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姝娅绷紧着一张小脸,流露出被打扰后不太高兴的模样。在祁珂就要蹲下.身给她当脚凳时,女子已经轻巧的跳了下来,随手将手中的漫画书往后一扔,“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不许偷看我的漫画。”
从前孤高俊逸的男子,此时却只沦为了阮姝娅的车夫,平白在她身旁浪费了大段的时间却显得甘之如饴。祁珂捧住了那本漫画,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轻笑,还是从前那个性子,他低下眸,看向漫画书的封面,《冷酷教皇俏圣女》。
他额角的青筋猛的突起,整张面容都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瞬,额头泛起一阵剧痛,那些酸涩的令他难以排解的情绪与记忆漫上心尖,令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拽住阮姝娅的衣袖。
祁珂红着眼眸,看着女子的背影,咬紧了牙,忍住了唤住她的行为。现在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只剩下了无尽的烦躁与忧虑。
什么圣女?什么教皇?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书到底都是谁给她的?凫徯公爵到底知不知道有人正在教坏她?
他低下眸,看着掌心中紧闭着的漫画书,指尖缓缓移动到书页的一角。他得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糟污的内容,他不能够让姐姐被这些鬼话连篇的脏秽之物哄骗!
阮姝娅并不在意身后人的想法,她慢慢走向了圣殿,等候在殿门前的神侍恭顺的领着她进入了殿内,穿过重叠错综的廊道,低声说道,“圣女殿下,教皇冕下此时正在告解室内聆听信徒的忏悔,我先带您去休息室里等候…”
“不用了,我直接去告解室吧,作为圣女,我也想熟悉一下日后的本职工作。”阮姝娅语调温柔的说道,脾气和善,十分符合教众心中对于圣女的期望。
神侍微怔,沉默的换了一条路,引着她走到了告解室的门前,躬身推开门,“请进。”
整间告解室呈现出一种规则的圆形,被分割成了十二个单独的空间。圣教廷向国度内的民众保证,每个单独的忏悔间都是绝对隔音的,在内部也不会安装任何监视或窃听装置。
女神慈悲而仁善,允许罪人向神倾吐自己的罪孽,以取得心神的平静。
教皇勤勉,并非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像,每日在空闲的时刻都会亲身来面对真实的民众,倾听他们的心声。在游戏之中,他刷新的房间是固定的,这一点还是阮姝娅经过SL大法验证出来的。
她脚步轻盈的走进了七点钟方向的忏悔间。
门被轻轻的推开,又合拢。
裙摆的衣料微微摩挲,椅子被拉扯开,安静的房间中多出了一道清浅的呼吸声。馥郁而柔和的香气逸散在空气中,若有似无,朦朦胧胧,神秘又雅致。
对面之人是一位女子。
告解室内的光线黯淡,空间狭窄,在一整面原木色的墙壁之后,身着白色教袍,面带金玉面具的男子正襟危坐,等待着信徒的悔过。
这位信徒似乎是第一次前来对神祇诉说自己的罪过,安静了几分钟之后,才踟蹰的轻声开口,“我,能够直接这样对你倾诉吗。”
在墙壁之间,只有中间部位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能够看到对方的一角衣衫。
在他的方位,能够看清女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然的缩紧,指尖微微揉皱了衣裙。
信徒会不安羞赧是正常现象,虽然教职人员在听取忏悔时不该过多的开口说话,但适度的安抚也是必要的,“可以,我即女神,神一视同仁,不必紧张。”
教皇的声音格外的好听,温润清雅,不过分冷冽,也不显得沉郁。隔着墙壁,音色的特殊便更加显露出来,比最顶级的乐器更能抚慰人的心灵,令听者控制不住的身体酥麻,耳根发痒。
阮姝娅在玩游戏时便很喜欢听他讲话,教皇在告解室中刷新的时间是随机的,她曾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读档,只为了与他说一些小女生普通而枯燥的烦恼。
但在这位慈爱世人的教皇眼中,她的行为可能显得幼稚而无趣吧。
在这些攻略对象之中,阮姝娅唯独不清楚教皇到底将她当做什么。圣女?天真的贵族小姐?还是值得怜惜的爱人?在她憧憬的接近他,祈求他的注视与怜爱,终于令他对她的好感度达到满值时,他看着她,与看着其他的平民时到底有何不同呢,还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神平等的爱每一个人。教皇似乎也平等的爱每一个人。
阮姝娅的身体放松下来,仿佛被他的声音安抚了,终于轻声开口倾诉,“我,对一位身份尊崇的人产生了不洁的爱欲。”
似乎出于破窗效应,在终于讲出埋藏在心中,令她“羞愧不已”的话后,女子就像是信赖的放下了戒心,开始对他毫无保留的袒露起自己的心灵。
“初见他时,他穿着一身圣洁华贵的白衣,脸颊上戴着半边面具,身姿修长俊秀,广玉兰树,清风朗月。”女子含着少女怀春的倾慕情绪,用温柔的嗓音说着与一人相遇的场景。
墙壁之后,从日升至月落,唯有睡眠之时才会摘下金玉面具的男子身体不易察觉的微僵了一瞬。
“我虽看不清他的容颜,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心脏便蓦然的不再受我的控制,而是随着他眼睫的轻颤而震动。”她的声音像是在花瓣上翩跹轻舞的蝶,诉说着一场瑰丽的梦,“他的喉结很漂亮,像是精致的玉石镶嵌在脖颈上,不会粗.大的令人厌恶,仿佛能够被揉捏在指尖中细细把玩。”
男子如何当面听到过这般狎呢的言语,从十二岁被接入圣教廷,被培养为终身侍奉女神的神使时,他就再也不曾单独与女子相处,越过界限。教皇需要维持身与心的洁净,凡人的污秽不可沾染到他一分一毫,从不接触,因而不懂,连半分污浊之事都不了解。
前来告解之人形形色色,心中皆对女神存在着天然的敬畏,从未有人与阮姝娅一般,在诉说罪孽的过程中多番渲染旖旎的氛围。
墙壁之后的人在自己不自知时喉结缓缓的上下滚动了一瞬,嶙峋的轮廓犹如窄小的山丘,又如同一枚精致漂亮的手把件。而那女子却并不清楚,仍旧在细声细语的描述着令她着迷心动的景色。
“他的手指也很好看,冰肌玉骨,骨节秀美,每一寸的血肉恰到好处的覆盖在修长的骨骼之上,像是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令人忍不住想要抚摸过他的手背,指腹,与他十指相贴,插.入指缝中,紧密的交缠,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的指尖微微的动了动,在裙摆柔顺的布料上轻轻划过。
男子的手心蓦地泛起了一阵莫名的痒意,令他不自觉的蜷紧了手掌。在意识到他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之后,教皇平静的瞳眸微缩,一阵背弃女神做错事的自责蔓延上他的心尖。
他微微抿了抿唇,身为神职人员需要接受告解的职责却束缚住了他,令他不能阻止,不能言语,只能僵坐在原地,成为一个卑劣的窃听者,被迫聆听着女子那些柔软、动人的心绪。
“可我深知,他身份贵重,犹如云端不可染指的白鹤,连我对他的爱慕都是一场罪孽。神父大人,女神能够宽恕我,原谅我胆大包天的亵渎吗?”
告解室内寂静无声,空气仿若都凝滞了几秒。
原本信任的吐露出自己内心所有的纠结与感受的女子似乎也因为这样沉默的氛围而渐渐显露出不安。
“神父,我…”
“痛悔己罪,努力向善,圣化自己是告解室存在的意义。爱人之心并非罪孽,明知不可为之事不必再惘生执念,徒增迷惘,女神愿你的心与灵在此后都能得到平静。”教皇的声音依旧平和,一言一语都在引领着教徒放下执拗的心结。他今日并不该在这间告解室中,也本不该由他口中说出对女子的宽恕。
就仿若,他亲口赦免了女子的爱欲觊觎之情。
教皇观察敏锐,神眷者大多耳聪目明,而他更是其中翘楚。因此在这一刻,于女子浅粉色的指尖、袅袅的嗓音、娉婷的身形之中,他已经发现了墙后之人的身份。
本应在今日前来受洗的圣女。
教皇已经在这几日的期间寻齐了受洗仪式中需要的材料,虽然比原本的圣女择选典礼早了许多时日,但重要的物品其实早就已经准备齐全。
唯独差了一件罕见的珍稀之物,为北境极寒之地三十年一育的云瑶花。花开花落,皆有定时,他在那日之后特地亲自行走了一趟,孤身前往北境,于寒山之巅,冷风朔雪之中采集了那一朵原本尚未完全盛开的花。
自地陷之后,不仅人类得到了神祇的眷顾,同时还有一部分自然界的植物与动物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侵蚀。物种在短时期内完成了翻天覆地的异变,以往不存在的异兽行走在地面、深海、熔岩之间,昂贵至极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永驻青春的灵药令人趋之若鹜,却也有生长在密林深处姝丽艶美的植株以人为食。
恢诡谲怪的世界之中,生与死的界限无限接近,于是在民众之中,圣教廷的地位便愈发超然。
阮姝娅率先离开了告解室,大抵是害怕她看到,教皇并没有在她的身后走出来。神侍仍旧等候在门口,见阮姝娅出来,也未曾多言,似乎接受了什么命令,领着阮姝娅从另一条路离开,向着更隐秘的走廊走去。
素色墙壁之上雕刻的浮雕线条此起彼伏犹如海面席卷的波浪,蔓延开冷寂而沉肃的气息,人眼看久了之后极易产生幻觉。仿佛那些禁锢在石墙之中的死物在女子经过之时纷纷婀娜游舞,一路迎接目视着它的主人前行。
阮姝娅曾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圣廷的一砖一瓦在她的眼中都是熟悉的。贵族小姐步伐平稳,脚步不紧不慢,裙摆扬起的幅度都固定在相似的位置,从这幅冷静淡然的气质上看来,的确处处都显露出圣女的仪度。
十几分钟之后,神侍停在了一扇紧阖的门前,顿住了步伐,侧过身子,“教皇冕下正在里面等您,我无法参与您的受洗仪式,请您独自前往。”
门被轻轻的推开,室内弥漫着浅淡的雾气,绘制着神救世人的丝绸屏风遮挡住了圣池之后的情景。殿内的中央便是一池由秘银为底铺成的水池,她缓缓走过去,在即将要踏入池水之中时,屏风后传出了一道柔和的男声。
“在你旁边的桌面上放置着受洗仪式需要穿戴的圣女服,请在这里…换上吧。”屏风之后,男子的身形影影绰绰,声音在中途不自然的停顿了一瞬,背过了身,晃在丝绸之上的影子也远离了一些,变得愈发模糊。
上一任圣女在涒滩战役中逝去,教廷内圣女的职位因种种原因空悬了许久,原本应当帮助她进行受洗的人于是也只能够由教皇当任。
在今日之前,他将其看作正常的流程,自认会尽到职责,认真教导好年轻的女子,将她培育成教廷合格的圣女。
可……
原本不应带有一丝旖旎的神圣仪式,因他心绪的不稳而无端生出了错处,在平静的湖面掀起隐晦的波澜——他主动退后,生出避嫌躲避的心思,便已经代表了他的心中产生了不洁的念想。
不知名木材制成的方桌表面放置着一个瓷器质地的托盘,其中整齐的叠放着一件薄如蝉翼、柔软顺滑的衣裙。
这一幕有些像是某些邪典中逐渐堕落向罪恶的展开,但实际上,这个环节绝对没有任何yin秽之意。为圣女定制的衣装上铭刻着数道符文、法阵,里外相加共有七层,面料纤薄却不会透露出肤色,穿戴在身上时犹如披上了一层云朵,丝毫不会感觉到压抑或沉重,柔软而贴身,兼并了舒适美观性与实用性。
听说流传至今的圣女教服样式便是当初被神选定的第一位圣女亲自设计的。
衣衫摩挲,沿着白皙细腻的肌肤滑落,最终堆叠在白色的地砖之上。殿内极其安静,因此能够听清楚任何细微的声音。她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冷意令她的身躯微颤,被掩盖在衣裙下的幽冷香气逐渐逸散,融合在空气之中。
她的手臂伸展,拿起了托盘上的圣女服,手心抚过精致的刺绣,缓慢的将它层层叠叠重新覆盖在自己的身上,将那具玲珑的胴体重新遮掩,收拢在束缚之内。
终于,他听到声音,女子带着一些羞赧,像是停在荷叶之上的蜻蜓,轻碰一下便会被惊走,“我换好衣服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教皇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件圣女服因铭刻的符文繁琐,不能轻易交给其他主教,在今日辰时,还被放置于他的掌心下,由他亲手一笔笔绘制暗纹。
“请走进圣池之中,将身体浸入水里,放松心灵。”
第19章
女子踩过了地上散落的衣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上的暗纹也缓缓波动,犹如在她的脚边开出了数朵金色的圣花。
她小心的将脚探入圣池之中,游戏之中没有温度,她原本以为要忍受寒冷,却没有想到,水是温的。
阮姝娅微愣,这是教皇特意设置的吗,倒是贴心。
与现代社会招摇撞骗使用清水,甚至可能还添加某些神经性上.瘾毒素的教会不同,教廷的圣池的确有一些强身健体的作用。
而圣女的受洗池与普通人使用的那个池子又不一样,其中添加了数种价值千金、有市无价的珍稀药材,几乎相当于某种洗髓仪式——可以祛除她体内的沉疴,使她的身躯更加纯净,有利于她容纳神祇的力量。
而在游戏中,便是具现化的属性值的成指数提升。
布料浸了水,黏在女子的肌肤上,勾勒出了窈窕起伏的身线,乌色的长发披散在瘦削的脊背上,她趴在边沿处,像是搁浅的鲛人。不知为何,原本令人舒适的温度逐渐变得燥热了起来,她的脸颊晕开浅淡的粉色,唇瓣也微微启开,吐露出热气。
在某个瞬间之后,一股剧烈的疼痛自她的背部骤然蔓延。阮姝娅捏紧了秘银的池沿,终于在这时想起了剧情,似乎这个过程之中,被选中的女子会产生仿若被打断骨髓、重新连接经脉一般的疼楚。
毕竟游戏中虽然会有文字的提示,但古老的2D游戏根本不会连接到脑神经,她又不会疼,自然印象便也不会深刻。
阮姝娅忍着疼意,手忙脚乱的打开了游戏界面。她平时从来没有留意过调整疼痛值的地方,此时找起来便格外费时间。
隔着一扇纤薄的屏风,教皇能够清晰的听到圣池之中渐渐传来女子忍耐到极点压抑不住的痛吟与喘.息,混杂着浅浅的哭泣声。
像是松松紧紧的握住了人的心脏,令人的情绪飘飘荡荡,时而酸胀,时而紧缩,被那抽噎的低泣所操纵。
阮姝娅这时才突然察觉到,为何从前她在游戏之中受到严刑与折磨时,连那些反派都会忍不住讽刺的说她的骨头硬,在心中弥漫起更深的催折欲,愈发想要彻底打断她的脊梁。原来是她的疼痛值一直开到了最高没有关,而她毫不知情还在扮演不屈的坚贞人设。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藏在角落之中的选项,用眼神一下将选项条拉到了零点。女子轻轻的舒出了一口气,柔若无骨一般将手臂攀附在冰凉的台面上,粉面桃腮,泪盈于睫。
平白无故经受了一阵疼意的折磨,阮姝娅心中自然不会开心。她才不在乎这是不是成为圣女必经的磨难,湿润的眼眸落在屏风之上,将错处一并归咎在了教皇的身上——完全不记得她刚刚还在心中夸赞他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