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你死在禁闭室里的话,即使记得他,不是也没用吗?”
“说了不吃就是不吃…”我撇开眼望着脚下光洁白亮的地板:“反正我也死不了。”
“可是会很痛哦。”
“不吃就是不吃。”我闭上眼睛,把盘子里的药往前一推,抬起头梗着脖子说道:“如果我哪天碰到了阿菊,却认不出他,阿菊那样口是心非的性子肯定会伤心的。”
推开防护门进来的人员急匆匆地把掉在地上的药丸拾起来放进我面前的盘子里。他让开之后,我抬头对上R女士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扯了扯嘴,推开椅子站起来:“我知道了,我自己去禁闭室好了吧。”
“不。”R女士猛地拽住我的肩膀,她垂眸凝视着我说道:“你不用进禁闭室。”R女士的嘴角慢慢上扬:“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约莫是许久没有见到白色以外的颜色,当我被R女士推着站在禁闭室门前,望着双手吊起来,血液滴答滴答顺着脚尖滴下地板的时候,内心升上来的无力与愧疚使我不知所措地看向伍仟陆佰柒拾柒。
“下次你再不吃药,我便砍断她的两个胳膊。”R女士身上浓厚的薰衣草精油宛如一只手似的捂住我的鼻腔:“反正,你会把她救回来的,对吧?”
“你,你还活着吗?”
乖乖吃药的她没有回话,只有R女士悠闲地和我说道:“但是,当她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自己结束生命的。”
“那时候,你就是杀人凶手。”
“而杀人凶手,是一定会下地狱的。”
我缓缓抬起头,控制不住地望向R女士俯视下来的黑瞳。】
“幼稚的把戏。”
条野先生愤怒至极后的笑音将我的神智重新拽回来。我回过神看着那只被我掐的发紫的胳膊,顺着视线往上看去,瞥到的却是末广先生面无表情的脸。
“对…对不起啊。”我边喘着气边用手腕擦掉脸上的冷汗,还没抬手给他一个治疗,就被末广先生扛在肩上。他准备站起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向台上的花魁:“你们在垫子下面安装了□□?”
“啊哦。”我垂着脑袋自嘲了一声:“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们没有在我屁股底下放那个玩意儿。”
“当然,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花魁从台上慢慢走下来,她站定在我的食案面前垂眸冷笑一声:“虽然为你准备了非酒类的果汁,但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条野先生手掌撑在榻榻米边缘,微微用指腹顺着纹路一摁:“你在酒里下了毒。”
“可惜,你们没喝下去,不是吗?”
“嗤,这般大费周章地要我的性命,难不成是我真的查到了什么?”
“在你死后,可以慢慢探究这个问题...”花魁抖开扇子颜面抬起眼皮,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那个便宜哥哥:“毕竟明年的今天,便是你们两个的忌日…至于你。”她转头看向我,微微一顿伸出手想要把我从末广先生肩膀上扯起来。
“别动手动脚的。”我蹙眉拍开她的手。
花魁直起身子,凝视着手背上通红一片的印子,耸耸肩说道:“看来你比较喜欢那位大人亲自来接你。”
我愣了愣,然后转头看着眉头都快皱成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的条野先生,忍不住开口:“哈哈哈,阿菊,你看她是不是很像笨蛋。”
条野先生脸上的神色一松,侧眉歪着脑袋看向我:“理由?”
“理由就是…所有的金属设备已经被我控制,她还洋洋自得地操纵着她自以为是控制住的木偶。”
被酒碗打翻在地的花瓶吐出好几把紫鸢尾来,色泽鲜亮的紫色浸润着水珠,最后却被一双沾满了尘土的皮靴踩在脚下。
立原拿起头上的帽子,扬起脑袋扯了扯嘴角:“晚上好啊。”
条野先生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他把我从末广先生肩膀上提下来,转头望着立原摁住的花魁,毫无怜悯之心地说道:“告诉队长,把月池屋全被封锁起来…至于这个花魁,压回去后我亲自审讯。”
“那可是美女姐姐诶。”我扬起头望着条野先生。
条野先生顿了顿,有些疑惑:“所以?”
“长得那么漂亮。”
“…继续。”
“你还单身。”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有个靠谱成熟男人在此刻安慰她的话,说不定她会喜欢上的。”
条野先生听完后,不以为意地哧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考虑一个身分不明且想要炸死我的女人作为我的妻子。”
我梗着脖子:“可是人家长得好看。”
条野先生听完我的话叹了口气,他抿了抿唇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改一下你那个以貌取人的臭毛病。这个女人可是心心念念都想把我和铁肠先生炸成烟花,以及把你逮回去…”
“逮,逮回去干嘛?”
条野先生优雅地张口:“洗干净吃了。”
末广先生听完在旁边笑了起来,然后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便又闭上了嘴。
“所以,人的长相和内心永远都不是一定对等的…”
“中原先生就长得很好看了,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我打断条野先生的话:“而且他性格也很温柔,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他更温柔的人了。”
站在门口的立原扯了扯嘴角还讽刺我了一句:“你可真是慧眼识珠。”
“这些话请去mafia的楼下拿着喇叭对他喊,我想中原中也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条野先生弯腰捡起打掉花瓶时也不幸掉落在地的外套,改口:“现在,穿上你的校服外套,出去干活。”
黑夜里的天空看不清月亮的时候多半就是下雨的前兆。翻滚的云团由于雷光的吐泻,某刻竟比白天的人间还要亮眼。
“阿菊孤独终老的话,我一定要等到他死掉之后告诉远在天边的老妈,让她狠狠打他的屁股。”我站在廊下穿着雨衣,望着押解月池屋内部人员的政府人员。
立原摘掉头上的兜帽站在我旁边:“等到你去告状的时候,说不定条野先生就已经投胎转世多少年了呢?”
我瞥了他一眼:“那可说不准…”
“喂,你这个也要和条野先生争吗?”立原抬手打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沉默了片刻,对着他说道:“其实,我在U那里吃的药…”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立原猛地厉声质问着我身后的影子。
我回过头,看着被闪电猛地照出面容的雨中的柘木峰。
柘木抬起头,他双手插着口袋,漫步走过来:“花魁表演,好看吗?”
我干巴巴地开口:“好看。”
柘木点点头,和立原僵持了很久之后,才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个choker上,有监听器哦。”
啥choker?
我用手指扯了一下脖子上的choker愣神片刻,瞥了眼立原:“立原,帮我取下来。”
立原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给我取掉。我抬眸瞥了眼柘木峰,将手上的choker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窃听器的痕迹。
我回过头瞥着眼神飘忽的立原:“立原。”
立原垂下眼皮子老实巴交地望着我:“干嘛?”
“你是不是摸到监听器了。”我扑过去扣着他的手,垂眸检查了一遍,发现左右掌心都是空空如也。
立原立刻开口说道:“喂,喂,你就这么害怕中原先生监听你啊。”
倒也不是害怕什么的…
“没有…”我松开他的手,重新戴上choker顿了顿:“如果真的有,我就想知道,他干嘛监听我。”
“你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吗?”立原指着柘木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那个家伙,可是千方百计想挖中原大人的墙角啊,你怎么能相信他。”
…墙角本角觉得很有道理。
“他是黑手党,你是政府人员,就算你们目前的立场没有冲突。但一旦这种均衡被打破,甚至可以说关系受到威胁。”柘木峰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清楚楚地对我说道:“掌握你的行踪,这是很基本的做法。”
我蹙眉没有说话。
“在黑手党待过那么长时间的你,应该知道吧?立原君。”
立原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虽然他说的没错,但是这个choker上是真的没有监听器。”他伸出两根指头:“骗你的话,我是小狗。”
“…所以,中原先生很担心我和他敌对?”
“不不不,应该是,呃…就你们两个的现状而言,应该是害怕感情破裂。”立原开始叭叭叭叭地解释了起来:“嗯,你懂吧,比如这个站在你眼前的,就是最大的因素。”
“他是黑手党。”柘木峰开口:“即使你喜欢他的脸…”
立原一手捂着额头,一手伸出打断他的话:“谢谢提醒,她知道。”
柘木峰直接忽视了他,变本加厉地往我跟前靠近:“黑手党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贪欲、暴力,一旦看上想要的东西即使毁了也不会给别人的。”柘木峰低下头,竹绿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我:“简直就像…就像蛇一样缠着你。”
听上去蛮可怕的。
我摸了摸下巴,对上立原的目光,他耷拉着眼皮直接开口:“那你还喜欢不喜欢中原大人了?事先说明,中原大人在港口黑手党里可是很抢手…”
我立马精神起来:“中原先生是我的!谁都不许和我抢!”
立原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好孩子。”
柘木峰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打击,他又哭又笑了几声,一把将我扯向他的方向:“可是,我也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和中原中也是一样的啊。”
“柘木峰,松开!”立原眼疾手快地扯着我的左胳膊。
好,非常完美。
我现在就好像是达芬奇密码上的那个人体素描一样,瞪着豆豆眼凝望着背着警车灯光步步走来的末广先生。
“伍仟,你过来一下,那个花魁正在自杀…”末广先生顿住脚步,他挑挑眉:“你们三个这是在干什么?”
“真是有意思的问题,你要是想一会儿让我那个暴躁老哥审讯尸体的话,就在这里看我们三个练习三人四脚吧。”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末广先生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就真的站在原地看着我被柘木峰和立原扯成大字型。
雨声下得越来越大,最后还是我绷不住了,扭头望着柘木峰说道:“是这样的,我很喜欢中原先生,所以我和你除了朋友关系以外,不会再有别的关系。”
柘木峰愣了愣,但手上的力道依旧没有放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哦。”我很沉稳地和他掰扯:“男孩叫西野,女孩叫小灯。”
站在我旁边的立原瞪大了眼睛:“等等,这两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比起不知所措的立原,柘木峰倒是精准无误地望向我的肚子,那股眼神简直像要把我拽进医院给就地正法。
“男孩二号叫东野,女孩二号叫泡泡。”
立原这次反应过来,他扯了扯嘴角:“真想让中原先生品鉴一番你起的好名字。”
“很好听吧?”
“好听个球。”
“好了,再不走的话,条野就真的生气了。”看够热闹的末广先生把我的雨衣兜帽扯上头,将我扯走还回眸瞥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柘木峰,才推着我的肩膀往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即使隔了一辆车的距离,我也看不太清布控人员的身影。
“那个花魁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失学导致的休克促使她只剩下一点点血量了。”
我看着处于包围中心的花魁,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被雨水冲刷了大概,剩下的色彩斑驳不一地贴合在脸上,好像碎掉的瓷娃娃。
我弯下腰,撩开她的头发,透过她浑浊的瞳孔望见自己的眼睛。
“你的名字是什么。”
她被切断的舌头慢慢愈合,眼睛无神地自主说道:“…樱。”
“你不是荷月?”
“荷月是我,樱也是我。”
我站起身,垂眸望着樱的脸庞,心中的熟悉感再次诡异地冒出来:“那你在月池屋里都做过些什么?”
樱兴许是神智有所恢复,她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笑了几声:“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小姐。”
“…你不告诉我的话,就要去面对我那个尖酸刻薄的哥哥。”我垂着手说道:“到时候你可能会被翻的连底裤都不剩。”
樱听完笑了起来,她背后的双手已经被冰凉的铁铐紧紧锁住。大雨浇灌下的美人自然还是美人,尤其是跌落泥潭里的她,必然戳中那些达官贵人的心灵。
“小姐…那就请你的哥哥来问我。”她歪着脑袋露出纤长的脖颈,那被警灯红光映射下的光影显得模糊且又脆弱:“在你面前,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为什么?”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小姐。”樱仰头望着我,她张大着嘴,想要从繁密的雨水里汲取到稀薄的空气:“因为…您根本就没办法去面对您所问问题的答案。”
“你杀了人?还是杀掉了别人肚子里的孩子?”
樱摇摇头,扬起头释然笑道:“我杀死的…是摧毁了她们人生希望的…东西。”她说完之后定定地凝视着我,讶然了一瞬:“你...你是?”
“伍仟。”
我回头看着走过来的条野先生,他瞄了一眼樱,走到我跟前伸手把我脸上的雨水抹掉:“上车回去,不然小心感冒。”
“...哦。”
条野先生工作的时候,很少会让我在旁边待着。
我转过身,刚迈开一步,就听见樱在后面大声喊了一句。
“小姐…”樱扭过头打断条野先生的话:“您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什么?这家伙不记得的事情多得不得了。”条野先生嗤笑一声:“你想要唤醒她的某些记忆,起码自己拿够充足的资本。”
所以我就说了…你千万别和我这个哥哥对上话。
我撇了撇嘴,打开车门的下一秒就听见樱又突然大喊了一句:“伍子!”
樱斜跪在地上,身型慢慢开始扭曲模糊,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混沌不清:“你不记得我吗?!我是樱啊!”
樱…
我趔趄了一下,扒着车门捂住脑袋。
啧…简直就像是有一个打蛋器在我脑子里来回转悠。
“樱…樱花蛋糕,樱花汽水,呃,樱木花道?”我松开捂着脑袋的手,抬眸看着紧张兮兮跑过来条野先生,淡定自若地用手背擦了擦鼻血。
“...饿了。”
“铁肠先生,麻烦您把她扔到车上可以吗?”条野先生扯着我回头对着不远处的末广先生大喊了一句:“这次是女人,您满意了吗?”
“非常满意。”末广先生弯腰把樱提起来,直接扔进关押犯人的车厢里,那动作听得我屁股都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