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延说到这里略松了口气,“既然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那森先生就更不能杀了——你在他那多待了两年都没能动手,有一个原因是其实你也知道他很适合当黑手党的首领吧?”
太宰治没有说话。
白延再接再励:“我知道你讨厌他,我也很讨厌他。即使如此他也是最合适的,太宰,他必须是最合适的。”
挂了电话之后白延略一思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中原中也打了个电话:“喂,小原头头,你现在在哪……啊?又出差?不会已经上飞机了吧……还没有?那你赶紧回头!你可不知道,太宰那家伙正给boss大进谗言告你上回去欧洲出差结果差点和当地警方起冲突的状呢!”
“……什么?都那么久的事了那家伙突然之间发什么癫!”中原中也怒火中烧,“等老子把事儿办完就回来把他宰了!”
“别呀!那就来不及了!”白延急急阻止,“他都是算好的,先给boss进言安排个不重要的闲差把你支走,再趁这个机会哄boss罚你一下什么的——我知道我们小原头头根本不怕处分,但如果这惩罚是由太宰亲自执行,那咱们的反太宰大业就痛失先手士气衰竭、可谓是败了一大半呀!”
中原中也闻言暴怒,吼声透过手机直击白延的耳膜:“什么,我临时出差也是他计划的一环吗!简直可恶!那我这就先下手为强回去把他宰了!”
又嘱咐了两句千万不能让太宰和boss见上面之后白延悬着一颗心把电话挂了——希望小原头头的滔天怒火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杀回港/黑大楼吧。
太宰既然决定动手就一定会想办法把黑手党最高战力中原中也弄走。所以她对小原头头称他的出差是太宰的手笔也不算撒谎。
她急匆匆地回到车里把手机还给野际飒:“飒飒,我知道坂口先生在哪了。虽然我目前还不清楚你们特务科内部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你将我塞进行李箱、带到特务科情报点的事很可能已经被我的boss知道了。”
——先前她决定去见坂口安吾正是因为她想起了boss就是森先生,对下一步行动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便想找坂口安吾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没想到正好撞到特务科内部的异变,那些人竟不惜牺牲一个据点也要抓捕坂口安吾手下的野际飒。
野际飒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那试图避人耳目的举措被人故意曲解成是……我对你的绑架?所以黑手党和特务科的矛盾才激化得如此之快? ”
白延被太宰治气得脑壳痛:“恐怕是的。黑手党需要能和特务科谈判的筹码,以黑手党的行事作风,眼下恐怕已将坂口先生作为人质抓起来了。”
但坂口安吾的情况应该不会太乐观。从他那些同僚今天对待野际飒的态度来看,他们已经将坂口安吾舍弃了。
坂口安吾已是弃子,那明面上被特务科带走的白延自然不会被交还。黑手党一定会在谈判中落于下风——而在森鸥外落于下风的时候,站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的太宰治其实已然成了一把暗中与特务科有所勾连、随时会落到森鸥外头上的一把尖刀。
第35章
035
森鸥外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了三分钟,长餐桌对面的官员还是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他不得不再次开口打破寂静:“这次来了个生面孔呢……特务科的种田长官不在吗?”
面生的官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额头上却冷汗直冒:按理说都这个点了那头应该都完事儿了,但对面迟迟没传消息过来,叫他怎么跟黑手党谈判!
黑手党那个白什么的暂时抓不到也就算了,都这个点了连种田手底下那个野际飒都没抓到吗?
他略抬起头,余光瞟到了站在森鸥外身边的那个披着黑色大衣、头脸缠着绷带的青年。
先前这青年与他联络的时候还说什么“一定万无一失”,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落入了对方的陷阱……果然黑手党的承诺不能轻信!
对面的森鸥外见他久久不语,倒也不怎么着急:“看来贵客事忙,我们可以再等等。”
这句堪称悠闲的挑衅一下激怒了对方。那官员顶着满脑门的汗冷笑一声:“自家部下都失踪了,森先生看起来丝毫不关心啊?”
森鸥外挑眉,正想说些什么,头顶上的天花板忽然砰一声炸开,滚滚烟尘中被炸出的洞口上方隐约显现出来两个人影。破碎的钢筋混凝土裹挟着吊灯碎片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砸断了那张盖着红色桌布的长餐桌。
森鸥外与太宰治及时撤到墙边,抬头向天花板望去。
上方传来一道已经刻意压低但仍然十分清晰的、耳熟的女声:“哎呀,你不是说这颗炸/弹是动静最小的吗?我瞧着整座楼都震了一震哎,不会吓到我那位boss吧?人家都已经是个带孩子的中年男人了……”
森鸥外的眉头微微一皱。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略有些困惑的男声:“是哦,还不小心波及到了承重梁,莫非是我弄错剂量了?”想了想他又道,“抱歉阿延,今天是你和那位boss久别重逢的日子,我好像给搞砸了。”
“……久别重逢这个词多少有点怪吧?”白延挠头,“说起来我跟boss已经在我毫无重逢意识的时候重逢过了,但可能是出于一种社畜对上级的天然抵抗心理我完全没有想起他来耶。你说真要见了他我第一句该说什么?很抱歉上次没能想起您麻烦您别扣我工资吗?”
森鸥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松田阵平在讨好上司方面可以说是毫无天赋:“……不如这样,我再准备一颗手榴弹,你把握好时机跳下去直接将你boss救走,这样能不能挽回点印象分?”
同样毫无讨好上司的天分的白延沉默了几秒,兴奋道:“我觉得可行哎!阵平你简直是个天才!”
松田阵平得意一笑:“那是当然!”他掏出一颗手榴弹来,“下面哪个是你boss ?我丢下去的时候得避着他点。”
白延便趴到破洞边上,仔细观察起底下的情况。
森鸥外的眉头忽然便舒展开了,在白延眯着眼睛努力找人的时候抬头朝她喊了一嗓子:“放心跳吧,不扣你工资!”
白延被他吓了一跳,手臂一滑没能抓住边沿,整个人失去平衡滑了下去——一旁的松田阵平伸手抓她但没抓住,两人一前一后掉了下来。
快落地的时候白延眼疾手快地扯了阵平一把,阵平下坠的力道缓了缓,中间被白延一拉,硬拐了个方向摔到了白延的背上。
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有一只手拎住了他的后颈将他甩到了一边。
他不满地抬头,恰好看到拉他起来的太宰治也颇阴郁地看了他一眼,但他随即便转开目光,弯腰伸手去扶白延。
白延却不理他,横竖也没受什么伤,自己跳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衣摆和裤子,便朝森鸥外大步跑了过去:“ Boss !好久不见您又年轻了耶!”
面对这样一位笑容甜美、朝气蓬勃的下属,森鸥外只能假装自己没听见过她刚才那句带孩子的中年男的调侃,装出一副对失而复得的珍贵手下应有的礼仪来,笑呵呵地伸手比了个高度:“是好久不见,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呢。”
离开黑手党出去闯荡了两年,不仅完全没了病容,竟还长高了一点。
太宰治的手空荡荡地伸在半空,良久无人去接。他只好又站起身来,将手收回去了——站起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错愕,似乎是没想到这次白延能气成这样。
嗯?吵架啦?
松田阵平兴趣盎然地在一旁看了半天戏,心底那股子被太宰治拎起来丢开的怒气已经全然消散了:他很少见白延如此动怒,看上去隐约是有些决裂的意思,那他带白延走的可能性是不是高了一些?
——总之,不管太宰治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白延总算是赶上了。
此时对面那摊废墟忽然动了动,一个被灰尘堵得睁不开眼的男人从一把断了腿的椅子下面爬了出来,正是来此和森鸥外商谈的那位官员。
那官员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见太宰治先前同他保证过一定会落到政府手里的那位白延小姐,此刻正生龙活虎地站在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身边。
他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剧烈咳嗽了一阵,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指着太宰治,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头顶上忽然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官员正上方的天花板被破开第二个洞,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礼帽的年轻人从那破洞中一跃而下,一脚踩碎了官员头上那把椅子:“ Boss !没有谁在你跟前说过什么吧?我才不会鲁莽到在您嘱咐过我谨慎行事的情况下和直属国家机关的公务员势力起直接冲突您可别听信小人谗言!”
森鸥外温柔地对他说道:“你脚下就踩着一个。”
中原中也低头一看,谨慎地挪开脚步:“……呃,这位是?”
森鸥外微笑道:“直属国家机关的公务员。”
中原中也:“……”
白延飞奔过去将那半死不活的官员从废墟中拖了出来,翻来覆去查看一番,对中原中也竖起了大拇指:“没事的小原头头他还没死!虽然看上去像是醒不过来了但是还勉强吊着半口气呢!”
“好了好了。”森鸥外优雅地踱步到他二人跟前,伸出双手一边一个拍了拍他这两个下属的肩膀,“中也、白延,你们俩这回表现都不错,我也知道你们俩的风格向来是话不多但下手重,这次的事我也没事先同你们打个招呼让你们下手轻些,所以这次就算……”
话音未落天花板上忽然又落下一片碎砖来,白延下意识地拉住森鸥外和中原中也往近旁一避——只听脚下传来极低的一声惨叫,白延诧异地低头一看,原来是她后退时一脚踩在了那倒霉官员的胸膛上,导致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惊叫一声立即弹开:“……Boss我不是故意的。”
森鸥外笑得更慈祥了:“好,我就算你不是故意的。白延,你把出差途中的中也弄回来这事……我就先不计较了,毕竟从表面上看你也是为了黑手党才这么做的。总之我这会客厅算是被你俩毁了,要么今天你们就留在这补一下天花板吧,顺便打扫打扫这里的卫生。”
白延还想问一句坂口安吾的下落,但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只好乖乖答应:“好的……那小原头头那趟出差不去也不要紧的吧?”
“唔,本来就是一趟闲差……你放心,你家小原头头的工资也不会被扣的。”森鸥外叫了几个人过来把深度昏迷的官员抬了出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还真是最适合跟着中也啊白延。”
白延仔细思考了一下:“我就当您是夸我了boss。”
森鸥外走到松田阵平面前也朝他笑了一笑,他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家长这一晚上实在笑得有点太多了因此对着松田笑得有些许勉强:“你是侦探社派来的人吧?被黑手党成员带进黑手党总部帮着黑手党对付敌对势力真的没问题吗?你家社长不批评你?现在的侦探社真是了不得啊。”
“哦哦,说起来我家社长让我转告您一句话来着。”松田阵平仔细回忆了一下,“呃……鸠占鹊巢、鹊起猫惊;鹊啼泣泪,哭鸦而已。”说完他挠了挠头,求知若渴地问森鸥外,“这啥意思啊?”
森鸥外还是笑着,眼底不见一丝怒意:“你家社长还是那么喜欢猫呢……算了,你且同我来,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松田阵平惊叹:“社长说只要我转述了那句话您就肯单独见我,真的是这样哎!”
他俩一前一后走了,松田阵平走之前还给白延递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一片狼藉的会客厅内还剩中原中也、白延、太宰治三人。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屋顶上的两个破洞:“我还以为第一个破洞是敌方干的,所以才打着让对方承担一切损失的主意想都没想踩出第二个破洞,没想到是你干的啊白延。”
白延抽了抽嘴角:“我还以为boss会派人和对方打起来,到时候我造成的这点破坏完全可以按对方头上……谁知道打起来之前那人先被我干掉了,最后这里最大的破坏就这么止步于我了。”
“该说不愧是黑手党最默契的上级和下属吗?”太宰治站在一边为他二人鼓了鼓掌,“所以你们准备怎么修?从和水泥开始?”
“嗤。”
“切。”
那两人不准备理他,转身就去清理现场了。把杂物清理到室外后白延伸了伸懒腰:“……小原头头其实咱还是得去弄点水泥来吧?”
中原中也不甘地瞪了一眼坐在一边悠然看戏的太宰治:“我记得仓库里有,我去搬水泥你去拿梯子吧。”
“那我顺便去地下室取点钢筋……我们这屋顶得推掉重建了吧。”白延长叹一口气,“大工程啊……算了感觉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类似的事都习惯了。”
送走了往仓库去的中原中也,她向放着梯子的地下室走去。
身后太宰治立刻乐颠颠地跟了上来:“白延白延,刚才侦探社社长的那些个短句,你能听懂是什么意思吗?”
白延没接茬。
“那我换个问题吧。”太宰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刚才故意杀了那个特务科的官员,是怕他遭受审讯时供出我来吗?”
第36章
036
即使中原中也没有误伤那官员,恐怕白延也会想办法把他灭口。
但白延还是没接他的茬。她走进地下室扛起一把木梯和一捆钢筋,见太宰治又巴巴地跟进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扛着东西大跨步走了出去。
快出门时白延肩上的钢筋撞到了地下室老旧的铁门,本就有些松脱的铁制门框被撞得向内一歪,门沿的金属合叶脱离了侧框,钉子倏忽飞出,整扇铁门毫无征兆地向没来得及迈出地下室的太宰治砸去。
“太宰!”
白延惊叫一声,丢了手里的梯子和钢材转身抓住了太宰的肩膀,同时一脚踹飞了那扇即将歪倒的铁门。
铁门哐当一声飞进地下室撞倒了一大批钢材,哐哐当当响了好一阵之后周围才重新安静下来。
“白延。”
太宰治此刻站在四五级阶梯之下,半边身子隐在黑黢黢的地下室里。他抬头去看白延,原本以为她会站在阳光下,却意外地发现她站的那个角落恰好是光照的死角,脚下的影子也融进了地下室的黑暗里。
他看着脚下的光影笑了起来,“其实你真的把那官员杀了只会坐实你同我私下有勾结的嫌疑、证明了boss对你今天这番行为的猜测完全正确……你这样是正中他下怀。”
他冷静地说着,面上却止不住笑,只好低下头去。
白延却疑惑道:“被他猜中又怎么了?”
她拜托野际飒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和阵平赶到港\\黑大楼,这才能赶在小原头头回来之前中断那次商谈,就是为了让boss认为她知道太宰治的“计划”并及时阻止了他;但boss在见到她之后既没有怒也没有惊,挥挥手给了她一个极小的惩罚,然后竟就那么走了,还留下了太宰。
等一下,她是不是有哪里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