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荷回答得比较委婉:“王爷与王妃是夫妻,王妃陪着王爷理所应当,王妃又是奴婢们的主子,更没有冷落之说。”
但仍然让觅瑜羞赧不已,暗下决定,等盛隆和回来了,她要与他保持距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白天黑夜地胡闹,否则她的颜面就真的没了。
……
盛隆和离开的翌日,通达道人打着看望弟子的名号,来了庭院。
觅瑜在堂屋接见,上前行礼:“觅瑜见过师父,师父请上座。不知师父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陈至微笑呵呵地摆摆手,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为师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这两天过得还好吗,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觅瑜奉上茶盏,陪坐在下首:“有劳师父挂怀,觅瑜过得很好,不曾遇到什么麻烦。”
陈至微有些怀疑:“真的吗?你不要同为师客气,你是小石头的妻子,也是为师的徒弟,有什么麻烦,尽管大方说出来,为师会替你解决的!”
“小石头临走前,特意拜托过为师,让为师好生关照你。你就算为了这一点,也要实话实说,不能欺瞒为师。”
“要不然,等小石头回来,发现为师没有照顾好你,那就——”
他咳嗽两声,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挤眉弄眼的模样,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思。
觅瑜在心中失笑,暗道,看来,不仅是她害怕盛隆和生气,他的师父也害怕,他果真威势甚重。
她温婉回答:“真的没有。这两天,觅瑜都待在院里,未曾外出半步,哪里会遇着什么麻烦?请师父放心。”
陈至微松了口气,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叮嘱:“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和为师说,为师能解决的一定解决,不能解决的也会尽量解决,再不济还能顶一阵,顶到小石头回来。”
他说着,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眼前一亮,又品了一口,称赞道:“这是什么茶?味道虽然清苦,却是醇香无比,令人神清气爽,堪称绝妙。”
觅瑜道:“是梁州进贡的云雾松山,从宫里带过来的。”
陈至微恍然,捻着胡须,颇为新奇地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千两黄金茶,难怪叶匀似针,汤色透绿,不错、不错,为师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觅瑜笑道:“师父若喜欢,不妨带些回去。”
陈至微的眼神越发明亮,笑容也越发欣喜:“是吗?那——为师就却之不恭了?希望小石头回来后不要生气……”
她莞尔道:“师父多虑了,夫君同觅瑜一样尊敬师父,不过一点子茶叶,便是觅瑜今天不给,日后夫君回来了,得知此事,也是会孝敬给师父的。”
“也是。”陈至微翘起一边嘴角,美滋滋地表示赞同,“以他的身份,想来不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为师拿一点不要紧,不要紧……”
觅瑜掩唇一笑,越发觉得其性格有趣,活似一名顽童。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通达道人知晓盛隆和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弟子的暗中行动,他也清楚吗?比如这一回的洛邑之行。
她试探着询问:“师父方才说,夫君在离宫之前,曾经拜托过师父,多加关照觅瑜……不知夫君是怎么说的?”
“哦,”陈至微随口回答,“他就是过来找了为师,说要暂时离开几天,麻烦为师多多照看你,别让你遇到什么麻烦。”
他说着,呷了一口茶,撇撇嘴,皱皱眉,充满嫌弃地抱怨。
“说起这事为师就有气!你是他的妻子,为师能不关照你吗?用得着他巴巴来说?还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那意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表示,如果你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要找为师算账!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弟子?”
经过这两回的相处,觅瑜算是摸清楚了这位道长的性子,知道其虽然嘴上不满,但心里对盛隆和疼爱得紧,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没有慌张,顺着安抚了两句:“夫君的性子,师父不是不知道,一贯随性散漫,实则,他的心里十分敬重师父。”
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继续询问:“往年夫君在太乙宫中时,也会像这回一般,时不时就离开几日吗?”
陈至微抚须的动作一顿。
觅瑜心中一紧,以为对方察觉了自己的试探,正想着合适的说辞,思索该怎样圆过去,就听见他略显犹豫的回答。
“这……怎么说呢,估计是有的,但……为师也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她不解:“这是为何?”
陈至微迟疑道:“徒儿媳妇有所不知,过去的那些年,小石头每每回到太乙宫,大部分时间都闭门、闭关清修,不见外客,很少露面。”
“哪怕是为师,也不知道他在闭关期间做了什么,又是否真的在闭关,直到这一次他亲自来找为师,拜托为师关照你,为师才确定,他——嗯……”
他含糊着隐去话尾。
原来如此。
原来,他又一次为自己破了例……
觅瑜怔然。
陈至微打量着她,缓缓开口:“徒儿媳妇是不是觉得,小石头此举有些莽撞?行事不似从前稳妥?因为有了你,导致他的许多行动都要受到掣肘?”
“其实,为师倒觉得很好。他从前不论怎样,都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孑然一身,好也是他,坏也是他。为师每次看着他的身影,都会万分心酸……”
“现在好了,他有了你,虽然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许多,不得不做出各种改变,冒一点风险,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他有了牵挂,你明白吗?”
觅瑜明白牵挂的意思,也明白通达道人的意思,他是想说,盛隆和有她作为牵挂,是一件好事,可她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一件好事呢?
看着她露出茫然的神色,陈至微有点着急地解释:“为师、为师的意思是——从前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别看他谋划得周密,那是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为了这个目的,他一直屏着口气,一旦得偿所愿,为师很害怕他把这气泄了,生无可恋!”
“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你,有了牵挂,有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依恋,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他会寻求为师的帮助,会忧心你的安危,会——”
话至此处,他缓缓长叹一口气,眼中闪烁出点点泪光。
“徒儿媳妇,你是没有见过从前的他……虽然纵情率性,看起来潇洒恣意,但实则,他的心原一片荒土,寸草不生,是你,让他重新焕发了生机。”
“如果你见过,就不会觉得现在的他不好,认为自己是他的累赘了。”
他看向她,含着感激与郑重地开口:“你对他有救命之恩。”
觅瑜心神震颤。
这番话,如果由盛隆和来说,她或许会怀疑对方是在夸大其词,但是从通达道人的口中说出,真实性就不需要有半点置疑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心疼过去的他,还是欣慰现在的他。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绪,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师父言重了。这些年,如果没有师父,夫君一定会走得更难。比起觅瑜,师父对夫君的帮助更大。”
陈至微苦笑着摇头,原本有些淡下去的泪光又隐隐出现:“为师没有帮到他,没有帮到他们两个……为师……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觅瑜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们?指的是谁?盛隆和与他的兄长吗?
前半句话还可以理解,后半句话……什么叫做“不配当他们的师父”?通达道人的弟子……不是从来只有十皇子一人吗?
“师父?”她喃喃询问。
第147章
陈至微捻着胡须, 沉默少顷。
“徒儿媳妇,”他缓缓开口,“你可曾听说……”
觅瑜静静地等着下文。
然而, 对方却忽然改了主意, 摇首道:“没什么, 刚才的话,你只当为师从没说过,从没说过……”
她一愣,又是不解, 又是好奇:“师父想要说什么?”
他还是摇头:“时机未到,不能说,不能说……”
“什么时机?”她越发不解, “师父想要问的, 又是什么话?是——是关于夫君的吗?”
这一回, 对方连手也一起摆了:“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现在说了,只会把你弄迷糊,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行。”
她追问:“什么样的时机算是成熟?”
陈至微给了一个颇为玄妙的回答:“时机到时,你自会知晓。”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点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测模样了, 而不是为了几两茶叶就雀跃欢喜的长辈。
觅瑜只能无奈作罢,心中在充满疑惑的同时, 也隐隐有些不安。
通达道人想要询问她的话, 一定与盛隆和有关,问题是, 与他的哪方面有关?他的过去?他的身份?还是……
她回想起,皇后也曾有过类似的语焉不详, 是在说起他的胎记的时候,而这胎记,是区分他们兄弟的唯一办法。
通达道人自嘲,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皇后询问,是否知晓他身上有一处胎记。
难道说……
觅瑜轻咬下唇。
……
之后的几天,觅瑜都专心攻读医书。
陈至微又来了一趟,与她闲聊叙话,说些盛隆和小时候的事。
从他的讲述中,她得知,小时候的盛隆和虽然可怜,但也着实可恨,喜欢在不声不响中一鸣惊人,做下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当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回想往事,通达道人依然痛心疾首。
“为师花费多年心血搜罗的宝贝啊,就这样被他付之一炬了,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这是上天降下的魔考,简直差点没让为师气死……”
“为师气狠了,罚了他,他居然跟为师犟,半夜跪在外头吹冷风,吹得浑身高热,也吹飞了为师的三魂七魄,要不是为师医术高超,他就去见祖师了!”
“脑瓜子倒是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认字读书不在话下,就是不用心学,也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跟着为师学医,白白浪费了他的一身天资!”
“后来,他长大了,收到了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殿下寄来的信,知道他在宫里还有亲人,不能给他们惹事,总算收敛了点,但也依旧是个小魔头……”
“再后来……”他的神情逐渐低落,“他——他经历了那些事,心思一下子变重,再回到太乙宫时,性情转变之大,让为师都——差点认不出来……”
“之后,随着他年岁渐长,大概是想得多了,考虑周全了,又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也不算是恢复,就是——那种表象,徒儿媳妇,你能明白吧?”
“不过现在好了!”他振奋起来,“自从他娶了你、不,遇见你,他就变回了原来的小石头,虽然让人着急上火,但为师之心甚慰,甚慰啊!”
“说起来,”他嘿嘿一笑,“当初看他那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为师还担心过他的命格,怀疑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孤家寡人,偷偷替他算了一卦姻缘。”
觅瑜一怔:“姻缘?”
陈至微笑眯眯地点头:“不错。”
她有些紧张:“师父……算出了什么结果?”
陈至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笑容愈发得意:“为师算出来,他的红鸾星居朱雀正位,福缘高照,华盖覆顶,与道有缘呐。”
朱雀正位?那不就是南方吗?清白观正在太乙宫的南方,长安城和赵府也在……至于福缘和华盖更不用多说。
种种卦象,都指向她……通达道人是故意这么说,引她开心,还是真的算出了这么一卦?亦或者,是她自作多情,其实指的未必是她?
觅瑜强忍着羞臊,询问:“师父此卦,指的是……”
“为师当时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命定佳人在南方。”陈至微道,“为师叫他多往这个方向走动走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了。”
“可恨这小石头不仅不听,还嘲笑为师,说什么,为师没有修行过此道,不通法门,贸然卜卦,当心把自己的一点灵光填了进去。”
“哼!他也不想想,为师若当真填了一点灵光,那卦就准得不能再准了!堪称绝卦!他更应该听为师的叮嘱,没事多往南方跑跑!”
“那,夫君听了师父的话吗?”她颇为好奇和紧张地询问。
陈至微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他要是听了,为师还能叫他臭石头?”
“不管为师怎么苦口婆心,他就是不听,到后来为师也懒得管了,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正好全了他的清静无为道。”
“结果——”
他哼哼嗤笑两声:“前年冬日,他——他在山中迷路,受了点伤,不出十日能好的皮外伤,硬是在清白观养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太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