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要死,但是不能动】
【os:往日里受过的罪终究还是有用的,忠啊,妈之前不是要故意坑你才改设定的】
第65章 诊脉
贵妃鸾驾停靠在官道驿馆休整的第二天午饭后,进忠就把汪太医领到了炩主儿暂住的正厅,朝坐在正上首的炩贵妃娘娘恭恭敬敬的磕头请安。贵妃娘娘叫了起,又给两人都赐了坐,叫春婵上茶。进忠没着急落座,走近几步躬身立在悠闲喝茶的炩主儿身侧,在轻声的请示过后把春婵等服侍的下人们都遣出去了。
汪荃侧身在赐下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悄悄瞧着往日里这位威风凛凛的御前红人大太监总管、把他从山林里挖出来试用了几年又偷偷把他塞进了太医院的忠爷,如今毕恭毕敬的站在那位传说中的炩贵妃娘娘近处,柔声回禀着这是之前就打算给您拉进宫看诊的那位大夫,虽如今刚在太医院挂了个闲职,医术却是极好的,然后千般劝、万般哄地,求着那位似乎无甚兴趣的贵妃娘娘好歹给瞧一瞧。汪荃自认识进忠公公的这几年间,从没见到过这人此种轻声软语的情态,暗地里忍不住啧舌,哪怕是毒蛇疯狗,见了主人也照样摇尾巴。不过他也是真没敢抬眼瞧这位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炩贵妃娘娘,不管她是神仙临凡还是精怪附身,他一个原本的乡野游医也知道没得着上头的允许,绝对不能直视紫禁城里的主子,尤其是天子的女人。他又不是嫌命长。
卫嬿婉坐在上头瞧着这个汪太医,觉得进忠也真是好能耐,这么个相貌的大夫都能被他硬塞进太医院。太医院在世代医家及师徒轮替制度下,人才济济自不必说,因着要给皇帝和后妃们诊脉,所以对入选太医的长相体貌也是要经过严格排查的。倒不是说这个汪荃生的有多丑陋,只不过他的确形容矮小了些,长相也不够端正,顶多算的上......能看罢。卫嬿婉不想说更不好听的形容词来描述一位医者,她对于大夫这种职业还是有些尊重在的。
听进忠的意思,这人虽是长于民间,但一身医术却很是不错,庞杂百家、又触类旁通,只是因着相貌平平而无缘入选为皇家效力。卫嬿婉自己倒不怎么以貌取人,既然是进忠极力要荐给她的,想来医术也是错不了的。不过......
“汪太医,你先给督察使瞧瞧。”卫嬿婉想着昨天见到的进忠那一身旧伤,借着这个机会也先看看汪荃这人的品性如何。
进忠和底下的汪荃都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进忠一脸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了看卫嬿婉,也没多解释,直接挽了袖子就去坐到了汪荃旁边的椅子上。汪荃之前一直是在宫外给他诊脉调养做惯了的,当下虽然不知道上面坐着的贵妃娘娘是何意,不过还是自然而然的搭上了进忠公公的手腕,仔细诊过之后才回禀道,督察使身强体健、气血充足,火力比一般内侍都要旺盛许多,近日似乎进补过一些顺精气、益固元的滋补之物,观面色更是红润饱满了不少。
这么直言不讳的太医还真是少见,卫嬿婉被他的大白话说得有些愣神,看着进忠似乎有些忍笑的神色,她忽然想到些什么,一脸僵硬的咽了口唾沫,悄悄吸了口气,还是坚持着说道:“给他看看腿。”结果话甫一出口就见进忠直接低了头抿嘴角,汪荃也是懵着张脸、眨了好几眨眼,顿了顿才又有些犹豫的小心回禀道:“忠爷的腿这几年都是在下......呃、微臣诊看的,半月前才刚调整了热敷和内服的草药方子,微臣开的药虽慢些,但仔细调养再有两三年,就能痊愈了,也不会留病根儿。”
都说到这儿了她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纯傻了,卫嬿婉简直羞愧的想捂额头,她真傻、真的,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人是进忠自己早就用过了才说好的。她绝对是因为离了紫禁城那个高压又紧张的环境而身松意懒到自己犯蠢,才会意识不到汪荃早就投到进忠门下效力多年、是经过了那条毒蛇的死盯严检之后才被拉来她眼前儿的。
进忠这时已经整理好了袖子,又过来扶她,轻声安慰她说炩主儿安心,汪荃医术人品可靠,您放心用就是了,奴才扶您去里间儿榻上歇着,让他瞧瞧罢,让他瞧瞧奴才好也安心。
卫嬿婉也就没再迟疑,扶了进忠的手起身缓步转进里间的屋里,进忠服侍着她在藤榻上斜着躺了,又拿了薄被给她盖好,只挽了右手的袖子,把那只莹白皓腕用丝纱帕子遮了,才叫跟进来的汪荃上前把脉。进忠拖了把椅子坐到近前,盯着汪荃给卫嬿婉看诊。
汪荃被他盯惯了,从几年前初见时的战战兢兢,到现在已经能在他的目光下不动如山的专心摸脉。不过汪荃摸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倒是越来越严肃,皱着眉头思忖良久,才半抬了眼睑轻声询问,能不能去了这帕子让他再确认一下。进忠看他脸色不对,皱了眉头刚要开口,就见嬿婉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抽了帕子,说汪大夫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本宫找你来看,就是想听句太医院里听不到的实话,望闻问切,您有什么疑问尽管问、要检看也不必太过忌讳。
进忠按下心里的担忧和隐约的急躁,皱着眉死盯着汪荃诊脉的手、又去盯他重新搭脉后愈发沉吟不语、拿捏不定的神情。汪荃此时顾不上忠爷的眼神,眼前这位炩贵妃娘娘的身体的确有很大的问题和隐患。他又叫贵妃伸了左手过来摸了一刻钟的脉象,复又换回右手摸了一刻钟,问了日常起居、神思是否恍惚、是否常常心绞,又问是否曾长期饮食不调、不得休息或冬日里受过什么长久的寒湿,数次生产的细节等等。进忠听着汪荃和炩主儿一问一答心里突突的跳,汪荃的眉头越皱越紧,卫嬿婉的语气虽平淡,说出的话却叫进忠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原来那天他在永寿宫窗下偷听到的、她向凌云彻倾诉的那些苦楚还只是冰山一角,她怎么会常常心悸、神思恍惚?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她怀孕的时候经常头痛难忍、心悸多梦以致夜夜失眠,却愣是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说,恐怕春婵都不知道。哪怕这样她都不肯看医生,她怎么能如此讳疾忌医......进忠突然意识到,之前他几次提起要宫外的大夫给她看诊她都百般不乐意,推三阻四的推诿拖延,她不是单纯的不信任或者不高兴看医生,她故意的!她明知自己身体有异,却一直瞒着他!
进忠都要被她的固执和独断专行气炸了,她就是猜到了倘若被直言不讳的大夫问破说破,他就会想方设法的阻挠她继续夜以继日的费神算计、或以自身为饵去涉险谋局,为此她甚至铁了心做那掩耳盗铃的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讳疾忌医......她从来就不肯顾念一点儿自己。
卫嬿婉没管旁边进忠冷的要掉冰碴子的一张脸,她仔细看着汪荃的表情,他面色虽凝却似乎心里已有得到印证的答案,只是碍着直接面对着身在高位的病人、旁边进忠又是那么一张脸,才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坚守医德、如实相告。卫嬿婉心下暗叹一声,知道终究躲不过,轻声开口道:“汪大夫医者仁心,我自己的身子我大概还是知道的,此番愿意如实相告,就是想知道,若好生调养着,我还有寿数几何?”
汪荃深深的叹出口气,他看着眼前这个坦然面对自己命运的绝色女子,他不再能只把她看做一个位高权重、冷冰冰又高高在上的主子了,哪有主子娘娘过成她这样的?不过是个比许多乡野村妇都吃过更多苦的可怜深宫妇人罢了。他如今也算见过紫禁城里一些主子奴才了,他接诊过病患无数,认得出这位炩贵妃娘娘真心实意的求问,可是能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样,恐怕这问题也不是为着自身问的。不过她既然没拿本宫作自称,那他也就当自己是个纯粹的医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做医生总要记得住初衷、对得起良心。
“在下自当为娘娘尽心调理,可是也得您自个儿宽心,若您能够做到谨遵医嘱,在下以一身医术作保,可保娘娘十五年无虞。”
话音未落,旁边的进忠“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卫嬿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进忠,好悬拉住了他,没让他一脚把汪荃踹倒。进忠几乎目眦欲裂,死盯着汪荃仿佛要把他活吃了。
你冲大夫撒气有什么用啊?卫嬿婉又是无奈、又是替好大夫叫屈,好在进忠顾念她如今“身乏体弱”,被她拉住也不敢挣,只能拿要杀人的目光去瞪被他突然的暴怒吓得跪倒在地、身子都有些发抖的汪太医,怒声道:“什么叫只保十五年无虞?我把你挖出来不是叫你来下结语的,调养不好娘娘,我剁了你的全族!”进忠牙咬的咯吱作响,声音像是沁了毒的利刃,面目狰狞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卫嬿婉在背后拉拉他,意思是叫他别恐吓大夫了,汪大夫没见过太多暴虐的场面,别把个好大夫吓得缩头缩尾、什么都不敢治了。
她硬拉着进忠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抖的可怜巴巴的汪荃,又见进忠低了眉眼仍是一口牙咬的死紧、胸前起伏不定,根本说不出半句软话来,只好自己又开口软声道:“汪太医,本宫的病况还请严守秘密,除了本宫和进忠,其余任何人万勿透露一字半句。待南下省亲事了,本宫会寻一个妥帖的缘由,让进忠带你离宫,你这样的性子、又是这样的好医术,不该埋没摧折在深宫里。之后本宫的身子也要劳烦你多费心,在此先谢过了。”说罢又去推进忠,“你先好生送汪太医出去。”
进忠强压下心头的惊怒,一双拳头攥得关节咔咔直响,起身拎了汪荃的胳膊一手抄起来,提着人就拖出了里间,汪荃被他拖得一个趔趄,也不敢吱声,就怕这个暴怒的活阎王忍不住怒气直接当场活剐了他,踉踉跄跄的紧跟着他出了门。
等进忠再回来的时候脸色还冷的像三九天里的太掖湖,卫嬿婉早就拉了薄被把自己裹起来了,她心下也对自己只剩了十五年寿命有些黯然,可能还活不到那么长呢。可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金玉妍没死、皇后没倒、太后的势力她还没握到手里、她的儿女们都还没长成......她抬眼看着一进来直接噗通跪到她榻前,伸手抱着她,把脸埋进她身上的薄被里一声不吭的进忠。还有这个呢,她躲了好久也没躲过这一遭,眼前这个如今可怎么安抚啊?卫嬿婉发愁的想。
她只还有十五年,进忠想,他怎么能发现的这么迟,他认识她太晚了吗?可是自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一刻不停的在燃烧自己的心神和精力,她如今的高位、皇帝的盛宠、深重的城府、子嗣的倚仗,全是燃烧寿数硬得来的。他现在明白过来了,原本的嬿婉本身只是个单纯清透的小女孩,她是硬逼着自己长成这样的,代价就是提前损耗她的身体和精神。她早就知道了,她避不了、也不会避,只是她瞒着他,瞒得他这么严实,瞒得他满心皆苦。
“我不会阻你,也不会拦着你往前走,可你不该瞒着我,嬿婉,十五年,你还想瞒我多久?直到最后一刻再告诉我一切都来不及?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还不如现在就叫我去死。”进忠抬起通红的一双眼瞪着她,他应该恨她吧?他可以恨她吧?他还有多少时间能用来恨她,或者爱她?
卫嬿婉从薄被里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点上他的唇瓣,那里肉嘟嘟的,只是苍白了些。“还有十五年呢,再说不是还有你给我的那颗救命的药?多加五年没问题吧?而且我到时候都是个老太太了,不好看了,到时候皇帝不来,你也肯定懒得来看我,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永寿宫呢,冬天冷得要死,夏天热的要命......我也不要不好看很久,最好最好,我死的时候还是个漂漂亮亮的美人儿。”她没想到好法子,只好避重就轻的跟他撒娇,试图蒙混过关。
进忠只觉得自己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骂也舍不得、怨也怨不得。她都不曾分一点点的真心给他,他就得为她煎熬至此,她是不是生来就是克他的?她怎么能在这时候轻轻省省的拉他到榻上,窝在他怀里撒娇耍赖,企图明显的都不肯遮掩一点儿,就是打定主意要他轻飘飘的翻过这一页,不许他生气、不许他反驳,她给什么他都得受着。
抱着怀里又昏昏欲睡的嬿婉,进忠觉得自己心里苦的要抽过去,又想到她不谋算、或者心态放松的时候时不时就要眯盹儿,她的嗜睡早就有预兆了,他之前竟全无察觉,这都怪他。
进忠只能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抱着怀里易碎却愈坚的宝贝疙瘩,在一片混沌的不安里自我欺瞒。
【os:好,埋个伏笔】
【进忠:我能杀了你吗?】
【嬿婉:好多事情要加快进度了,思考】
第66章 先安抚春婵
进忠的状态很不对,卫嬿婉在鸾驾仪仗休整了两天后再次上路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能理解进忠乍听到她只还剩十几年寿命的时候受到的震动和惊吓,但是她没有预料到对他的影响会如此之大,他的护食行为明显反应过度了。
他一刻也不肯让卫嬿婉离开他的视线,但凡有别人想靠近她,进忠就开始变得暴躁和极富攻击性,春婵作为她的贴身大宫女如今挤都挤不进鸾驾里来,急的在仪驾的车门口差点儿跟进忠吵起来。春婵不知道汪荃的诊断结果,进忠现在守她守得这么密不透风,春婵怕是要误会他奴大欺主,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很像,不过卫嬿婉不能让手下的两员大将因为误会自己人掐起来。
所以卫嬿婉听到吵闹声叫了两个人进来,无奈的看着进忠和春婵仿佛变成了几年前曾经在她永寿宫殿门前吵成了乌眼鸡的皇帝和皇后。她和进忠在众人面前做戏互掐也就算了,怎么她的大宫女也跟进忠掐成这副样子?这俩人可不像做戏,卫嬿婉头疼的捏了捏鼻梁。
她瞪了一眼进忠让他收敛些,然后开口叫他先出去,不唤他不许进来。然后拉了春婵细密的编了个谎,说她如今和进忠需要做戏,队伍里不全然是自己人,还有些皇帝的人混在里面,进忠领皇命而来的职责,就是隔绝炩贵妃和一切底下做事的人的单独交流,以避免她和太后在宫外的人再勾连起来。现在她和进忠都被固在鸾驾里动弹不得,她需要春婵去接触进忠带来更换的那些人,仔细分辨出里面隐藏的皇帝的暗手。另外她想了想,又悄声吩咐春婵,偷偷把永寿宫的人分散着撒进去、跟进忠的人打交道。她俯下身贴着春婵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即使是那些进忠自己养的人,也要尽可能多的转化到她这里来,她虽然信得过进忠,但春婵需要帮她再上一道保险。其实她跟春婵说的这些也算不得编谎,卫嬿婉的确是想让春婵她们借机渗入到进忠的势力中去。
春婵的眼睛亮亮的,得了吩咐之后里面小火苗蹭蹭的往外冒,干劲儿满满的跟卫嬿婉保证说绝对办好主儿给的差事。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自家主儿被近日里愈发威重、又权势日涨的进忠公公奴大欺主,卫嬿婉听着春婵给进忠上的眼药心想,她的大宫女还真是心思细密、洞若观火,进忠可不就是个奴大欺主的典型?不过他欺的跟别人不一样的方面罢了。不过这个不能跟春婵说,不然春婵极大可能会做出直接拎着刀立在车辕前、见进忠就砍的护犊子行为来,春婵打四执库的时候就护着她不被那起子见色起意的狗东西欺负,如今倘若知道进忠一个阉奴敢那么“欺负”她,春婵绝对能剁了他。
卫嬿婉与进忠的交易自从更改之后,他在她这里所求的就不再是荣华富贵了,办她吩咐的差事不仅不领金银赏赐,还自己倒贴着给她送钱,金银细软就不提了,单每回偷偷塞给她的好东西就让卫嬿婉不禁啧舌,御前总管太监的油水真多、进忠公公的敛财心比之以往真是更加的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