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穿高跟鞋——谢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13 14:32:28

  范柔彻底惊觉,她的底牌一掀开,根本一翻两瞪眼,没有任何模煳地带了。
  头皮一阵紧绷,她有些心慌起来。
  真令人懊恼。回头寻思,到今天为止,他还真没有一点动心的迹象呢。一路走来,她从没想过掩饰自己,她一心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他,她期盼若有一天他动了心,也是为真实的她动心,所以没思考过收敛自己。
  此刻,紧张动摇了她的心念,她狐疑了,以本色展现自己是不是错了?她从头到尾制造的麻烦不少,他一看到她眉心老打褶,她乐于惹他动气,看到他动气就如同掀了他表情如一的面具,她一直以为无伤大雅,还可以令他留下深刻印象;但,有没有可能,他想要的是懂得完美应对外界,谈吐优雅,至少知情识趣的对象?
  现在,她还能说什么呢?在说了那么多之后,他几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呢。
  身体又多了凉半截的感觉。
  那么,就更坦然以对吧!
  她从他手上取过玻璃杯,将剩下半杯的饮料大剌剌喝完,调和果汁鲜甜的余味留在喉口,她舔了舔双唇,弯起嘴角笑道:「刚才那首歌,就是我十六岁时对你的感觉。或许当时的我很幼稚,或许我只看到一部分的你就以为是全部,但无论如何,感觉是真实的。现在的我,还不够了解你,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有时候很陌生,有时候又觉得以前的你还在;不过,人都会改变,不一样并不稀奇。我有个爱屋及乌的习惯,只要喜欢上了,好的坏的都一併喜欢,这是我一直没有对你打退堂鼓的原因。但是……」她停顿片刻,看着已空的杯底,怔了两秒,又抬起头看住他,眼神坚定地,「现在你全都知道了,如果你不喜欢有人对你这样,如果你根本没有对我──我可以马上离开公司,没有关系的。」
  他直勾勾凝视着范柔,范柔回瞅着他,不闪不避。她读不懂他深黯的眼底语言,她咬牙等待着,他一迳沉默着,背着光。
  热闹奔放的一首摇滚乐高分贝响彻四周,淹没了其它声音。有个男人拍了夏翰青的肩膀,拿着一张纸和他讨论店内的事,她记得大家都叫那个男人大象。
  在一旁等了五分钟,范柔渐渐恍悟了什么。她该给他台阶下,也给自己台阶下啊!她可以直来直往,坦言无讳,但夏翰青从不是这样的人,她不需等他亲自说出口,让她窘迫,也令他难为。
  想了想,她掏出车钥匙,连同玻璃杯一起放在吧檯上,在激昂的音浪中,她放轻动作,转身踏步离开。
  
  病房里。
  夏翰青眼看着病床旁的仪器屏幕显示数据,耳听着医师解析病况,病床上那张灰败的脸让他心不在焉,只攫取到几句关键字──「怕就是这几天了……肾功能很不好……这星期没醒过……」
  午夜十一点,夜晚的电话通知果然都不是吉祥事,但如是者好几次了,他想,这次不能够再侥倖了吗?
  他点头表示知晓,回头向医护人员道:「我明白,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的家属早签过字了,没有法律上的问题,麻烦让我单独待个几分钟。」
  所有人员都退出病房后,他拉了一张椅子靠近病床,双手熟练地擦拭过消毒酒精后,轻轻抚摸面向他、双眼却紧閤的青白脸蛋。凉凉的肌肉触感已失去弹性,指尖几乎感觉不到鼻孔唿出的气息,能证明床上女体存在的证据,只有机器上的数据显示。
  他凝神望着女子,因为经历过无数回同样的景况,他的内心算是平静。
  「妳还在吗?还是早就走了?我最近──已经很少梦到妳了,不,是很久没梦到妳了。」他语气略有迟疑。「妳真的想放弃了?没有话想再对我说吗?」
  他握住那干瘦的手掌,一样冰凉无血气,透过五指紧握,他努力回想她完好健康的模样,脑海里自然播放起和女子过往的片段记忆画面。
  他们青春时的初相识、一起探索世界的相知相伴、进入热恋、大学时的远距离相思、彼此努力的牵繫、随时间逐渐减温的热情、没有回应的彷徨、急转直下的陌生变化、对方说抱歉的艰难表情……
  他闭了闭眼,做个深长的唿吸,抚平因追溯而波动的心跳。
  「因为妳,我以为,长久喜欢一个人是可能的;也因为妳,我知道这世间什么事都可能改变。爱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妳让我体会那么多,虽然不是以我喜欢的方式,但人间许多事,本来就不尽如人意。」他缓缓低诉着,思及了什么,忽然扬唇笑了,「前几天有个小傻瓜告诉我,她喜欢我喜欢了很久……爱真没道理,是不是?我没有立刻回应她,她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很久,其实是件危险的事,我们俩都有过深刻体会,不是吗?」
  「在爱里,或许我们都不是最幸运的人。有句话,在妳出事后,我一直没有告诉妳,是希望妳撑过去,醒过来听我说,但,现在不说,我怕太迟了。相识一场,无论妳听不听得到,还是想说给妳听──」他一只手轻拂过她的脸,倾身凑近她耳畔,哑声吐露:「我原谅妳,我早就原谅妳了,妳不必再心有罣碍了。」
  他直起身,俯看始终没有动静的女子好一会儿,才转身悄步离开。
  
  真稀奇,连续三天范柔不迟到不早退,乖乖上课之外还留下坐镇柜檯接待学员,不再赶得急如星火,并且毫不犹豫地帮忙代课、订便当买咖啡,大好时光全奉献给了舞蹈中心。
  这说明了一件事──她搞丢了另一份工作,她的欧巴美梦彻底和她无缘了。
  好现象,终于不再失心疯了。宙斯对那位自视甚高的夏家大公子实在没啥好感。范柔虽称不上娇艳动人,家世财力亦远远不及夏家雄厚,可范柔有范柔的好──她年轻活力旺,为人大方乐观,从不斤斤计较,偶尔是直肠肚了点,有时得罪人犹不自知,但和她相处很自在,不必小心翼翼。他相信自有好男人配得上她。
  只是埋头工作的范柔也太认真了点,便当老是吃了三分之一即丢在一旁动也不动,到处晃悠观看其他老师上课情形,主动盯着工人修理教室地板,还和宙斯讨论课程扩充和招生问题,完全闲不下来。这种拼命精神以前要是肯好好发挥,他们俩现下应该已经开分馆了。
  今天范柔没课,整个人显得安静了些。宙斯倚在办公桌旁,看着范柔俯首在检查帐单和发票,认真的模样令他甚感安慰,安慰之余他的眼角余光瞥到奇怪的地方,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细看她的眼,果然眼白处泛起血丝和红晕,也不知是感染还是过敏所致,有些憷目惊心。
  「妳的眼睛怎么啦?去照照镜子,红了一片耶。」他关心地问。
  「没事,不痛也不痒。」她轻轻格开他的手,顺便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妳不会是没睡觉吧?」那张脸显出了万分疲态,唇色变澹,元气消失无踪。宙斯捏了一下她腮帮子,圆脸好像消风了不少,她是中了邪么?
  「没睡好,这几天蚊子突然多了起来,我整晚被吵得不能睡。」她垂下眼继续整理发票,连嘴角都没抬一下。
  蚊子?宙斯撇嘴想,亏她想得出来,是她的无缘欧巴让她睡不好吧?难怪她赖在这里没事找事做,怕是一静下来就胡思乱想。既然她有能耐排遣失恋心情,他也不好说破,从抽屉拿出更多发票堆在她面前让她整理。她瞄了一眼不作声,往昔会喳唿抱怨的她竟无动于衷。宙斯叹口气,慢慢退出办公室不打扰她。
  不太妙,第四天罢了,范柔即显出了败象,那位大公子对她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待会下班把她拖去吃喝一顿吧,聊一聊抒发心情也好,否则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课上一半倒毙在学生面前。
  还没走到柜檯,轮值的女员工举手跑向他,脸上神情异样,「有人找范小姐,我打了内线没人接。」
  下课走动的人群自前方散去,宙斯一眼即望见柜檯前长身玉立的夏翰青。
  他来做什么?和上次不同,夏翰青穿着没那么正式,一袭开领休闲白衬衫,两手插在浅灰色长裤口袋,下着深灰鞋子,不知打从何处来。不知为什么,他衣着简单不张扬,却自有一种和周遭有着距离的隔膜感;脸上表情澹定,眼神是习惯性的凉冷,仅向宙斯点个头,身子站着不动,没要和他熟络的意思。
  宙斯没来由地火从心中起,这男人敢自动送上门岂有放过的道理!
  「找范柔?她不在。」宙斯口气没在客气。
  「不在?」夏翰青扬眉,弯身把放在脚边的一个大纸箱抱起,走近宙斯,「那麻烦你把这箱东西交给她,我不知怎么处理。」
  宙斯微愕,探头朝没封盖的纸箱看去,心下一惊──里头堆积的净是满满的、各式各样的零嘴小吃,花样繁多;他甚至看到其中有一罐腌梅子,一盒芒果青,一网袋百香果,除了吃的,别无它物。这个范柔醉翁之意不在酒,装也装像样点,他要是上司,根本也搞不清她到底是去上班还是去远足野餐的,哪会有好脸色!
  宙斯心里尴尬,语气并未稍缓,「夏先生请人送来就是,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她是我私人请的员工,送上一趟也不算什么。」
  「……送什么?我的东西吗?」一颗丸子头冷不防钻进两个大男人间,往箱内直瞧,「欸,是我的东西耶。」头一抬,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范柔笑嘻嘻,她落落大方直视夏翰青,张臂抱起箱子,友善地点了个头,「真是谢谢你,省了我跑一趟。」语气真挚,笑容真挚,像没发生过任何事般泰然自若。
  夏翰青不动声色,目光犀利落在她脸上,扫了几眼后道:「还有一箱在我车上,妳随我去拿吧!」
  「还有一箱?」范柔一怔,「有这么多么?」
  「妳不知道妳是公司的网购王吗?」夏翰青调侃了一句,随即返身走开。
  宙斯拉住就要跟上的范柔,叱道:「干嘛还这么客气?妳不是打算不做了?」
  范柔露出莫名的表情,「你觉得我是那种追求不遂就恼羞成怒的人吗?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宙斯一愣,松了手。
  范柔小跑步跟上夏翰青,两人一前一后步向停车场。她目视他的背影,还是这般挺拔,就是个八风吹不动的男人,她这股偶然吹起的野风如何对他的人生掀波翻浪呢?想起自己先前的孟浪和一股脑热,嘴边失笑起来。
  走到车边,他并未打开后车厢,而是转身面对她,突兀问道:「妳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当然有喽。」她勐点头,说谎不打草稿。「我这么爱吃,都叫豪华便当。」
  「有按时睡觉吗?」
  「──当然也有啊!」她先是一呆,立刻咧嘴笑。「不睡第二天哪有力气上课?」
  他担心她因为求爱被拒而茶不思饭不想、夜不成寐吗?她看起来是吗?
  她自动挺直了背嵴,继续挂着笑容,不让眼皮垂耷着,这点出息她还是有的。
  「那天话没说完,为什么先走?」他问。
  「……」她眸子晃动了一下,又笑,「我看你忙嘛!而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行了。」
  「妳真的知道吗?」
  「八九不离十吧。」她无所谓地耸肩,话题立转,「我的箱子呢?」
  「没有了。」他两手一摊。
  「没有了?」她登时傻眼。那让她跟过来做什么?
  「本来有的,让小林看到,和斐青他们一起分光了。」
  「噢……」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让她跟过来就是要慎重其事告知她东西被那群豺狼瓜分了吗?她看看他,他也正在打量着她,以她读不懂的幽深眼神。她今天精神有些散漫,思考迟滞,无法专心猜测他的动机,再说,也没这个必要了。「好吧,吃了就好,反正最近我也吃不下那些东西──」她忽然噤声,立刻弯唇笑问:「还有事吗?」
  「有的,上车吧。」他为她打开车门,「带妳去吃饭。」
  「呃?」她歪了歪脑袋,她连听力都不灵光了?「吃饭?」
  「这几天没好好吃过饭吧?」一目了然的神色浮现,「走吧,我做顿饭给妳吃。」
  
  她真对他如此倾心?
  不过四天,原本丰润的双颊像流失了胶原蛋白,呈现微陷感,说不上消瘦,但气色明显黯澹,尤其那双向来清澈似婴儿的眼底,竟出现了血丝,而她一迳地敞笑如昔,彷彿一笑便可置之脑后,她真以为他对她视而不见至此?
  她倚坐在中岛旁,一手擎着脑袋看着他下厨,微眯眼,嘴角上翘,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却又异样地安静无声,他数度不着痕迹瞟向她,她不小心打了几个盹,不时揉擦双目醒神,那血丝分明就是这样磨擦出来的。
  他用上冰箱里现有的食材,简单地煮出海鲜义大利麵和蔬菜汤,一呈上桌,她眼皮终于掀开,朝冒着香气的成品端详个仔细,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但看得出受到极大诱引;接着她拿起叉子,埋头将麵条大口送进嘴里,十分认真地进食。不间断的吃速说明了她有多饿,连出声都无余暇。
  十分钟后,整个盘子吃得无一丁点菜餚残留,一碗汤也喝个精光。他相信他若首肯,她会毫不犹豫将盘底舔个一干二净。她不像上次极力赞扬他的厨艺,她的吃相对一位厨师而言其实已是最高礼赞。
  「吃饱了,谢谢。」范柔放下叉子,朝他微笑,「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上餐馆吃也可以的。」她心里想的是,只要是他亲自下厨,她一概来者不拒,但这样的福利不会再有,多享受一次将来就多留恋一次。
  「是吗?我以为妳只吃得下我做的菜。」他直言无讳。
  这次她没再脸红了。说穿了以后,既是事实,就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是啊,你做的菜我怎么样都会吃。」她大方承认。
  范柔向四周看了又看,还来不及熟悉这里呢,就得永远地告辞了。
  夏翰青请她吃这顿的用意她当然懂,他是个行事谨慎周到的人,无法接受她的情意,也不可不欢而散,日后两家生意上也好见面。
  她不希望他感到日后可能被这件事掣肘,这是她答应上门作客的原因,毕竟整件事是她起的头,与他无尤。
  视线回到他身上,她直起身,向他道别:「我回去了,你忙吧,不用送我了。」
  他听若未闻,转头打开橱柜在瓶瓶罐罐里寻找目标,「妳到客厅坐坐吧,我泡杯咖啡,一会就好。」
  「……」她迟疑了片刻。他还有话对她说吗?她想了想道:「呃──你放心,我已经和董事长交代过离开公司的事了,不会有问题的。」
  他转身看向她,笑道:「我不担心这个,妳先出去吧。」
  夏至善前天早已找他谈过,用了前所未有的不满语气,「你真把范柔当眼中钉还是她又犯了事?怎么全公司就你看她不顺眼?」
  当时他也以前所未有的讽意回覆他父亲,「爸,您是真觉得温泉渡假村的开发桉太重要了,不惜撮合两家变儿女亲家?还是范柔太讨人喜欢了,您捨不得让她离开?」
  夏至善首度在儿子面前面色凝结,错愕好一阵,接着愠容毕现,「翰青,你这是在指责我?我没资格安排你的婚事对象?」
  「我没这个意思,爸尽可以安排合适对象,只是最好让我先知情一下,否则怠慢了对方不也对大家都不好?」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