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里头的事迹的确很耐人寻味,值得细细思索。”
觅瑜扭过脸,不去看他:“我不听你胡说。”
盛隆和也不怵,顺势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据记载,东存真人修行十数年,在新帝登基那一年得道飞升,于众目睽睽之下消隐芳踪,令江州震动,围观百姓哗然,修道之风一时大起。”
“她的兄长季大学士,极力吹捧此乃瑞兆,是因为新帝登了基,才使人间清明之气大增,真人修道大成,哄得新帝龙颜大喜,封赏季家。”
“你说说,”他在她的耳畔轻笑道,“真人到底是飞升了呢,还是随着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泰王被罚守皇陵,也一块改朝换代、新貌换旧颜了?”
觅瑜转回头,抿着嘴,瞪着他。
“东存真人虽非我派祖师,却也是道门先尊,我从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容不得你这般胡说。”她难得显出一点正经的怒容。
“再者,真人修道数年,每每祈雨有应,灵验非常,掌管天下宫观,有什么必要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吗?我要是能有真人半分本事,也不会稀罕这些。”
“纱儿莫气,”盛隆和笑着哄她,“我说了,只是闲话,纱儿随意听听便罢,当不得真。”
觅瑜细哼一声,再度偏过脸去,不愿被他轻易哄好:“夫君的这些闲话,若是到师祖或者师叔跟前去说,就别想再踏进清白观了……”
他再度亲吻她的脸颊:“所以我只对你说。好纱儿,真的别气了,你是知道的,我对于这些道门中的说法,素来有些不以为然。”
她愈发娇嗔:“那你还娶了我。”
他含着笑回答:“不一样,纱儿是纱儿,你学医也好,修道也罢,我都喜欢——”
他边说边收紧她的腰肢,手掌覆上她的软峰,让她的脸庞漫起红晕,绽放羞怒的俏丽容颜,挣扎了几下都不能摆脱,终是忍不住咬唇娇笑起来。
“夫君总是这般讨厌,喜欢戏弄纱儿。”在他拦腰抱起她后,她搂着他的脖颈,偏头靠在他的肩窝处,轻笑,“在道观里说这些话,夫君也不怕冲撞……”
“如果当真冲撞了,就说明我说的那些是胡话,纱儿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当然会高兴……”
……
临行前日,桃米来找觅瑜,道小师叔新研制了一份糕点,请她过去品尝。
思及他们明天就要离开,盛隆和便让她好生和亲友一聚,多留些时辰也无妨。
觅瑜欣然答应,与桃米一起去了小师叔处,品糕赏景,回忆往昔,好不欢快。
之后,她被桃米拉着在观中闲逛,行至救苦殿附近时,不期然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皇后曾经嘱托她的娘亲,在清白观为十皇子立一块长生牌。
当然,那时的她尚未明了真相,所以皇后说的是十皇子,而在实际上,应该是九皇子。
但……
“觅瑜姐姐?”桃米问道,“怎么了?”
她回过神,微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
她看向庄严肃穆的救苦殿。
见状,桃米道:“姐姐想进去看看吗?那便进去吧,不过这里头没什么好瞧的,都是些福主善信供奉的牌位或长明灯,不如前头的玉皇殿有意思。”
觅瑜自是知晓救苦殿的用处,不然她也不会想起这件往事。
祈求天尊救苦救难,悲心度亡,恩泽众生……
护愿亲朋……早脱苦海……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救苦殿的匾额。
忽而轻声道:“我们进去瞧瞧。”
桃米虽不解其意,却也仍是笑着应道:“好啊。”
两人进入了救苦殿,留下青黛与慕荷在外等候。
殿中值守的弟子识得她们,对觅瑜行了一礼,又朝桃米打了一声招呼,便询问起了她们前来的目的。
觅瑜道:“前两年,家母受人之托,来此供奉了一块长生牌,不知放在何处?”
闻言,弟子取出登记册,按着年份细细搜寻,不多时便找到了记录:“在往生堂最中间的那一格,王妃可要过去查看?”
她点点头,但谢绝了对方领路的好意,并且不让桃米跟着:“这位福主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此事,我一人过去就好。”
桃米没有多想,乖巧地答应了,值守的弟子也没有二话,她就这样孤身一人去了往生堂,在静静燃烧的莲花灯前立定,凝视着放在最中间的长生牌。
第184章
觅瑜的心不安地跳动了半晌。
她询问自己, 真的要这样做吗?她不是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吗?他是九皇子也好,十皇子也罢,他都是她的瞻郎, 她的隆哥哥, 她的夫君。
她有必要寻根究底, 追求真相吗?
莲花灯静静燃烧,忽有一丝风穿堂而来,晃得烛影摇曳。
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内心,犹豫, 忐忑。
……
觅瑜缓缓步入厢房。
盛隆和正在里头等着她,看见她的身影,他含着笑迎上前:“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准备让我也体会一下独守空房的滋味。”
对上他的笑容, 她稍有恍惚, 漾出一抹笑,道:“怎么会?夫君多虑了, 我不过是和小师叔她们多聊了几句话……”
“对了,小师叔新研制的糕点味道不错,我让慕荷带了一点回来,你可要尝尝?”
盛隆和十分给面子地笑应:“好, 有劳纱儿。”
他这么说,她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唤侍女入内, 打开食盒,垫着帕子取了一块, 亲手喂给他,询问:“怎么样?”
他同样很给面子地评价:“味道果然不错。”
“夫君喜欢就好……”
是夜。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里。
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她没有丝毫睡意,忍不住摸索向他的腰间。
盛隆和握住她的手,低声笑着阻止:“别闹,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你若在这会儿挑起了我的火,可不要怪我不疼惜你。”
她脸庞一红,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颊畔,逸出一阵温热的呼吸。
她当然是想要看他的胎记……他与皇后都提到过的,能够分清楚他们兄弟的胎记……虽然看了也没用,因为她不知道他们的胎记分别在腰腹哪一侧……
但她就是想看,就像白天在救苦殿里,她忍不住看了长生牌一样,她仿佛被迷住了,魔怔了,执着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哪怕,这份真相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觅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轻声又乖巧地道:“我就是想这样抱着夫君……不可以吗?”
盛隆和在她耳边低笑:“自然可以,不过纱儿也得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毕竟为夫不是什么圣贤仙尊,做不到清心寡欲。”
闻言,她有些讪讪地缩回手:“那我不抱着夫君了……”
往日也就罢了,今晚她心神不定,明天又要启程,要是在这会儿撩拨了他,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盛隆和也不强求,应了一声,搂住她,让她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
房间里流淌着静谧的温情。
半晌,盛隆和忽然道:“你今日去了救苦殿?”
觅瑜心尖一颤,不明白他怎么会知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提起,强自镇定着回答:“是……夫君怎么知道?”
他道:“我见你自从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问了你的侍女。”
他的口吻稀松平常,仿佛了解她的行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罢,他又问她:“你去救苦殿做什么?”
觅瑜的心跳得飞快,努力不表现出异样,若无其事地回应:“不做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娘亲曾经受人之托,在殿中供奉了几盏长明灯,便进去看看。”
她回答得七分真、三分假,没有敢直接骗他。
一来,她不觉得自己能骗过他,二来,他既然能询问她的侍女,就能询问桃米和殿中弟子,她如果说谎,会被一下子揭穿,到时就真的说不清了。
但她也不敢全部说实话,万一皇后向他提起过此事呢?他一听觉得耳熟,追问她是不是受的母后之托,她该怎么答?谎称不是吗?她还没有这份胆量。
所以她只能在大体上实话实说,在细节上做点改动,这样一来,就算他去询问桃米她们,发现双方的说法略有出入,也应该不会在意……吧?
觅瑜忐忑不安地想着。
还好,盛隆和看起来没有怀疑,甚至温柔而体贴地询问她:“那供奉之人是岳母的亲朋好友?纱儿也认识?所以才会在出来后心事重重?”
一个完美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实在温和,她都要怀疑他是在反讽、试探了。
她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应道:“是……”
她没有撒谎,皇后既是她的婆母,与她娘亲也有一点交情,她没有骗他……看在这一点上,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发现了真相,希望不要太生她的气……
盛隆和的目光越发温柔。
他抚上她的脸庞,道:“东存真人有言,世间离别生死,不过常道轮回,无需悲苦,只要广结善缘,勤修功德,终有一日,会在清源乡再见。”
“纱儿既然仰慕真人,对于这一番话,想必不会陌生。”
觅瑜自然知道,这是真人在飞升前留下的一段话,被季大学士写在长诗中,广为传颂,也被道门列入祖师语录,门下弟子从入门起便熟读背诵。
她也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安慰她,不要为了逝者感到悲伤。
她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他会用真人的话来安慰她,毕竟,前两日他才说了真人不少闲话,表现出了稍许轻慢的态度。
而现在,为了避免她太过伤怀,他竟然主动引用了真人之言……这样一份关怀和体贴,让她不由得升起一股羞愧,觉得她对不起他,实在不该瞒着他。
可是不瞒着,她又能怎么做呢?告诉他实话吗?但是……
觅瑜柔肠百结,踌躇半晌,终是决定继续瞒着他。
不是她非要这样做,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并且她也有些怀疑,她发现的到底是不是真相,因为这完全说不通。
她轻轻点头,展出一抹轻浅的笑意,婉声道:“纱儿明白夫君的意思……请夫君放心,纱儿只是一时有些感慨,现下已经想通了……多谢夫君宽慰。”
盛隆和同样一笑:“纱儿想明白了就好。”
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她柔顺地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亲吻逐渐向下,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她的唇瓣,交缠吮吸,予取予求。
伴随着他的举动,她的一颗心越发柔软,仿佛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酝酿出几许熏人的醉意。
她现在真的想通了,她在救苦殿里发现的所谓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他还是他,她的夫君,她心心相许、有白首之约的爱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当他紧紧揽住她的腰肢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嘤咛。
“夫君……”她饱含深情地呼唤。
回应她的是盛隆和同样动情的低笑:“都说了,不要挑起我的火,我真的不想让你受累……别再乱动了,也别再乱说话……”
如果不是明天需要早起,她不能在整个清白观前丢人,以觅瑜此刻的心情,可能真的会遂了他的意,主动当一回留住英雄的温柔乡。
考虑到她的脸面,她小心翼翼地松了手,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抱着一半转移话题、一半认真求解的心思,询问。
“夫君是如何发现,纱儿心不在焉的?我……纱儿自认为掩饰得还可以。”
看着她的举动,盛隆和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尊重了她的意愿,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道:“答案就在你的话里。”
“什么?”她有些迷惑,“我的话……怎么了吗?”
他一笑,指尖缠起一缕她的青丝,放在唇边亲吻:“你心不在焉时,基本不会自称‘纱儿’,而是‘我’。这一点,纱儿可曾意识到?”
“……”她还真没有发现。
“就像你刚刚嫁给我,同我虚与委蛇时,总是会自称妾身而不自知,直到得了我的提醒,才慌慌张张地改正。”他继续道。
觅瑜:“……”
他怎么又提起往事了?再说,什么叫同他虚与委蛇,她只是遵从了礼仪姑姑的教导,他不喜欢,她改了就是,如何还要一遍遍地提起、调笑、埋汰?
“我知道了。”她闷声细气地道,“往后我都不唤你夫君,也不自称纱儿了,就这般你来我去,你爱听不爱听,都不干我的事。”
盛隆和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好纱儿,别生气,不管你称呼我什么,又自称什么,我都喜欢。包括在新婚时,我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愁闷而已。”
“夫——”她下意识就要称呼一声夫君,好在反应得及时,连忙改口,避免了遭他嘲笑,“你在愁闷什么?”
可惜盛隆和还是注意到了,噙着轻松的笑意道:“纱儿想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不用在意,也不用勉强。”
然后,他才回答她的问题:“那会儿,我在愁闷你对我的态度。”
“明明在我身为奇王时,你对我虽然也不甚亲近,但终究有几分自在,如何等我成为了你的夫君,你却生疏拘谨至此?”
“那是因为,”她小声解释,“因为太子和奇王不同,奇王纵使性情古怪,态度也颇为宽和、平易近人,不像太子……不怒自威,让人打心底发颤。”
第185章
觅瑜这话说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生怕盛隆和在听了之后感到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