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位的两个,就是皇后跟温晚,满宫里的人自然先盯着她们两个,若是她俩不和睦,那他们就得审时度势了。
温晚心里一叹,她本以为进宫的还是那些人,且三年后才能选秀,这三年,都是熟人局,差不多也摸着脉了,没什么难的,继续吃吃喝喝,顺便吃瓜看戏就是了。
可现在才知,她想的太简单了。
王府里的规制,限制了她的想象。
旁的不说,就说宫里伺候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各怀心思,能做的事儿,能用的手段,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今日花房一事,她就捏不准这个管事到底是不是受人指使。
一切皆有可能,不再那么容易掌控。
“今儿娘娘的处罚,恰到好处,让人捉摸不透。”何嬷嬷又道。
不能让人看透。
看透了就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王府里一半是卖身进府的丫鬟小厮,他们认的是命,可宫里,是认银子。”何嬷嬷低声道。
温晚放下叉子,点了点头。
“先把宫里的人摸一摸性子,攘外必先安内。”
虽说吴书来亲自掌眼,身份背景定然都是干净的,但人心是会变的。
进了这里,外面的诱惑,就不会少,怎么安排差事,就得看何嬷嬷的经验了。
“是,奴婢明白。”
此时,那盆魏紫,已经由许多送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大太监刘和,待他很是和善,许多心知肚明,态度谦卑的不得了。
临走,状似无意的提了提方才的事儿,刘和笑笑回了一句:“贵妃娘娘纯善。”
慈宁宫收了花,太后随后就赏了温晚一支步摇,是太后当年封贵妃时,内务府特制的,独一无二。
长春宫也得了信儿,皇后让人送了一盘点心去翊坤宫,说是新制的,她尝着甜味不重,想必贵妃喜欢。
养心殿算是反应最慢的,弘历晚膳时才有空听李玉说了此事,笑了起来:“罚月银?”
“定然是气她气的狠了。”
“既如此,杖五十,丢出宫去罢。”
“她受了委屈,那盆琉璃的兰花,给她送去。”
“罢了,朕自己走一趟罢,权当消食了。”
弘历实在太忙,养心殿前头还有大臣等着同他议事这会儿不过是他放人也去偏殿吃点东西,都略歇一歇。
第90章
弘历来的时候,温晚正在画灯笼。
弘历拿着看了一眼,还是画的小老虎,虎头虎脑的:“你的画倒是有趣。”
“画一个与我,我勉强也是不嫌弃的。”
弘历牵着她,一并坐下,却也只是并肩坐着,不能有旁的动作。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画个母老虎于您。”
“凶凶的。”
她另一只手还比了个很凶的虎爪。
弘历忍俊不禁:“是很凶。”
两人笑了一会儿又深深对视了片刻。
弘历叹了口气:“我得回养心殿了。”
“一堆人候着。”
“嗯。”
“你身份不同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处置便是。”
“我给你高位,便是让你顺心顺意的。”
温晚惊讶不解:“我处置了呀。”
“我又不傻。”
“他诓不了我,那分明就是魏紫,不能说花瓣大了些,就不是了。”
“我换了住处,换了位分,难不成就不是我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可以给它换千万个名字,任凭它叫什么猫狗鱼虫,我都不管,可他不能说它不是魏紫了。”
弘历看着她,缓缓笑了:“心心所言,最有道理。”
温晚矜持的点头,然后手指微微用力:“不是要回养心殿?”
弘历无奈的起身:“明儿晚膳我再来。”
温晚摇头,“一来一回白白折腾这些时辰。”
“且您往这里一坐,还没缓过来,就需得走,可你既来过了,我自然也得缓上一缓。”
弘历假装不悦:“我不怕折腾,你倒是有了怨言。”
温晚一听,也有道理,便哄他:“那我去养心殿后头的甬路等您?”
弘历怎么忍心,刚要说自己不差这几步了,又忽的想到一法子,笑道:“倒不如晚膳前,我让人接你去养心殿。”
“你在东五间那里等着我,一起用晚膳。”
“用过晚膳,再让人送你回来。”
“我若是得闲,与你一并走回来,也算是消食。”
“可好?”
温晚点头,又摇头。
弘历立刻明白了,宠溺的笑了笑:“东五间是我的寝殿,同前面不相干,也听不到朝政,不算坏了规矩。”
温晚这才再次点头。
弘历心情大好,牵着她的手,至门口才松开。
他往院子走了两步忽的又回身:“对了。”
“你二哥回来了。”
“过几日,让他入宫见你。”
温晚一愣:“我还没见过二哥哥…”
“他长的同我像么?”
“你长的像你的祖母,你二哥,更像你祖父。”
“你大哥,长的更像你阿玛。”
三个孩子三个样?
也挺离谱。
不过,二哥能回来,是好事儿。
弘历离开后,温晚就开始让何嬷嬷准备东西给她二哥。
她打算这几日就把配方写下来,夹在东西里,待她二哥来了,一并带走。
弘历百忙之中来了这一趟,第二日,许多便道,他们出门,觉得各处都顺畅的很了,原来也没人刁难,但就是没那么顺畅。
到了晚间,高玉带着步撵,浩浩荡荡的来接温晚去养心殿,用了晚膳,同弘历说了会儿话,高玉又亲自陪着送了回来。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到弘历登基前一日,仍旧接了她去。
一进去,温晚就看到了龙袍。
她眼神里惊艳了一下。
弘历瞧见了,便拉着她的手去跟前看,“明儿大典上是这一身,见过朝臣之后,午后还有一身。”
这么繁琐的龙纹,都是一针针绣出来的,这得几百个绣娘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好两身。
温晚轻声道:“明儿您,一定,威风极了。”
弘历神情也难掩激动,眼中尽是雄心壮志。
“皇玛法和皇阿玛一生,都在为这天下呕心沥血,我当效仿他们,让大清更加繁荣昌盛,万民安居乐业。”
温晚相信他此刻是真心实意的。
但以后的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也是真的。
权利,可以腐蚀一切,更何况是这种大权集于一身的王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国强则民安。”
“皇上心怀天下,乃万民之幸。”
温晚深深的行了一礼:“愿君此后,壮志凌云,不忘初心。”
弘历扶起了她:“不忘初心么?”
他握着她的手,“这初心,今日既说给你,你亦当替我想着,念着。”
“来日太平盛世,便给你记上一功。”
“也让你,史书留名,在我之侧。”
他瞧着情深不已,温晚却突然觉得十分无趣。
她竟差点动了,真的劝他做个好皇帝的心思,开疆拓土,大兴工业,还有民生教育…
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虚妄的世界。
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都是虚妄的,便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无趣至极。
她的失落没有遮掩住,弘历感觉到了,以为她是因为不是皇后,不能同他史书留名而难过。
“百年之后,必然你在我之侧。”他承诺。
温晚点了点头,不想多言。
“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弘历拉着她,来到御案前。
摊开一卷圣旨,赫然是温晚的册封圣旨。
里面许多字温晚根本不认识,不过知道定然都是好词儿。
他一句一句的念给她听,末了道:“只有你的册封圣旨,是我亲笔写的。”
“跟做梦似的。”温晚笑道。
“仿佛昨儿还在蔚兰苑,今儿就成了贵妃,也太快了些。”
“当个格格都稀里糊涂,当贵妃…会不会更难学?”
“可太后也不教我,每每问了,都说教不得。”温晚皱着脸,很是忧愁。
弘历大笑:“谁要你学了?”
“难不成,你觉得当贵妃,是衙门里当差?”
“你只管做你自己便是。”
温晚笑了起来:“当差是当差,我却是我。不相干的。”
“古往今来,把贵妃当个差事的,你恐怕是头一个。”弘历笑道。
“随你就是。”
弘历又给温晚看了明儿大典的流程――不过是一种兴奋至极的分享欲,说给谁都不合适,若无温晚,他也最多自己看几遍,压抑住也就是了。
温晚打起精神,给足了回馈。
一个时辰下来,已然疲惫不堪。
“今儿,你就住在这里罢。”弘历眼神深邃。
“这…”
“你不能侍寝,传出去也无妨。”
“嗯。”温晚应了。
然后就让人去翊坤宫取一些她的东西来。
“取两身衣裳,你日用的也都取一些来,放在这里,不必再拿回去了。”弘历道。
他这会儿应该是有点上头。
温晚自然不会在他的兴头上驳他,按他的意思,嘱咐了春然。
然后拉着他坐下,用了点燕窝羹,待春然取了东西来,各自洗漱了。
两人盘坐在那宽大的龙床上,温晚主动与他相拥。
不带情欲的,给他顺着后背。
弘历的身体渐渐松了下来,低声喟叹:“心心,我定不负你。”
温晚点头,心中毫无波澜。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网络伤感文案:所谓承诺,不过是代表没把握。
不到两个人都闭眼的那一刻,什么承诺,都一文不值。
显然翠翠也是这么想的,它在脑海里道:“您当初的承诺,我信了,现在想想,恨不得杀了过去的自己,若我不曾相信,便没有这以后的诸多痛苦!”
温晚面无表情的计算着,这得算三句!
不,四句!
这难度也太大了!
平时也就算了!
这是登基大典前夜啊!
他还有几个时辰就将经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此刻,他们彼此相拥,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灵魂伴侣!他同她分享这世间最大的荣耀,给她百年后死同穴的承诺。
她却还要唧唧歪歪…
弘历虽然身子放松了,但神经依旧很兴奋,同她相拥着,一边说着话,没有什么连贯的话题,大多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且大多说的都是他的皇阿玛。
“其实当初,皇阿玛最看重的是弘晖,我的兄长。”
温晚心头一跳,他说话越来越不顾忌了。
她无法接这种话,只手上加了点力度,慢慢的慢慢的给他继续轻拍后背。
“再往上,皇玛法看重的是二伯,理亲王,曾寄予厚望,从小亲自教导。”
“其实,我跟皇阿玛,都不是那个,最受期待的…”弘历的身子又紧了起来。
温晚其实心里也紧张的很,他这话太难接了,若是接的不好,后患无穷。
可眼下,不接也是不成了。
他停顿了,就是想等她的回应。
他把他的脆弱撕开了一角,摊在了他的面前。
温晚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她听到自己温柔的道:“仙人要得道成仙,都是要历经波折,甚至,要九死九生。”
“他成仙的那一刻,背负的就是天下所有生灵的指望,指望他护佑众生,他们无比的虔诚,没有人会在意,他是不是仙门里最有天赋的弟子。”
“他的师尊当初有没有对他寄予厚望,也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是他师尊最骄傲的弟子。”
温晚说完,弘历半响没有说话。
最后很轻柔的把温晚揽着,一起躺下了。
“睡罢。”
“明儿,你就呆着这里。”
养心殿能听到一点登基大典的鼓乐之声。
温晚刚闭上眼,就想起了任务。
她只能又钻进弘历怀里,弘历轻笑:“莫闹…”
她抱着他,手指在他后背划拉。
“没闹。”
“锦书传情…不可言说…”
她写的很潦草,确保他根本猜不出后背是什么字。
写完了就松开了手,往旁边躺好。
“睡了。”
弘历被她勾的呼吸急促,却也不敢把她再拉出来。
只能握着她的手,也闭上了眼睛。
第91章
弘历登基大典后,圣旨颁布,后宫众人的位分才算名正言顺了。
然后皇上,太后,皇后的赏赐,陆续送进各宫。
再然后,就是各宫正式拜见太后皇后了。
这才是重头戏。
但只是下了旨,还没有行册封礼,众人的朝服也没有做好,且雍正百日未过,所以虽然是头一回拜见太后皇后,众人也只能着素淡的旗服,太过显眼的簪子都不能往旗头上攒。
温晚穿了一身素黄色的衣裳,压襟用的是弘历当初的那枚玉扳指改成的串子,旗头上只戴了几朵淡黄色的绒花,左侧加了一只如意祥云纹的玉簪,左手腕戴的是那只当初因为逾制而收起来的白玉莲花纹镯,没有戴耳环,也没有戴护甲。
面上只用那九珍玉容粉轻轻扫了扫,未画眉,也没有点唇,只用按她吩咐制来的无色润口脂,抹在了唇上。
落地的镜子里,温晚换上了一个所谓的三分凉薄七分淡然的眼神,与这身打扮,相得益彰。
然后坐在她贵妃规制的步撵上,往长春宫而去。
所经之处,所有宫人皆跪地行礼,无人敢抬头看上一眼。
春然含珠陪在两侧,神情都有些激动,何嬷嬷则淡定的很,甚至眼神有些谨慎。
宫中之路,繁花似锦的背面,皆是鲜血。
温晚的步撵到长春宫时,另一个方向而来的嘉嫔和慎常在已经到了,且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门,听到动静,慎常在立刻停了脚步,转回身来,给温晚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嘉嫔孤傲的脸色越发冷了,只能也停下脚步,缓缓下蹲:“请贵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