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认知里太宰治的计划是利用特务科,先假意将白延交给特务科换取政府方面的信任,再暗地里将白延移交给侦探社,挑唆政府方面与黑手党起直接冲突,他便可趁机除掉森鸥外;但此事被她及时阻止。她阻止的目的有二,一是让boss察觉太宰的计划,二是她要利用boss与太宰的嫌隙提出条件与boss做个交易,从此将太宰治永远逐出黑手党。
将太宰逐出黑手党之后,再按照原时间线剧情,请坂口安吾抹消太宰的犯罪记录,好让他顺利入职侦探社。
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森鸥外何许人也,竟在白延直闯会客厅扰乱商谈之后对她态度还如此宽容?
“他早就知道你的计划是不是?”白延忽觉背后一冷,“他知道你在黑手党的地界安排特务科和侦探社接触;他也知道你和特务科私下里的交易;甚至坂口先生的行踪也是你透露的——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放任你去做了,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你们两个人的计划?”
太宰治平静地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让他甘冒奇险也如此信任你?”白延惊得声音都变了,“我还以为……他明明知道你是上一代首领更叠的见证人,难道他就不怕你中途改了主意真的要杀他吗?”
森鸥外怕过吗?
这个太宰不知道也不关心。但太宰知道他自己确实曾在计划中数次改变主意想要杀害森鸥外——不仅是为原时间线里死在他手上的织田作,也是为了两年前代替织田作应战、险些死在mimic首领手里的白延。
他也无法原谅坂口安吾。但滑稽的是现实里他无法原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因此他对坂口安吾的恨和厌似乎也无法成立。但他们都亏欠白延,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他安排织田作和她认识;所以他把坂口安吾拉到这个救她的局中来。
“你想起了boss,那以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太宰治拉了拉她的衣角,“比如……织田作的事。”
白延捂住脑袋:“先等等,我现在没有脑容量去想以前的事……”她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去握住了太宰治的手指,“如果、如果森先生什么都知道的话,你们折腾这一番又是为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侦探社社长捎给森先生的那几个词:鸠占鹊巢……鸠占鹊巢?
如果说侦探社的社长喜欢猫、拿猫自比的话,那被占了巢的鹊其实是特务科吧?
“……特务科忽然内讧,是因为坂口先生的上级失了势吗?”白延抬头看了看楼上那个一片狼藉的会客厅,“有谁控制了特务科,几乎是主动割舍了坂口先生,让黑手党以为获得了和特务科谈判的条件;但实际上这一切都在黑手党的计划之内,坂口先生并非弃子,而是特务科重启之后的重要筹码?”
眼下特务科大概率被旁人控制了,但这旁人派来的谈判官已经让白延废了——这会让眼下的特务科再乱一次,乱完之后政府方面忙乱之下八成还是会把特务科交还给坂口安吾的上级种田长官,到那时候坂口安吾就真的变成黑手党捏在手里的谈判筹码了。
这样做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新增一条白延杀害政府长官的犯罪记录,彻底将白延和黑手党绑死;政府方面在发现白延根本不受控制之后必然会下通缉令追捕白延,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护白延的有且只有黑手党了。
白延缩回手,从兜里拿出手机迅速翻起了今日新闻——果然有一则特警队在港\\黑大楼附近遭到屠杀的新闻,受害者中还有一位等级不低的官员,正是被她踩中胸膛的那位。
“距离我痛下杀手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这则新闻就已经有那么高的浏览量了……而且几乎是和案发时间前后脚发出,就算有人想替我掩盖都来不及了,政府为了不引发负面舆论只能马上下通缉令。”她惊讶地感慨,“但……那官员是来谈判的,再蠢也不可能挑这个时间点出动特警找黑手党的茬吧,这是假新闻?”
“布景和内容是假的,但新闻已经成了真的。”太宰治定定地看着她:“你不生气吗?”
赶到这里之前她曾用别人的手机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她因为他的找死行为发过好大一通火;现在她知道自己头上被扣了这么大一口黑锅,倒是神色平静无波无澜,眼底一点怒气都没有。
“为什么要生气?”白延笑了笑,“这和我原本的目的倒是殊途同归……哎呀,小原头头还在等我和水泥呢,我先过去了哦。”
说完她真的搬起梯子和钢筋就走了,脚步轻快心情愉悦,似乎那件令人不快的事从没发生过似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阳光里,刺眼的阳光让她步子愈发加快,直到走进楼间的阴影里才松了口气。
她说这件事的结果和她原本的目的殊途同归,为什么会殊途同归?
太宰治追了上去:“我说白延,你还记得你同我签过殉情同意书吧?既然你现在安定下来了那你能不能跟我演练一下殉情的方式和方法……”
“演练个头啊演练!”白延大声驳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事,你信不信我哪天把它偷出来烧了!”
“我准备了上百个彩印备份!”太宰治得意地跟她炫耀,“我觉得以白延的脑袋瓜从我家找到原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哼你笑什么?上次去你家遭到暗算只是我准备不足才会发生的意外!另外备份这种东西有几百份我烧几百份!我烧给你看!”
*
刚开工没多久森鸥外一个电话叫走了想要仔细观摩白延和水泥事业的太宰治,太宰治不甘心地在白延身边磨蹭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白延一脚踹出了会客厅。
会客厅天花板的重建工程开始之前,白延先给野际飒打了个电话,将事情大概解释一遍,最后她说坂口安吾虽然下落不明,但总归是个有用的人质,黑手党不会杀他。
挂了电话之后她叫住正手持铲子筛黄沙的中原中也,把森鸥外和太宰治的计划同他也讲了出来,从日暮西沉讲到夜幕降临,讲得中原中也脸色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不是,你就这么被暗算了,你咽得下这口气?”
“不然我报复谁去?”白延态度十分平和,“主谋是森先生,我总不能去暗杀上级吧?太宰那头嘛,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也不是不行,但不动boss只打太宰显得太过欺软怕硬,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那只能都算了。”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那可能就是一位首领要谋划、要承担的?即使被下属怨恨也只能承担吧?
他一下子迷茫了。中原中也自己以前也做过首领,可他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但,你不生气其实是因为虽然他们这一通瞎搞但到底也并没踩到你的雷点上吧? ”
“没错,说实话他们这样倒是省了我很多事。”白延笑嘻嘻地夹起一片工作餐里的煎蛋,“再说了留在黑手党也没什么不好,我以前一直居无定所,遇到这么喜欢我的组织还是头一回呢。”
她总觉得今天这事应该还有些别的隐因,不像是全冲她来的,但今天这件事至少让她有了些底气。
将来和森先生谈判的底气。
第37章
037
天花板重建工程发展到砌砖这一步的时候,森鸥外同松田阵平的谈话总算结束了。
松田本就不擅长这些,谈了一小时谈得心力交瘁。他被森鸥外叫进办公室之后森鸥外客客气气地请他在办公室中央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办公桌旁站着一位穿红色和服的小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门边还站着一位发梢做了白色挑染的非主流时尚青年,他记得这青年是太宰治的下属。
他心里明白,这两位是为保护森鸥外所以才站在方便攻击他的位置;接下来森鸥外的第一句话他也完全能听懂,他说:“听说松田先生和我家白延是同一类人?久仰大名。”
同一类人指的当然是穿越者这个title 。松田阵平出来前他的新上司福泽社长对他说过,不必在森鸥外跟前玩什么心眼,于是他就实话实说了:“是啊,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以前只拆东京的弹,现在得拆各种奇怪世界的奇怪炸\\弹而已。”
“嚯,真是了不起。”森鸥外很给面子地夸了一句,“说起来,你家社长养的猫平时有好好吃饭吗?现在都平安回家了吧?”
松田阵平先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家社长喜欢逗猫,对面说的社长养的猫或许是指他们这些社员:“呃……都挺好的,都已经平安回家了。”
意思是都完成社长交予的任务了啊。
森鸥外神情温和:“那真是恭喜。说来,你家社长让你给我带的话里有一句'鹊啼泣血,哭鸦而已'——请问,鹊巢将倾之时,鹊又岂有余力替鸦哭丧?”
松田阵平就是从这里开始听不懂的:“麻烦森先生稍等。”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到福泽社长发过去一句【社长麻烦日译日。 】
稍顷,社长回复了两个字:【杀鸠。 】
“啊?”对此地局势毫无了解的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发出一个表示不解的短音节,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社长说,杀鸠。”
“哈。”森鸥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果然如此。毕竟野猫不仅喜食鱼类昆虫,也时常扑杀鸟类呢。不过我听说野猫有很强的领地性,贸然侵犯他人领地是不是不太好呢?”
他说的话松田没能完全明白,但他毕竟已经是侦探社的一员,大概能明白他那句话是在质疑侦探社。于是他略轻蔑地笑了笑:“野猫的习性倒不必由黑手党来操心。猫嘛,说不准在黑鸦殒命之时还能分一杯羹呢。”
森鸥外眸光一闪:松田阵平右耳附近碎发下藏着个宝石款耳夹,应该是个窃听器。
与此同时福泽谕吉的新短信发到了松田阵平的手机上:“刚才那句野猫的习性回得不错。但你之所以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全是因你对此地几乎毫无了解之故,以后开会注意听讲,别打瞌睡。”
“……”松田阵平摸了摸鼻子,低声嘟囔,“好了好了知道了。”
森鸥外大概能猜到他是在和福泽谕吉联络,见他竟和一条短信较真,不由莞尔:“不过这次不劳贵社动手,我这里最近也收留了一只野猫,她会着手替我解决此事……啊,应该说是只家猫吧,先前不慎走失过,所幸这猫嗅觉灵敏、颇具灵性,竟又自己找回来了。”
*
现在回想起来,松田阵平发现白延其实选择了一个很聪明的方式来接近他们。
她完全洞悉人类尤其是男性的好胜欲,就挑了个小测的日子溜到操场来,轻松破了独属男队的好几个记录。分别被破了短跑和引体向上记录的松田阵平和安室透率先注意到了她,两人为了再破她的新纪录而私底下拼命练习的时候她又恰巧出现,假装轻敌输了他们一回。
但第三次她又很轻松地赢回好几局。
几人就此熟络起来,从总在课余时间偷偷干些荒唐事发展成休息日也明目张胆频繁约架,输输赢赢中莫名其妙就处成了朋友。
在成为穿越者后松田阵平复盘了一遍他们的来往细节,她和他们往来期间很多行为都有受系统控制和引导的痕迹,譬如刚认识那会不符合她性格的故意挑衅、譬如路边有人被抢包她正准备冲出去但猝然停住的脚步;但熟识之后白延身上这种不自然的行为便愈发少了,于是系统的事暴露之后的某一天,松田阵平突然想起那事便随口问了一句:
“之前有一回你看到路上有个人被抢了包,原本想冲出去的后来为什么又停住脚步转回身来找我们?”
“……呃。”那时她十分羞愧地低下了头,“系统告诉我……男性多的地方最好不要抢他们风头,那种不会伤及性命的案子完全可以交给你们来解决,解决了之后我替你们鼓一鼓掌欢呼几声就足够。”
当时的松田阵平感到一股由衷的膈应和愤怒:“这鬼系统到底是来帮你的还是来害你的?”
“所以我后来看出你们不是那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身边的异性虚与委蛇曲意逢迎,实在松了口气。”白延耸耸肩,“不然天天逼着自己和一群直男癌玩在一起就太痛苦了。”
那时候他对她这话并未深入思考——那话的深意并不是说她会逼着自己去和直男癌或者其他讨厌的人群相处,而是若有任务需求,系统会逼迫她去做很多她厌恶的事,她或许真的只能一件件地去完成。
说实在的,松田阵平曾经并不能完全理解那时候的白延,直到他自己也成了穿越者——就在森鸥外毫无顾忌、傲慢且挑衅地说出那番家猫论的时候,脑内系统提示音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宿主,此时不能发怒,一旦影响到白小姐的任务,我们就会连带着被困于此地。宿主三思。”
他的系统很喜欢讲“宿主三思”这句话,念经一般把他念得从烦躁到焦虑再到彻底崩溃,半夜醒来都要思考两三轮为什么自己这样的性格能选上这么气人的一个系统。
后来松田阵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总算习惯了它,拆了数不清的弹之后他总算攒到了足够往返《文豪野犬》的积分,系统提醒了他八百遍这样做可能得不偿失,被他一句不耐烦的“我只是带她回来”堵了回去。
系统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宿主,您是说您有把握让白小姐把自己的原生世界更换为我们所在的《名柯》世界是吗?”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等会,更换原生世界是怎么个意思?”
系统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别天天在那瞎明白。”
系统严肃道:“既然宿主有将白小姐【带回】此地的强大自信心,那我们就将此事设置为近期的大任务吧!与这件大事比起来我们那点积分也什么可惜的。不过宿主还是要小心行事,到了人家的地盘,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
他被它烦怕了,后边的话都没听进去,却认真思考起了“更换原生世界”的可能性——白延有旅居时限,他却没有,原本他觉得只要把她带在身边,他们两个人的话去哪都无所谓;但如果白延能把原生世界调整到他的原生世界来,那他们是不是不必四处旅行了?
他对这事没什么把握,原来他想等白延恢复了记忆再说,现在却有些犹豫了。
虽然森鸥外那番话让他十分不爽,不爽到他离开那间办公室之后还在盘算炸飞港\\黑大楼的事:允许黑手党合法是日本法律最大的错误!
但森鸥外那番话确实在理。
松田阵平走到重建中的会客厅前,白延正顶着斗笠坐在楼沿上苦着脸敲敲打打:“小原头头,咱们这活要干到啥时候……欸不如在这个位置装个抓太宰的陷阱好了!”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楼底下的松田阵平,便转头和自己的上司打了个招呼,直接从楼顶上跳了下来,“阵平,你找我啊?”
松田阵平朝她笑了笑:“你被boss罚了不会气得想拔他头发吗?”
“是有点。”白延老实承认,“但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太敏感了,我怕我要真拔了他头发他能真降我薪。”
阵平仔细瞧了她一遭:她脸上沾了些尘灰,但眼神晶亮笑容明媚,眉间不见任何愁苦之色,更没有被惩罚的不甘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