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禾撇撇嘴伸了个懒腰,抱起地上的篮子转身走了。
午后的阳光密细细地穿透过玻璃花房,升腾而上的温度促使人昏昏欲睡。
推门踏进花房的岁团看着撑着脑袋睁开眼的水禾,对方坐在小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刚刚又和你男朋友打电话?”
岁团摇摇头,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该上班了。”
“真羡慕,要是我也有每天花一半时间和我说话的男朋友就好了。”沙耶子摘掉眼罩。
“但是沙耶子超厉害的,什么花都会种,而且插花也很好看。”岁团反驳道:“我只会洒洒水,做别的什么都会被主管骂。”
“其实要不是为了生活,我也会出去弄个小店当当店主什么的。”沙耶子摆弄着新送来的白玫瑰:“虽然这份工资高,但太累了。”
“沙耶子养不起家吗?”岁团把一盆蝴蝶兰放好扭头望着她。
“也不是养不起家,是因为...”沙耶子抓了抓脑袋:“算了,说出来都丢人。”她转移开话题问道:“你男朋友难道是港口黑手党吗?”
“哪有那么普通,我男朋友可是一个暴走族啊,比起港口黑手党来说超酷的。”
沙耶子扯了扯嘴角:“你说得对。”
毫无技术能力的岁团开始把沙耶子和水禾插好的花束搬到门外,整整齐齐码成一排。等到最后一盆郁金香放好之后,她捶着自己的腰,望着擦手的沙耶子:“搬这么多花做什么?”
沙耶子瞥了她一眼,喝了口水说道:“每月十五,主家都会在西院里摆满花卉,然后我孙子先生一个人会在里面住一晚再出来…”她抬眸眺望着远方:“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啊。”
水禾沉闷地吐气:“唉,这几日大家又要战战兢兢地伺候夫人了。”
“夫人不是一直都在生病吗?”岁团歪着头问道。
“是生病了,但是每月这个时候,夫人就会变得特别暴躁。”水禾悄悄打量了一番四周后才说道:“听说,是因为西院以前住的是...”
“水禾。”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后的主管垂下眸子,老蜡一样的脸面扯起一抹微笑。
岁团瞪着豆豆眼被吓的当场呆滞,水禾只能默默站起来扭过头颤颤地说道:“主管...”
“做工的时候不要乱谈主家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主管双手背后,声音古怪地说道。
“对不起!”沙耶子弯下腰,她看着岁团依旧呆呆地蹲着,一把将她扯起来摁下头。
“没有下次。”主管顿了顿,迈开步子之后又侧头看着沙耶子,抬起下颌示意刚刚放在空花架上的散花:“沙耶子,今日给夫人的花记得送过去。你手艺好,主花就用白蔷薇吧,整体清新一些,说不定夫人的情绪会稳定很多。”
沙耶子点点头:“知道了。”
主管路过岁团,她打量了一遍被自己吓到呆滞的关系户,语气轻和了很多:“岁团,今天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来,你就在花房里待着,不要跑出去添乱。”
岁团绷着表情点点头,和水禾目送着主管离去,边凑到拿花干活的沙耶子旁边。
“这个花真好看,一点都没有枯皱的痕迹。”
“这可是主管亲手打理的花。”沙耶子抬眸拍掉伸过来的爪子:“她曾经给各大酒屋花饰做过顾问,区区养花而已,难道还会难倒她吗?”
连水禾都震惊地开口:“这么厉害?”
沙耶子将一片花瓣调整成想要的角度,她抬肘推开水禾和岁团的脸:“去去去,别挡着我的光线。”
岁团耸着鼻子撇嘴说道:“刚刚还没闻到,这花好香啊,是不是在上面喷香水了。”
沙耶子长叹了口气,她扭过头:“大小姐,你要是真闲着没事呢,就和水禾去饭堂吃饭。”
“我才不去呢。”岁团直起身子走开:“都这个时间点了,肯定人很多。”
“你是不想去食堂,还是不想见到某人?”水禾伸手勾住岁团的肩膀,咧嘴揶揄道。
“我还有我哥哥给我买的巧克力,可比食堂的好吃多了。”岁团梗着脖子:“每次那个阿姨只给我一块巧克力球,小气死了。”
“胡说,明明你有两块。”水禾伸出右手的食指杵在岁团眼前:“你有一块…”她慢慢将左手的食指慢慢靠近,结果被岁团一下子捏住。
岁团假笑一声立马面无表情地绷住表情,那张类似洋娃娃的脸面靠近水禾,轻轻带着气音说道:“不去…是为了你好。”
“诶…关我什么事?”
岁团慢慢弯起眉眼,但那蓝幽幽的眸子好像死水一般吸进了所有的光源:“你还记得前天我给你的那把巧克力吗?”
水禾迅速点点头:“我都,都吃完了。”
“那把里面有三块是你帮我接过来的风塞给我的巧克力。今天如果我还去食堂的话,肯定会碰上风…要是风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水禾听完面色像是刷了层漆一样发白:“你怎么能把他给你的巧克力给我呢?”
岁团后退一步望着水禾的脸,疑惑不解压下去之后便从口袋里掏掏出一块用金色锡箔纸包裹着的巧克力球,揭开包装后塞进嘴里嚼吧了几下:”他给的又没毒。”
水禾来不及多说,捂着嘴巴推门跑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岁团望着站在花圃里掏喉咙干呕的身影,将手里的锡纸叠成简易的千纸鹤。她转过身,对上等待解释的沙耶子,捧起那只千纸鹤乐呵呵地笑起来:“给你。”
沙耶子收回目光,勾起唇角:“谢谢。”
“不客气。”
岁团蹲坐在门口的小石阶上,扬起脑袋望着远方的天空发起了呆。
把肚子里那丁点油水都吐出来的水禾趔趄着坐到岁团旁边,她用单手撑着脑袋:“你今天怎么不给你男朋友…呕,男朋友打电话?”
“今天不用打了。”
微风从远处的花圃里钻出后挤成一束,在原地旋了一圈之后猛然扑进坐在玻璃花房前的两人怀里。岁团打了个哈欠,掏了一把空空的口袋,起身摸索到花房里的躺椅上,拿起那个鹿皮布袋翻找出三块巧克力齐齐塞进嘴里,抬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沙耶子抱着花瓶,瞥了她一眼,迈着步子踏出了花房。
太阳的光芒已经完全被吞噬干净,星星带着云卷从房檐爬出来。水禾按耐不住肚中的饥饿拿着饭盒去了食堂。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岁团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
“我还能在哪里?”岁团撇眼望着碰到自己小腿蜷缩起来的害羞草:“立原,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废话,去过月池屋的官员家里都闹出人命了!这群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同时间一齐动手,内阁里的人都快死了一大半了!”
还没来得及回话,岁团只听一声划破长空的女声尖叫,她皱眉望着远处:”有情况,先挂了。”
一路上的死寂让奔跑在路上的岁团转角跑向刚刚声音传来的食堂,她拉开推门,大厅内的白炽灯好像是被什么刀刃隔断似的,断截面露出的红丝熔光外泄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借着身后的月光,望着里面晕死一片的人影,岁团慢慢抬起头,看着手握太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
那身影歪头侧露出侧脸的轮廓,嘴角轻笑的弧度熟悉的紧。
“风?”
被叫出名字的人闪身恰如其名地擦过她的身侧,将已经被吓的晕死过去的水禾暴露在眼下。握紧门边的手微微用力,岁团旋身就追了上去。
后院从旁边的小路跑过去并不会花费多久,当她气喘吁吁地跑进被勒令严进的院子。瞬间迎面被劈开的障门木刺扎进胳膊里,但砍下来的刀影由不得岁团犹疑片刻,她被身后的木门残骸绊脚摔倒在地上,虽然扬起的发丝被削掉了几分,但幸运地躲过了对方无差别的攻击。
踏出阴影的脚面被鼠灰色的布料扫过,岁团顺着那只洒满了血珠子的脚面往上看去,面容艳丽的山鬼站定在月光下,垂眸笑起来。他抬起手摁了摁太阳穴,霎时模糊后再次清晰起来的脸庞让岁团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想要站起来的岁团挣扎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四肢牢牢保持着跪坐的姿态。
“伍仟。”身穿鼠灰色和服的少年握紧了手里的太刀,他单膝跪下来忽略掉其他:“你被染上了讨厌的颜色啊,伍仟。”
“柘木峰…?!”
比起岁团的无措,还可喘气的夫人被吓的已经快背过气去了:“你,你不是死了吗!?”
柘木直接无视掉质问他的夫人,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抬手拽掉女生头上的假发,然后用手指卡住她的脸,用指肚取下美瞳。
如此这番折腾后,他才松开了紧蹙的眉头:“好看。”
就算再笨蛋,也该意识到眼前的柘木峰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恋爱脑高中生。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无法动弹的岁团只能眼睁睁看着柘木掏出手机按下了外放接听键。
“伍仟!柘木峰那小子把他爹杀了!他现在很可能去找你了…喂!伍仟!”
第36章 36.在横滨的第三十六天
劳资听着呢!
开不了口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立原在那边嘚啵嘚啵嘚啵地问我话,到了最后他似乎喊累了:“我说…伍仟,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猜猜我为什么不说话...
柘木峰捏着我的下巴左右打量,挑挑眉嗤笑了一声。
虽然笑声很微小,但那嘚瑟的尾音还是让立原听到了。
“柘木峰...是你这个家伙!”立原的声音伴随着爆炸隐隐约约地传来:”你在那边敢动什么手脚,我…”
电话咔吧被挂断,柘木峰直起身子,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松开,垂眸看着跌碎在鹅卵石小道上的零件,轻笑了一声。他转身扯着我踏上廊道,扎进木地板里的刀刃一旋,对准气若柔丝的夫人,像是在打量屠宰场里的牲畜。
“...岁团?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头看着急匆匆赶来的主管,她蹙眉连忙走到我跟前,抬眸望着柘木峰:“小峰...她和整件事情没关系的,你不要牵扯进无辜人的性命。”
“我知道。”
柘木峰把我放下来,猛地摆手,把插进木地板里的刀刃冲着夫人的脖子划去,然后被获得微弱控制权的本大人的爪子拦下。
虽然帅气是很帅气的,但是疼也真的疼。
柘木峰似乎也没想立即要了夫人的命,他倒是闲情逸致地抽出刀,丝毫不顾和刀刃严丝合缝紧贴的我的手。
“小姨,我孙子寺的尸体我已经放到西院里了。”柘木峰扔开手里的刀,转身蹲下来,双手像对待一个泥塑像似的捧着我的脸,而且还有慢慢靠近的架势。
“...别过来。”
“嗤,这种时候还在提要求吗?中原老爷是真把你给惯坏了。”
主管好歹是有些良心的,她应该是看出了我刻在骨子里的不情愿,厉声想要挽救我的清白:“小峰!”
柘木峰呼吸的鼻息打在我脸上,我闭着呼吸瞪眼盯着他。
“小峰,你听话!”
凑过来的柘木峰垂眸一顿,他啧了一声:“有猫来了。”
我的下巴被猛地抬起,然后咚的一声,柘木峰头上的屋檐骤然炸开。他后抬起头的瞬间,有个大聪明啪叽一下顺手把我带走了。
“真是有胆子。”尘土遮住了声音,但我望着那个熟悉至极的黑红色身影,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聪明太宰把我夹在腋下,抽出空余的爪子将半死不活的夫人从瓦檐废墟里扒拉出来。他甚至就着这个姿势,用左手作成喇叭状,对着鞋跟压制在柘木峰举过头顶太刀上的中原先生幸灾乐祸道:“加油哦,差点被带绿帽子的中也君。”
回应太宰治的是一片切割掉头发的巴掌大小的瓦片。
太宰治像个熊孩子似的嘘了几声,然后将目光投掷在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我的身上。
“你没被亲到吧?”
“没有。”
“真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真的没被那家伙亲到?”
“真的没有!”
太宰捏了捏下巴唏嘘几下,转身就对远处僵滞的二人说道:“可以放心了吧,中也。”
远处的中原先生活动了下筋骨:“不用你操心!”
我望着太宰治的脸,然后咔咔呕出一口血,吐完舒服了之后,又用太宰治的风衣擦了擦嘴。抬眸打量着被人群围起来的小鸡宰治,我默默给他开了个盾。
“别误会。”我绷着表情尽量忽视掉这家伙审视的视线:“只是怕你死了不好和中原先生交代。”
“哦~”
“你干嘛那么荡漾的语气和我说话啊!”
太宰治抬脚的动作微顿,转头望着一头撞上盾屏栽倒在地上的老头子。
“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那...”
话音未落,太宰治头顶的屏盾发出琐碎的密密麻麻的细纹。我瞪大眼睛,看着十几根宛如里番触手的藤蔓齐齐扎进屏盾的缝隙里。
太宰治却十分淡然地扬起头,化为碎粉的光尘乍然散开,没有了阻挡的藤蔓对着他的大脑壳刺过来。
就在我心跳骤停的时候,太宰治这家伙宛如一只泥鳅似的,躲避的无比丝滑。
旋开的脚步猛地一抬,一道寒光直接穿透割破了太宰治夹着我的那个胳膊。他吃痛后的条件反射撒开手,我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抱歉,我很讨厌别人碰她呢。”
柘木峰那个臭崽子赤脚踩在我脸边的鹅卵石上,也不怕硌脚。
我爬起来后退几步,余光瞥见被十几条藤蔓牵扯住的中原先生,有些焦急地四下搜索着异能者的身影。
异能者…异能者在哪?
我将视线放在站在阴影里的主管,她垂眸慈祥的一笑,掩盖在袖口下的手指一动。暴怒的中原先生忽然跪在地上,他眼神一凝,气息却越来越喘:“真是下三滥的手段,打不过就下毒吗?”
“只是精神性的麻痹毒素罢了,请您放心,不会伤及您的性命。”
“我信你个鬼。”
我刚抬起步子准备跑出去,就被旁侧的柘木峰伸手一把卡着我的脸。
他歪了一下头:“伍子,就站在这里看看就好。”
才不听你的。
我甩了甩头,扭头瞥了眼抱着胳膊的伤口面色难看的太宰,他发紫的嘴唇和中原先生一样深,看来是刚刚也中...
“等等…”我皱眉慢慢抬起眼皮看着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柘木峰语气轻快且愉悦地笑了起来:“伍子啊。”
头脑里的枷锁绷开一阵白光,几百张闪耀而过的片段一股脑地塞进我的脑袋里,生怕我记不起来一样。
被真相吓得麻木的我,垂眸看着密密匝匝爬过来,试图把我包成粽子的藤蔓。我绷着表情:“你...你这家伙就算从书里爬出来,我也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