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台房间,徐西桐急冲冲地推开房门,也没有人,她立刻跑向书桌,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给任东打电话,可电话一直没接通,最后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总是心神不宁,徐西桐急得不行,可能这就是彼此独有的心有灵犀,她当下觉得一定要找到任东才安心。她匆匆跑下楼来到台球厅,手忙脚乱地推开门,走到收银台,急惶惶地:
“你有没有看见任东?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小伍正在擦着杯子,闻言垂下眼,没看娜娜的眼睛,说道:“没,别急啊,肯定是手机在充电没看见吧。”
徐西桐转身就要走,刚踏出台球厅的大门,口袋发出震动声,她立刻拿出来点了接听,语气焦急:
“你去哪了?我等了你半天。”
电话那头的人动作似停滞了一下,然后发出轻微的哂笑声:“我妈临时不太舒服,赶得急就没跟你说,抱歉啊。”
“没事啦,我原谅你了。”徐西桐紧皱的眉头松开,笑着回他。
“对了,娜娜,我妈身体还是不太舒服,明天就不能陪你一起去考场了,时间比较赶。”任东撒了个天衣无缝的谎。
他最了解她,要是娜娜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她一定不能顺利参加完这场高考。
“你没骗我吧?”徐西桐不放心地问道。
任东在电话那头咳嗽了一声,笑着开口:“我骗你干嘛,骗人是小狗。”
徐西桐最终点头,:“好,那我们考完见。”
“嗯,考试加油。”
“你也是哇。”
“好。”
次日,上午考文综,徐西桐一个人早早地来到了考场,远远地便看见班上的几个同学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女生言辞激烈,表情惋惜,她们好像在说一个大事件。
徐西桐走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一靠近,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看到她自觉噤声,好像她是一个禁忌一样。
“你们在聊什么?”徐西桐把脑袋凑过去。
其中一位女生看着徐西桐欲言又止,眼神透露着叹息,她觉得奇怪正要追问,突然,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转头,是陈羽洁那张英气的脸。
陈羽洁双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徐西桐带离了现场,她揽着她的肩,开始同她聊天:“马上就要考完了,考完了这个暑假准备做什么?”
“没想过。”徐西桐摇了摇头。
“不如我们飞去深圳玩,狠狠地敲一笔孔武的竹杠吧。”陈羽洁大胆地提议。
“好啊。”徐西桐被陈羽洁逗笑,她的思绪和疑问也成功被带偏,两个女生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奔向各自的考场。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出来,徐西桐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太阳还挂在天边,她从来没有感觉阳光这么烈。
她顺着人流走出校门,无意间听见别的学生在聊天,留着短发的女生跟同伴说道:“我万万没想到,每年在电视上看见高考的各类重大事故会发生在咱们学校。”
“你说三班那个任东啊,他确实挺倒霉的,听说是被仇家打得一身的伤,对方故意卡着时间不让他去考试,可惜了,之前我们班主任还说他是黑马来着……”
徐西桐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伸手猛地抓住对方的衣领,眼神锐利,说话的声音却抖了起来:
“你说什么?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次。”
女生被粗暴地抓回头刚想生气,结果看见来人愣住了,徐西桐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看向她的眼神恳切又祈求,好像在祈祷她是说得不是真的。
女生和同伴对了一眼不明所以,有些心虚地说:
“就我们也是听人说的,三班的任东好像缺考了数学。”
第53章 自由的不是风,是我们
“不过这消息不保真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女生话没说完,徐西桐猛地一下跑开,消失在眼前。
女生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哎,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高考一结束, 北觉的交通一下子陷入瘫痪中,各路汽车像工厂里的加工罐头全堵在出口处。徐西桐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她的鼻子泛酸,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吧嗒地掉在地上。
鸣笛声和喇叭声接连响起, 她觉得整个世界好吵, 乱哄哄的。徐西桐奋力向前跑,喉咙犹如火烧,整个人呼吸不上来,好像快溺水了一样。
因为跑得太急,她一小心撞到了老奶奶刚出摊的橘子, 五六个橘子滚在脚边, 徐西桐停下来一边捡橘子一边手足无措地道歉。她不停地抽噎,匆忙地把身上的零钱拿出来, 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睛泛红:
“我把橘子弄掉了, 对不起, 都怪我……”
老奶奶吓一跳,把她递零钱的手推了回去,温柔又慈祥地说:“橘子掉了没什么关系的,捡起来就是了。”
泪眼迷蒙中,老奶奶还送给她一个橘子。徐西桐握着那颗橘子, 一路慌乱地跑到天台房间,她用力推开门, 人不在,空荡荡的。
徐西桐急忙跑下来,期间还摔了一跤,她不管不顾一口气来到三楼,“砰”地一下推开台球厅的大门。
里面喧嚣不已,原本还在有说有笑的客人听到声响回头看她,徐西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环视了一圈,看见任东正站在绿色台球桌前,他穿着一件黑色体恤,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抬手示意旁人在怎么打。
旁人递给他一支烟,任东接过来,随意地别在耳后,男生接过杆略微躬下腰,整个人伏在桌前做示范。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自然得好像他就该承受这些一般。
半晌,有人拍了一下任东的肩膀,笑着打趣:
“任东,那你女朋友啊?怵那泪眼汪汪盯你好久了。”
任东转过身,看见徐西桐站在不远处,哭得鼻子泛红,白皙的脸颊全是泪痕,心底猛地被抽了一下。
“对。”任东把球杆递给旁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了过来。
任东走到徐西桐面前,从裤兜里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把徐西桐带离了台球厅。
两人来到天台,她应该全都知道了,一路上任东都想该怎么跟她开口,嗓子全是苦涩的味道,天上的火烧云散发着温暖的光照耀着他们。
任东站在她面前,他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凝重,更不想娜娜难过,咽了咽喉咙,露出一个散漫的笑容:
“对不起啊,不能陪你去北京了。”
徐西桐擦掉脸上的眼泪,抽噎了一下,看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任东你复读吧,我陪你一起,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年再去北京就是了,我现在就去报名。”
说完,徐西桐就要往外走,她先去学校先跟老段报备一下他们两个要复读——任东挡在她面前,修长的胳膊抱住她的肩膀不让人走。
徐西桐不停地挣扎,可他的身躯就如铜墙铁壁一样,死死地摁住她的肩膀,任东忍不住出声训斥:
“你疯了吗?你不是最想出去吗?”
“可是你不在,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徐西桐声竭尽力尽地冲他大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嗓子发哑,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在跟老天祈求,
“我不要困难把我们拆散,我不要——都怪我不好,都怪我……”
任东偏过头,不让徐西桐看到自己发酸的眼眶,他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这一年来的努力刹那烟消云散,不恨吗?不抱怨吗?恨啊,但又有什么办法。
“娜娜,我都想好了,你先去北京,不就是一年,大不了我复读。”任东竭力笑笑,他伸手擦掉她的脸上的眼泪不断出声安慰着。
此时此刻的徐西桐什么也听不进去,而任东的话在提醒她,木已成舟,他们不是神仙也不是皇帝,改变不了结局。任东在逼迫她接受这个事实,徐西桐捂住耳朵,嚎啕大哭: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走到未来去,少一分差一秒,都不算数,不算数的……”
“我不后悔做的这一切。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街机游戏,游戏的开头公主被恶龙掳走了,骑士历经重重困难最后打倒恶龙,解救了公主。结局你还记得吗?公主没有跟骑士结婚,她去外面的世界冒险了。”
任东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笑了笑看着她:
“公主生来就应该去看世界的。”
徐西桐的心脏被人揪得承受不住,她再也站不稳,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眼泪模糊了视线,她闻到地上的热气,想起了葛亮军那个变态,恨意袭变了全身,她要杀了他。
是他不顾一切,拼死保护了她。
任东是什么?
自然赠予他,树冠 ,微风 ,肩头的暴雨;片刻后生成平衡,忠诚 ,不息的身体。
任东摁着她的肩膀,把人拖起来,看娜娜偏过脸逃避似的不再接受这一切,他的眼眶发热,咽了咽喉咙,像被钝刀搓过摩挲纸一样,声音无比沙哑:
“你听我说,我这样的人,还不一定能考上好大学。我任东,就是没人要的一条野狗,是你让我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走向着这个光明的世界。”
徐西桐仰起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看着那双如火山般热烈的眼睛,嘴唇急急地撞了上去,一开始任东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含住她的唇瓣,激烈地吻了起来。
任东用力吻着他,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绷紧,徐西桐费力地仰头承受着他的掠夺,这是他们彼此间的第一个吻,生疏又激烈,唇舌交织在一起,含了一会儿又分开,都在逞着一口气,带着浓浓的不甘,他急躁地磕到了她的牙齿,最后都在斗狠,不知道谁咬到了谁的嘴唇,血腥味散开,充斥着两人分不开的唇齿间。
高考后结束的这个夏天,野草疯了一般生长,一如他们的感情,疯长,也像烈酒一样,苦涩又透着回甘。
之后,徐西桐第一时间去了警察局,她跟警方说自己高考前被葛亮军绑架,出示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还说了葛亮军在高考之际蓄意报复任东的事。
警方向徐西桐透露葛亮军患有精神病史,前几天还伤了人逃到了省外,现在警方正全力追捕他。
高考结束后,徐西桐把衣服,一些书收拾好,回了自己的家。一推开门,房间里传来响亮的啼哭声以及女人温柔的哄声。
徐西桐站在客厅里停顿了一下,觉得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她提着一大袋行李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周桂芬推门进来,这么久没见,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训斥:
“你还知道回来?高考前你都住哪去了,跟谁鬼混在一起,家里也没个帮手……”
徐西桐坐在书桌前觉得好笑,自从上次发完短信报了平安后,周桂芬有找过她吗?她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一通电话,徐西桐也没接到。
周桂芬是记挂着她,只是这份爱太轻了,只是这份爱轻到让她觉得,好像没有也可以。
周桂芬看见她脸上结痂的伤口眉心皱起,忍不住问道:
“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没事,都快好了。”徐西桐话里透着冷淡的意味。
说完徐西桐便过扭过去,不再说话,气氛冷下来,周桂芬也自知无趣讪讪地走了。
没多久,警方跨省联合当地警方将潜逃在外涉嫌诈骗医保案的孙建忠,涉嫌故意伤人的葛亮军先后抓获,并分别移送至人民法院。
最后两人双双落网判刑。
周桂芬知道孙建忠被判刑并处以数倍罚款后整日崩溃得以泪洗面,扬言要跟他离婚,不过在狱中的孙建忠并不同意。
恶人自有恶人斗,徐西桐懒得去管这些,到现在为止,她跟任东无故受到了太多本该不属于他们的伤害。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高考出成绩那天,徐西桐总分考了620,在二中一举成名位列跌第三,在全县的排名也位列第五。
她看了一下C大新闻学历年投档线,在590左右,应该稳了。徐西桐考上C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是周桂芬短暂地扫除脸上的阴霾,脸上喜气洋洋的。
陈羽洁也如愿考到了自己想去的高校,她打算报杭州那边的学校。而谭仪薇这次高考发挥不错,终于可以去北京了,出成绩那天,她那远在北京读书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哥哥捧着一束花束出现在她面前。
而陈松北,也如愿以偿考到了国美。
所有人都有一个好的结果,只有任东没有。
徐西桐这届出了个清华的县状元,市记者下来采访的时候,顺便也采访了她这个第五名。
记者一脸好奇地问道:“听说你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自己的分数从三本线拉到了现在的620,请问有什么成功秘诀。”
人人都爱造神,徐西桐想纠正她不是花了一年的时间,她高一的分数线是只能上三本,后来她一直努力,高二的时候刚过二本线,高三的时候为了把成绩提上去付出了一切。但她懒得跟人长篇大论。
徐西桐认真想了一下说:“运气比别人好点吧。”
她只不过是运气好。
有人跟她一样努力,却没得偿所愿。
没想到那天在仙台山行叩拜之礼求好运时,那个瞎子指着任东对徐西桐说:“他,你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