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太宰治眼底的亮色已经黯了下去。
白延摊手:“当然是厚着脸皮继续赖在深爱我的港口黑手党。”
所以她之前说过的影后之类的傻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你想以一换二,胃口倒是不小。”太宰治轻笑一声,“以及,你不是最多留在这里半年吗?”
“森先生不正是笃定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才不惜设这个大套来坑我吗?”白延哈哈一笑,“一旦我选了坂口先生,你们就会派别人去接回织田作,接回之后你就会安排织田作来对付我。我只擅长体术,打不过预知类异能者,等他把我制伏你就可以把我打包送给阵平让阵平把我带走了对吧? ”
她挠了挠头,“虽然绕了一大圈且在最关键的最后一步你还是背叛了森先生,但由于你前期陪他演了这么久,总算编织出一个你也想让我留下的假象,为你真正的计划提供了时间地和前置条件,所以你竟然极有可能成功——但若你真的成功了,从今往后你又该如何在森先生面前自处?”
太宰治学着她的样子摊了摊手:“还能怎么自处,当然是厚着脸皮继续赖在深爱你的港口黑手党。”
第43章
043
一个小时后白延赶到关着坂口安吾的那间地牢,徒手将铁制牢门撕出一个洞,硬把坐在里头深思的坂口安吾拉了出来。
“白延小姐,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坂口安吾愤怒地甩开她的手,“你的首领不会希望你来救我的!”
“我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并不真的害怕惹怒我的首领,别搞得跟要被敌军救出去的间谍似的跟我这演一出三贞九烈。”白延头痛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往外走,“说起来坂口先生坐在这里沉思了这么几天,想出些什么没?”
“我觉得你必须离开,白小姐。”坂口安吾扶了一下被白延的肩头撞歪的眼镜,“再这么下去你真的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唔,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白延重复了一遍,“看来你也觉得我能想出解决半年期限的办法来,不是我说我和系统那点子事是不是除了我自己之外人尽皆知啊?”
坂口安吾静了一会才又开始挣扎:“你来这里之前太宰他没拦着你吗?”
白延笑了笑:“他拦得住我吗?上次他拦住我了吗?”
坂口安吾一下子没能想出反驳的词句,再开口时已经快被白延扛着离开地牢走到室外了,“……不是的,白延小姐你拥有自由穿梭各个世界的能力,不应该被极个别人类的私欲困在某个特定世界的某个充满杀戮的角落里。”
“坂口先生。”白延扛着他走到黄昏夕阳独有的金黄色暖光之下,柔和的残阳于她而言仍然有些刺目,“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算是吧。”
“那挺好的。”白延松了口气,抬着坂口安吾跑了很远,“我也很高兴能跟你做成朋友,坂口先生。你看,朋友来救朋友没有什么不对的吧?所以别再挣扎了我的朋友你脚后跟都快踹我鼻梁上了!”
白延带着她的朋友跑到一条街巷深处,这里是她和野际飒事前约好的交接地点。她正准备带着坂口安吾翻过墙去的时候巷口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恰好没入她身侧的墙面。
她讶然转头,追来的人是满头大汗的樋口一叶:“白延小姐,请您立刻停下并放下您手里的人质,马上跟我回去!”
竟然没有大范围围捕?
白延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再开口时竟有些怜悯:“……但其实你来时甚至不知道你领到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性质吧?”
说完她趁樋口一叶愣神的工夫,手臂一挥将坂口安吾丢到了墙的另一边。
坂口安吾惨叫一声,掉进了巷尾墙外的垃圾堆里。墙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杂声后摩托引擎声很快响起,是有谁骑着摩托车带着坂口安吾离开了这里。
樋口一叶见她竟然真的当着自己的面救走了特务科的人,不由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您竟然真的……既然如此,我一定要把您带回去!”
“我真的什么?真的背叛了黑手党、与特务科有染?”白延摊了摊手,“你说要把我带回去,意思是你不敢把我就地处决吧,明明我犯的是足以被就地处决的重罪?”
樋口一叶又愣住了。
白延叹了口气:“行了,大家都没必要动真格的。我会乖乖跟你回去的——其实你真正的任务是死守在此拖延时间、等那个真正抓得了我的人赶过来对吧?”
此时太宰治或者别的什么人应该已经前去侦探社迎接织田作之助了,樋口一叶要等的人自然就是织田作之助。白延略叹了口气:森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派织田作之助这个“边缘人”来抓捕组织的叛徒,很显然是太宰那头已经把她两年前的任务对象和目的原原本本透露给了森先生。
想通了这些的白延在巷尾的杂物堆里找了张油布铺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哎,接下来我应该会被关起来吧?”
樋口一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持枪对准了气定神闲坐在巷子深处的白延:“可是,一旦背叛罪名坐实,是要被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的……您到底为什么……?”
“唔,该怎么说呢。”白延朝她哈哈一笑,“为了补救我以前没能真正完成的任务、为了大家都能有个美好的明天吧?虽然听起来很浪漫很光明像什么正义的伙伴似的,但仔细想来我好像只是个连只需杀人就好的黑手党都当不好的半吊子而已呢。”
樋口一叶沉默了几秒。
白延叹了口气:“话说,芥川现在在干什么呢?”
*
巷子里的二人等了没多久就等来了织田作之助。
他赶来时十分匆忙,衣摆上不知为何还挂着几根白毛:“白延小姐你怎么样了……哦没打起来啊?那就好那就好。”
白延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虎毛吧?怎么织田作你跟我弟弟打起来了吗?”
织田作之助没介意她喊他时忽然舍了敬语这件事,只是从腰后掏了捆绳子出来绑住了白延的双手:“噢,我要离开时你的弟弟问我去做什么,我念着他对我的善意说了实话,不知为何他便同我打起来了。”
“嗯?能不能问一下你是以什么方式什么口吻说的这番实话?”
“啊?”织田作之助绑她双手的动作不由得停了停,迷茫地回忆起来,“噢,当时我说:敦君你千万不要激动,我只是去把你姐稍微绑一下交给太宰治象征性拷打审问一下而已,没问题的,很安全的。”
“……织田作你真的没有觉得这番话听上去确实很危险吗!”
——最终白延还是被带回黑手党关进了地牢,整个过程她都没见到此事的主谋之一太宰治。
牢门关上的时候白延喊住了准备离开的织田作之助:“说起来织田作你把孩子们放哪了?你现在要帮着太宰做事,应该不能把孩子们放在身边吧?”
织田作之助谨慎地思考了几秒:“虽然之前太宰嘱咐过不能透露给你任何细节……但孩子的事说了应该无妨吧?我让咖喱店的老板暂时闭店休息了一阵子,把孩子交给他照顾了。”
白延略一思忖:“也行。你要是有空的话回头再找一趟我弟,让他去看着点幸介他们——他虽然讨厌黑手党,但孩子们的安全他一定会去关心的。 ”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才道:“……好。”
白延又朝他笑了笑,便进去坐着了。
“……白延小姐。”
本来准备离开的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还是回过了头,“之前太宰介绍你同我认识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你和太宰竟然会针锋相对到这个份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些事是……因我而起吗?”
“当然不是。”白延歪头笑了,“是我上次没能把事情做好,所以回来补救一下。其实只是中间按计划失去了点记忆罢了,没关系的很快就能按计划想起来了。”
“按计划失忆……所以,接下来白小姐准备怎么办?”
白延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是太宰叫你来套话吗?”
“那倒不是。”织田作之助赶紧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帮你些什么,以及如果我以前真的为你所救,那或许我能唤起你记忆中最后的残片?”
“或许吧。”白延忽然垂眸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右手上的腕表,“其实织田作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啦,说到底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和太宰在置气……”
织田作之助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失礼了。”织田作之助轻咳一声,“只是先前太宰将你两年前的经历告诉我的时候并未提及某些私事,因此我原先还以为白小姐你在太宰心中的定位与我或者安吾相似——白小姐回到这里来应该是颇费了一番周折,但无论如何得以与旧友重逢都该感到高兴才是,太宰那家伙却像是动了怒。”
“动怒?”白延讶然,“明明我都落他手里了,他竟在为事情进展顺利而感到生气吗?”
“或许是因为过于顺利了。”织田作之助猜测道,“你在发现自己被黑手党同僚追击时未曾反抗;在我赶去抓捕你时态度更是顺从。森先生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但太宰听闻此事时脸色却有些……”
“啊,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吧。”
“察觉到什么了?”
“不能告诉你。”白延嘻嘻一笑,“我猜过不了多久森先生就会亲自来见我,织田作你还是尽快回去比较好哦。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森先生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至少一半。总之你放心吧织田作,我不会被关太久的。”
织田作之助皱了皱眉:“原来如此。怪不得太宰要生气。刚才你所说的'他察觉到的事情',其实是指你在太宰和森先生中间选择了森先生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声线逐渐低了下去:“原本抓捕安吾这个策略或许就不是为了与特务科做什么交易,而是冲你去的吧白小姐?太宰同我提过两年前坂口先生帮了你不少忙,所以你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沦为黑手党与特务科交易的工具。但一旦你选择营救安吾,私通特务科的罪名同时便也坐实了。而一旦你的罪名坐实……”
白延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你会被立刻下狱,森先生手里便多了一层捏住太宰的保障。”
第44章
044
白延浅笑:“可……目前为止的所有情况其实都还在太宰的意料之中吧?”
织田作之助歉然道:“不能告诉你。”
白延一愣,没想到他会用她说过的话堵回来,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见我?”
织田作之助还是抱歉地回复了一句不太清楚。他毕竟不方便在此久留,又寒暄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白延松了口气。
织田作分析得没什么错,只是有些小小的偏差:太宰治察觉到的那件事,准确来说其实并不是“她在太宰和森先生中间选择了森先生”,而是“她从未考虑过在太宰和森先生之间选择太宰的可能性”。
她知道太宰能想到这一层,那他也能知道她除了现在这样也没有别的选择。
白延想起她和太宰某一次去欧洲执外勤,应该是去某国家替森先生处理些金钱交易上的事。具体事务她已经记不清,却能记得起太宰在赌场内露出的疲倦神情。
——“按照行程我们是来放松的,太宰。”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赌场内人声鼎沸,她的声音混在里头显得有些模糊,“森先生交代的工作都做完了,如果不进行些黑手党独有的娱乐活动的话或许会引起监视了我们一整周的当地便衣警察的注意。”
“……我知道,可这里实在太吵。”太宰治疲惫地叹了口气,叹完气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五官试图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来,“我们不能去点别的地方吗?比如说游乐场步行街什么的?”
有侍应生端着空酒杯走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杵在过道里不动的两人。
白延两手一摊:“半小时前我提议去高级餐厅吃点贵得吓死人的高级料理反正费用boss都给报销,被你以楼层太高空气稀薄妨碍进食这种见鬼的理由推掉了;然后我提议去美术馆走走毕竟这里的美术馆票价也高得吓死人,又被你以不就是抽象艺术吗boss身边的爱丽丝每天都在画啊这种足以气活艺术家的言论拒绝了。最后我说那带我去赌场开开眼界吧你倒是没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默许了呢,闹了半天还是不满意啊?”
他懒洋洋地拒绝她的提议时语气还颇像小孩子耍赖。
其实她提到赌场的时候他不仅没有说话,眼神也短暂地黯了一下——她知道他这几天确实很累,那一瞬间他或许是暂时放空了大脑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但她还是硬把他拉出来了。
她其实很害怕他看似放空自己、好像世间一切都拉不住他的那些瞬间,那些时刻他的情绪好像在背着她完成一场无止境的下坠。
但问题在于,对于太宰治而言这世上的难事其实不多。在太宰治连着赢了十来场、几乎引来全场注目后白延逐渐开始后悔带他来赌场的决定。眼看手边的筹码越堆越高,白延紧皱眉头低声提醒了太宰治一句:“要么你根据形势抓准时机稍微输个两三回?”
太宰治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延心下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她看见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牌来,出了个极其明显甚至有些拙劣的千将自己手里稳胜的局干脆利落地输掉了。
看得白延目瞪口呆。
没呆多久她果断拎起太宰治转身跑路——如此输赢自如的赌技已经让赌场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这边,要是被误会成是代替横滨港口黑手党特意来此砸场子的那事情就麻烦了。
她将太宰治架在腰间灵活地穿过赌场内的人群到达雕绘彩玻璃窗边,带着太宰治推开玻璃窗纵身一跃,从位于三楼的赌场跳进了路边的花坛里。
跳下去的时候太急了,太宰治的鞋被彩玻璃窗框蹭掉了一只。
白延双脚落地站稳之后先将太宰治扶正,拍了拍他肩膀上蹭到的花泥:“早知道不来这种地方了,这也说不好是环境带坏了你还是你带坏了环境……”
而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缺了一只鞋的双脚,忽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起来。
白延被他吓得呆住:“你这是怎么了?赢回来的筹码没来得及拿到手所以气笑了?”
“白延。”他笑够了才停下来,“你真的很有意思。自你进黑手党以来我从未感受到你对组织和职业的热爱,但你对你并不喜欢的boss下达的指令每回都执行得相当彻底,连陪我躲避当地警察的监视这种小事都当成一件大事来办,有一种燃烧自己去完成其实非常厌恶的事、不然就拿不到工资的世俗社畜感?”
白延一愣。
当时的太宰对她的穿越者身份还一无所知,他的这番准确到吓人的言论让确实做过很多刷好感任务的白延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