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冕下,你在吗。”女子的声音像是朦胧的雾气,含着些茫然的依赖,“我好疼…帮帮我,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因此神要如此惩戒我。”
自然不是。屏风之后,教皇微微攥紧了手心,神情平和唯独眼眸泄露出了几分无措。
男子迟疑了片刻,微微轻叹了一声,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教袍层层裹裹的将他的身躯紧紧覆盖住,连脚踝或手臂都没有露出来半分,整个人都如同一具陈腐的木乃伊,似乎身上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
身为教皇,他本就应该帮助她完成受洗。
她缓缓支起了身子,女子的身体柔美的像是遮掩于云层中朦胧的月,眼泪扑簌的落下来,仿若一颗颗珍珠。
被她这样注视着,教皇不自觉的抿紧了唇瓣,微微俯身,“圣池会改善你的体质,令你的身体成为与神沟通的桥梁,这个过程会有一些痛苦。请忍耐一下,我会尽量减轻你的疼痛。”
阮姝娅轻轻扯住了男子的衣摆,干净整洁的教袍被她沾染上了水渍,像是即将被拉扯着堕落的前兆。
“对不起…”女子的声音清浅,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教皇微微偏开视线,没有直视她,探出手,“失礼了。”教皇拥有治愈系的异能,他此时之所以会待在这里,除了引导她受洗,让她不要因惊惧和害怕而抗拒的挣脱逃离,浪费了圣池的药性,也是为了及时医治她,令她维持神智的清醒。
他的异能需要接触到人体才能够生效,而当男子想要将手掌放置在阮姝娅的肩上时,女子却似乎辨错了他的意思。
仿佛落水之人攀附上一根救命稻草,纤细而修长的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在教皇怔愣的视线中,女子将他的手臂拉入了怀中,像是将他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梦中。犹如航海时代引诱水手的塞壬异兽一般,在他不知如何抵抗之时,将他拖拽入了无法挣扎的深池之中。
似要溺毙落水之人。
男女授受不亲,教皇更是洁身自好,女子是他不了解的妖鬼,每一寸的肌肤都柔软的像是罪孽与冒犯。他下意识挣脱,本该抽出手,可他微微一动,便会碰到不该触碰之物,反而令他被禁锢住,像是蠢笨的木偶。
阮姝娅有些记不清这个情节了,也许是从前她没有显露出疼痛,于是恪守教义的教皇便与她始终保持着一段无法亲近的距离。
从前的阮姝娅也喜欢看神端坐于神庙之上,用信徒的视角仰头憧憬的爱慕他。但…将神拖曳于凡尘不是也很好吗。
神话传说之中的牛郎织女也是类似的故事吧,将神囚于柴米油盐的俗世,令他沾染上尘埃,只能够留在她一人的身旁。
往日庄严的教袍沾了水,无端显露出了几分狼狈,变得愈发沉重的衣料拉着他向下坠去,被女子攀着肩膀,顺着身子搂住了他的脖颈。
“好疼,为什么不救我,教皇冕下,为什么你不救救我。”阮姝娅的唇瓣轻轻摩挲在男子的脖颈处,低声呢喃。
夕阳血腥的光洒落在她的面容上,将一池的圣水染成了红色,逢魔时刻,她妖异凄婉的像是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要将他紧紧的缠绕至死。
她疼过了,他也得一样疼。
她微微启开唇,猩红的舌尖在贝齿中若隐若现,她叼住了男子颈间的一块软肉,然后用力的咬了下去。
带着几分宣泄一般的恨意,牙齿几乎陷入了肉中,阮姝娅像是真的想要在他的身上叼下一块肉来。
既然神爱世人,不是本应该对谁都公平,可他为何独独对她不好,将她看作一件只拥有使用价值的物件。她也曾等待神明救她,可神没有人类的心,不曾看她。
她手臂间用力,将男子彻底拖曳于水中。
神说,人类耽于痴缠爱怨、于是心生惘念,不得解脱。
浓郁的红色逐渐自水底一点点晕开,教皇梳理整齐的发冠散落,长发与女子的乌发纠缠在一起,眼眸中含着宽和与悲悯,纵容一般的未曾挣扎,任由女子在他的身上发泄着疼痛。
阮姝娅轻轻勾起唇,她似乎理解了神的意思。只要抛弃掉那些多余的没有用处的感情,随意的按照她的心意对待他,她就不会拥有任何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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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记得自己似乎是将男子的脖子、肩膀、胸膛都咬得血淋淋的,指甲印什么的也留下了不少,甚至还偷偷摸摸在人的腰间用力拧了几把。
没办法,要说完全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未褪的疼意似乎还残留在神经深处,令她一时失去了一些分寸和理智,做的过分了些。
阮姝娅报复性的在这位慈爱世人、宽容温和的教皇身上肆意撒了一通气。等到她闹累了之后,怕一会从水里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于是两眼一闭,便假装自己承受不住的昏迷了。
圣教廷的殿内燃烧着一种味道很好闻的香,阮姝娅装着装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暗,她身处在一间装修典雅的卧室之内,身上的圣女服和长发都已经干了,四肢舒缓,像是泡了一个热水澡,骨子里都是懒洋洋的酥软,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教皇不知去向,那副模样也不太能见人,大抵是躲在哪里用异能疗伤,等待伤口愈合吧。毕竟…若是被教众看到那副“糜烂”的模样,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那些痕迹并不掺杂任何情.欲,而不过是宣泄,不带任何含义的伤害。但人们对于教皇的道德要求总是比普通人要高,若是被人发现了,或许会面对极其严苛的审判,被当做污点肆意攻讦。
这样想来,她可真是一个好人,没有往更明显的地方…比如面具遮挡不住的脸上咬呢。
她从床褥中起身,走到门前,推开房门时,阮姝娅有些惊讶的发现那位熟悉的神侍正站在门后等待她。见到她时,对方柔顺的弯下后颈,“圣女殿下,您醒了,您的侍卫正在殿外等待您,我送您过去。”
神侍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子,面容很祥和,五官没有太多的记忆点,模样普通,未施粉黛,能够看清眼角的褶皱。女子深灰色的发被盘成了仿若圣花的模样固定在脑后,透明的轻纱覆盖在发髻上,纯白而静雅。
看女子衣裙的样式,在圣廷中应该是主教级别的人员,会被派遣来服侍她,也显示出了“圣女”在教廷之中的地位并不低。即便被教皇占据位置,掌控了权柄多年,但实际上在女神教会的历史发展中,圣女的意愿才是圣教廷真正奉行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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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门口,祁珂冷肃着脸看完了那一本漫画,他的理智本就因图册中不洁的内容而紧绷得岌岌可危,偏偏又在教廷外面等待了太久,心中的不安与焦灼犹如阴雨天不断膨胀的乌云。
祁珂想要回忆起曾经的那些轮回之中,阮姝娅进行受洗时是否也需要这样长的时间。可当他想要努力回想时,却蓦然发现他的记忆竟然如此模糊。
在这一日,他从前似乎并未跟随着守护她,未曾在意过这些琐碎的事宜,因此在脑海中也仅仅只徒留一道模糊的痕迹。
漫长的等待终究令祁珂丧失了往日的冷静与仪度,他甚至鲁莽的试图硬闯神殿,像是一头愚蠢的失去了枷锁的鬣犬。
殿门前守护圣廷的骑士拦住了他,冒犯、藐视圣廷之人按照律法当处杖刑。前来维持秩序的主教看在他是圣女的侍卫才免去了祁珂的刑罚,还对他好言解释了一番——圣女在完成受洗仪式后身体虚弱,陷入昏迷之中等待药效在体内完成有效的吸收,暂时尚未醒来。
祁珂勉强按捺住了焦虑,男子担忧的注视着殿门,脊背挺直,像是要化成一座古旧的望妻石。终于,一道袅娜娉婷的身影从殿内走了出来,由蛟纱为底,秘银与耀金穿线缝制的圣女服将女子衬托得愈发霞姿月韵,如华贵莹润的明珠。
祁珂在第一眼便察觉到了女子换了衣裙,因心中本能的对教皇的排斥与敌意,下意识便会将情况往恶处想。他走上前,视线在阮姝娅身上细致的巡视了一圈,确定未看到某些“暧昧”的痕迹时才微微松了口气,“姝娅小姐,你在圣廷中有没有受到什么欺负或者遇到什么危险?我听主教说,你在受洗仪式后昏迷了,现在你感觉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姝娅微微蹙眉,懒得听男子的唠叨,径直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闭嘴。”
被忽视的祁珂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情绪,探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你还年轻,也许受到侵害时自己都不知道是受了欺负。那些…什么教皇圣女的画册都是一些哄骗女子的邪典,你不该看这些东西…”
“啪——”
男子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珂微微偏过头,停在了原地,颊边的碎发遮住了耳朵,右脸颊泛起浅淡的红。
阮姝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神情冷了下来,灰色的眼球像是一对剔透的玻璃珠,倒映不出一丝感情。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权利管我的事。”
在那一刻,阮姝娅丝毫不留情面的扇了男子一个巴掌。
祁珂做了什么错事吗?好像也没有,但阮姝娅厌烦听他的那些自以为是、仿佛一堆苍蝇嗡嗡的说教,想打他,便打了。
她并不为祁珂留任何脸面,也不会费心维护他的自尊。
男子微微抿着唇,偏着脸,嗓音低哑,似乎含着些委屈,“姐姐,我只是担心你。”
“谁让你偷看我的漫画了。祁珂,我讨厌不听话的人,你是将我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还是没有将我真正当做公爵府的小姐,你的'长姐'啊。 ”女子声音轻缓,柔情蜜意一般的咬着每个音符,像是咬破了馥郁的花瓣,浸出甜蜜的汁水。可她的言语却都是一些冷冽残忍的质问。
祁珂蓦然抬起眸,乌眸中渐渐溢满了恐惧,男子近乎卑微的注视着她,慌乱的想要祈求她的原谅,“对不起,姐姐,我没有那样想,我不是故意的…是我错了,请你责罚我,我听话的,你别讨厌我,别不要我…”
男子此时看上去,像是被训犬师使用某种方法训斥的狗。原本不服管教,还会偶尔护食、爆冲、对主人呲牙,而在被驯服了之后,当主人轻轻摇起铃铛时,便会迅速趴伏在她的脚下。哪怕自己都不清楚犯了什么错,便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对她摇尾乞怜。
“你还想继续在圣教廷门口给我丢脸吗,回家后自己去领罚。下次还这么废物,就换别人来当我的侍卫。”阮姝娅骄矜傲慢的说道,眸中带着几分厌恶嫌弃,似乎真的觉得他这幅模样很丢人一样。
祁珂低垂下头,收敛了那副弃犬般肮脏狼狈的神色,恢复成了往日冷峻疏朗的表象,“姝娅小姐,我不会再惹你不快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能够做好。”
他的声音很低,阮姝娅当然没有耐心听,也不知道男子乌眸泛起湿润,低头忍耐,才忍回了那一抹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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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阮姝娅当时与公爵说的是在府中举办贵女茶话会,因此休沐日来到爵府中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
仆侍们手中端着摆放糕点的盘子,花园之中弥漫着脂粉与香水的甜味。香软的女子穿着最新流行的衣裙,围绕在阮姝娅的身旁柔声夸赞着她,每个人说话都格外好听。
阮姝娅都有些忍不住要受宠若惊了,毕竟她之前玩游戏时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好的待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男主有理由来关怀、安慰、救赎她,每次的游戏流程里,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让阮姝娅在年轻人的社交圈子里成为被嫌弃、讨厌的对象,让她可怜兮兮的总是遭受到排挤或欺负。
现在想来,她曾经经受过的一切分明就全部都是男主带来的啊。因他而疼痛,再被他抚慰伤痕,于是对他感恩戴德,这可能就是乙游策划所谓的爱情吧。
“圣女殿下,我第一眼在宴会中看到你时,就觉得你的气质冷清优雅,美丽的如同皎皎明月。当时我自惭形秽,没有敢上前与你说话,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脾气也如此柔和,实在令我仰慕,我能够有幸与你做朋友吗。”端庄的贵族小姐坐到她的身旁,眼眸像是漂亮的星子,似乎发自内心的喜爱着她。
“殿下,你的皮肤好白,也好光滑呀,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一个痘痘都看不见,真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模样可爱的女子拉住阮姝娅的衣袖,艳羡的说道,“殿下平时都喜欢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呀,可以给我推荐一些吗。”
游戏建模的女主角当然天生丽质,没有策划会费力不讨好的特意让她出油长痘。
“圣女殿下,受洗仪式是什么样的呀,教皇冕下会不会很严厉?”手中捏着茶杯的贵女微微好奇的问道。
“殿下,张嘴,啊~这个甜点是我亲自在家里做好拿过来的,你尝一尝,好不好吃。”女子的纤纤细指中捏着一块抹茶味的糕点,轻柔的递到阮姝娅面前,眼尾弯弯,嗓音柔软。
陷入温柔乡的阮姝娅像是第一次掉进盘丝洞的猪八戒,有些飘飘欲仙。她迷迷糊糊的咬下了几口甜点,又被喂入了些巧克力和红茶,温言细语钻入她的耳朵,让她一时都不知道要先回应哪个姐妹的话。
留着天然蓝色短发的女子环着胸,穿着一身类似骑士服的劲装,站在离凉亭不远处的回廊中,肩膀抵着圆形的柱子,眉眼凉薄。皇城之中的人皆是如此,趋名逐利,向着光芒最灼目的方位汇集,像是一只只盲目丑陋的飞蛾。
女子抬起腿走过去,被簇拥在人群之中接受恭维的爵府小姐显然已经被糖衣炮弹攻略,整个人都流露出傻乎乎的笑意,像是一戳就能够流淌出甜蜜的汁水。
蓝发女子走到了阮姝娅的身后,微微弯下身子,掌心轻轻按在女子的肩膀处,凑到她的耳畔,吐气如兰,“姝娅妹妹,你来到霁都时间不长,想来一定没有逛过皇城中的'好地方'吧。姐姐今天带你去好好享受一下,好不好。”
女子的五官深邃,容貌偏向英朗,冷香笼罩住了阮姝娅,修长的手臂几乎将她半环在了怀中。
阮姝娅咽下了身旁人投喂的小蛋糕,眼眸清澈而懵懂,“好地方?”
蓝发女子,千寒雁轻轻勾唇,笑意中含着一抹狎呢,“青玉楼,自然是能够让妹妹尽欢的好地方。”
“这个好地方,是我想的那个好地方吗?”纯洁的少女眨巴眨巴眼眸,单纯的问道。
第20章
駮车渐渐停在街道旁,千寒雁率先跳下车,她是三皇子党羽之中的一员,巳军的少校,与皇子的日常相处之中,眼色与情商自然而然便会被锻炼出来。女子回过身,想起那位娇小姐不染阳春水、没有一点茧子的双手和看不出半分肌肉的柔弱身体,便对着车上的人伸出了手, “姝娅妹妹,扶着我,我接着你。”
阮姝娅似乎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叫客气,人家只是让她扶着,她却直接展开手臂,从车沿上跳了下去,直直坠入了女子的怀中,“呜呼。”
千寒雁平日里经受过军营严苛的训练,此时站得笔直,稳稳的将人拥在了怀中,甚至都没有后退一步。她微微挑眉,有些惊异,却并未不悦,霁都的贵族小姐大多端着仪态,心思弯弯绕绕比谁都深,纵然表面或许有活泼可爱的,也大多是故意装出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