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着这样的思想,捧起人的脸,你的皮肤柔软被风雪吹拂已经冻出了一些红,你见到人瑟缩了一下,因为你手的温度。
“可我是人呀,人与人为什么会不一样。”
你是握有风与时间力量的人,你亦是龙卷的魔神迭卡拉庇安。
“他们会活过来的,不用担心,只是复生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
你并不介意自己作为玩家的每一次死亡,即使这是你的部属送上的,你也会欣然接受,从血泊中复生,笑的像人:“你看,就像我这样。”
人的想法没能动摇一位魔神,因为你爱人如爱己。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方法,你的行为割裂,暴烈和仁慈在你的身上共存,在你不暴烈的时候,他们的生活称得上安居乐业。
风雪并不能让他们消亡,人的生命比野草还要坚韧,庇护他们的魔神身上的瑕疵,不是让他们不能活。
你比不上风雪酷烈。
真的吗?
你不信。
但是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你只不过是践踏他们的生命如同践踏自己的生命。你只不过是作为魔神冻毙于风雪之中又复生,便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
你只是以为自己是人。
然而――
无辜死难者在风雪里睁着眼睛看着活人,你为了保护活人留下的血液浇透了每一寸风雪之下的冻土。
人不能哑口无言总是沉默。
人不能放弃挣扎抛弃思想。
你的子民们知道你不是个人认知中的可以让他们安定下来的魔神,正如春风与冬风,你身上亦有风的柔和与酷烈。
“迭卡拉庇安,龙卷的魔神,您的子民恳求您的赐福,恳求您春风般的恩怜能够让我们寻求到困局的解脱。”
纵使冬风会降临,纵使魔神与人的矛盾日益尖锐。
人对于幸福结局,仍旧出于本能的在追求。
真奇怪。
千风中的一缕说真奇怪,人对于那位龙卷之魔神的态度,就跟魔神本身一样分裂。
春暖花开和万物肃杀,生与死,纠缠在魔神与被魔神庇佑的子民身上,痛苦凝成了黑红色,偏偏又有繁茂的爱。
“那可能是她是人,我们也是。”
风雪之上还有绿意,枯黄上的一点,倒伏着的,折断的,那仍旧是生机,仍旧是绿意。
人熟悉这样的天气,也熟悉这样的绿意,他们毕竟在风雪中生存了很久,还有一个会被风雪冻毙的魔神。
“飓风永远不会对着我们。因此,魔神操纵我们的生死,是人在操纵我们的生死,亦如我们在操纵她的生死一般。”
“但人会疲惫,会恨不动,爱不了。魔神却只是也许不在复生。”
“她是我们最初选择的庇佑和厄难,是天上吹出的春风与冬风,我们享受过她的贤明,亦需要承受她的暴烈。”
“最初祈求她的是我们…”
人只是因为矛盾。
因为死去的同胞手足。
因为这不对。
可故事的最开始,将自己连同所有人都困于人心的高塔的魔神,并未主动向他们索要什么。
是人,是人们的祈求呼唤了这位在风雪之中死亡又复生的魔神,魔神听了许久,才有了对他们祈求的回应。
“我或许可以庇佑你们,但我也必将给你们带来难以承受的灾祸。”
“因为我视人为视己。”
人们接受了,魔神通过死抵达了他们的所在,如人一般,语气雀跃:“我到了。”
第90章
灾厄和庇护在那时停留。
现在人带着春风的祝福走的足够远,碰上了千风中的一缕,碰上了希望与转机。
人无法让魔神理解,同为风的存在可不可以?
被神赋予了弑神的权利,已经沾染了许多神血的人,郑重的向着能够与他交流的风精灵祈求,祈求风精灵能够尝试一次。
他曾经在孤王的面前低下头,虔诚信仰他的孤王,又因为孤王的暴虐而痛苦。这种痛苦绵延不绝,风雪无法吹散,时间无法抹去,距离无法模糊,是暴风中如常开放的风之花,越是吹拂,根系越是坚韧。
风精灵对这些情感此时还不能共情,他诞生的地方距离孤王的高塔遥远,暴风从不曾卷起风雪使他冻毙。
他只是听过迭卡拉庇安的声名,从风里。
从不筑墙可以随时离开的人们飘散在风中的呢喃里。
“使孤王隔绝苦痛……”
“使孤王爱人如人爱她……”
“使风之花遍布大地……”
“使她为人……”
“使她为神……”
“使人与王互相理解……”
“使人与王受苦受难常乐常安……”
血腥的气味、人的死亡、魔神的死亡、人的快乐、魔神的快乐、人的爱恨、魔神的爱恨……被风尽数带了过来,走遍每一寸土地。
冻土被暴风掀开,有风之花顽强的扎下了根,风雪被暴风推开,绿意终于有了喘息之地。
那位孤王,在风里,在遥远的暴风里,在冰雪逆卷的声音里,被风精灵听闻。
他对迭卡拉庇安的了解全部寄托于风,直到他应了人的祈求,迭卡拉庇安才从风中的影子里降落,落到人的述说中,落到人与风精灵的前路上。
白茫茫的一片风雪里,龙卷的魔神以这样的方式陪同他们走了下去。
“为什么不能离开呢?”他只是朦朦胧胧的这样想着,风并没有束缚他们的脚步,也曾数次驱逐他们离开居住地步入极寒使他们无辜死难,然而他们仍旧没有离开。
“人是一种长脚的生物,可以想走就走。但风之花不是,我们是烈风里生长的风之花,风才是我们的脚,我们只想在风里生存。”
人知道风精灵的疑惑,他也有自己的疑惑“风之花动不了,风会自由吗?”
“这只有风知道了。”
魔神之间的争斗让土地上一片苦寒,人的居住地上风雪可以无遮无拦的穿过,春风吹拂时的葳蕤已然消失。
他们抵达时,吹拂的是冬风,人的红发鲜艳,冰雪没能掩盖半分,小小的风精灵待在他的衣服里,紧紧的抓住衣料,还是不免被吹的东倒西歪。
人没有说错。
他们是习惯了烈风的风之花,在冷冽和寂静中依旧追逐着烈风的风源,一步一步,极其坚定的逆风而来。
天地是一线的白,红发若火,热烈得在白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魔神看着这火焰不熄,看着他向她而来。即使在冬风吹拂时,魔神对待人依旧是爱的,从眉眼间,从向他而来的脚步里。
冬风将死平等的赋予人和神。
风之花未被折断,神却在冬风起时,已然死了两三次,脸色便是一点青白,走向他的脚步却不会迟疑。
“你找到你想要的吗?”
他点了点头。
如是,便是风精灵第一次见到迭卡拉庇安了。
北风的魔狼安德留斯,迭卡拉庇安的手下败将徘徊在她的领地边缘,算是见证了这一刻,见证了又一次来自于人类的尝试。
他们尝试了许多次,浸泡过很多次魔神的血液,从嗓子里挤出来过恐怖的悲痛,从心里迸发过锋锐的杀意,祈求过安德留斯,背弃过信仰……许多许多,最初的人的爱与恨,尊崇与唾弃,在一次次的生与死里,一次次耳濡目染里,织成了如今的模样。
鲜明,坚韧,自由,固执,一同被魔神接纳,被魔神死而复生里仍旧安置在自己的怀抱。
魔神苍白的面容上是温和的神情,无论吹起的是冬风还是春风,无论子民背弃过多少次。
迭卡拉庇安是这片土地上永不止歇的烈风。
是他们舍弃了千百次也选择了千百次的故乡。
人是自由的,神是自由的。
人是被束缚的,神是被束缚的。
安德留斯见证了很多次,知道人们对迭卡拉庇安爱戴与恨意同在,知道人和自以为是人的魔神的自由与固步自封。
他走进了冬风里,在迭卡拉庇安毫不惊讶的目光里顺手牵羊了风精灵,苦寒的气候甚至没能带走魔神语气里的温情:“别冻着他了,安德留斯,回来的时候记得早一点,要吃饭了。”
他没有回应。
但对于风精灵,他作为过来人,还是推心置腹了说了几句话,“不要相信带你回来的人对你的信仰,迭卡拉庇安和这里的人都不在意信仰的事,烈风的子民辨认对方不需要以信仰为证。”
“他并没有信仰我,我只是想见一见烈风的迭卡拉庇安。你了解她吗?”
“呵,倒是能称得上了解。迭卡拉庇安,一个爱人如爱己,将自己认作是人的魔神,一个自恋的疯子。”
一个,践踏死和生的界限,模糊了时间与季候的疯子。
安德留斯很难忘记她在与自己的争斗中死的那些次。
毕竟魔神的血液鲜红带着热气浇到了他的皮毛上,那段时间他的皮毛再怎么洁净都透着血意,还一次又一次,让他在争斗结束自己落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让自己的皮毛恢复原来的颜色。
直到迭卡拉庇安突发奇想压着他给魔神的身躯剃了毛,让他被迫以人形活动了一段时间,才算恢复成功。
当然更忘不了,她对死的轻慢,让他时不时的被迫害。不是一双手强行掰开他紧闭的嘴巴,将脑袋伸进去,放开手,就等着他的那一下“咔嚓”。就是走个路就碰瓷的死一死,在他的目光里又复生,只为尝试着骑上他的背部。
被子民杀死无数次的魔神,亦杀死了无数子民的魔神。
风之执政的位格尚未决出胜者,但这片土地上长存的是烈风的子民。想要争夺者,面对这样弑神过的子民,亦只能沉默。
只有一个迭卡拉庇安。
独有一个迭卡拉庇安。
风精灵说他们自由又不自由,带他回来的人没想过离开魔神,魔神也不会离开他们。
他们肆意妄为,在烈风中舒展着自己,又在烈风中放弃了离开的自由,治愈痛苦的方法试了千万种,最简单的捷径走了千万遍,还是走回了故乡。
“他们走不出这场烈风,除了这场烈风,又什么都可以走过去。”
风精灵记得自己与人的约定,在春风吹拂的时候,去见了迭卡拉庇安。
第91章
春风与冬风没有明显的区别,对你。
玩家本就是无常的生物,你这种表现,叫做间歇性基建综合征,一群第四天灾凑在一起,能够干正常人的事正常,不干人事也正常。
这些烈风的子民尚且没能自由到你的程度,只学了一点形似,单就这一点形似,你看着面板上你在风之执政的争夺上,已经掀翻了命运的评价,对提瓦特魔神的脆弱心理有了直观的认知。
你还没有培养出一堆第四天灾,只是培养出了一群有逆骨的刁民,消解了他们对魔神的尊崇,将人用武器对准魔神的行为常态化而已。
紧紧抱着一朵风之花就跑被吹走的风精灵:“而已?”
“我应该能做得到更多,我可以做到更多,他们为什么不行?”
风精灵干脆利落的松开了手,生动形象的让人见到了什么叫做眼前一黑。
他的先天条件极好,眼部本就是黑色的居多,松个手,就抵得过千言万语。
被你的手指拦住了。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你问的很是诚恳。
风精灵胸口起伏了两下,“你当执政后,有什么计划吗?”
有些无关了,但你还是认真回答道:“到时候再一起讨论,我有我的想法,他们也有他们的意见,我并不会固执己见。”
“……”
这是风精灵入驻烈风的驻地的第多少年来着,反正不多,他也是个倒霉的,就只信守承诺来劝了你一次,之后就留下来当个吉祥物了。
若是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
你在被人称作春风时,确实好说话极了,前提是不触及到你的基本原则,在“爱人如爱己”这个问题上,你跟他是没得谈的。
他接下来的任务也不是强制性的,只是人的祈求,祈求有什么能抚平你的痛苦。
既不是杀了你,也不是祈求你冬风的时间缩短,风精灵说他接到的你的子民的祈求是愿你的苦痛平息,能得几日安眠。
他来这里的路上,人说会保护他,保护他不被冬风所伤,就算他的努力并无效用。
你顺从了人、人们的愿望,在风精灵的风之歌谣里,安静的睡了几日。
你以为醒来就是新世界,可惜不是,你只是睡了一觉。
当时人们祈求你的时候说的那么郑重,你以为他们会给你带来能杀死你的屠刀,能压着你成为春风的转机,能够让彼此从矛盾中撕扯开来的事物,而不是缓解你的苦痛的药。
你有什么苦痛呢?
可以让彼此之间充满了杀孽,在无辜死难者的眼前,被还活着的受难者宣判无罪,被他们认为只要你能拥有几日自由,你们之间的矛盾就会不再那么尖锐。
人又为什么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红发的人只是安静的垂着头,脊骨的曲线是顺服的,他不言语。
总有人长了嘴巴,在恨意和爱戴里找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制止的权利始终都在我们手上,您从始至终都将所有的自由施与给了我们。”
只要祈求,在春风里祈求,那么冬风便不会被扬起。
只要一直祈求,人们永远会生活在春日的花团锦簇里,活在魔神的春风里。
但不会拥有力量,不会有扼住命运的力量,不会有烈风的子民。
他们走的路太远,自然会见到魔神,见到魔神庇护下的人,没有一个是迭卡拉庇安,没有一个是烈风的子民。
没有一个魔神如你一样,脆弱得像人,坚韧得像人。没有一个魔神像你一样,可以毫无芥蒂的接纳身染神血反复背叛你的子民。
魔神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不是魔神,但人走了千万里,想了无数种方法,逃离归家的剧目上演了太多次,终于是理解了一点魔神的爱人如爱己。
如此痛苦,违背风的本能,不再随地而走,而是停驻。
如此自由,连杀死自己的权利都毫无保留。
如此顽固,就算背叛失望都不肯放弃。
……
你希望他们拥有你所拥有的一切,你视他们为自己,只有自己,才会如此践踏自己,才会如此爱护自己,才会如此折磨自己。
“太沉重,太恐怖了。”
颤抖的声音里包含着恐惧,“毫无保留又绝不和解。”
所以你和他们的矛盾绝对无法解决。
人无法与自我不进行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