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白延。
松田阵平再开口时略有些苦涩:“我刚才见过你们boss了,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话说我来了之后好像一直在帮你们带话,你们黑手党说话办事的风格实在曲折迂回至极。说是那个坂口先生确实关在黑手党某间牢房里,让你通知一下你在特务科的那位朋友,挑个合适的时机把他带回特务科去。”
不等她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哦还有,你们boss还让我同你说——你或许知道被侦探社劫走的那五个孩子的下落,事关织田先生,你还得抽个空去把他们找回来。”
第38章
038
白延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挪回工地,没走两步又转头跑了回来:“你今晚有空不?我跟小原头头出去烧烤,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啊?你领导请吃饭我一个侦探社的跟过去也太怪了吧。”松田阵平摆摆手,“现在咱俩都毕业上班了又不是以前在警校食堂说偷吃就偷吃那会了,我还得尽快回去和社长汇报,下回吧。”
“噢,那好吧。”白延遗憾地同他道别,“但是港\\黑食堂还挺好吃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约个月黑风高的日子……”
“约什么?”
太宰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白延身后,好奇地凑了过来,“去哪里偷什么?”
“没什么。”白延没好气地拨开太宰治的脑袋,“怎么哪都有你?刚才不是Boss打电话找你有事么?”
“事办完了我就回来了。”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所以你们要去偷什么?也叫上我嘛,最近真是太无聊了根本都没有什么趣事!”
“嫌无聊你就来帮我搬砖。”白延伸长手臂拍了拍他的脑袋,“老坐在那看我和小原头头的笑话只会挨我的打。”
这时中原中也趴在楼顶上喊了白延一嗓子:“小白我们那个新水泥搬来没有啊?”
“马上来!”白延也朝屋顶吼了一嗓子,朝身后两人挥了挥手就急匆匆朝在建中的会客厅跑了过去。
二人的大嗓门惊起了停在周围电线杆上的一众麻雀。
太宰治看着那些扑腾着翅膀匆匆窜逃的麻雀:“松田先生不是说要和自家社长汇报工作所以得早走吗?”
松田阵平斜了他一眼:“太宰先生好像很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啊?”说罢他笑了一声,“你那个被你们boss一个电话叫走的临时工作其实就是监听我和你们boss的谈话吧?”
太宰治意外地挑眉:“看起来松田先生还不算太蠢。”
松田阵平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你说话带刺是因为意识到迟早有一天我会带阿延离开这里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大发慈悲不跟你计较了,我原谅你。 ”
太宰治缓缓抬起头,去看顺着梯子爬到楼上和中原中也齐心协力砌砖刷墙的白延。但他虽然看着白延,眼里却仿佛没有任何东西,一双瞳仁黯淡得像一对磨损太过的玻璃珠子。
气氛僵住了,松田阵平很明显地感到太宰治动了怒。
他静候了一会儿,却没等来太宰治的发难。
太宰治静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回敬了松田阵平一句:“你说话带刺是因为你意识到白延不一定肯跟你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吧。”
松田阵平一愣,脸上的微笑出现一丝裂缝:“你这人还真是……”无言了一会儿他忽然长叹一口气,“说起来你那个破计划根本没起效嘛,这点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白延见了我根本没想走,她强烈要求再回来一趟,我没办法只好由她了。”
他撒了谎。其实他察觉到了白延的意图,从头到尾没提过要带她离开的事。
“那只能走备用计划了。”太宰治神情淡漠。
“对了,白延同你说起过穿越者被选中的条件吗?”
“不清楚,愿闻其详。”
“你这态度怎么那么欠揍……算了我不能在白延跟前揍你。”松田阵平深呼吸三回才平静下来,“系统的选拔和审核条件有一大堆,但无论是什么情况,穿越者本人一定会有什么'缺陷'或者'遗憾',这遗憾足够深刻足够大,大到穿越者心甘情愿以被绑定一辈子为代价与系统做这个交易——对系统来说只是修复一个小bug ,对被选中的穿越者来说却像是填补了一个足以吞噬人生的黑洞。”
太宰治呼吸一窒:“白延的腿?”
“没错,她果然和你说起过嘛……”松田阵平顺着他的目光去望屋顶上的白延,“她的腿出生第一天就被砍断,自懂事起她就坐在轮椅上,直到系统让她重新长出一双腿。”他眯起双眼,“至于我,我有个挚友,他叫萩原研二。他就是我成为穿越者的前置条件。”
“所以,这位萩原研二和白延也有关系?”
“当然。虽然她现在还没想起阿萩,所以她还没想起那个噩梦,但——”他略停了停,“说来话长,总之我在我的原生世界的原结局和阿萩的死有很密切的因果关系,阿延意识到如果救了阿萩就是救了我。所以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精力去救阿萩。”
准确来说那个噩梦是属于白延一个人的时间、她一个人的轮回。理论上来讲萩原研二并非白延的任务对象,只是任务世界的一个NPC ,救他花不了太多积分。于是她一次次地回到萩原研二被炸死之前的时间点,但每一次都惨遭失败。即使她将他从犯罪现场拉了出来,他也会死于各种莫名其妙的天灾人祸——被□□毒死、被匕首刺死、被关进火灾现场烧死、被推进水里淹死,甚至得急病猝死,每一次都会死在白延眼前。
“由于白延每一次回到过去时间线就会重置,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遭受了这些,包括阿萩。”松田阵平从怀里掏了包烟出来,“我们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是某天聚餐,她脸色苍白地吃了没几口就对着阿萩大哭起来,说着一些'对不起我真的救不了你'之类的话,吓得阿萩不知如何是好。 ”
——“我知道!我意识到了,阿萩你不是我救得了的、也不是由我来救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只要我救了你,你和阵平就都能获得自由!我知道为什么系统每次都让你死在我眼前,这是对我干涉你们因果的惩罚。但是我不甘心!凭什么连阵平你也没有选择?为什么被选中了就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我也不想离开家乡离开我姐姐啊!我想救阿萩,我也想救织田作!我按照你们的规则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摧毁了那么多世界,到头来只是想救两个人而已这也不被你们允许吗!”
“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阿萩真的被炸死、直到我真的成为穿越者。”松田阵平吐出一个烟圈,“她当时说过的那番话,早在当晚就被她的系统重置消除了,但我成为穿越者之后还是想了起来。”他提步离开了那里,“走了,我还得回去汇报工作,希望你能够……”
后半句太宰治没听清,他也没兴趣去听,反正松田阵平已经走远了。
他慢悠悠地走进工地,顺着梯子爬到顶层,往未干的水泥墙上一坐:“白延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你现在就给我下去不然今晚我就把你拆开烤来吃了!”
*
坂口安吾被关在地牢的第二层,白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对墙沉思。
森鸥外并没有怎么为难他,他没有被审问更没有被折磨。头发和身上的衣物还是干净整齐,只是面色有些阴郁。
他看到白延出现在门口时多少有些意外:“白小姐?森先生怎么会允许你来见我?”
白延挠了挠头:“或许是因为他想要推进一下本次事件的进度、顺便试探一下我的态度吧。”她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坐在了坂口安吾对面的木制椅子上, “我就是来问问,上一次我是怎么解决掉mimic 、怎么死遁离开的啊?”
坂口安吾犹豫几秒才道:“白小姐,这些问题你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不怕被监听吗?”
白延摊了摊手:“我的boss就是想听这个。”
坂口安吾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会儿:“白小姐,阔别两年,你现在怎么变得……”
这么不谨慎了?
白延叹了口气:“打工不易。你算是选对单位了坂口先生,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个体面的机关工作。但是像我这样在黑手党打工的如果不对boss敞开心扉的话总有一天会被boss在物理意义上打开心扉,为了活命和升薪我就找你来了。”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说得也有道理。但其实当年的事我不是特别清楚。我只记得你在对付mimic这件事上极有信心,在我们和森先生的商谈开始之前你就找到我要求我把mimic残党当时的藏身地提供给你;至于死遁,那的确是我操作的——操作起来倒并不难,事先准备一具与你身形相近的女尸,将那女尸放进你曾和mimic首领接触过的楼里将其炸毁,报告写得完整些即可。”
他说得很模糊,刻意没提死遁具体细节全是出自太宰治的安排这一节。
白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当时我应该十分病弱,神智也不怎么清楚了……这么说来,假死和离开应该都是您来处理的吧。”
其实应该都是太宰治替她处理的吧。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白延长叹一口气:“谢谢你,坂口先生。我想我们首领今天能指示我来看你,大概是因为你们特务科的内讧快要结束了。”
“白小姐,你觉得这次森先生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坂口安吾脸上不见丝毫半分轻松之色。
上一回是异能许可证。
“既然他是抓了人质。”正想离开的白延闻言又坐下了,“或许提出的条件也会和什么人有关吧。”
她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不过谁知道呢,我根本猜不出boss的想法。但是好在……他猜得到我的想法。”
第39章
039
白延和中也到底没能把天花板修完,修到第三天白延就接到了新任务的通知,新任务的搭档是芥川龙之介。
一边看他俩施工一边闲适嗑瓜子的太宰治正想凑过来看个仔细,中原中也已经皱紧了眉头:“你都多久没和芥川一块出任务了?Boss这是又让你去顶替太宰的活?”
“不是的啦。”太宰治懒懒地解释,“芥川这个月就开始独立率领【黑蜥蜴】了,我马上就要成光杆司令啦~”
中也皱起眉头:“所以这回是芥川脱离太宰独立后第一次行动?让小白去是验收成果?”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差不多是吧。”
“时间是今天晚上九点半之后。”白延抬头,神色凝重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估计是清洗善后之类的工作吧。”
她抓着太宰从屋顶跳了下去,回过头对中原中也喊了一句“要是结束得早的话我给你带宵夜哦小原头头”之后含泪挥别了脸上沾了灰了中原中也,拎着太宰治的后颈离开了工地。
“为什么要把我带上啊?”太宰治艰难地挂在她腰上,“我手底下的人都独立出去了最近心情很差不想再出勤啦——”
“我不是很明白。”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Boss这一手很明显是为了把你架空,他既然不信任你,之前为什么会由着你去接触特务科和侦探社?”
太宰治保持沉默。不过她倒也不指望太宰治回答她,自己想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也不知道你们俩搞什么鬼,但总归是不能让你趁我不在的时候使坏,所以虽然麻烦了点但我还是勉为其难把你带上好了。”
他伸长手臂环紧了白延的腰:“白延,你不觉得这种永无止境的杀戮实在无聊吗?”
“……噗,没想到会被你问这个问题。”白延忽然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我以前跟你讲过我第一个任务没?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重要事项修正】,去一个我从没去过的世界里杀了那个世界男主角的所有家人——我当时其实没意识到我做了什么,系统跟我说他的家人都是恶人,我就杀了。
“那个世界男主角的父亲作为城主劳民伤财建造赌城、嗜血好战滥杀无辜,虽然爱子却不爱民——那个世界的女主角也是一名穿越者,为了男主角能有个不那么凄惨的童年救下了他的家人、后来眼见事情败露又求我手下留情饶他父母一命。但我为了不留后患,将他全家连宗族带旁支将近上百口人全部杀尽,祠堂也推倒烧掉,那个男主角……当时还是个孩子,他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
太宰治抬头看她:“若是恶人,杀就杀了,为什么耿耿于怀?”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白延苦笑,“后来那孩子长大了,也认清了他父母叔伯全都该死的事实。当时他已经是某个门派的掌门人,我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是那个门派的长老,于是他接任掌门之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同我道歉、跪地拜谢,感谢我及时出手杀了他的亲生父母。”
太宰治垂下眼眸:“但是他不甘心?”
“是的,他不甘心。他拜谢我时那恨入骨髓的神情与我多年前当着他的面杀他父亲时一模一样。但那是他作为男主角必须完成的关键剧情,若他不肯,时间线便会再次重启,我就得回到过去再杀一遍他的家人。”
她在路口停下脚步,将扒在腰上的太宰治扯下来拎到地面上让他站定,“所以他不能复仇、不能恨我,只能就那么接受'命运'——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系统……或者说那世界的创造者对角色的剥削、对人性的磨灭。”
但当时才十四岁的她根本没想到这种剥削还会落到她的头上。
太宰治却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事:“等等,你刚才说你在那角色小时候杀了他的家人,又在他长大后承了他的拜谢——但你在同一个世界里不能滞留超过半年,为什么能在那个世界停留这么多年?”
“哦,因为我在那里是个配角,只需完成两个剧情关键点就可以……”说到这里白延忽然转头看他,“我以前是不是和你说过这个?”
太宰治笑得一脸无辜:“说过什么?”
她正欲追问,一辆车却停在了他们跟前。驾驶座的芥川龙之介摇下车窗对白延道:“白延老师,我们该走了……怎么,太宰先生也跟着一起去么?”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期待了,低头佯装咳嗽掩饰了一番。
“没错没错。”白延把太宰治塞进后座,“我们这次是去特务科对吧?”
*
不知在车里坐了多久,太宰治无聊得几乎熬不住,拿出腕表看了看时间——晚上22:31。
真是的,这次那两人怎么这么慢嘛。
他们的车正停在一家精神科医院门前。这里是特务科的据点之一,夺了异能特务科原指挥官种田山头火所有职权的那位政客此刻就躲在里头。
特务科此次的乱象便是由这位政客的贪心而起——一开始是森鸥外派太宰治控制了那位政客的情报渠道,通过重新炒红白延两年前那本小说的方式让那政客知道了白延的存在;紧接着那位政客先是逼迫特务科夺来白延,被拒后恼羞成怒,干脆下令夺权控制了特务科,试图以给黑手党开放横滨近一半的地铁、码头,乃至于航空路线控制权的代价来换白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