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茹之老实交代:“我画眼影不熟练才晚了。”
林耀远顿了一下,也含含糊糊交代:“我想学个新发型,越弄越乱,没办法又洗了个头。”
他们都在为这第一次名正言顺的约会做着各自的努力——意识到这一点的陶茹之只剩下雀跃,笑着说:“哦,那我们扯平了。”
“你出来左转,我到了。”
“好。”
她又加快步伐,很快走出小区看见了林耀远的车。
陶茹之拉开副驾门,一路小跑的汗被车里迎面的冷气吹散。
林耀远看了她一眼,转头,又看了她一眼。
陶茹之拨了下头发:“干嘛,在看我眼影吗?”
“今天很漂亮。”
陶茹之清了清嗓:“明明一直都很漂亮。”
林耀远笑了,腾出一只手要掐她脸:“我来接收你不要的脸。”
“别弄花我粉底。”
她连忙想把他手打掉,但最终没打下去。因为林耀远根本没打算掐她,他的手心落在她脸上时变成轻微的相贴,摩挲了两下就收回了手。
陶茹之讪讪地,低下身去找空调的按键。
“哪里可以调低温,你开得不够低。”
“都24度了还低?”
“我刚刚跑过来很热啊……”
两人吵嚷着,车子往前驶去,很快开到了一家商场。
他们今天的第一个计划就是看电影。
因为平常都工作太累,约会的开端选一场舒舒服服的电影对两个人来说最适合。
林耀远事先在网络上买好了票,周末人气火爆,取票机前每个都是满的。
为了节省效率,陶茹之提议:“你先排着取吧,我去买饮料,爆米花要不要?”
林耀远看了看柜台买饮料的长龙,随即把二维码发给陶茹之:“你取票,我去买。”
“噢……那爆米花记得甜的咸的各一半。”
“那可乐也冰的不冰的各一半?”
陶茹之对他的冷笑话敬谢不敏:“你要是做到能在一个杯子里也行。”
两人分头行动,陶茹之这边等了两个人很快就轮到,反观林耀远还卡在中间。
她正准备走向他,忽然听到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陶茹之——?!”
她循声望过去,一张阔别多年的脸和记忆里青涩的模样逐渐重合。
“佳悦……?”
“天啊,真的是你!”
蔺佳悦扔下身边的男伴快步冲过来,张开怀抱将陶茹之抱个满怀。
陶茹之从震惊中回神:“你在京崎?!我明明听说你回老家了。”
蔺佳悦嘿嘿笑着:“之前是
,不过今年还是打算来京崎再闯闯。倒是你,我还以为你还在英国啊。你回来怎么不说?”
“以为你们都不在京崎了,说了也怕打扰你们。”
“你再说一次打扰我可会翻脸啊!”
陶茹之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刚才被撇下的人走上前,揽了揽蔺佳悦的胳膊:“熟人?”
“是我大学的好朋友,后来去英国了。”蔺佳悦介绍两人认识,“这位是我男朋友,我们最近才开始谈。”
陶茹之越看她男朋友越眼熟,发觉他很像蔺佳悦大学那阵子喜欢但后来一直没谈上的那个人,真不知道该说她是长情还是就喜欢这一款。
蔺佳悦察觉出陶茹之眼神中的意味深长,立刻打哈哈说:“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我不是……”
而这时,林耀远抱着买好的爆米花桶和冰可乐过来了。
蔺佳悦看到他第一反应,立刻揶揄道:“好嘛,原来你也是和男友过来的!”
这话落到两人耳朵里,彼此都有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是最恰当的。
蔺佳悦突然啊了一声,她仔细端详林耀远的脸,费劲地寻思说:“你好眼熟啊,总觉得好像之前见过你……”
林耀远顿了一下,提醒她说:“我是陶茹之弟弟。”
说得无比坦然,坦然到陶茹之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林耀远刚开始打算挨着她的距离也后退了一步,任谁来看,的确只是一个来陪家人来看电影的身份。
他允诺了他自己说过的,可以就这样瞒着所有人。
陶茹之撇开目光,点头看向蔺佳悦:“你们以前见过两面的,你还记得吗?”
蔺佳悦恍然大悟:“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没想到你们现在还一起来看电影,感情太好了吧!”
陶茹之笑笑,扯开话题说:“电影快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下次约你出来吃饭我们再好好聊。”
“说话算话啊。”
四个人一起进了影厅,太过有缘,居然连位置都是前后两排。蔺佳悦和她男友在他们斜后方。
因此,整场电影,陶茹之和林耀远都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举动。
想象中他们应该会窝在彼此肩头,兴之所起的时候在黑暗中互相对视一眼,她吃一口爆米花的时候再顺手拿一口喂给他。
而事实上,他们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屏幕,那桶爆米花也都没怎么动,她没有胃口,林耀远也是。
这绝不是他们期待中的约会,可它就这么发生了。
终于,酷似坐牢的两个小时终于随着电影的演职员表出现宣告尾声。
电影是圆满的结局,陶茹之却被一股怅然的失落笼罩着。
光亮的大屏幕暗下,而整个影厅的灯却还没亮起,这是一家很遵守观影礼仪的影厅,因此会一直熄灯到演职员表结束。
在这片影影绰绰的黑暗中,有人等不及离场,有人还耐心地坐着看着一长串的名字滚动,她和林耀远就是后者。
陶茹之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瞥见后排的蔺佳悦和男友也还没走,两个人头挨着头亲密地说说笑笑。
她收回视线,又看了眼自己和林耀远,他从桶里捻了颗爆米花把玩,似乎可以借此摁住来触碰她的冲动。
他们这一排陆续又有人起身离场,说着对不起借过。
陶茹之斜过腿,身体也随之侧身。
这个转动的刹那,她扯了下林耀远的袖子,示意他近一点,她有话跟他说。
林耀远茫然地向她歪了下脑袋,将耳朵贴近她。
而陶茹之什么都没说。
她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
两个人走出影厅,不一会儿蔺佳悦和她男友也出来,她完全没注意到陶茹之最后的小动作,拉着他们聊电影的观后感。
聊着聊着,蔺佳悦发现林耀远一言不发,问他:“弟弟你在想什么?耳朵还那么红。”
林耀远还在神游,回答得很敷衍:“哦,里面太闷了。”
陶茹之攥紧手中的冰可乐猛吸了一口,纵然冰早已化没了,融化的水沾了一手。
接下来大家各自有安排,只好约好下次再见面。分别之际,陶茹之喊住蔺佳悦,犹豫道:“佳悦……其实你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没错,我的确是和男朋友来的。”
“啊……在哪?”
蔺佳悦左右乱看,尔后一愣,停在林耀远身上。
林耀远也是反应不及。
陶茹之略紧张,可乐都被她抓扁了,另一只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蔺佳悦哇地一声,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凶狠表情:“什么时候——?!你别告诉我是大学那会儿,那我一定跟你绝交!”
“不不,是最近。”陶茹之看着她,“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扁扁嘴,然后满意地笑起来,冲过来抱住陶茹之,又拍拍林耀远的肩头,无言地给两个人加油打气,挥手拜拜时说:“憋不住想找人秀恩爱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蔺佳悦走远后,林耀远怔忪道:“没关系吗?就这么说出来。”
“她会帮我们保密的。”
“……这一晚上你快吓死我了。”
林耀远摸了摸鼻子,耳朵的红在刚才听到她坦然他的身份后转移到了他的眼睛里。
陶茹之低下头说:“这是我们等了十年的第一次约会,我绝不想是这么遗憾和偷摸的开场……我不想制造更多关于你的遗憾了。”
林耀远倏然停下脚步。
他伤脑筋地说:“我可以取消接下来的行程吗?”
“……干嘛?”
“当然是现在就带你回家。”
第59章
陶茹之久远地想起了他们在英国的那一周。
某一晚他们在一家随便走进去的小酒馆喝到酒馆打烊, 喝到这个点的人都已经醉得不轻,有人从身后撞过来,陶茹之的神经也被酒精麻痹得不灵敏, 没能及时躲开。
刹那间,对方手上还有一半的啤酒尽数顺着衣领泼向陶茹之。
她被泼得一激灵, 反应过来时整个后背已经湿透。
正在结账的林耀远一回来, 就看见一只混杂着啤酒味和鸡尾酒味的落汤鸡正暴跳如雷地冲着连sorry都没说就已经远去的背影竖中指。
林耀远把她的手指头拉回来:“你方向比错了, 那里是一根电线杆。”
“……哦,我说他怎么那么瘦那么高呢。”
林耀远笑得扶额。
回酒店还要一段时间,总不能让陶茹之穿着这身湿透的衣服走, 暮春的深夜说不定会感冒。
他当机立断脱下棒球服给陶茹之让她穿上, 但她却拖拖拉拉不愿意换,直到出了门一个喷嚏,灰溜溜地又拿上他的外套返回酒吧的卫生间替换上。
他的外套上充盈着一股沐浴露的味道——熟悉的橙花, 就和上次去濑户内海时一样, 他这次依然背了小套装来的英国。
陶茹之慢慢将外套裹上身, 酒精令她口干舌燥, 又或许来自外套上正和她皮肤紧贴的,属于林耀远的气味,正一寸寸地浸入着她的皮肤。
她穿着他的衣服回了租住的公寓。
洗完澡后,她翻看着林耀远在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说他也回到酒店了。
他发的是语音,陶茹之坐在窗台边反复地点开, 反复地听着这条没有任何特别的语音, 反复地听着林耀远的声音。
然后她关了灯。
黑暗里响起衣物被拿起的摩挲声, 还有令她自己都听上去陌生的喘息,很压抑, 很小声。
可是夜太静了,尤其是她闭紧了窗户,树梢外深夜的虫鸣也听不见,从喉管里发出来的声音就变得更清晰。
这让陶茹之觉得可怕,这居然会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这明明是一只失去意识的动物,正渴望着幻想中的人打开这个房间,脱下他的外套,脱下他的白T,俯下身,慢慢向
她靠近,发出语音里的那句声音,“我到了”。
没擦干的头发往下滴水,她绷紧脚筋,水珠打湿床单。
陶茹之努力控制着酒精带来的晕眩,又或许并不全是因为酒精,而是橙花味道带来的晕眩,咬住嘴唇,禁止自己再发出声音。
攀到顶点的电光石火,她没有忍住,还是闷哼出声,然后整个人被抽干力气,软倒下去。
她将整张脸埋进林耀远的外套里面,很久很久没有动。
慢慢的,枕着她脸那一侧的布料被打湿。
陶茹之在黑暗中流下眼泪。
同时,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微信亮起——
「我的房卡落在外套口袋里了」
他说,陶茹之,你开一下门吗,我在门口。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在那几年时常在夜深人静里钻入她的脑海中。
经年后,这个人再一次打开她的房门,脱下他的T恤,靠近她,却也同样摸到了她眼角的眼泪。
林耀远愣住,刹时停住了动作,转而抚摸刚才眼泪干掉后的那一条痕迹。
他不需要问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流眼泪,就像他不需要问当年她为什么也同样流下流泪。
当年他无措地俯下身,吻在她眼角。
陶茹之反射地闭起眼睛,睫毛颤动,听着他颤声说:“我们没有错。”
而现在,他已经不会太惊慌,在稍微的叹息后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呢喃:“爱哭鬼……”
林耀远的手指贴着肩带和她皮肤的缝隙缓缓滑动,将扯未扯的,最终没有脱掉内衣,手指转移阵地,慢慢往下划去。
陶茹之的肌肤在冷气和他的手指夹击之下发颤。
她揪住被单,睁开眼,视线跟着他往下。起先他也盯着她,两人的视线还是相触的,然后他低下头,开始注视这具身体的某一处。
一处很年轻时候的他亲手刻在她身体上的“伤口”。
融化的雪人依旧如当初刺下时一样,只融化了一半,这么些年没有再融化过分毫,也将永不融化,直到跟着她的皮肉一起衰老,萎缩,化为乌有。
“他看过你的这处刺青吧?”
林耀远忽然抬起头,视线衔住她的,近乎自虐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