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便感觉腰际一热,仿佛有一只手从那里开始,沿着冰衣,缓缓地游离在她的身上。
“不,不行……”
苏遮月在心里喊着,不住摇头退却,却只在男子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痴态,她仿佛化成了一个魅魔,渴切地纠缠着他。
正当她宁肯相信这是个淫梦时,却突然听到一声叫唤,
“月儿?”
是底下传来的李祁的声音,带着迫切和隐忍的渴望。
“是你在上面吗?”
苏遮月一惊,身子一瞬间仿佛找回了力量,努力分开密不可分的唇齿,小手更是挡至胸前,急欲推开面前的男子。
然而她才一挣扎,就被更禁锢了几分,力道重得又逼出一声娇弱的呻吟。
一声比方才更冷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就这么喜欢他?”
“我没有……”
苏遮月猛地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该在这里。
李祁听到了声音,更是急切地踮脚往上张望,若不是这树太高,树干粗大得要三人合抱,他此刻都恨不得手脚并用地攀上去。
然而就在他急不可耐的时候,忽然凭空吹来一阵邪异的冷风,吹得极猛极强,叫李祁都睁不开眼来,只能举起袖子遮挡。
耳畔只闻得一片簌簌风声。
树上所有的枝叶、花朵都在这阵风中被吹落下来。
半晌之后,风总算停了。
李祁放下手臂,清晰地看到了树上的人儿。
整个人震在了原地。
第29章 梦醒
那树深处,月光笼罩的枝头上正躺卧着一个女子。
她身着雪色长衫,赤着一双莹白的玉足。
长长的衣袂坠下,振展舞动间,如同仙子羽翼。
李祁站在树下,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光看这曼妙动人的身姿,他便觉得一定是苏遮月。
可是,这玉一样的人儿身上,却笼罩着一团浓墨般的森冷的黑气。
那黑气沉沉覆在苏遮月的身上,与她的雪衣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苏遮月被那黑气压着,似在不断地挣扎抗拒,抵抗着更进一步的侵占。
她如此辛苦,李祁自然是心疼想救她下来,可是他感觉到那黑气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叫他心底里生出极强的畏惧,一时间迟疑不动,只在树下看着。
“求求你……不要……”
没了密叶浓枝的遮掩,苏遮月的声音更清晰地传来。
“别……停下……”
明明是推拒的话,但是听在李祁耳朵里,却带着无尽的娇柔婉转,像极了勾栏女子的欲拒还迎。
李祁本就起了淫心,此时更是焦燥难耐,忍不住踮足,想看清苏遮月此时的模样。
可惜那位置离他太远,他脖颈都仰酸了,依旧只能看到那月光下如瀑布般披散下来长发。
此刻除非苏遮月扭头向下,不然他是如何都看不到的。
许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梦,真能受他心念的摆动,李祁刚一垂头丧气,就见那高树上的苏遮月蓦地将头一偏,往下看来。
一双含着秋露的眼眸正对上他的视线。
李祁一怔,全身犹如过电一般。
若是白日里的苏遮月还是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那此刻的她就好似被那盛放的花朵,将里头的媚香和娇态都悉数挖了出来。
又似那戏文里的巫山神女,刚刚与人间的帝王交合,没收住那事后的娇艳欲滴。
露水含香,叫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与他对视的苏遮月瞪大了眼眸,似被剧烈的惊骇和恐慌席卷了整个身子。
李祁只见她全身一抖,就如断了翅的蝴蝶,从高枝上直落而下。
*
“月儿!”
李祁大喊一声,一个仰身从床上坐起。
赵姨娘正睡着,就听见这一大喊,猛地惊醒过来,也徐徐起了身,温柔地给李祁擦汗,问:“大爷又做噩梦了?”
李祁转头看她,方才醒悟是梦,大松一口气道:“是,我梦见月儿从树上掉下来了。”
月儿……
一个晚上都没过去,便叫得如此亲昵了,可见做得什么样的好梦!
赵姨娘面容一瞬扭曲,不过只一会儿便恢复如常,手上却依旧给李祁轻柔擦拭:“大爷担心多了,姐姐此刻必定好端端地在自己院子呢。”
她见李祁余惊未定,又柔缓地问:“大爷可要去看看吗?”
李祁知道是梦就松了一口气,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蒙蒙亮,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躺了下来:“算了,明日去看也不迟。”
毕竟他自考中进士当了官后,只有女子巴结着他。
深更半夜上赶着去贴夫人的冷脸到底有损他县令大人的威名。
赵姨娘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放,却也没有多舒坦,端详着李祁的脸色,以退为进道:“大爷这会儿梦着夫人,说不定夫人也做了大爷的梦,正想着大爷呢。大爷还是去看看吧。”
这话是好话,可李祁听了,心里不由生出点郁闷之气,去那院子的念头更是消散了些。
他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瞧得出苏遮月现在恨他,又怎么会梦到他呢?
让心灰意冷的妇人回心转意这种事,可比叫闺秀少女动心要难得多。
得下苦功夫。
这么一想,李祁使了劲掐了一把赵姨娘的腰,口中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为什么把我往别处推?”
赵姨娘心思敏锐,知道他是此刻不但没有迎上去,反而仿着苏遮月的神态避开李祁的视线,
“大爷休胡说,我自然是心中有大爷的,但作为妾室,更要想着大爷的心思,大爷今日见了夫人一眼,便念念不忘,魂梦相连,我又怎能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说着说着那眼泪珠子也掉了下来。
这会儿烛火已灭,仅窗外的星光漏进来些许,黑灯瞎火的,泪光闪闪,真给赵姨娘模仿出了点苏遮月的含羞之态。
虽是万分之一,但聊胜于无。
李祁今日本就被苏遮月撩出了火气,此时好似梦中场景再度浮现,他隐忍不住,两眼一闭,一把将赵姨娘搂住,当作苏遮月亲了上去。
锦被里红浪翻滚起来。
赵姨娘正得趣逢迎时,李祁忽然停了动作,问道:“我原先与你的那块帕子你可还留着?”
赵姨娘抱着他的动作一顿,疑惑:“大爷这时问帕子做什么?”
李祁道:“就是那块绣着绿头鸳鸯的帕子,是从前月儿与我的,我记得好像给了你,你可还有印象?”
赵姨娘周身的热意几乎冰冻了一瞬。
若是苏遮月是块靶子,只怕已被她的恨意射穿了。
赵姨娘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娇娇弱弱地低诉道:“这怕是妾身的不是了,前些日子我小产时身子不好,逃了一批丫鬟,那帕子许是叫哪个不长眼的给偷了,找了好久寻不得。”
“若夫人要,我挑最好的料子,一针一线地缝了送去。”
这一话说完,委屈得好似将血泪都吞进了肚子。
李祁听得心软,连忙哄道:“那倒不必了,那是她自己缝的,原是个定情的物事,既没了旧的,我再买个相似的续上,也不累你动手。”
他本是想着将这东西拿去,肯定能动苏遮月几分旧情。
没准就叫她回心转意,投入自己怀抱了。
现在没了实在可惜,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鸳鸯嘛,哪里都有,他叫小厮去街上寻个差不多的送过去,虽不是旧物,也估计也能有几分功效。
他这边安心下来,继续逞欢,赵姨娘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索性黑夜遮掩,叫人看不清她笑容背后的阴寒。
只是那尖利的指甲几乎将大红被面都划破了。
*
天光从窗户透进的那一瞬,床帐里的苏遮月睁开了双眼。
一张惨白的小脸上犹带着异样的红晕。
汗珠点点,与朱红的软衾映衬着,有一种出水芙蓉的娇韵。
“夫人,夫人……”
玉荷和青竹上前,在她身旁唤了好几声,苏遮月都只呆滞地睁着一双眼眸,直视着床帐上的龙纹图饰,没有半点反应。
青竹忙给她搭脉诊治,然而脉象并无任何异常。
“哎呀,夫人这是怎么了?”
阿香进得屋来,看到这一场景,忙快步过来,见苏遮月明明醒着,像离了魂一般,忙将人扶坐起来,使劲摇晃起苏遮月的身子。
她小时听家里老人说过,这刚醒来没动静的人多半是魂魄给梦中的厉鬼吸去了,离了身子,必得要拼命地叫唤,才能将魂魄给叫回来。
“夫人醒醒!”
阿香一面叫唤,一面心急地晃动苏遮月的身子,青竹和玉荷在一旁阻止不能。
被这么胡乱一闹,苏遮月真是缓过了神来。
一双美眸才像是见了这周遭的一切,她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阿香身上,轻声道:“阿香,我没事了。”
她温柔的声音含着一种沙哑,像是叫喊过了头扯到了嗓子。
阿香再一瞧又看到苏遮月脸颊上的泪痕,当即明悟过来:“夫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被吓到了?”
噩梦么……还是春……梦,
苏遮月心弦骤紧,长睫如蝶翼般一颤,缓缓咬住了唇瓣。
明媚的日光从窗子射进来,满室通明,光晕晃得人眼疼。
雕花木床边,包括阿香在内的一众婢女都关切地看着床上深梦方醒的夫人。
在她们的注视下,苏遮月只觉一股难言的羞赧浇在她的头上,迟迟张不了口。
阿香是个急性子,见她不开口又问道:“夫人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做了噩梦吗?”
苏遮月犹豫半晌,几乎要将柔唇咬出鲜艳的血色时,才在阿香的逼问下轻轻点了下头,低声道:
“嗯……”
第30章 美人羹
苏遮月不善说假话,这一出口,一张小脸又涨红了几分。
可她在梦里一直都在害怕发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多少也能算噩梦吧……
阿香心思粗,见苏遮月点头,着实松快了一口气,又道:“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夫人快与我说说,是不是梦到了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要吃夫人,周身带着黑气,我以前就梦到过这种……”
苏遮月听到她一张嘴喋喋不休,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子。
那应该就是她异族的未婚夫,姬离。
阿香在说的厉鬼的可怕的模样,正是她从前想象他的样子,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他长得竟是这般的俊美绝伦,宛如谪仙。
只是黑气缠绕着,真像是恐怖的鬼魅,要将她吃干抹净。
想到这里,苏遮月的脸颊几乎晕出了热意,敷衍应和了阿香几句,便低声说要沐浴。
玉荷早已命人安排好了,立刻就扶她前去。
这一回苏遮月却怎么也不让婢女服侍,只自己一个人进了里间,木桶里一个劲地擦洗着自己的肌肤。
明明身上只有轻薄的一层香汗,叫温水一拂就洗去了,可她却总觉得肌肤上留着什么阴冷黏腻的痕迹,怎么搓洗都洗不掉。
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将自己白玉般的肌肤上擦出了道道红痕。
胸前更是叫她揉洗了十来遍,两处饱满的雪团都浮上了可怜的红霜,铜镜里着比方入浴时更凄惨不止。
红痕斑驳,在如玉似雪的肌肤上,好似红梅散落在雪山坡上。
怎么她越是羞耻地想撇开梦中的余韵,就越自己贴近梦中的样子……
苏遮月愈发难堪,停下动作,低下身子将自己深埋进汤水里。
*
婵娟阁里,正传出女子的啼哭声。
赵姨娘今日穿了一身翠绿,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下落,哭得叫一个凄惨。
宋姨娘只一身睡时的朱红衣衫,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柄金扇,这是她娘家做生意的哥哥给送来的,上面的图案还是仿着今年州府中贵人们最流行的落梅样式。
她取扇扇风,多少缓解了些被李祁冷落的窒闷气。
周婆子在一旁给她捏背捶肩。
二房的丫鬟忙上忙下,来回走了几遭。
可到现在,赵姨娘座旁的桌案上都没上一盏茶。
赵姨娘知道这是给她脸色呢!
纵然昨日她请大爷去是得了宋姨娘的点头的,为的自然是不叫苏遮月占了这小别胜新婚的便宜。
但真请了人去,宋姨娘仍旧会在心里吃醋,难看她几分。
赵姨娘能入得这府宅,自然是个乖觉的,早早便来请安,一进门就是哭。
眼下哭得差不多了,她便开始含泪诉苦:“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玩意儿,给大爷消遣用的,姐姐不知道,大爷昨夜发了好几次梦,梦里头一直叫着月儿月儿的,今日一早出门时还说要我来与姐姐说,叫厨房多备些滋补的,与大房那儿送去。”
“什么?!”
宋姨娘扇子猛一合,“叫我给她送膳?”
身后给她捏肩的周婆子笑道:“三姨娘怕是在开玩笑吧,谁不知道昨夜大爷在你那儿睡得香甜?怎么有功夫想大房那个?”
经这一提醒,宋姨娘便眯了眯眼,对赵姨娘的话打了几分折扣。
赵姨娘慌忙举起手指道:“皇天在上,我若是欺瞒姐姐,必不得好死!”
宋姨娘淡定地等她发完誓,才慢悠悠地瞥了周婆子一眼:“没眼见的东西,说得是什么话。”
周婆子应着她的意思,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宋姨娘又转向赵姨娘,道:“好好说,起什么誓。”
赵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发誓姐姐也是不信的,可这事姐姐自己寻思便知道我说的不会是假话。”
她哽咽了一会儿:“那苏遮月如今病好了是怎样一副模样,姐姐和我都瞧得清楚,那可是比我从前那楼里的花魁姐姐还要好的姿色。”
“照牙婆子的说法,凡是顶尖品相的都不会卖在勾栏里抛头露面,那都是得藏到能承欢的岁数,直接送给那些京里头的达官贵族破身的。”
“姐姐说那样高高在上的贵人都稀罕的玩意儿,咱们大爷怎么耐得住?”
赵姨娘一边说,一边心想若是自己有那样的姿色,李祁这样的她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纵使遇不上那些个世袭罔替的贵人,那多少也得是个知府,知州什么的。
她这话宋姨娘初听是夸张的,毕竟苏遮月从前也有没病着的时候,那时宋姨娘能让李祁抬她进门,自然是有底气的,但她一想起苏遮月在不夫人院中那袅袅娜娜的模样,心就不知不觉地紧了起来。
那副宛如狐狸精附身般的媚态,李祁晚上梦见,实在不是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