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听话些。”哪吒如是说,“我不让你去......自有缘由。”
即便他也说不太来为什么。
可是没有关系,反正他不喜欢她每天与旁人在一处就对了,他的小灵宠,事事以他为先才对。
喜恰复又抬头,原来他也正垂头看她。光影恰巧落在他身后,他背对着光,叫那双澄澈眸子也蓦地漆黑如墨起来,是她无法看清的情绪。
“听见了么?”哪吒又点了点她的手腕,要她回应。
还是因他上次夸他腕间的乾坤圈好看,他才特意也寻了个镯子来给她带的。
他的指尖与镯子相碰,叮当一声脆响将喜恰唤回了神。
“好。”她点头,细细摩梭着手间的镯子,笑意忍不住洇染上唇角,“我都听小主人的!”
哪吒只微侧目看着她,看似平静的眼神中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怀疑。
第030章 情愁
她如此自由不拘, 真的会听他的话?
这便是哪吒的怀疑。
但实际上喜恰一向好脾气,不大会逆着旁人来,她甚至还担心着他仍在生气, 愣是几天没出过水华苑, 直到哪吒叫她去演武场修行才出了一趟门。
不过这一出门, 返程的路上又撞见了朋友。
“软软!”玉兔绒绒一身石榴红裙, 瞧着满面喜意,就要走上前来,“你...我、我,今日是我千岁的生辰宴, 特来邀请你一起去广寒宫玩儿。”
但绒绒见到哪吒三太子目色沉了下来, 又犹豫着不敢动了,话也差些说不清。
喜恰也面露惊喜, 刚要不假思索开口应下,又想起旁边还有个近日来总是阴晴不定的哪吒。
“小主人......”思来想去, 她还是先要征得他同意才行。
哪吒也正低头看她,他嘴唇紧抿,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气氛一时有点莫名的僵持起来。
“我想去......”见他不说话, 喜恰还是挣扎着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小主人, 绒绒生辰宴这样重要的日子,我真的想去,绝不会耽误太久。况且,我如今伤真的真的好了。”
玉兔也心一横, 挨着喜恰站在了一起,以表达自己邀请的诚挚, 不过还是觉得一旁垂目不言的三太子有几分吓人。
重要?
谁重要。
哪吒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开口,看不太出情绪道:“去吧。”
“好耶!”喜恰明澈的眼中漾开喜意。
得了他答应的小老鼠精溜得比一旁的兔子还快,绒绒一时被留在原地,微瞪大眼睛瞧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算不上太平静的三太子。
绒绒怯怯道了一句“那三太子我也走了”,便忙疾步追上了前头的白衣身影。
人家玉兔都晓得与他客套告辞一句,他自己的小灵宠溜得那么快。
哪吒站在原地,面色忽地不虞起来,又不愿承认莫名的情绪源自于这样一桩小事,轻哼一声。
可是,分明是她自己说不会再乱跑的。
他心里忽然又这样想。
......
他这边没太想通,也不晓得究竟为何要这么在意她出不出去玩,但惦记着玉兔生辰的喜恰却开心得不得了,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和玉兔就已经快过了天河畔。
“绒绒,我不晓得今日是你生辰,都没给你备礼。”
“没关系啦。”玉兔不需要礼物,她的主人什么都会给她准备妥贴,“而且怪我迷糊了,都忘了事先发请柬。”
但喜恰仍旧不好意思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尽我所能,一定给你找到。”
玉兔扑哧一声被她逗笑,这下真晃着脑袋,考虑了一下:“凡间的月饼吧,嫦娥姐姐爱吃,我也爱吃。”
喜恰微愣,说起来她的确有阵子没去凡界了......
“那我一定寻最有名气的月饼铺,打包最好吃的月饼。”她笑着应下。
“好!”
两个小仙子有说有笑进了广寒宫。
从前清冷的宫殿此刻布置的格外温馨,四角檐下缀了明亮的琉璃灯,廊柱连接处系的是灿红丝绦,迎风一舞便是喜色漫漫。
再往一旁栽的月桂树看去,明灭的赤色灯笼将月色都氤氲得朦胧起来,晶莹又温暖。
喜恰忽地微微眯起眼来,朦胧瞧不太清楚的光亮里,似乎窜出了一个雪白的身影——
“软软,你也来了!”白色细犬嗷呜一声,飞快向她们跑来,“绒绒方才是找你去了吧?她说什么都不肯带我!”
玉兔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扯住了喜恰的袖子。
喜恰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晕乎乎被玉兔拉着转了一个圈,又被幻化成人形的哮天犬拉住。
她就这样站在了两人中间,成了夹心的那个。
“原来你在这里。”白衣少年微微偏头,看到躲在喜恰身后的小玉兔,顿了一下,“绒绒,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找软软?”
玉兔怯怯看了他一眼,嚅嗫着:“我可没有不带着你......”
“明明就有。”
“没有。”
见哮天犬还欲开口,绒绒慌忙拉着喜恰的袖子要进广寒宫,但她脸色无端有些通红,话也说不太利索。
“软软,我、我们走,不理他。”
这是怎么了呀,喜恰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眼睛红脸也红的绒绒,又看向同样挠头的哮天犬。
虽然绒绒面对哪吒也会有点露怯,但可不会这样哼唧还脸红。
“你怕他吗?”喜恰被她拉着走,试探着问了一句。
却没想到绒绒脸色更红,连耳尖都红透了,却连声反驳着:“才、才没有!”
喜恰一顿,平时这样一个活泼又口齿伶俐的小兔子,怎么一到哮天犬跟前就怪怪的了。
有一点像是......
“软软小仙子来了。”
月宫前,真正犹如轻云蔽月的冰雪美人嫦娥,凭栏瞧见了她们。
“快进来坐。”嫦娥向她们颔首,看见不远处的哮天犬,又叮嘱了玉兔一句,“绒绒,怎么不将哮天也领过来?”
这下玉兔无奈,只得不太情愿地折返去找哮天犬,嘴里还念叨着让喜恰先进去。
一边的嫦娥向喜恰招手,笑意吟吟。
“让我看看,脸上都好了没?”绝色美人连手指都犹如葱白玉润,抚过喜恰颊边时带起一阵馥郁暖香。
喜恰陷在温柔香风里,笑容越发明媚:“都好啦!”
嫦娥仙子也掩唇笑了一声:“的确,瞧着脸色比从前还好了些。”
言罢,还捏了捏她的脸。
在莲池里老老实实泡了三天,能不好么?喜恰心想。
她走到哪里都有好朋友,的确算不得一个耐得住寂寞的鼠,这几日憋在云楼宫闷坏了,这会儿只觉得装扮喜庆的广寒宫哪里都新鲜的紧。
贴了红字的玉窗有意思,摆了点心珍馐的迎客台也有意思,殿门前白玉板篆刻的几个字也.......
喜恰睁大眼睛,凑近了看,纤细的手一指,询问道:“嫦娥仙子,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嫦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了一声:“是名字,绒绒的名字。”
喜恰一顿,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不是毛绒绒的‘绒’吗,我怎么瞧着不太像呀仙子。”她凑到更近处看,上头的确是两个字,但并非是绒绒的名字。
她是随着金蝉子习过字的,虽然大都是梵文,但天庭的字也能认个大概,更遑论哪吒也教过一些,一般而言都不会认错。
嫦娥仙子只是轻笑一声。
“这是上古凡界时的文字,因此你不识得。”仙子一挥袖,迎客台前顿时出现了一套笔墨,“并非是那个“绒”字,小兔子的名字应当是这样写的,容华的“容”.......”
提笔利落写了两字,原是“容瑢”。
“——佩玉瑽瑢的‘瑢’,寓意佩玉美人,和融美好。”嫦娥向她解释着,唇角泛起的笑也愈深,“这还是小兔子方修成人形时,我与她一同择的名字。”
再看喜恰,她微张着唇,却是有片刻怔愣一般,凝神看着那两个字。
“软软?”嫦娥侧目看她,询了一声。
“哦......”喜恰乍然回神,轻垂眉眼,“原是这样啊,真好。”
原来,绒绒非是绒绒,是这样好听的名字,是嫦娥亲自为其择定的。
而她自己的名字也是金蝉子为她取的,和悦可爱,也是这样好的名字......
那为何,如今她都让别人叫她“软软”呢?
给喜恰郁积情绪的时间并不多,小玉兔已经带着哮天犬回来了,这个话题被掩下,几人一同进到广寒宫内。
虽是生辰宴,但玉兔宴请的人也不算多,嫦娥并没有插手此事,殿内都是几个平常与玉兔交好的小仙子,算不上顶顶热闹,却也熙熙融融,相聊甚欢。
唯有哮天犬一个男仙在,颇有些不自在。
“软软。”他只得在一众仙子中找他唯一认识的喜恰,扯了扯她的袖子。
“嗯,怎么啦?”
喜恰正在吃糕饼,嫦娥仙子的手艺好似进步了不少,除了做月饼,其余的都好吃。
绒绒身边围了好些女仙,一时她也插不上话。
哮天犬又拉了她一把,更急了,“你先别吃了,与我说说话。”
喜恰一时不察,饼都差些掉在地上,忙抬手拢住。抬手间袖摆垂落,露出那支晶润的玉镯子。
“这是......”哮天犬的目光被吸引,“这个还挺好看。”
精巧无比的镯子令人眼前一亮,他又细细看了眼后,一下忘了要聊的话题,只微皱眉道:“软软,你这镯子好似有古怪。”
哪吒送她的东西怎么会古怪呢。喜恰轻瞥了他一眼,反驳道:“不会吧。”
哮天犬又凑近了嗅嗅,施法要探一探。
“说不上来......感觉有古怪,又好像没有。”他的灵力一入镯子就被吸了进去,“有个防护阵法,但还有其他的阵法,我一下察觉不出来。”
这样极好看的美人镯,衬着喜恰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随着月影流转也似有晖光漫漫。但随着哮天犬的指尖一转,拨开云雾,的确里头阵法密布。
喜恰也抬起手腕来看了看:“这是我小主人送的。”
“三太子送的啊。”哮天犬哦了一声,“那应当没什么问题——不过下次可以叫我主人来看看。”
护短的小白细犬,虽然心里也知道哪吒不会怎么喜恰,但又觉得那样我行我素的小太子哪里真的懂照顾灵宠。
在他心里,还是自家主人最靠谱。
经他这样一打岔,喜恰心中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只点头应道:“好吧。”
“软软,你说.....小玉兔为何邀请我来?”见喜恰又将镯子收回袖间,哮天犬总算记得先前要聊的话题。
“你是她朋友,自然叫你来啊。”喜恰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
“可是,她分明不怎么与我说话。”这才是哮天犬不解之处,他挠挠头,“你也看见了,我明明都找她说话了,还说同她一起去找你。她也不理,还避开我。”
这语气里还有几分困惑不解的委屈。
这下喜恰不免一怔,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绒绒。
绒绒还在和女仙们玩闹,但也正巧又往这里瞥了一眼,目光正落在哮天犬身上。
“应当不是吧......”喜恰有点迷茫,再看哮天犬,蓦地想到了先前自己的猜测。
正想着,小玉兔往他们这里走来,语气微弱幽怨,又有几分酸溜溜。
“你们在聊什么呢?”
那点犹自的猜测,一下子在喜恰脑海里变得明朗起来。
因为,她也正致力学着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开窍后的感同身受,叫人一点就通。
喜欢一个人,好似自己也会变成另一副模样。会近君情怯,瞻前顾后,会特别在意他的喜怒哀乐,会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没什么。”哮天犬挠了挠头,唯恐玉兔知道聊得正是她本人。
但此话一出,绒绒的眼神显然黯淡了下来。
喜恰福至心灵,忙解释道:“哎呀,阿天方才正在问我,说你怎么都不理他呀。”
她也不是个说话圆滑的,只能是这样直白将事情说出来,但好在神色很认真,看上去颇为可信,并且向哮天犬使了个眼色。
哮天犬矢口否认:“我没有——”
“有有有!”喜恰自己对感情一知半解,此刻却异常清醒,“你快说,你明明就问了。”
绒绒的目光一下变亮了许多,那双洇着朦胧红雾的晶眸带上点期盼,看向了哮天犬。
接收到她眼神的哮天犬,再要反驳的话,也一下说不出口了。
“真、真的吗?”小玉兔红着眼睛,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娇纵洒脱,反而含羞带怯,“小天,你自己和我说。”
哮天犬忽地瞪大眼睛,不知为何心跳也漏了半拍。
绒绒叫他小天......
不是哮天,这两个字的音他还是分得出来的,玉兔的确比他年长一点点,算作姐姐,但从前从未这样喊过他。
不知为何,他的耳朵一下红了个透。
“真、真的。”他也变得结巴了。
喜恰不禁低声笑了出来,又见两人看向她,忙摆手要离开:“我、我去找嫦娥仙子要糕饼吃,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