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阿姨休息了?”陈挽青问。
冯歆悦点头:“现在不睡,她一下午都没精神。”
陈挽青给冯歆悦倒茶。
因为要买茶厂,陈挽青最近在尝试各种茶叶,今天泡的是祁门红茶。
冯歆悦品了品,说很不错。
她们俩能聊的话题不多,又或者说她们没什么可聊的,也不适合聊,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就是和谐。
陈挽青又要添茶的时候,冯歆悦倏而开口:“陈小姐,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可不可以问问?”
“你说。”
“我看你和小客哥感情很不错。”她笑笑,“那你们高考之后怎么没在一起呢?高中时,你们关系不好吗?”
陈挽青放下茶杯,回道:“赵客上学时帮过我很多,我很谢谢他。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可能是以前缘分不够吧。”
“原来小客哥上学时帮过你。”冯歆悦明白了什么,“我那时候总找小客哥玩,他的朋友我基本都见过,陈小姐的话……看来你们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陈挽青笑了笑。
两人继续喝茶看书。
等到水快要喝没了,陈挽青说她再去接,冯歆悦又问:“你和小客哥是不是都是在阁楼相处?”
陈挽青一愣:“冯小姐也知道阁楼?”
“当然。”冯歆悦笑道,“我去那里找过小客哥几回。他说阁楼是他的秘密基地,连梁程杨光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拎着茶壶的手紧了紧,陈挽青低声应道:“这样啊。”
冯歆悦笑意更深:“看来小客哥那时就很在乎陈小姐,不然他不会告诉你阁楼的位置。不过,你们既然高中那时就有感情,怎么还分开七年才在一起?”
“七年啊,好久了呢。”
说完,冯歆悦看看时间,说也该回房间照顾妈妈了,就先走了。
陈挽青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
等回过神,她见自己手里拿着茶壶,想了半天,才记起是要去斟热水。
陈挽青来到饮水机跟前。
冯歆悦是否有其他暗示,她不想细究,只一点——阁楼确实是赵客的秘密基地。
他跟她说过,只她一人来,也只她一人知道。
冯歆悦敢这么说,是她在撒谎,还是赵客在撒谎?
“!!!”
陈挽青一个没留神,热水溢出来,烫到了手背。
她赶紧关闭按钮,见手也没太红,吹了两下,盖上茶壶盖子,回到座位那里。
和赵客之间,陈挽青还是不想藏话的,尤其两人已经在恋爱。
可事关过去,无形中,就又有了那张纸条的疙瘩在,叫陈挽青不好轻易开口询问。
那到底问还是不问?
陈挽青握着茶杯发呆,麦小米忽然跑进玻璃屋,脸色煞白,说出事了……
时隔三个多月,梁程舅妈又来了日落海。
而且这次还不是一个人,舅妈带着她的儿子一起,两人抬着瘫痪动不了的梁程舅舅,全家出动。
“大家给评评理啊,评评理!”舅妈跪在丈夫身边,声泪俱下,“我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白眼狼啊!他舅舅瘫了这么久,一次面儿没露过!我们当年掏心掏肺的,供他吃、供他喝、供他上学,全都喂了狗了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梁程表弟跪在一边,也哭,说他表哥忘恩负义,过去父母把钱都省下来给表哥花,让他学本事,而表哥现在挣钱了,连救亲人的命都不肯。
母子俩就差抱头痛哭,中间还躺着一个抽抽搭搭,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老父亲。
画面可谓是人间惨剧。
客人们围着他们看,有对儿情侣还偷偷录下了视频。
陈挽青赶到时,舅妈正喊着要死给梁程看,要去撞柱子。
金爷赶紧拦住,舅妈就又噗通坐地上撒泼,嚷嚷梁程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阿姨,阿姨,您先冷静冷静好吗?”陈挽青劝道,并示意麦小米赶紧疏散安抚客人,“我们进去,有事坐下来慢慢说。”
舅妈抹抹泪儿:“你少糊弄我!叫梁程出来见我,不然我们三口今儿就死在这里!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梁程现在不在。”陈挽青说,“您看,这天气这么冷,叔叔待久了受不了的。您和我进去,我一定给您联系上梁程,行吗?”
梁程表弟一听,立刻给他妈妈使眼色。
要个钱嘛,快冻死他了,赶紧进去!
金爷和杨光帮忙抬起担架,正进大厅,赵客办完事回来了。
舅妈本来都不叫唤了,这一见到赵客,知道他和梁程关系要好,就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扑上去死抓住人。
她让赵客看看梁程舅舅都成什么样子了?问梁程到底是不是人?怎么能不帮帮家里?
这么一闹,麦小米安置好的客人又躁动起来,那对儿情侣也又偷录了一段视频。
*
七八个房的客人全部提前退房了。
麦小米不敢看平台上的评价,也不用看,肯定是差评如潮。
傍晚,大家坐在大厅里,相顾无言。
他们现在才知道,上次舅妈单枪匹马过来的那回,梁程并没有给钱,一分都没给。
舅妈回去后,越想越气,所以又挑了个好时候卷土重来。
“这钱就是不能给。”麦小米说,“惯的他们!一群讹钱的刁民!”
金爷搓搓光头:“可那好歹是梁程舅舅,真一点儿不管?”
麦小米冷笑:“血缘关系是什么万.能钥匙吗?想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不想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沾一下都嫌脏。凭什么?这年代谁善良谁就得被欺负么!”
郭姐让麦小米别激动,麦小米才不激动,她只是受不了用亲情去道德绑架别人。
如果亲人之间是友爱互助的,那还好说;可要是亲戚捅你刀子捅的最多最狠,这也要帮的话,那就是傻帽加冤大头。
屋外寒风呼啸,浪涛声翻滚。
大家再次进入无话可说的状态,一个个愁眉不展。
赵客和杨光带舅妈他们去了宿舍小院,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估计是在谈。
陈挽青握着手机,一直看着院门。
终于,门动了动,随即越开越大,走进来个人——梁程。
他在山上念佛修行,又清瘦了些,得到消息,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麦小米一见她程哥,心疼得慌,吸吸鼻子说:“哥你回来了。”
梁程还是带着笑脸,淡淡的,像春风化雨一样,看的人心里都跟着平和下来。
“没事。”他拍拍麦小米肩膀,“赵客和小光在宿舍那边了?”
金爷点头:“你要不还是先别露面?等小客回来,听听什么意思。”
梁程说没必要,把行李交给麦小米,说里面有给大家带的礼物,这次不是比干了的馒头还硬的绿豆饼了,是平安符,一人一个。
麦小米一听,哇地哭起来,拽着梁程,不让梁程过去受气。
但梁程躲了这些年、避了这些年,有的事你不了了,永远都过不去。
他一身坦然去面对,临走前,又把目光投向陈挽青。
“方便说几句吗?”梁程问。
陈挽青说好,两人去了前院的香樟树下。
梁程也不整煽情的那套,他也没情可整,只说:“赵客听你的,你多看着他点儿。”
“怎么?”陈挽青皱眉,“你这是……”
梁程笑笑:“别多想。我是估摸和那一家子有的掰扯,一时半会儿管不了民宿的事情。赵客那脾气你也知道,护犊子护的不行。我怕他到时候冲动。”
陈挽青放心了些:“嗯,我会盯着他。你也别急,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如果真是钱的事,那就给吧。”
“给钱?”梁程惊讶,“我以为你是个特别理智的人。”
陈挽青现在也没觉得自己不理智。
但来了日落海之后,她渐渐觉得理智未必能战胜一切,算准一切,有时候感性一把,或许才是柳暗花明。
梁程去了宿舍小院。
没过多久,杨光先回来了,再有两三个小时,赵客和梁程也一同回来。
小院被舅妈一家占领。
麦小米他们都不过去住,反正客人们也都退房了,民宿里有的是房间,先住下就是。
陈挽青私下问赵客情况怎么样?
赵客不是很疲惫,只是神色冰冷,嗤笑:“两百个。”
两百万?!
舅妈上次不还说五十万吗?
“那是之前的价。”赵客说,“现在不一样了。”
舅妈还说了,给钱就走人,不给钱她就死耗,天天往日落海门口一坐,看谁还敢来这儿住店。
“没有别的办法了?”陈挽青问,“就算是有抚养关系,也得根据情况定赡养费。”
陈挽青还想说,要不打官司吧。
可话到了嘴边,她也知道这个方法实际是最没用的。
就算官司最后胜诉,舅妈也把日落海和大家毁的差不多,赢又有什么用?
赵客深吸口气,捏捏陈挽青的脸,说:“你别操心,我来解决。”
陈挽青拉下他的手,用力握着:“梁程怎么说?”
“他不会给钱的。”赵客冷声道,“就算扔大海里,他也不会给那家人一毛钱。”
这是还有什么仇吗?
陈挽青想再问问,但赵客不愿意她多掺和这些,反攥住她的手,说:“去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而明天等来的,是梁程的离家出走。
第48章 海升月
事因我起, 也得我平。
这段时间民宿的亏损,我都留在这张卡里了,密码六个一。
保重, 勿联。
—
看到纸条, 赵客气得一把团了,扔在地上。
麦小米哭着问怎么办?程哥会去哪里?不会想不开吧?
“你给他把刀,看他敢不敢捅自己?”赵客气道,“死了才好, 一了百了!”
杨光让赵客别说气话, 可梁程这么一走, 主心骨断了一根,大家都六神无主。
“怎么就走了呢?”金爷叹气,“这意思是躲这家人?还是怎么?”
梁程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舅妈有恃无恐的根源就在于她觉得自己能威胁日落海,而梁程要是和日落海没关系了, 舅妈闹破天,也白搭。
陈挽青拿起银行卡和纸条, 回想梁程昨天说的话, 懊悔自己还是大意了,当时没能看出来梁程的本意。
大厅里又一次上演愁云惨淡,每个人心情沉重。
偏这时, 冯歆悦从过道那边急匆匆走来, 忙说:“你们快看看吧!昨天的事被人发到了微博上, 都上热搜了。”
一夜之间。
岂止微博, 很多小视频平台都有, 标题也取的五花八门。
“养别人的孩子早晚遭反噬”、“现代亲情版农夫与蛇”、“瘫痪的舅舅和白眼狼外甥”、“普法:中国领养子女的义务与权利”、“民宿用人安全谁来保障”……
不管什么题目, 底下网友们的评论大多是骂梁程没有良心,最经典的, 也就是那句:谁都有老的时候。
“这群人知道怎么回事吗?就骂!”麦小米无语又愤怒,“键盘一敲,不用负责是吧?”
郭姐也气够呛:“太难听了!连诅咒都有,什么叫不孝顺的人断子绝孙啊?”
赵客本来就烦,这下火气更是叫网友给点起来。
他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咚咚的声响连带前院的拍门声,一块儿响起。
郭姐说别再是梁程改主意又回来了,立刻跑过去开门,结果来的居然是宣旸当地的一些媒体,还有自媒体。
麦小米他们干这么久民宿,还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面对媒体连珠炮似的问题,根本无力招架。
而媒体们为了博流量,抛出来的问题也都无比刁钻,甚至有人问舅舅舅妈在哪里?他们要进行采访,并表示慰问。
慰问你妈的慰问!
赵客沉着脸要轰走这群人。
媒体一见他,齐齐往后退,摄像头和手机一并怼脸拍。
赵客要是有一点儿不恰当的举动,估计能让这些人啃得他骨头都不剩。
赵客冷笑,抬胳膊就要提溜起蹦的最欢的那个记者,杨光死死按住了他。
“松开。”
“哥,你不要把事情闹更大,忍忍吧!”
“我就让他们出去。”赵客低声道,“不会怎么样。”
“那也不行!说不清的!”
心里的怒气彭然肆虐。
赵客不明白怎么就不行了?
一群不明真相的人闹到他家门口来,欺负诋毁他的家人和兄弟,他连让他们走的权力都没有吗?
赵客眼神凌厉,作势掰开杨光的手,却又听到一声——
“赵客。”
仅仅两个字。
也不知是有什么魔力,出口的那一瞬间,赵客周身的戾气就奇迹般地化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