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熹贵妃笑得云淡风轻:“这有什么?就是追封皇后,也可。”
“就是再多的尊荣,又如何呢?人以故,莫说那山珍海味,便是一杯陈年旧茶,也饮不得了。”
“这样的人,纵然长长久久的得万岁爷惦记,又能如何?”
“你只管上折子便是。”
李玉当时对熹贵妃的气度肃然起敬。
到底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了!
爷身边的这些,也不知哪个能有这样的气度,福晋向来大气稳重,不过――
他抬眼看了看刚回来的温晚。
这位才是熹贵妃亲手养大的。
但瞧着爷那上心劲儿,她哪里用得着大度?需得全后院咬牙切齿对她大度点儿才是真的…
算算日子,自这位入府,也就福晋沾了沾爷的边儿,爷那晚还说乏了,未曾…
啧啧。
这位是照着敦肃皇贵妃养的吧…
李玉被自己的心思吓着了,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清醒下,赶紧低头,不敢再多想了。
弘历见温晚要在她对面坐下,不乐意了,“过来。”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身侧。
温晚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还是坐去了对面。
“热。”
弘历被她一个字堵的心口都疼。
“额娘前儿还道,要我珍惜眼前人,我看这话,该额娘好好教教你才是!”
“莫说珍惜了!你瞧瞧你,恨不得离爷八丈远!”
温晚轻哼:“娘娘说要您珍惜眼前人,可指名道姓了?”
“谁知是说的福晋还是侧福晋?”
“又或许是,您总宿在这里,娘娘是好心劝你,要雨露均沾,以免牵连了我…”
李玉听的心惊肉跳,恨不得缩起来。
格格今儿吃错东西了?
虽说一直都不怕爷,可也没有这样句句不饶人的。
弘历勾了勾嘴角,眼神危险:“哦?”
“你觉得我日日宿在你这里,会牵连你?”
温晚点头:“我刚洗清冤屈!”
“是爷连夜回来给你洗清的!还为你――”
“罢了!”
弘历叹气,“我已经尽数罚了,日后,她们必不敢再如此对你。”
不,她们会想更高端的局,争取一击毙命。
“谢王爷大恩。”温晚起身行礼。
弘历眉头一跳,一把拉起了她,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来,说罢,还有什么混账闹心的话!一并说尽!”
温晚也急了:“您还讲不讲道理!”
“莫不是您觉得,那事儿是我的错?!”
“我错在何处?!”
“您给句话,我改便是!”
弘历本不想提那件事,他只觉得她在这府里本就不安,初入府就发生这样的事儿,惊着了她,自己心里心疼的很,只觉得没有护住她。
可如今人尽数都罚了,便觉得对得住她了。
竟从未想过这一层。
于她而言,她有什么错呢?
“是我不好。”弘历软了声音。
“你哪里有错。”
“错的是那些胆大妄为的。”
温晚不太领情,又戳他:“那您呢?”
“您就没错?”
“我――”
弘历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好!我也错了,没护住你…”
“也不是您没护住我,您心里装着的是天下万民,哪里能只顾着我?”温晚也软了声。
“不如您赐个偏僻冷清的地儿给我住罢?”
“如此,就少了许多是非了。”
弘历头又疼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你心里,就这么不信任我?”
“觉得我要把你藏起来,装作不以为意,才能护着你?!”
“那爷这个亲王也不必做了!”
“天下万民都得耻笑我!”
“连区区一个小女子都护不住,如何护佑他们!”
他声音有点大,可见是气的狠了。
伺候的李玉默默跪了下去。
“王爷息怒。”温晚虽这么说,但却没有起来行礼,还轻轻拽了拽弘历的衣袖。
“我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
“娘娘日日想您,我看的出来,娘娘担心您,我不想娘娘担心,也不想您为我忧心…您不担心,娘娘就不忧心…不对…是…”
贵妃为我打辅助,我为贵妃上个分!
没毛病!
弘历的那点子怒气立刻散了:“你呀!”
“把自己都能绕糊涂了!”
“还想主意呢?!”
温晚垂头丧气:“那您罚我罢。”
说着又伸出了一只手。
想了想,右手换成了左手。
弘历笑着握住:“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小迷糊!”
“留着你那点儿心思,多想想我,不好么?!”声音又软了。
温晚声音犹豫:“那…就想一点儿?左右也无甚么可想…”
李玉听着弘历又软声哄着格格了,本来想悄悄爬起来,听到温晚这话,便老实跪着了。
不出所料,爷还得怒…
第51章
次日,熬夜看折子的弘历,天不亮又去了圆明园。
福晋起来时得知了消息,松了口气。
爷若是因为温晚,耽误了万岁爷的差事,那才是灾难。
宫里,熹贵妃也得了消息,笑了笑:“今儿戴温晚送来的手串罢,那红宝石的小象,我瞧着喜欢的很。”
宋嬷嬷赶紧拿了出来,熹贵妃拢在手上,还低头看了看。
“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也许久没这么喜欢一样东西了。”
“我就牵挂这两个孩子。”熹贵妃拨弄了一下小象,笑容慈和。
“娘娘也太操心了些。”宋嬷嬷轻叹。
昨儿赐馄饨,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娘娘的用意的,无非是让王爷心疼格格。
虽说只赏赐王爷跟福晋,是应该的。
但王爷的心里有格格,正热切着呢,规矩不规矩的怕是顾不那么严谨了。
“格格的路,已经很好了,退一万步说,格格还有您呢!”
“您这样事事操心谋划,也是伤神!格格知道了,又得红了眼儿了,不说您,我都最怕格格哭了。”
“也忘了仔细问问,格格在王府,哭不哭的?”
熹贵妃笑道:“你还说我操心太多,你呢?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好些!”
宋嬷嬷不好意思:“奴婢就是白白絮叨些没用的,王爷待格格好着呢。”
“你说的也对,退一万步,她还有我呢。”
“昨儿那馄饨,到底不该送的。”
宋嬷嬷不解:“娘娘不是说,王爷现在心偏的没边了,这样能让他更切实的生出心疼之意…”
“娘娘可是想起,王爷才是您亲生的了?”
熹贵妃被逗笑了:“你呀!”
“我哪里不疼他了?”
“可两人之间,终究是温晚吃亏些,如今是好,但弘历若变了心意,她便要遭罪。”
“从头到尾,弘历都吃不了亏。”
“既如此,我自然要为温晚多打算些。”
“说馄饨送错了,是想起了他府里刚因温晚处置了人。”
“我这么送馄饨给福晋,福晋若是想多了,不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提点于她。”
“福晋是个好的,只是谨慎小心了些,总想做的尽善尽美,瞧着也辛苦。”
宋嬷嬷反应了下:“那,不如娘娘再赏赐福晋一番?”
“倒也不用这么急。”
“明儿你打发人出去,让她进宫来罢,还是要当面才能显得亲近,也不至于彼此会错了意。”
“是!”宋嬷嬷应下。
要说这熹贵妃还真对福晋是有了解的。
用了早膳,刚漱了口,福晋就想起了昨晚的馄饨。
因弘历不去她那里,她便用晚膳早一些,馄饨到的时候,来送的人便点名了,时辰晚了些,娘娘嘱咐不必用尽,福晋已经吃了八分饱,不过还是吃了两粒。
绿竹当时还很高兴,熹贵妃到底最看重福晋,这馄饨只给了爷跟福晋,温晚格格是没有的。
福晋也没多想,熹贵妃也不是头一回送东西了,回回都只给她跟弘历。
今日想起,方发觉,娘娘是头一回这种时辰赏这样家常的东西。
温晚被人诬陷,熹贵妃是知道的。
母子情深,纵贵妃向来不插手府里,所有事儿,爷也不瞒着的。
如此想来,熹贵妃兴许自有深意。
人都已经处置了,贵妃当满意才是。
若不满意,又在何处?
福晋缓缓洗了手,思索无果便暂且放下了。
今儿她额娘和傅恒要来,她心中欢喜,实在不想去想其它了。
“额娘爱用的鲜鱼,可否备好了?”
“回福晋,今儿一早送来的,已经在小厨房了。”
“傅恒爱那味火腿笋尖,让小厨房笋尖务必做的脆生些!”
“是!笋从地窖里拿的,保存的好着呢。”彩柳笑道。
福晋又仔细问了菜色,然后连茶水都考虑到了:“虽说额娘爱碧螺春,今年新得的龙井茶片儿,也该给额娘尝尝,一会儿便上一壶龙井,另装一罐子碧螺春送给额娘。”
“是!”彩柳一一记下。
绿竹瞧着,笑道:“福晋瞧着真是轻快,奴婢想起了福晋尚未入府时的模样了。”
福晋笑了笑:“额娘跟前,我仍是女儿。”
早起就过来的大格格听了,跟着笑道:“额娘面前,我也是女儿!”
福晋听了笑容更盛。
绿竹等见福晋这样开怀,越发说了几句凑趣儿的,让福晋笑的停不下来。
说话间,却见高玉来了。
“福晋,爷今儿实在不能回来陪您用午膳,特让奴才送了一壶果酒,给福晋同家人添喜。”
“另外还有送富察福晋和小公子的礼。”
高玉身后,四个小太监都捧着东西。
福晋点头:“替我多谢爷的心意。”
“是!奴才告退!”高玉行礼退了出去。
绿竹心里下意识想:怕不是一会儿就要去蔚兰苑了。
也不知道爷给钮祜禄格格的是什么?
今儿爷如果能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来福晋这里…
若是以往,必然是会来的,可现在,绿竹已经捏不准了。
也不敢提,省得扫了福晋的兴,只在心里压下,仍笑脸上前哄着大格格用点果子。
福晋这边热热闹闹,等着待客。
蔚兰苑这里,冷冷清清,却也有一位不速之客。
刚升了格格的黄氏。
来拜山头的。
态度恭恭敬敬诚诚恳恳:“格格,奴婢无所长,只会一点儿绣活儿,这炕屏,是奴婢的一点心意。”
“黄格格,你我都是格格,这奴婢二字,从何说起?”温晚淡淡一笑。
“是我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让格格见笑了。”黄氏似乎对自己宫女出身,坦坦荡荡。
“这炕屏绣工不凡,实乃佳品,可萍水相逢,我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温晚苦恼的看了眼何嬷嬷。
何嬷嬷以为主儿是要随便给黄格格一点儿回礼,正要给点建议,却听温晚道:“我在家听额娘道,绣品都是心血,一针一线,十分不易,若论心血,价值千金也使得。”
黄氏听的心颤,赶紧道:“我没有旁的本事,只会这点粗糙东西,哪敢以千金相比?格格不嫌弃就是我的福气了。”
温晚摇头:“你觉得粗糙,却是我怎么也做不好的。”
黄氏一听,赶紧要补救:“格格千金贵体,哪里需要做这种活计!”
“越说越让我无地自容了,我一个小格格,怎称的上千金贵体四个字?黄格格莫要笑话了。”
“嬷嬷,你觉得,黄格格这炕屏,价值几何?”温晚偏头看向何嬷嬷。
黄格格一听,不好接话了,只有些尴尬的笑着,并不知温晚的意思。
何嬷嬷却是懂了。
“回主儿,这绣品,府里出去采买,怎么也要二百两府里采买,都是压价的。”
“既如此,便给黄格格白银三百两,如此,也算是公平交易。”温晚道。
黄格格??!!
我没听错吧?
她她她她!给我银子?!!!
她本来想的是,温晚若收了,不回礼,以后自己再来,便也能进得了门了,来的多了,怎么也就遇见爷了…若她回礼,也算是有了往来…
总归,抬手不打笑脸人,温晚不至于不收。
可万万没想到,温晚回的是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被一个小太监端了上来。
黄格格脸都黄了!
“格格…这…”
黄格格很想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宫女出身,所以拿银子羞辱我。
但看温晚的神色,实在不像…
听说她如今懵懂无知,兴许只是蠢成这样了。
罢了罢了,又不能真的撕破脸。
黄格格扯出笑容:“谢格格…”
“你只带了宫女,拿着恐不方便,嬷嬷,让人送黄格格回去罢。”温晚眼神无比善良。
“是!”
黄格格只能起身告辞。
她的院子离着温晚的院子一东一西,本来她去温晚这里,也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也都知道她带了东西去,如今都等着看温晚会给她什么回礼。
然后,诸人就看到了那一盘白花花的银锭子。
春然也是有心,选的银锭子都是蹭光瓦亮的…
黄格格一路都低着头,好在她穿的平底鞋,昨儿还是宫女,所以走的飞快。
戴佳氏也收了消息,一时十分惊讶:“银子?!”
“是银子!大家都看到了。”
“回礼给银子,简直闻所未闻!”戴佳氏摇头。
“听说黄氏绣工了得,以前专管爷贴身衣物的,这回定然送的绣品,钮祜禄格格回了银子,便是买下了,两不相欠的意思!”
“黄氏,白跑这一趟了。”戴佳氏叹了口气。
“她这样上杆子,也忒没脸没皮了!”她的宫女小声道。
戴佳氏脸色不太好看。
她其实也动了去温晚那里碰碰运气的想法。
福晋不理她,高侧福晋也不肯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