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于他下单了什么东西,陶茹之却没办法猜中了。
带着一丝好奇,闪送员也到了门口。陶茹之打开门,看着对方从他的大背箱里取出了一束蝴蝶兰。
陶茹之微怔,说着谢谢接过。
她关上门,从怀里的蝴蝶兰里拨出一张花店附赠的卡片,上面是林耀远留下的讯息。
【延迟祝贺你乔迁新居(虽然还是租的)】
陶茹之额头青筋一跳,把卡片随手扔进垃圾箱。
林耀远的电话也在这时候适时地跳进来,震得她手心发麻。
“花收到了吗?”
陶茹之嗯了一声,心想他估计是临时有事不过来了,不然不必再叫人送花。
她有些烦闷的语气说:“卡片后半句很多余。”
“那我下次改进。”
“不用了。”陶茹之拨弄着花瓣,“你别给我添麻烦就好了。”
“送花怎么是麻烦?”
“因为家里都没有装花的花瓶。”
电话那头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知道啊,所以我给你带过来了。”林耀远语气很温柔,“帮我开门吧,陶茹之。”
陶茹之拨弄的手指一顿,惊得立刻走到门禁控制的屏幕前——林耀远出现在镜头中,略失真的一张脸,像是在她梦中出现。
她匆忙回过神,还算镇定地按下确认,盯着他从屏幕前消失,开始在玄关附近多动症似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一分钟后,叮咚,门铃响起。
陶茹之开门时差点绊了自己一跤,悻悻地拉开门。
林耀远微弯着笑的眼睛露出在门后。
他很自然地把捧着的花瓶递给她,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子,里面是外带的火锅食材。
“应该还没吃饭吧?”他晃晃袋子,“陪我一起吃火锅?”
“你的胃吃火锅没问题吧?”陶茹之没话找话,“而且新家会吃出一股味,身上也是。”
“没问题啊。那我们吃完再去散步,让这里通风。”
“……”
陶茹之觉得自己不该再随便接话了,免得他再说出什么得寸进尺的提议。
她从厨房搬来煮锅,林耀远正把菜色一一拿出来陈列在餐桌上,还买了额外的一盒草莓。
他脱掉西装,解开袖口说:“借你厨房一用,我把这个洗了。”
陶茹之挠头说:“我下午刚买过,茶几上还有一半。”
“那车厘子?我也买了。”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一盒。
两人都进了厨房,一个烧水,一个洗水果,各司其职。陶茹之不时问两句关于康盛那个案子的诉讼进展,林耀远回答得很淡定,说这阵子一直新城京崎两地飞,现在他就等着开庭了。
等水烧开的空隙,陶茹之的视线百无聊赖地落在林耀远的背影上。
他正在对着窗户低头仔细地清洗着每一颗果子,傍晚的余晖衬得厨房光线黯淡,只有那么一小片窗子的光,他是一个黑色的剪影。
她静静地看着这片剪影,心头怅然。
林耀远没有转身地问:“在看我还是在看日落?”
她不假思索:“日落。”
“好看吗?”
“还可以,就是厨房窗户太小了,你挡了个大半。”
“那不还是在看我?”
“被迫的。”
“陶茹之。”他叫了声她的名字,猝不及防切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会结婚的。”
搁置了这么些天的平静被打破,宛如没有预兆的台风,终于在此刻登陆了。
“我也以为……”陶茹之深呼吸,坦然道,“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做饭好吃,会主动做家务,自己下班很累了也会来帮我卸妆,吵架了也永远是他低头,从来不叫我为难。我总是能在他身上看到我爸的影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个像我爸一样的人。”
仿佛觉得她的话刺耳,林耀远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所以呢?”
陶茹之耸肩道:“所以不能害他啊。”
他略语塞,然后装模作样地点头。
“那我怎么样?我不是一直是你心目中的混蛋吗。”
陶茹之却说:“也不行。我和他分手不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而是……”
林耀远洗果子的手指停住,任水流不断地拍打他的手指。
他打断她:“而是你知道你无法放弃爱我不是吗。”
“……”
“如果你要说因为我们是家人而不行的话,我有必要提醒你,在法律上我们已经不是了。”
“这也只是一时的不是,等拆迁完他们……”
他转过身,直视着她。
“那就让我们只做一时的恋人。”
水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发出尖细的泣叫,像某种积压的哭声。
陶茹之颤动着眼睫。
“你为什么老是做这种明知会让分离变得更艰难的事?”
他离开流理台,慢慢向她靠近,然后弯腰和她平视,额头抵上她。不是那种轻轻的,而是一下子撞上来。两个人弹开,都吃痛地一眯眼睛,然后看着对方,不由自主笑了,就像从前一样。
林耀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闲聊道:“天快要暗了。”
陶茹之不明所以:“嗯?”
他再度靠近,这次是很柔缓地,贴上她的额头,高挺的鼻尖和她的鼻尖似有若无地轻擦着。
“我们先别开灯吧。”他喃喃。
两个人的身后,被幽窗挽留的天空正被静谧的蓝色所包围,最晦暗也最温柔的时分,也将他们包围。
第56章
又是这句话。
陶茹之一下子又被这句话带回十年前的那个楼道, 他用手机打字,告诉她,我们等灯暗下来。
不像上次见面时的试探, 这次她能预知到——这是一个真正的,要接吻前的预兆。
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不知道阔别多年后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合适:要闭眼?还是推开?
她紧张得手足无措。
眼睛随着摇摆的思绪始终没能真正闭上, 快速的眨眼像眼睛在抽筋。
林耀远看她这副样子, 忍俊不禁地松开了手。
他有些坏心眼道:“我只说别开灯,没说要做什么。”
“……”
他悠哉地哼起歌,转身回去继续洗刚才搁置的车厘子。
陶茹之恼怒地走到林耀远身后, 伸长手猛地拍了下他后脑勺。
他吃痛地嘶声, 陶茹之这才心情舒爽,端着水壶出去了。
*
晚上七点,夜色完全降临。
陶茹之煮开锅底, 着手打开电视选了一部新的电影两个人一起看。她挑挑选选, 最后挑了部丧尸片。
林耀远端着车厘子出来, 瞄到屏幕说:“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片了?”
陶茹之解释:“我在伦敦吃各种炸鱼的时候只有看这个能稍微激起我的食欲, 养成习惯了。你看不惯我换一部。”
“看不看都行。”林耀远坐下来,坐到她身边,“我更想听你这些年在伦敦的生活。别说朋友圈,你连ins都不发。根本不知道你在那边干什么。”
陶茹之一惊。
“……你什么时候关注我ins账号了?我没告诉过你啊!”
他轻松道:“找一个账号又不难。”
陶茹之立刻摸出手机账号去看粉丝,她粉丝数很少,想找出他来不是难事。
她挑出其中一个可疑的账号, 名字是一串无意义的字母, 点进去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非常典型的视奸账号。
“难道这个是你?”
陶茹之狐疑地展示给他看。
林耀远凑过来, 忽然操作后退,回到了陶茹之的账号页面。
“哦,你的账号原来是这个。”
“……你耍我?”
她立刻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是在借机套她的账号。
“你用英国的手机号注册的,也没有共同好友,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他一副你怎么这么好骗的语气。
“……随你便。反正我ins也没发什么。”
陶茹之将手机倒扣,不再和他计较,起手扔蔬菜下锅。
林耀远早已无心涮菜,开始忙着掏出手机搜索刚才的账号,趁现在还能记住。
确实如她所说的,陶茹之的ins其实没什么内容,这几年来的伦敦留学和工作生活压缩在互联网上不过是占满一页手机屏幕的照片。归功于她在社交平台上是个极为低调的人,不爱发带有自己的照片,一眼望去全是风景。
这张是从阳台上拍到的日落,这张是街头的电话亭,这张是平安夜圣诞书的彩灯,这张是绿草茵茵的城堡,这张是她在学校某个下午,图书馆落地窗外的草坪……林耀远看到这张时,忽然轻吸了一口气,定睛看了好几眼。
他冷不丁指着它问:“你这张照片还在吗?”
“在吧,怎么了?”
“你找出来,放大一下。”
陶茹之心头猛地跳快,升起某种预感。
她按捺住这股预感,把煮熟的山药捞出锅,这才腾出手解锁手机,从相册里划拉半天找出那张照片。
图书馆的草坪前人来人往,而她被困在图书馆里复习,偶尔走神的刹那,抬手拍下这一幕。那阵子伦敦连轴的阴雨天,而那一天刚好放晴,罕见的晴空万里,所以不拍可惜。
蓝天下金色的阳光,和照片中路人们的头发是一样的颜色,因此仔细一看,那个角落中黑色头发的帽衫青年就进入到视线中。
青年插着兜,背着黑色单肩包,正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仿佛也只是这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留学生。
她把照片放大再放大,终于看清,这个背影戴着一副蓝色的耳机。
但是细节模糊,陶茹之无法确定那是她送出的那副耳机。
不过根据林
耀远看到这张照片的反应,她这时可以肯定——
这个背影是林耀远。
陶茹之经受着某种不亚于在心脏博物馆那时听到他心脏的冲击,过了好一会儿,这种余韵才慢慢消散。
她问他:“你后来又来过了?”
林耀远嗯了一声。
“……傻瓜。”
陶茹之忍不住呢喃。
至于为什么用“又”,因为那不是林耀远第一次来英国找她。
那笔曾是给她用做环球资金的礼物基金她没有收,林耀远就用那笔钱飞来英国找她,在他大四那年的尾声。
他们一起厮混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过后,陶茹之送他上飞机,临别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来找我了。”她很决绝,“有空的话,替我多回家。”
他背影一顿,挥挥手,消失在机场。
林耀远说:“我那个时候没有答应你不来见你,所以我来找你不算食言。”
陶茹之轻声道:“那这恐怕也不是最后一次吧?只是这次被我拍到了。”
林耀远避重就轻地笑笑:“那就保密了。”
火锅的白锅也开了,他丢下几片竹笋,开始专心开吃。
然而陶茹之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住。
“其实,我这趟濑户内海又去了心脏音博物馆。”她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吗,博物馆又多了五万个心跳声,总共八万多个人随机的心跳声里,我在主展室居然听到了你的。”
他嘴巴里的竹笋差点掉下来。
“……你真的随机听到了?”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那里留下了心跳声?”
“……”
确实,这件事他谁都没有说,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耀远仍很怀疑:“八万分之一的概率?”
陶茹之点头:“确切地说是八万五千五百一十七分之一的概率。”
她看着林耀远有些木楞的表情,很高兴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遭受冲击了。
林耀远慢慢回神:“我以为今天在你的照片中看见我已经是极限了。”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
陶茹之微微叹息,提起筷子戳着碗里的酱承认:“孽缘是这样的。”
他却戳着碗里的肉丸小声咕哝:“看来那五日元花得蛮值的……”
陶茹之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轻眨下眼:“没什么。”
*
两人慢腾腾地吃完火锅和水果,陶茹之犯困地打了个哈欠。特别是听着林耀远把锅碗碟拿去厨房冲洗的水声,困意越发蔓延。
她撑着起身,把桌面收拾干净,林耀远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
他倚在门边问:“要不要去散步?”
“不要啦,我好困。”
“那你要臭烘烘地睡觉吗。”
“我会洗澡!”
“那你连卫生间都会有火锅味。”
“……你嘴上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是吧?”
“谢谢,毕竟靠这个吃饭。”
陶茹之瞪他一眼,从房间里取出外套:“你拿垃圾下来。”
两人下了楼扔完垃圾,开始沿路往街道走。
为了通勤方便,她租的地方离地铁口很近。没几分钟,他们就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口。
陶茹之却越走越困,最近一直忙着工作搬家和收拾新居,再加上分手后处理后续问题的压力,整个人一直很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