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们的命,哀家,插不了手。”
宋嬷嬷目露心疼,太后年轻时看得透,也不难受,如今兴许是先帝去了,便每每有些伤感。
“太后,民间还有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后笑了:“是。”
“弘历是皇帝,再没有比他福气大的了,温晚,就是日后有什么,她还有哀家,也差不了。”
“那就随他们折腾罢。”
“明儿她来,也不许她进来了。”
“哀家这次不偏心了!”
宋嬷嬷明显不信,笑着道:“昨儿那故事听的正要紧,太后不让娘娘进来,那奴婢只能去外头听娘娘讲了。”
太后哎了一声,“那还是放她进来罢。”
“是!奴婢定给太后作证,太后当真…不曾偏心…”
太后被她逗的终于散去了那点伤感。
长春宫。
皇后得了信儿,放下手里的棋谱,是找出来要孝敬给太后的。
太后不爱棋,但温晚最近颇爱。
“去膳房问问,翊坤宫用什么菜,取一些类似的,同原定的膳一并送来。”皇后知道弘历为何而来,便偷了个懒,弘历曾说,跟温晚口味相似,那就照着翊坤宫准备便是了。
弘历进来后,神色如常,但皇后同他相处已久,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以前见他为温晚各种挂心偏爱,她是心里针扎似的,只能压着。
可今日,却不见疼了,难过还是有,但更多的是气恼。
她是皇后,母仪天下,所以要待六宫公正宽和,要替他周全平衡。
她认了。
皇后的荣耀本来就需承担这些。
既在其位,必承其重。
可也没有说,还要替他同他的心爱之人当和事佬的!
“皇上万安。”皇后请了安后,就使眼色,让人把大公主赶紧带过来,本来晚膳,她都同大公主一起用的。
女儿在侧,弘历总不能好意思说些儿女情长的话罢?
两人各自坐了,皇后拿着帕子,按着嘴角,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弘历还算有良心,知道关心一番。
“臣妾也不知,昨儿就这般,不过也没旁的症候,兴许只是见命妇们,一时说话累着了。”
“皇后着实辛苦了。”弘历叹了口气。
“还是让太医来瞧瞧罢,不能拖延。”
“那也得明儿再说了。”皇后勉强笑笑。
“只是…臣妾这般,怕是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还是去别宫安置罢?”
虽说这个伺候,不是那个意思,但皇帝来了,也不止那床笫之欢,端茶更衣陪说话,都算伺候不是?
“朕陪你们用了晚膳,就回养心殿,也是有许多折子压着,地方的折子,多是些无关痛痒的,但也得一一看了。”
“皇上也是辛苦,偶尔当松懈一回才是。”皇后温温柔柔。
“嗯,朕心里有数。”
“各处送来的贡品,朕也是一时不得空分给你们,明儿就让人给你送来。”
皇后笑笑:“谢皇上。”
“景阳宫,也是有些住不得人了,让内务府修整一番罢,虽说用不上,也不能让它破败下去。”
雍正后妃不多,所以景阳宫一直空着,但也不至于破败。
弘历说这话,也是拐了好几道弯的,目的就是皇后自己提起正在整修的永寿宫,然后才能提翊坤宫…
“皇上说的极是。”皇后装听不出来。
弘历正要再说点什么,大公主就进来了,他只能偃旗息鼓。
用了晚膳,大公主要让皇后看她写的字,皇后只能陪着。
弘历见没什么机会同皇后说话了,便只能回了养心殿,独自批折子到半夜。
第二日,倒是知道问问皇后身子如何了,李玉道是太医诊脉,说皇后确实是累着了,当好生歇息。
弘历便不好再去皇后宫里,便召了嘉嫔。
不过半个时辰就把人撵了回去。道是:“愚蠢不堪,自作聪明。”
再过一日,又召了纯嫔,这次倒没撵人,还留人用了个晚膳。但也不太满意:“柔则柔矣,毫无菱角。”
好在后宫还有不少人,能想起来的,都召了一遍。
从李玉瘦下去的脸,就能看出,弘历召人后的效果如何…
第96章
弘历召了一圈人陪聊,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索性不再召了,只在养心殿不停的见大臣。
倒是没让大臣们看出什么,也没有私下里如何暴躁,只罚了一个点错熏香的小太监,五十杖,打的血肉模糊。
李玉嘴里都发苦了,只能偷偷去寻了吴书来,抱着吴书来的大腿夸张的哭嚎。
吴书来已经是四品总领太监,管着阖宫的太监不说,还管着内务府一部分外头的差事,不再近身伺候弘历,只是每隔几日就去弘历跟前回话。
他有远见,所以同李玉依旧关系亲近的很。
李玉这么一哭,他也不能不管,踢了两脚后,开口:“你是个哑巴?”
李玉愣了,眼泪都顾不得擦:“请师父明示!”
“太后不管,意思就是,不过是儿女之间的小打小闹,由着儿女闹腾就是了。”
“师父说的是…”
原来太后不管是这个意思?他想的却是太后又偏心贵妃了…
李玉露出笑来,一脸鼻涕眼泪,让吴书来又给了他一脚。
“皇后娘娘,也看出来了,可又不好从中调停,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皇上真的罚了贵妃么?”
李玉头摇的像拨愣鼓:“皇上哪舍得…地方送来的贡品,里头最好的,都给贵妃留着呢…”
“那不就是了。”
“皇上没有真的恼了,也没人敢对贵妃落井下石。”
“这就是皇上跟贵妃的闺房之乐!”
“可师父…这都几日了…奴才看皇上可…皇上心情不好,奴才们脑袋就是在裤腰上悬着啊…”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吴书来又是一脚,踹的李玉心服口服。
“师父请讲。”
“你不是个哑巴,那就想法子,劝劝贵妃。”
“贵妃服软,皇上自然就好了。”
李玉差点接着哭:“奴才试过了,贵妃…贵妃不肯呢…”
“那就只能劝皇上了。”
“劝皇上?奴才?”李玉不可置信。
他怕一开口,就得领板子。
皇上那是能听他劝的人么?
“李玉啊,分寸。”吴书来慢悠悠的道。
“你伺候皇上,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都是一个分寸。”
“自己琢磨去罢。”
又是一脚,李玉只能离开了。
思来想去琢磨了一整日,到了晚上,他就准备试试。
吴书来既然说能劝,那就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伺候弘历洗了脚,李玉一边给他擦着,一边道:“皇上,今儿各宫请了平安脉,皇后娘娘已经好了些,贵妃娘娘,是王太医去的,给贵妃换了方子,还需再用十日,纯嫔娘娘有些气血不足…”
他故意说的十分详细,然后看弘历的反应。
果然在贵妃那句时,目色一变,似有担忧,贵妃曾说原来的方子喝惯了,不爱换。皇上想必担忧贵妃不肯喝药。
而说到其他人的,皇上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擦了脚,弘历坐在床上,看样子没有立刻要就寝的意思,李玉便在旁往小香炉里添安神香。
“皇上,奴才记得,贵妃不想王太医换方子,不如奴才去同王太医说一说,新的方子也要斟酌一番,也别太苦了。毕竟,贵妃喝药…也忒多了…”
最后一句,让弘历本来皱起的眉又松了下去。
“她可不会赏你什么重金,你还要替她说话,怎么,是觉得朕,亏待她了?!”
李玉赶紧扑通跪下:“奴才不敢。”
“皇上,您同贵妃情分不同,纵现在…奴才也能看出来,您同贵妃,都很是记挂着彼此呢。”
“奴才蠢笨,只知道一句小吵怡情…”
他说完这句,立刻道:“奴才胡说八道,奴才死罪…”
“妄议贵妃,的确死罪。”弘历冷哼。
但李玉听得出来,他没真的生气。
“奴才只敢在皇上面前。”
绝对不敢在旁人眼前透露半分,不然就真的是一死难逃了。
“小吵怡情…你也不知道哪里听的混账话,就敢乱用!”
“奴才蠢笨。”李玉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奴才记得,贵妃以前也同您闹脾气,可每每过后,贵妃都越发同您亲近…”
“是奴才多嘴了,贵妃是您自小看着的,您最了解贵妃了。”
这话让弘历想起了同温晚的从前。
半响,没忍住笑了笑。
可又立刻蹙眉:“你去寻过她了?”
李玉心又提了起来。
小心的道:“是…奴才的确…奴才该死…”
没有预想中的呵斥,弘历竟只叹了口气:“的确是朕儿戏了。”
那个宫女是他一时兴起,想让温晚酸一酸,同他闹一闹…他最喜她偶尔怒气冲冲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但她恼这么久,这气性…都是…皇额娘惯的!”
得儿,太后平白背锅。
李玉都替太后委屈,明明最娇惯贵妃的就是皇上自己。
可眼下不是谁惯的事儿,李玉赶紧道:“皇上…奴才觉得…兴许贵妃已经消气了,只是不知您可消气了没?所以才不敢…”
“那你不会同她说!”
得儿,李玉也得背锅。
“奴才蠢笨…奴才以为皇上还气着…奴才该死…”李玉只能磕头。
弘历倒也不是真的跟他计较,骂道:“闭嘴吧!竟说些没用的!”
李玉立刻道:“奴才想了句有用的…皇上…您不如去看看贵妃?贵妃年纪小,初入宫,又总不愿您为难…恐怕心里定然想多了,以为皇上您…”
“贵妃到底年纪小…”
“你总算说了句有用的!”
“她的确从不愿朕为难。”
“乖的让人心疼…”这句弘历几乎是轻声呢喃,李玉没听清,不过知道,这事儿基本要成了。
他同弘历的关系,也更近了些,能说的话,是旁人说不得的了。
他的位置,彻底稳了。
“你去翊坤宫,就说,朕病了,让贵妃来侍疾。”
“啊?”李玉懵了。
这个时辰…也不算晚,就是要宣人侍寝,这个时辰也使得。
可是也不能说自己病了罢?
“皇上…您不能拿龙体开玩笑啊…”李玉为难。
“你懂什么!”
“快去!”
李玉只能爬起来,往外走。
“等等!”背后传来声音。
嗯?要改成明日?
“给朕更衣,朕去翊坤宫。”
李玉抬头一看,弘历已经站在了床下。
去翊坤宫?找贵妃侍疾?!
还能更离谱么?
他不敢表露一点,麻利的伺候弘历重新穿了衣裳,然后叫了龙撵就往翊坤宫而去。
他本要按规矩,让人去翊坤宫说一声。
弘历却制止了他,一旦说了,温晚少不得得起来更衣折腾。
到了翊坤宫,弘历往里走的又急,春然根本来不及替温晚重新更衣,只能穿着寝衣下了床,刚要行礼,弘历就把人一把拉住了。
四目相对,温晚缓缓移开视线。
弘历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气氛便又要冷下来。
本来要示意所有人一起退出去的李玉突然福自心灵,添了一句:“娘娘,皇上…病了…请您侍疾…”
不得不说,这么一句话下去,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他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温晚看着弘历,“病了?侍疾?”
弘历一本正经:“嗯。”
然后把人打横抱到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衣,他特意里面凑合着穿着寝衣。
“侍疾…可不是这般的…”温晚轻哼,轻轻打掉他揽着她的手。
“怎么不问问,病在何处?”弘历却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问了又如何?我又不是太医…”
“此病,唯你可医。”弘历已经凑近她的耳后,只剩一点距离。
“哦?”
“那要把我炖了还是煮了?是主药还是…只是一味药引子?”温晚声音依旧清清凉凉的,说不上冷,也没有热乎。
勾的弘历一声轻笑,再忍不住,吻在她的耳后。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堪堪分开,他低喘着道:“便是…这般…”
“这有何难…您找哪个…皆可…”温晚声音终于变得娇软。
弘历心里一疼,又寻着她的唇贴了上去,辗转了好一会儿。
“不许说这话。”
“你当知,我从不与人如此…”
温晚看着他,冷笑:“可那日,您不就是想听这话?”
“我如今说了,您可还满意?”
弘历看着她:“心心…”
他的眼神透着内疚。
温晚红了眼眶,她偏过脸:“这话太过伤人伤己。”
“所以我不愿说。”
弘历心里顿时溃不成军。
她的没错,那话方才出口,他听着心疼内疚,她也伤心的很。
那日自己所为,岂不是又往她心头扎了一刀?
“那日,是我一时,想岔了。”弘历小心的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您如今又想了什么?不如一并说出来。”温晚眼泪要掉不掉,倔强的看着他。
“我虽身不由己,可你也承受良多。我当体谅你,尽我所能,不让你伤心才是…而非…那般…”
“总归,不会再如此了。”他吻在她的眼角。
“原谅我这一回,可好?”这话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
温晚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趴在他的肩头,逐渐哭出声来。
弘历心疼的抱着她,只能不停的轻声哄着。
第97章
“我不原谅。”温晚摇头。
弘历正要再哄,她却终于抬手,回抱了他。
“凭什么要原谅。”
“我若原谅了,我这些日子的锥心之痛,又算什么?”
“您想欺负我就欺负我。”
“我没甚法子,只能不原谅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