那不是每日都能相见了?”
阮杏媚撅了嘴摇头:“我姨妈说,要我多去毓哥哥院子里走走;与你就少见面。”
云晏脸上笑意僵住,长眸倏然眯紧。
阮杏媚察觉云晏不高兴,登时又扑进他怀里,搂住他腰际:“阿晏,这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我想嫁的人是你啊。阿晏,你要赶紧打败毓哥哥,当上家主,那我姨妈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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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云晏来偏厦,仿佛带着一股子怒气。
可春芽自己也有些懒懒的,便躺着没搭理。
她心口里有一块郁闷,像石头似的堵着。
她想许是又到了该服解药的日子,这郁闷是毒药发作的结果。
云晏不满被春芽冷遇,进来便眯了眯眼:“胆子越发大了。”
“怎么,如今终于到了他身边伺候,就敢不将爷放在眼里了?”
春芽这才撑起身子,勉强应一句:“这世间有的是人,满心满眼都是三爷。奴婢只是最微末之人,三爷又何必在意奴婢这双眼?”
云晏却长眉一挑,伸手过来捏住了她下颌。
“这么说……今天,瞧见了?”
春芽皱眉头。他的话没头没尾,可是她却偏听懂了。
春芽只好别开脸去:“奴婢今日不是故意打扰。”
“奴婢瞧见三爷与阮姑娘卿卿我我后,就立即转身走了。”
奇怪地,云晏的心竟松弛了下来。“她是软软。比你好一万倍的姑娘。”
春芽忽然耳鸣。
紧紧捉住袖口:“三爷请赐解药吧。”
云晏倏然眯眼:“怎么,急着撵我走?”
春芽缓口气:“奴婢是怕耽误了三爷。如今阮姑娘来了,三爷理应多去陪伴。”
云晏从怀中掏出小瓷瓶。
却并未立即倒出解药来,反倒问:“想要解药,拿什么来换?”
春芽只好道:“奴婢打发了青帘,已可在家主身边贴身伺候。以此来换今日解药,难道还不够么?”
云晏浓黑的眸子盯住她:“那亵裤,是你的主意?”
他只是让郎中在药里动了点手脚,令青帘高烧不退就是。青帘屋子里搜出那么些东西,他都意外。
春芽眸子里滑过薄凉:“若非如此,怎么能除掉青帘这颗绊脚石?”
“她对我敌意颇深,只要她还在「明镜台」,我便没机会到家主身边去。”
云晏眼底却翻涌起来,“那亵裤哪儿来的?你竟然能拿到他的亵裤,嗯?”
春芽察觉他好像是不高兴了。只是,她却也猜不透他这怒气从何而来。
春芽摇头:“三爷误会了。那亵裤,本就是青帘自己藏的。只不过,她藏得深,并未在浮上。可是弯儿碰巧瞧见过,于是就给翻出来,掖在褥子下头,只要一搜就能搜出来。”
“弯儿是小丫头,从前又听命于青帘,没人会怀疑到她。”
云晏也微有意外:“我倒记着,当初弯儿也对你连推带搡。她竟肯听你的?”
春芽点头:“青帘看了郎中后反倒一病不起,奴婢便知道,机会来了。当晚奴婢就去找了弯儿,向她指明利害。”
“弯儿虽然年纪小,但也在侯府里有见识。她明白,青帘必定是要挪出去了。于是她转投了奴婢。”
云晏这才松开手,倒了两粒解药出来,捏着春芽的下颌,拍进她嘴里去。
沁凉和腥臭,一线滑入咽喉。
他却还不急着走,又问:“青帘走了,他可难受?”
春芽点头:“有。家主颇为自责。”
“奴婢试探家主,斥他为‘罪人’,他也接受了。”
云晏忽起兴味:“罪人?”
春芽垂下眼帘:“奴婢听说,修佛之人多相信自己是戴罪之身。需要借助佛法的苦修,才能洗去自己的罪孽。”
“便如僧人在头上烫香疤,就是要用那种疼痛和隐忍来获得超脱。”
她妙眸清冽一转:“奴婢猜,家主会喜欢某种隐秘的疼痛。”
云晏听出了滋味来,眸子不由得加深。
“……你对他做了什么?”
春芽眼中又悄然流露出猫儿般的妩媚和狡黠,“奴婢咬了家主。”
云晏忽然有些呼吸不畅:“胆子倒不小!他没对你发脾气?”
春芽清浅一笑:“当然没有。”
她转了颈子来瞟他:“恰相反,家主他,很是喜欢呢。”
云晏忽然有些坐不住,便“腾”地起身,立在榻边居高临下怒视她。
“你咬他哪里了?”
春芽曼妙抬起手臂,指了指小臂内侧,“就这里。”
“此处肌理细滑,用尖牙咬下去,会很疼。”
她话还未说完,手腕便被云晏一把捏住。
第10章 小厮们都眼馋她的身子
春芽怎么都没想到,云晏竟然在她手臂同样的地方,也咬了她一下!
尽管没有咬破,可是毫无防备之下,那一下还是吓到了她!
春芽几乎跳起来,拼命抽回手臂,“三爷这是做什么!”
云晏却黑瞳幽深:“想试试你是不是也能跟他一样,隐忍而听话。”
春芽挥舞着手臂:“那三爷便误会了!奴婢不修佛法,没有那么强大的忍耐!”
“奴婢只是小女子,只懂得睚眦必报,以牙还牙!”
云晏不屑地冷哼:“跟爷说这话。挑衅,嗯?”
春芽叹口气,软软坐回去,“三爷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尖爪利牙都只是为主子效命的,怎敢反抓向主子呢?”
“再说,三爷强大,奴婢哪敢自不量力?”
云晏满意地勾了勾唇,“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否则,爷会亲手将你的爪子,一根一根地拔掉。”
云晏转身走到门口。
春芽忍不住说:“三爷!奴婢已经进家主内院伺候,家主已是问过奴婢,要不要搬进内院去。这偏厦怕是住不了几日了。”
“到时候,奴婢怕是也不方便时常与三爷相见了。”
云晏停住脚步,倏然回眸,“你以为,就凭他那道院墙,就能拦得住爷?”
“就算你睡在他身边,爷也能把你抓走!”
云晏说完,忽然皱眉。才忽然发觉,她的话似乎有些耳熟。
——软软之前仿佛也是这么说的。
而软软和她,都是为了云毓,选择冷落他!
心中凝起不快,他便冷冷道:“这是你自己该解决的问题!如果还想要解药,就自己想办法出来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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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流转。云毓刚诵完一卷经书,抬眸看向一旁也安静抄经的春芽。
她从小经历苦难,也想借佛法解脱,于是请求在他诵经之时,陪伴在侧。
他知道她幼时饥馑,卖身为奴,不由得心生怜悯,便点了头。
从此每日他诵经时,她便安静陪伴在侧。她不会诵经,便静静抄经。
她怕影响他,于是连呼吸都变得清浅,极力遮掩她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却已经无法再入忘我之境。
从前他在府中诵经,都是独自一人。可是这几日下来,却已经慢慢习惯了有她的陪伴。
让他惊讶的是,她写一笔好字。甚至比号称“女才子”的卢巧玉写得还好。
而且她写的都不是闺阁女儿常用的簪花小楷,而是规整清丽的台阁体。
他忍不住猜想,她甚至还能写出一笔好文章。
“家主?”
他停了诵经,她却还专注地继续抄写。待得感觉到他在看她,方停笔抬眸,“家主口渴了么?奴婢去斟茶?”
云毓慌忙收回视线,摇头:“不用。”
指尖在檀珠上慌乱地拈动:“只是想问你,可想好了几时搬进来?”
那夹道不宜住人,她若是继续留在那里,实在委屈。
别看春芽之前跟云晏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搬走。可是此时云毓问起,她倒又有些犹豫了。
春芽垂下头去:“奴婢若是搬进来,便是住进青帘那间屋子么?青帘被挪出去,奴婢也难辞其咎。奴婢若这样快就住进她屋子,倒觉得愧疚。”
云毓轻轻一叹:“你倒不必自责。你说得对,此事罪责在我,我才是那个罪人。”
春芽摇头:“若不是跟奴婢置气,她也不至于一病不起。那就让奴婢再在那偏厦里住些日子吧,也当赎罪。”
难得她努力趋近他的心境,云毓便也淡淡一笑:“随你。”
外头太阳好,春芽抱着云毓的经卷到外面晒。一出门便与人走了个顶头碰。
娇俏的少女,挑了一双杏眼仔细打量她:“你就是阿晏要弄死的那个狐狸精?”
巧了,正是阮杏媚。
陪在一边的绿痕连忙道:“阮姑娘,她是春芽,如今已是家主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
阮杏媚高高挑起眉梢,视线绕着春芽打量了一圈儿,嘴上却甜甜应着绿痕:
“我可没想惹毓哥哥不高兴……这‘狐狸精’三字又不是我说的,我可是听见全府上下都这么叫她!可见,这是公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