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所言,十有八九。
常珠双手合紧,咬牙:“这话我得去回娘娘,看看娘娘怎么说。”
“这是太医说的古书,他自己也吓坏了,又一再解释,书中所言。闻所未闻,不能作为依据,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你可别惊着娘娘啊!”
“我知道。”常珠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不过没忘了给福晋行礼才告退。
福晋在众人的劝说下,也回去了。
不过留下话,只要温晚醒了,不管何时,都要去正院说上一声。
但一夜过去,温晚依旧没醒。
蔚兰苑已经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太医一夜没睡的脸色差的吓人,他只叹了口气,吾命至此,全是命也。
高玉不想放弃,要说他真是够倒霉的,若是温晚出了事,他一定被迁怒。
为了自己,他也得继续想法子。
他拉走太医,问道:“您给句话,您原说的那个古书的话,若是真的…那要怎么治?”
“请佛师来吗?”
太医咽了口干涩的口水,心一横,回道:“事已至此,都得试试。要说请佛师来念经,倒不如想想,格格有什么牵挂?她最舍不得的,说给她听!让她舍不得…”
“格格最牵挂的肯定是爷啊!”高玉脱口而出。
当初要死要活不就为了爷,才留下了病根。
现在不也是思念爷?!
“可爷现在回不来啊!”
“这人不吃不喝,就这么躺着能躺多久?”
太医想了想:“三五日能行,但格格身子弱…两三日下去,恐怕就能留下病根,以后就得一生病弱了!”
“这不行!”高玉使劲摇头!
一生病弱?!
爷能杀了今儿伺候的所有人!
他听吴书来奉承过爷,若是格格生个孩子怎么样怎么样的,爷开心的不行。
可见爷是极想同格格生孩子的!
格格病弱,这怎么生?!
皇家孩子本就难养!
看看万岁爷的后宫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格格必须身体康健!”
“您再想想?!”
“为了咱们九族,好好想想?!”
高玉没有九族了,孤儿一个,但太医有啊!
“除了爷,格格总有旁的牵挂吧?阿玛额娘?兄弟姊妹?!”太医也急。
“我去问问何嬷嬷。”
高玉急匆匆的,薅了何嬷嬷出来,“嬷嬷,格格最牵挂哪个?别说爷,爷回不来,您就说个,能救命的!”
何嬷嬷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道:“熹贵妃!”
“贵妃?!”
“对!”
“格格这次醒来最依赖贵妃,在宫里,寸步不离。”
“毕竟格格算是贵妃养大的!”
“还有格格的阿玛额娘也亲近,格格瞧着也是牵挂的,总担心他们觉得她过的不好,虽同熹贵妃娘娘那种依赖,不太一样,但毕竟血浓于水啊!”
“那就先请格格的额娘入府!”
“我去请福晋的旨!”
高玉亲自去了正院,福晋听了这话,好半响没有回神。
高玉虽然只说格格不醒,需牵挂之人来唤一唤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福晋不傻,她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温晚可能是自己…又不想活了?!
她自己心存死志,方不肯醒来?!
这简直荒唐!
多少人拼尽全力都要争的爷的情意,她得了几乎全部,可她,却――
不稀罕?!
福晋觉得脸生疼。
差点冷笑出声。
何其荒唐啊?!
“这话,今儿入了我的耳,不会再去它处。”福晋缓缓道。
方才绿竹也在高玉的暗示下被遣出去了,便是这个意思。
高玉点头。
又道:“福晋,恐怕格格伤心也不是没有缘由。”
又把金氏跟珂里叶特氏今儿遇到温晚,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尤其是她们的话里提了高侧福晋当年盛宠这话。
福晋一听,头疼欲裂。
温晚当初就为高氏才闹了那一回…
如今也不能说温晚太脆弱还是金氏太倒霉。
“我会将两人禁足,等爷回来处置。”福晋像是失去了力气。
“至于接人,高公公只管让人去便是。”
“是!奴才遵命!”高玉行礼。
但没有立刻走,而是又道:“何嬷嬷说,格格最依赖贵妃娘娘,福晋以为,要不要告知娘娘?由娘娘定夺?”
福晋点头:“娘娘已经得知,必然心中担忧,既然有了这一丝机会,总要告知。”
“是!那奴才打发人进宫去,只是还需福晋的牌子。”
“我让绿竹拿给你。”
“谢福晋!奴才告退!”
高玉匆匆出去了,绿竹很快去,拿了牌子,又出去给他,他才离开正院。
伊尔根觉罗氏最先被接过来。
她还没到温晚的床铺前,就已经泣不成声,迈步都十分艰难。
她怕极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有过一次了。
她已经差点失去她一次了。
她的女儿。
怎么就如此命运多舛。
伊尔根觉罗氏最终在何嬷嬷几个的搀扶下,到了温晚的床边。
看着静静躺着的女儿,她大哭出声,握住温晚的手:“儿啊,额娘,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后悔了。
她应该拼尽性命,也要阻止温晚进这宝亲王府。
这才几日啊!
“额娘,带你回家…”伊尔根觉罗氏重复着。
温晚没有反应。
何嬷嬷跟着泪流满面,心里也渐渐绝望。
伊尔根觉罗氏哭了半个时辰,就被何嬷嬷等强行拉开去歇歇了,她再哭出个意外,那可怎么办?!
“福晋,您别哭了,要同格格讲小时候的事――”何嬷嬷说着,自己就停住了。
没用。
格格根本不记得小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说再多也没用!
格格的记忆太短暂了!
还得是熹贵妃!
格格醒来后,对熹贵妃是不一样的!
何嬷嬷跑去找高玉:“贵妃娘娘来信儿了吗?!”
高玉摇头:“还没回信。”
“你也别太报希望,万岁爷不在宫里,娘娘想出宫,根本不可能啊。”
“ 只希望娘娘捎点什么随身的物件,给格格震一震。”
“那吴公公呢?他那里还有信儿送来吗?”
“只有一句:爷被万岁爷留住,半步不能离。”
何嬷嬷差点站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公公,容我,去交代一下自己的后事…”
高玉苦笑:“我已经交代了。嬷嬷,请吧。”
这边已经命悬一线一般。
其他院子,却是不知事态如此的。
钮祜禄格格身子娇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病了便病了,她们也只能酸一句,爷重视到底不一样,福晋竟一趟趟去瞧。
再骂一句,天大的福气,若没个好福气,那也是催命符罢了。
第64章
然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很快被禁足,院子也被锁了起来。
这让后院都惊了。
再没有人敢随意走动。
高氏那里,也自己关了门,不过高氏没忘了让人先去看了看永璜,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已,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秀珠给高氏倒了茶,“主儿,又是钮祜禄格格…”
回回都是因为她,人心惶惶。
高氏想的却是旁的:“为何是金氏还有珂里叶特氏?!”
“她们俩做了什么?!”
“会不会是跟前几日…”
高氏十分着急,她刚复宠,跟以前完全不能比。
现在实在经不起大的风雨了。
“主儿,您稍安勿躁,只封了这两个院子,可见不是为前几日…”
“福晋已经敲打了,爷也没有回来,没有为这点事这样吓人的!”
高氏心神不宁,她开始后悔了。
就不应该被金氏说了几句就昏了头!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那么糊涂!
竟然信了她!
这次若是被牵连…她可怎么办?
永璜到底不是她生的!爷若不准她养了,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秀珠看出她的不安稳,只能好声劝着,别爷还没责罚,主儿自己吓出了病来。
蔚兰苑。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伊尔根觉罗氏已经被劝去了厢房,因为她唤了温晚许久,温晚都没有任何反应。
怕她再哭坏了身子,何嬷嬷只能先把她劝着去歇歇。
何嬷嬷本来还劝伊尔根觉罗氏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玉镯子撸了下来,放在温晚的枕头旁,给温晚镇一镇魂魄。
伊尔根觉罗氏缓缓摇头,她的眼神已经绝望。
也许,这个女儿,本就留不住。
若是天意如此,何苦再折腾她,强留下她,让她受苦。
伊尔根觉罗氏不能唤醒温晚,就意味着,只能听天由命。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自己交代后事。
有亲眷的,只能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收拾了,跪求着托给绿竹。
福晋院子里的人是不会受牵连的。
绿竹看到这么多人,命不久矣,也是心中悲凉。
春然难过至极,她没有去收拾任何东西,只拉着刚请来的佛师问:“奴婢若是此时去了,能不能换上天一丝怜悯?让主儿醒来!”
反正左右都是死。
不如先死,给主儿积点功德,若是主儿本就差这么一点功德呢!
旁边的许多都被春然的话惊着了。
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奴才也愿意!”
然后院子里听到的人,都陆陆续续跪了下去:“奴婢等愿意!”
佛师道了一句佛号,摇头:“这并非积德。”
便进去继续诵经了。
福晋刚好过来,看着满院子的人,也是一叹。
她不能承诺她们可以逃过一死。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弘历的怒火会有多烈。
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火烫伤。
这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温晚依旧未醒。
第三日的太阳刚在屋顶露头的时候,众人不畏热气的齐齐看向那依旧灿烂的太阳。
他们都不知道,过了这一日,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太阳了。
高玉眯着眼,脸色泛青,他这几日就没合过眼。
但他看的不是太阳,而是院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
许多心里明白,也跟着看过去。
何嬷嬷出来倒水,看到他们两个,本不在意,转身的时候,忽的看到许多露出了一个狂喜的笑容。
她下意识的往后看去。【西 图 澜 娅 】
只见几个人影往这边走来。
是爷么?
不!
不是!
是――熹贵妃!
何嬷嬷手里的盆差点捏不住,她扑通跪地。
高玉许多,也都跪地。
没有人出声请安,都是默默的跪地磕头。
熹贵妃谁也没看,只看着这房门。
她的脚步停下了。
扶着她的是常珠,宋嬷嬷留在了永寿宫以防万一。
常珠低低的唤了声:“娘娘。”
熹贵妃回神,终于迈出了脚。
内室里,含珠跟春然激动的打开了床幔。
温晚平静的脸映入熹贵妃的眼中。
虽说上一次温晚也是九死一生,可是终究她没亲眼看到,怒其不争又占了一半。远不及今日,此刻,看着温晚的脸,来的让她心痛。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
她无数寂寞的日日夜夜,得以慰籍的孩子。
她坐到温晚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两个。
外间,佛师们开始诵经,院子里,众人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高玉撑着廊下的柱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如果爷也能回来就好了,希望更大!
他就这么撑着身子,看着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已经发涩,视线还有点模糊了。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擦掉了眼角的泪滴。
等他重新睁开眼,只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
那个微胖的好像吴书来。
怎么可能?
高玉揉揉眼,都要死了,出现幻觉居然还是出现吴书来那个老不死的。
等会儿?
前面那是?!
他噗通跪地!
院子里所有人早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不同于熹贵妃的近乡情怯,弘历没有任何犹豫,就进了屋子。
一路去了内室。
熹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也露出一抹笑来,仿佛抓住了希望,这一刻,她像一个母亲,没有去想弘历是不是胆大妄为,冒着万岁爷的责罚跑回来。
她抓着弘历的手,把温晚的手放进他的手里。
弘历看着温晚的脸。
他上一次,也没有亲眼看见温晚昏迷,且那次,不过当天夜里,他就得了温晚已经无性命之虞的消息,他担心,愤怒,心疼,也有无奈,却绝没有此刻的茫然。
她,醒不过来,要死了。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哭泣的熹贵妃:“额娘。”
“您说,怎么样?她才肯醒来?”
“额娘,您教教我?”
熹贵妃哭的更厉害了。
弘历的手像是不敢触碰温晚一样,停在她的脸旁。
明明他离开的那天,她还好好的。
他们那样的亲呢缠绵。
她失忆后,第一次那么主动的亲吻他。
她第一次那么舍不得他。
他差点就走不掉。
如果他没走,再陪陪她…
“吴书来。”
一直支楞着耳朵听着动静的吴书来小跑了进来。
跪地:“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