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容不变,拍了拍他的手:“自然,我儿放心。”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盛隆和便起身告辞。
之后,觅瑜服侍皇后就寝,自己也在侧殿歇息。
云雾聚了又散,洒落点点星光。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偏殿中悄然多出一道身影,凝视美人睡颜半晌,又无声离开。
皇后已经晨起,正在品着香茗,翻阅书籍。
看见盛隆和入内,她含笑叫起身,免了他的礼,接着屏退宫侍,询问:“事情办得如何?”
盛隆和回复:“一切顺利,请母后放心。”
又道,“纱儿经过长途奔波,身心俱疲,今日或许会耽误请安的时辰,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笑着道:“我儿办事,母后总是放心的。”
“至于你妻子,更是不用挂怀,她只消照顾好你,母后便心满意足,少请几次安算什么?母后素来不在意这些虚礼。”
她说着,将手里的书籍递给他:“听说,你给你父皇献了几本书?母后这里也有一本,你且拿去瞧瞧,看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盛隆和应声接过,翻开看了一眼,一笑:“母后果然知道孩儿的心思。”
皇后语带笑意,缓缓道:“此等大事,母后怎么能不上心?”
“前些日子,你父皇心血来潮,想要游船享乐,本来不算什么,岂料那些妃嫔胆大包天,为了争风吃醋,竟险些坏了我儿的好事。”
“这一次,母后定然不会让他人横生枝节。”
盛隆和安慰:“母后无需介怀,父皇落水受惊,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皇后感慨,“等了这么多年,终于……”
……
旭日高照。
奇王府。
青黛端来一盏蜜茶:“王妃请用。”
觅瑜接过,喝了一口,看了看她,有些好奇地询问:“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青黛抿了抿嘴,道:“回王妃,奴婢没有闷闷不乐,只是觉得……整个冬天,我们一直在跑来跑去,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又要换一个地方……”
觅瑜了然:“可是这几日奔波劳顿,累着你们了?既如此,你们也不必在这儿服侍,自回房里好生休息,让别人来照顾我就行。”
“那怎么行?”青黛惊讶道,“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侍女,自然要照顾王妃,而且奴婢也不是觉得累,就是……觉得有点没意思……”
慕荷小声分辩:“怎么会没意思呢?这些天,王妃带我们见识了多少外头的景致,还有太乙宫里的风土人情……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青黛努嘴道:“头一回见识,自然觉得有意思,等往后——”
她忽然住了口,小心翼翼地看向觅瑜:“王妃恕罪,奴婢多嘴了。”
觅瑜微笑着,没有怪罪:“无妨,本宫知道你是无心的。”
但也没有轻纵,提点了一句:“只是,现下我们已经回了长安,不能再像在太乙宫里时那般,口无遮拦,你们可记住了?”
二女皆恭谨应是。
之后,或许是为了弥补错误,青黛说了不少奇王府的好话,如景色优美、环境清幽、宫人低调等等,直说得觅瑜无奈而笑,给她寻了件活计才罢。
夜幕时分,盛隆和回了府,与觅瑜一同用膳。
觅瑜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冬鲜汤,递给他,道:“外头天寒地冻,夫君且先喝两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盛隆和含笑接过、饮了半盏之后,她又问道:“这两日,夫君一直在外忙碌,不知事情可还顺利?”
“还成,”他回道,“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她生出几分欢喜:“那,夫君今晚可会留下,陪纱儿过夜?”
盛隆和笑了笑,看向她:“我一直是陪着纱儿过夜的,只是你睡熟了,并不知道……不过,看纱儿此番神情,所求似乎不止于此?”
觅瑜一愣,脸庞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有些羞赧地澄清:“夫君误会了,纱儿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让你陪着……”但要说着急不安之意,却也没有。
盛隆和看在眼里,笑容愈发加深,道了一句“好”,给她夹了一块粉蒸肉卷,专心用膳,不再提此事。
是夜,月辉凌凌。
盛隆和附在佳人耳畔,低声笑问:“这奇王府,纱儿可还住得惯?”
觅瑜轻颤着回答:“尚好……”
与她的声线一同起伏的,是她玲珑有致的娇躯,玉雪的肌肤泛出胭脂颜色,被身上人用手掌轻轻一捏,便留下红印,柔嫩妩媚至极。
盛隆和的指腹滑过她的纤背,分开她绸缎般的长发,掠起她一声呜咽,眸中泪光点点,丹唇娇艳欲滴,红晕愈发动人。
“习惯就好——”他笑着,在她颈边落下一连串细碎的吻,安抚她颤动不断的身子,“我会以奇王的身份过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要麻烦你住在这儿。”
“纱儿、纱儿知道了……”
觅瑜呜咽着,承受他涌起的阵阵海浪,声音逐渐破碎,陷入情迷意乱之中。
第187章
腊月二十四, 祭灶。
伴随着花炮声响,宫中正式拉开了年节序幕。
因圣上龙体违和,今年的上陵祭礼便没有亲至, 而是遣了以奇王为首的王公大臣前去。
盛隆和回来后, 同觅瑜说笑:“你说, 这算个什么事?在旁人看来,我不是奇王,却要以奇王的身份去祭祀,然而实际上, 我还真是奇王。”
“列祖列宗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觅瑜莞尔听着,素手轻执锦帕, 拭去他肩头沾染的雪水:“他们一定会很自豪, 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位出色的后代。”
他轻笑一声, 握住她的手,印下一吻:“那可未必, 说不定,他们会大骂我是个不肖子孙……”
大年三十,除夕。
圣上于麟德殿设宴,邀请皇亲宗室共贺。
宗室中, 仍旧以奇王为首,坐在了太子席位上。
殿里花灯绘影, 丝竹笙歌, 珍馐美馔如流水般而上,热闹非凡。
建元帝兴致颇佳, 看起来气色不错,与皇后互相敬了两杯酒。
席间, 还指着一道豆腐汤,回忆起了往昔:“想当年,圣祖爷打天下时,最喜欢喝的便是这汤,并且特意赐了一个名,叫做清河明珠汤。”
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朕年轻的时候,还因为这汤与赵老二结缘,拜了把子,从此以后,朕便成了盛大哥,他则是赵贤弟。”
他含笑看向觅瑜:“不知这件往事,奇王妃可曾听令尊提起过?”
觅瑜一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是听说过,但每次爹爹提起时,总是语焉不详,一语带过其中细节,只道圣上不愧是人中龙凤,而他慧眼识人,一下便看出了圣上的不凡。
偶尔,娘亲还会在边上嗤笑,让爹爹少说两句,免得哪日圣上知道了,恼羞成怒,不仅不认他这个贤弟,还把他发配去蛮荒之地,彻底杜绝后患。
很显然,这不是一件光彩的往事,至少没有到能够大肆宣扬的地步。
但是看圣上现下的态度,又似乎还可以……
她应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还是略加修饰?抑或者,干脆当做不知道?
觅瑜陷入了犹豫。
她想向盛隆和求助,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敢这么做。
幸好她的夫君与她心有灵犀,主动开口,化解了她的困境。
他含笑道:“此一事,孩儿听岳父提起过。说是父皇当年微服私访,替人写了一副对联,没想到因为叠了两重修辞,引发了一场误会。”
“孩儿记得,那副对联是‘祥云不展去华堂,和风舒卷离春枝’?”
建元帝笑着一拍手掌:“对,正是此联!朕真是怎么也想不通,这副对联有哪里不好,居然惹得那户人家不喜。你们说说,它的寓意不好吗?”
众人自然是一通称赞,表示不是对联写得不好,而是那户人家有眼无珠,才疏学浅,不识得文珍墨宝。
尤其是盛隆和,虽然吹捧得很直白,但听起来格外真诚,那光明正大溜须拍马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把他和沉稳持重的太子联系起来。
建元帝听得龙颜大喜,指着他直笑:“为了老泰山,隆儿可真是下了不少力气,既如此,父皇也不能给你拖后腿。”
他扬声赏赐了赵府三道年例,分别是豆腐汤、腊肉与屠苏酒:“把这些送到赵爱卿府上,就说,是他女婿孝敬他的,让他新年别忘了给女婿祝酒!”
这份赏赐可谓殊荣,觅瑜与盛隆和都下跪谢恩。
建元帝的笑声愈发爽朗,再度举起酒盏,敬了众人一杯。
一时间,殿中氛围越发热闹,其乐融融。
宴毕,宫中华灯四起。
盛隆和带着觅瑜,转道前往长春殿。
看见他们,皇后又是惊喜,又是疑惑,笑着问道:“宴上不是才见过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盛隆和含笑回答:“没什么事,只是想起小时候与母后守岁的情景,便过来看看,顺便向母后讨要一份压岁礼。”
皇后抿嘴笑着,假意嗔怪:“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礼?等你们哪日给母后生下个乖乖孙儿,再来讨要不迟。”
话虽如此,但在她的示意之下,宫女还是呈上了两份厚礼,显然早有准备。
“这是母后原定在明日给的,既然你们现在来了,便挑出其中两样,权且当做压岁礼,剩下的,等明日过来请安,母后再给你们……”
离开长春殿后,盛隆和带着觅瑜行走在宫道上。
夜色融融,绽放出明艳的礼花。
觅瑜瞧着它们,不知不觉有些出神,放慢了脚步。
盛隆和凝视着她,唇畔显出温柔的弧度,也缓下步伐,陪着她一起慢走。
她看着焰火,他看着她。
半晌,他出声询问:“纱儿会与家人守岁吗?”
觅瑜回过神,看向他,点点头:“会的,并且不止是小时候,在我长大之后,直到出嫁前,都会与家人守岁,一起猜谜、贴画、放炮仗,还有喝团圆汤。”
“听起来很不错。”他道,“那如今,纱儿还想不想同家人守岁?”
她一怔,迟疑道:“想自然是想的,可我已经嫁给了夫君……”
“你嫁给了我,同守岁有什么关系?”他笑道,“你只说,想不想?”
觅瑜看着他,茫然的神色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目光。
接着,她逐渐反应过来,眸中盈出惊喜的光芒:“夫君是想——?”
盛隆和笑着颔首。
明媚的笑颜彻底绽放在觅瑜的脸庞上。
天边,烟花不断。
马车一路从丹凤门驶到永兴坊。
除夕年夜,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灯笼,张贴各式春联,看上去分外喜庆。街头巷尾不时传来炮竹声,夹杂着孩童的尖叫欢笑,增添了十足的年味和热闹。
因性情之故,奇王的出行排场比太子要大得多,不提随行的护卫侍从有数十人,只说马车,便由六匹高头大马拉着,华贵气派非凡。
在赵府门口停下时,侍卫还从两边围住了巷子,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一时炮竹声熄,笑语不闻,鸦雀寂然。
守门的家丁被这阵势镇住,惶然不安地面面相觑,忘了动作。
片刻,车帘被人挑开,一名女子被男子搀扶着下了马车。
但见那女子身量娇小,容颜殊丽,宫裳繁裙,光彩夺目,云鬓簪凤钗,花钿点眉心,端庄清雅至极,不是府上已经出嫁的大姑娘是谁?
而那男子英俊神武,同样身着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三分纵情、三分潇洒,散发出高贵的气质,更是大姑娘的夫婿,处尊居显的太子殿下!
这一下子,家丁们全部回过神来,慌忙下跪行礼。
盛隆和免了礼,让他们入府通报。
很快,赵府正门大开,赵得援领着妻儿上前拜见。
觅瑜连忙扶了爹娘起身,盛隆和也在一旁道:“今夜我们只论亲长,不论尊卑,岳父岳母请起。”
但赵得援还是坚持行完了礼,又说了一通恭敬话,才迎着夫妻俩入内。
一路上,府里的仆从皆垂首跪地,不闻一丝声响。
院子里弥漫着硝烟味,地上散落着碎红纸,想来是才放过几串鞭炮。
可以想象,不久前,府里还是一番热闹的场景,然而,因为他们的到来,这份热闹被迫中止了。
虽然明白这是应有的规矩,但觅瑜还是有些不好受,思及亲人先前的那份大礼,更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在心里想,她是不是不该过来?
盛隆和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状似随口道:“除夕习俗,炮竹要燃放至凌晨,以表去旧迎新,怎么因为我们来了就停了?”
闻言,赵得援连忙命人去放炮仗,很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盛隆和又以觅瑜的名义派人打赏,一串串喜钱发下去,众仆从的脸上都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气氛也再度热闹起来。
祝晴喜笑颜开:“怪道别人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果然不无道理!瞧瞧,娘的纱儿出嫁了,还想着在大年夜来见爹娘,散财给家里增添喜气!”
赵得援咳嗽两声,皱眉暗示。
祝晴置若罔闻,继续挽着女儿的胳膊,说笑:“之前啊……”
赵寻琅上前一步,低声劝说父亲:“爹,算了,娘不会听的。左右这是在家里,话流不到外头,就让娘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