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之上》作者:^野
【文案】
昭明三年,谢神筠屠尽宗室,扶持年仅三岁的幼帝继位,以强硬手腕摄权辅政,是为内相。
一月后,燕侯沈霜野领兵二十万,勤王长安,于千秋台上见到这位权倾朝野的女相。
无人知晓,他曾囚禁这位贵女于深帐之中,细长银链缚住她双腕。
彼时她孤寒清冷如旧,端详腕间银环花纹,轻描淡写道:“可惜你还是不会玩,要是我,一定把它套在你脖子上。”
而沈霜野俯身握过她脚踝,想的却是:谢神筠的眼神让人只想把她狠狠撞碎。
一如此刻。
【阅读提示】
1.为权力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疯批美人x搅弄风云心机深沉权臣,相爱相杀双向奔赴he;
2.女主微万人迷,但人人都想她死;
3.反派101,微群像,人均搞事业+八百个心眼子,互飙演技;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主角:谢神筠 沈霜野
配角:被女主嘎掉和会被女主嘎掉的配角们
一句话简介:疯批美人x狠辣权臣
立意:风骨重逾金,节义炳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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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是岁冬日,雪满苍穹。
今冬雪重,禁中更冷,琉璃瓦反着天光,不过半个时辰,便又积上了厚厚一层白毛。
内侍蹑手蹑脚地在阁外扫雪,琼华阁是中枢议政之所,挨着政事堂,深夜也恐有重臣入阁议事,内侍不敢疏忽,只能在扫雪间隙搓一搓自己被冻红的手。
阖宫皆静,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冷禁中如仓皇雨打,声声催人。
内侍心下一紧,还不曾看清来人,只认出前头提灯的御前女官,急忙低了头,避到一旁。
女官已挑了帘子请来人进去了。
谢神筠没睡,被掀帘时的冷雪扑到裙角,宫灯烛花一闪,当值的兰台郎已踏着烛影入得殿内。
他来得遽然,只着单衣,脸上被寒风吹得血色皆无。
“郡主――”殿内殿外皆是寂然,兰台郎声如坚冰,“庆州急递,山……崩了。”
冷风缠在他尾音上,带走了殿中的热气,顷刻就只剩下了静。
冰得人心里发颤。
“庆州情况如何?受灾百姓有多少,可有安置?”
谢神筠不曾抬头,便有宫人捧着热茶与熏炉到了兰台郎跟前,又搬来圆杌请他坐下。兰台郎手上稍暖,这才开口:“塌的是矿山,庆州刺史已调兵去救,”他顿了一顿,道,“矿山坍塌时陆大人正在巡视,被埋在了下头。”
谢神筠捏着折子细细看过,目光在“陆庭梧”三字上凝了凝,冷淡道:“人死了吗?”
兰台郎微一恍神,谨慎地回:“还不曾有消息传来。”
矿山一塌,消息便急递回长安,地动与山崩都是大事,如今正值大雪,天寒地冻,矿山周围要疏散,受灾百姓要安置,这些都是紧要的事。再有,被埋在下头的陆庭梧如今生死不明,他可不是普通官员,那是太子妻弟、陆仆射的嫡子,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
兰台郎身上忽冷忽热,已竭力镇定。
谢神筠却是真镇定,她不疾不徐地合上折子,语调冷淡,说:“大人辛苦,此事我已知晓。”
话音落下殿中便再度恢复冷寂,兰台郎候了片刻,没等到下文――她话里半点不提要如何应对。
兰台郎仍是垂首,那居高临下投来的目光极冷极静,冰得人半分想法都生不出来。
瑶华郡主执掌春台北司,随侍圣人身侧,行事素来以冷酷强硬、心思莫测著称。
谢神筠不再开口,他便心知自己不能再留,告退之后便由女官引着退出阁外,待下得阶前,竟情不自禁地侧头回望。
琼华阁在太极宫北,是名副其实的大周中枢,雪下更显高然,明亮光灿在夜中也有皎洁之辉。
自延熙八年起皇后拿过了批红掌印之权,改设琼华阁,至今已有十一年。
莫说文武百官,便连东宫也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兰台郎如今立在阶下仰视这座庞然大物,同样久久不能回神。
如今皇帝避世,太子未归,临着年节却有山崩,朝堂乱象已显。
宫人在一侧轻声催促:“大人――”
他这才仓促回头,艰难笑了笑。
――
谢神筠移步去了后殿。
熏笼里烧着寸长的银炭,又往里头添了香,宫婢们挑灯掀帘,服侍皇后起身,动作放得很轻。
冬日干燥,皇后睡醒时嗓子里总有些干,先接了热帕敷脸醒神,又饮了一口蜜水润嗓,她在安静里凝神听着谢神筠的话。
宫灯被挑得更亮,谢神筠将来龙去脉仔细说给她听。
“是天灾还是人祸?”皇后轻轻拨弄汤匙,她戴珍珠捻丝凤冠,珠光照出眼角细纹,开口时雍容镇定。
“折子里不曾细说。”谢神筠道,“温大人忙着救灾,想来不曾查明。我看过江安六州的地方志,近五十年六州都没有地动记录,相反,江安多矿,历来是采矿重地,矿山里面多有倾塌,是常事。”
“若非天灾就更要上心,”皇后说,“山崩得细查,百姓要安抚,温岭担不了事,派下去的人得斟酌。”
“工部和御史台都得沾边,”谢神筠说,“工部是上官,随行御史行监察之职,这两处都得派人。”
事情是该这样办,但里面也有难处。
皇后捏着细瓷碗,碗边描金花纹缀上碎光,汤匙轻轻一碰,也不曾在边缘磕出声响。她摇头:“年底考评,各部都忙,工部和御史台未必拨的出人手。”
谢神筠沉默。话虽如此,皇后的真正意思却不是这个。
东宫非皇后所出,皇帝病重,退居西苑,却不是太子监国,政事都往琼华阁去,御史抨击皇后牝鸡司晨,便有言官参奏太子不事父君。
国本之争无小事。
如今太子巡检江南尚未归京,眼见冬节将至,皇后竟半点没有召他回来的意思,这几日朝上暗流汹涌,都在上书催促及早召太子归都,庆州山崩之事一出,里头又夹着个陆庭梧,皇后如今落在下风。
山崩可大可小,皇后不在乎陆庭梧的死活,她更关心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
“不必派上官,品阶高的未必能干实事,如今重点在赈灾,御史也该同去,”谢神筠沉着开口,她受皇后教导,对朝中政事了然于心,“这是我拟出的人选,圣人可以看一看。”
她拿出一早便写下的白宣。
谢神筠思虑周全,纸上几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后接了白宣,目光忽地一凝。
墨痕已干,皇后凝神细思,面上瞧不出喜怒。
“就按你想的来,”片刻后,皇后提笔蘸墨,又添了两人,说,“让杨蕙拟诏吧。”
女官接了谕旨出去,皇后却没了困意,谢神筠连夜赶去庆州,御寒的衣物要带足,宫人们都忙碌起来。
她由谢神筠搀着往殿外走了几步,大雪落到檐下,天地皆白。
殿内烧着炭,寒气都聚在外边,谢神筠接了披风,听皇后叹息一声:“这样大的雪。”
“瑞雪兆丰年。”谢神筠说,“是吉兆。”
“此时论吉凶,为时尚早。”皇后拂去谢神筠肩头雪粒,“早去早回。”
――
他们这一趟走得匆忙,谢神筠动作很快,半夜里便启程了,阿烟打了个哈欠,还惦记着檐下的鹦鹉。
车架才出长安,后方忽地一阵喧闹。阿烟掀了帘子去看,便见后面几辆马车都停了。
瞿星桥到了近前,隔着垂帘向谢神筠回禀:“郡主,雪落得太大,几位大人的马车都陷进了雪里,一时走不了。”
谢神筠掀帘,深夜行路本就不易,他们才出长安,前后俱是重重黑暗,惟见白雪遮天盖地。
工部侍郎俞辛鸿从车上下来:“郡主,不好耽搁行程,不如你们先去,我们随后赶上。”
谢神筠道:“几位大人如不介意,便请和我同乘一车吧,正好,检灾救灾的章程我也要与诸位大人商议。”
几位大人对视一眼,俞辛鸿还有迟疑,顾忌到这是瑶华郡主,户部主事颜炳却一心早点赶赴庆州,接过谢神筠的话就掀袍上去了。
雪夜清寒,车中生了小炉温起热酒,车外大雪如倾,谢神筠拢着袖炉,看那火光渐生橘色,内外一时寂寂。
众人围坐,支起小桌,上放江安六州历年存档的文书,涉及矿山的部分都被找了出来,当中滚出一卷庆州地图,矿山一片被画上红圈。
俞辛鸿点在圈中,说:“依着奏报中所言,此次山崩涉及周边数个城镇,不能轻忽。”
颜炳拿着庆州的鱼鳞册,补充道:“算上流动的匠户,约莫有四百七十二户人家,这些百姓要安置去旁地,后续矿场重建也要银钱支出,”他盖上地图,在昏光中看住了俞辛鸿,先叫了苦,“江州去岁仓廪丰实,赈灾粮可以从江州急调,但年底核账,今年的开支还没算清楚,户部账面上没钱,拨不出银子来。”
俞辛鸿不依了:“庆州天灾,现在可不止是工部和户部的事,圣人颁了谕旨,要我等勉力为之,你处处推脱是个什么道理?”
户部两位主事官都不在此次赈灾之列,俞辛鸿好歹是个工部侍郎,颜炳却只是个六品主事,他原本就对户部只派了这么个小吏出来颇有微词,闻言更是不满。
颜炳不卑不亢,道:“若是天灾,朝廷赈灾理所当然,但现在庆州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清楚。”
户部的人管银钱,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楚,颜炳更是个记性好的,“过去五年,江安报上来的山崩大大小小共计三十余次,大都是因为开采不慎,工部和地方监管不力,就该担责。”
过往记录崔之涣也看了,他是随行的监察御史,道:“庆州山崩如此之广,依俞侍郎看来,若是因为开采不慎,会有如此大的范围吗?”
“就是因为不会。开采不当顶多就是矿点坍塌,范围有限。”俞辛鸿压着火气,“现在不是细究山崩原因的时候,百姓要紧。”
崔之涣却有不同看法:“依我看来才更要细究。”他点出被众人有意无意忽略的一件事,“诸位别忘了,现在还生死未卜的陆大人起初就是为了督查矿山去的。他一到庆州便发生了山崩,难免也太巧了些。”
他话里提到陆庭梧,俞辛鸿和颜炳一时都不说话了,下意识地悄悄去看谢神筠的反应。
车中宽敞,内陈舒适。从车辇到内置小物俱是大内规制,临行前皇后亲送谢神筠至东华门外,点了禁军统领瞿星桥护送。
就是这样的疼爱,却在年节关头让她冒雪出京,去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庆州,只因为矿山下头压着的是陆庭梧。
陆庭梧人活着是个烫手山芋,死了也是个祸害,只有谢神筠身份与他相当,皇后派她去已然表明了态度。如今太子未归,朝中皇后主事,在此事上她更要求稳,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再看如今在坐的几人,除却俞辛鸿是陆仆射的学生,其余诸人或多或少都是由皇后提拔起来的。
蓦地一声清响,谢神筠搁了杯盏。
车内霎时一静。
“诸位大人都是为国为民,不必争执。”谢神筠侧颜如浸霜雪,看不出喜怒,“赈灾是要紧事,山崩当然也要细查,不急于这一时。”
她坐上首,并不轻易开口,但只要出声众人便只能俯首称是。
炉上绿酒煮沸,隐有气音,谢神筠吩咐婢子挨个分了一盏酒暖身。
车中气氛稍缓,俞辛鸿按下焦躁,率先缓了语气,道:“郡主不曾去过庆州吧?那边临着北境,比长安更冷,路也不好走。”
他话才出口便觉失言,担心会让谢神筠以为他是绵里藏针,生出芥蒂。
谢神筠面色如常:“庆州不曾去过,倒是从前路过江安,听说庆州繁华,皮影戏耍得很好。”
俞辛鸿想起了家中小女,也是最爱杂耍。塌的虽是矿山,但山崩之下,不知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是了,”他叹口气,想起庆州的繁华,又担忧如今境况,“唉,也不知庆州现在如何了。”
第02章
雪落得越发大了。
庆州刺史温岭惶惶立于雪中。他抬手拨开侍从撑起的纸伞,往前走了两步,霎时被雪沫子糊了一脸。
“大人!都被雪埋了――挖不动啊。”工匠们顶风冒雪,彻夜不停,又因着积雪不敢大声说话,怕引起再次坍塌。
“挖不动也要挖。”温岭木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被冻得僵硬,初闻消息的肝胆欲裂都被风雪冻成了冰。
怎么就塌了呢?怎么就会塌呢?
他眼睛熬红了,只有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心里过。
旁边的人都怕余震未过,竭力劝他下山去,温岭却不敢走。他一生平庸,兢兢业业大半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今前途和政绩都随着倾塌的矿山一并塌下去了。
里头还压着个陆庭梧,至今没看到踪影,温岭催了好几次,勉强圈出了矿山坍塌前陆庭梧站的地。
军士忙着用盐水化雪,工匠们还在清理碎石。
庆州矿山本就开采难度大,这些年开采又没个章法,里头是什么情况没有比工匠更清楚的,整座山都被挖空了,到处都是空腔,再碰上冬日,积雪全压在了碎石上,工匠们不敢多言,悄悄碰了个眼神,话都藏着。
听说矿山塌的时候人就被压在了下头,如今被找到的人大都凶多吉少。
“生要见人,”温岭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哑着嗓子道,“死要……见尸。”
“这有一个!”
温岭猝然抬头。积雪都被清开,露出下头裸露的岩石,这儿原来就是个矿洞入口,洞口被掩了一半,依稀透进天光。
碎石下的人被抬出来,昏了不知有多久,满脸的血混着冰碴子,生死难辨。温岭认出一张眼熟的脸,是矿上一个主事。他摆摆手,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不想再看。
“再找,”温岭艰难地说,陆庭梧还没被找到,“主事带着小陆大人巡视矿山,一定隔得不远,就这片儿,好好找找,找仔细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一队人马忽地嘈杂起来。
温岭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急急朝那个方向奔去,才到一半,便听见一声惊雷炸响:“在这儿呢!”
“大夫呢,赶紧、赶紧……看看人。”温岭认出这正是那位落难的金疙瘩,还未松下喉间那口气,见着他不知生死的模样,当下就被钉在原地。
“有气儿!”大夫探过鼻息,先安了温岭的心。
温岭霎时失了全身力气,被刚从山下奔来的长史堪堪扶住,这才觉得冷。
“不、不用扶我……”温岭觉得自己已经活过来了,推着人去照料那位小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