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傅诗意每次下班就暗戳戳要做好吃的,他耐不住诱惑拍拍屁股回去跟着做饭。
另一方面是六(1)班语文在萧墙并不多好,黄明留堂很频繁,他干脆不留堂了,后来发现留来留去没用,干脆就不留了。
果林里的傅诗意还在认真摘桔子,满是笑意应:“好好好,是我的错。”
一群人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根据路线安排,傅诗意和纪斯年被安排到梁松车上,副驾驶还坐了黄明。
梁松驱车打趣道:“纪老师,今天发现你还蛮好玩的。”
蛮好玩的?
纪斯年疑惑,不懂他什么意思。
梁松握着方向盘认真开车:“以前我还以为你高冷呢?”
纪斯年抽抽嘴角,望向别处,暗想这高冷梗是过不去了么?
“梁老师,请问到底是哪里,你会觉得我高冷?”他实在没忍住问。
“你来的那年,我在楼梯间遇到你给你打招呼,你应不应。”
梁松吐槽道:“还有,咱学校前任校长,你每次见他喊都不喊,喊的时候还喊错……真是哪个的面子都不给,给我们干羡慕了。”
纪斯年故作惊讶:“……真的假的?!”
这就是,你说的高冷?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注意力高度集中,压根没注意到有他这个人在?至于校长事件,社恐不敢跟人打招呼怎么了?鼓起勇气喊了已经很不错了,喊错了咋地了?
不过他并不在这种事情上解释,误会就误会吧,高冷也是一种保护色,省掉不少麻烦。
梁松重重点头:“真的!”
总体而言,纪斯年还是蛮开心的。
其实,同事们也挺有趣的,不是萧墙之流。
这样下班后的小活动参加得逐渐多了,纪斯年开始慢慢跟同事们相处融洽起来。
作为纪斯年师傅,他还是不像其他老教师随便糊弄糊弄新教师,对傅诗意要求很严格,隔三差五要去一年级听课给意见,甚至必要时候亲自给一年级上课做示范。
傅诗意的教学水平进步得很快,课堂管理和教学过程从生涩到熟练。
区里要求小学数学前往区里比赛。
管理教学的绍校推荐傅诗意去,纪斯年也支持她去。
“你去多看看其他人怎么上课,这里面必然有一两个老师教学水平远远超出其他老师,是区里主推的,”纪斯年对这些过场很清楚,也拎得清重点:“至于你,琢磨琢磨怎么上出亮点,磨课的时候得想办法邀请其他数学老师看看……”
一堂好课与否,内行人看得出来。
期中考试结束。
六年级(1)班的数学成绩拦腰斩断,往常成绩不错的孩子这回跌落得彻底。
试卷还是以前试卷的难度,原题占据得不少,甚至不少是作为重点提醒反复训练过的。
原本班上能考90分以上占据30人,现在直接腰斩成10个,里面浑水摸鱼的20个人平日里抄作业,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处理错题相互讲解时讲小话……
纪斯年忍不住生了一回气,在教室了骂了一顿。
奇怪的是,纵然他已然那么生气了,可他并没有想哭。
小学阶段,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学期,五年级下学期和六年级上学期。
这两个学期的成绩,市区好些的学校会看成绩,通过挑选给家长打电话,邀请学生去一流的初中就读,而家长们眼里的六年级下学期成绩反而没那么重要,它只是国家检测学生是否学会基础知识的桥梁,不是小升初的桥梁。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纪斯年那么认真救他们的成绩。
他知道在学生漫长的一生,对不努力不上进的学生没有用,可是万一有一点点用呢?万一也有人愿意醒悟呢?
傅诗意提醒他:“你不是要搞论文?不拿奖了?”
评职称是每个老师的方向,论文,各种比赛的获奖记录,都非常重要。
这些年,纪斯年一颗心扑在学生身上,就算论文出手是精品,可没时间参加比赛,再厉害也没用,职称轮不到他。
“最后一次,”
纪斯年抱着她,不似曾经那般执拗,闭着眼睛道:“最后一次了。”
待他带了好几届学生后,恍然想起这一届学生。
他能清晰准确的评价这个班级的状况,数学的天赋因前一名数学老师的过分打压湮灭,过分依赖老师,在学习上没有积极主动性,凤毛麟角的自学者,无法真正孕育出学霸,才会在初中阶段脱离了老师的帮助后成绩一落千丈;又因为萧墙的放任和不培养导致能力不足,班干部领导层搞小团体, Omega , Beta和Alpha隐性对立,无法构建起一个有组织有纪律有凝聚力的班级,班风不正,学风不正,他再一腔孤勇努力想改变也没办法。
身处逆境渴望改变的人,会积极去改变。
安于现状,不愿意改变的人,不进则退。
纪斯年把大规模抄作业事件,当成一种事故。
重新查共性错题很难,只能根据他对教材和考纲的理解一道题一道题抠出来,进行重组和精炼,重新进行训练。不过,他并不像以前那样非要人人过,查得也没那么严格了。
有时候,也会蓦然想起大四那年实习,带他的老教师悠悠闲闲评价两个班的作业。
“3班抄作业的多哦,改得要顺点,4班成绩好些,抄作业的少,改起来要麻烦一点。”
现在想来,那老教师过尽千帆,什么样的学生没遇到过,早已不会因这些事产生什么波动了。
人生,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走。
老师,能做的很少,只能送这一程路。
十二月月底,西京清湖区有国潮灯盏。
年轻些的同事们建群讨论,问哪些要去,还提议最好找一家汉服馆搞个汉服造型,再在晚上逛花灯。
纪斯年跟傅诗意在周六坐公交车,手牵着手去预约好的汉服馆做装造。
这对于纪斯年而言又是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水墨风的汉服穿得层层叠叠,纪斯年哪里会穿?还是店铺帮忙穿衣服的小哥哥帮忙穿的,接着妆娘把他摁着坐下化妆,对方手里的刷子换来换去,手法十分娴熟。
搞完之后,还贴了发套。
纪斯年瞧着镜中的自己,快不认识自己了。
衣袂飘飘,浑身沾染书卷气,配一把折扇更是风流倜傥,真真一个病弱书生。
傅诗意在隔壁捯饬完过来看他,仿佛瞧见古代世家公子安静坐在那里,不由看得呆怔了。
此刻,她着一袭黑红相间汉服,干净利落的侠女风。
高马尾别着一根别致的钗,手里握着柄长剑,很是英姿飒爽,仿佛古代产检除恶的女侠。
纪斯年望见她,也是眼前一亮。
Alpha原本就适合这种纵马走天涯的装扮,又酷又帅。
汉服馆赠送了没人一只兔子花灯,造型别致。
纪斯年和傅诗意在街上逛了逛,偶然路过一家蜡像馆,纪斯年好奇看了两眼,就被傅诗意牵着去询问。
楼下的小妹妹卖套票, 30块既能餐馆蜡像馆又能进鬼屋进行体验,纪斯年从没进过鬼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怕得要死,扯着傅诗意打退堂鼓。
“30块,我们去看看。”
傅诗意还蛮好奇蜡像馆里摆放了什么,“鬼屋我去过,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了。”
有傅诗意在,纪斯年稍稍心安。
他又确实蛮好奇传闻的鬼屋是什么样的,犹豫着,最终还是答应了。
随着蜿蜒的楼道上了二楼,就是蜡像馆。
里头摆放着不少影视明星,经典角色,知名科学家,运动明星,超级英雄等等,纪斯年看得眼花缭乱,跟傅诗意一一拍照,还动手摸了摸,各种各样摆POSS 。
爬上三楼,吊顶的造型变得破烂诡异,布满蛛网。
入口处用一块布遮罩着,从里面露出些许阴森森的声音。
“真进去?”
纪斯年怕了,钻到傅诗意后面攥着她的手,提议道:“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傅诗意风轻云淡,抓着她的手胸有成竹道:“别怕,我以前进去过,你不要慌。”
“嗯。”纪斯年勉强冷静下来,心想应该也没什么吧。
哪知道, Alpha领头掀开布帘要进去,里面鬼吼了一声,直接把Alpha吓得把纪斯年拽了回来。
纪斯年还没朝里面瞅上一眼,就被这阵仗给吓到了,还有点发懵问:“你不是说你进去过么?”
傅诗意正色道:“嗯,但这个鬼屋……好像跟以前进过的不一样。”
纪斯年翻了个白眼,暗想这家伙都被吓成这样还嘴硬,干脆下去看蜡像算了,拉着她要走:“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傅诗意拽着他又不愿意走。
凑巧这时候楼下上来两个女高中生,是Alpha,有些茫然瞅了瞅杵在鬼屋门口的他们。
傅诗意主动跟两小妹妹寒暄了几句,然后让她们走前面,一个接一个拉着上衣后摆,纪斯年拽着傅诗意后摆时都惊呆了,这也行?
前面的小妹妹直接掏手机开了光源。
这一照,进洞就看清楚里面挂着造型劣质的鬼骷髅,五米外的上空有一只在上上下下飘荡,估计是被设置好了参数,墙壁两侧有红红绿绿的光,音响里播着诡异的声音,气氛恐怖至极。
这灯光一开,恐怖气氛瞬间降级。
纪斯年探着脑袋很好奇东瞅瞅西瞅瞅,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哇,这个好有意思。”
一路上,前面两带队的小妹妹没怎么吭声。
纪斯年在后面瞅着路过的各种主题,东方僵尸,西方吸血鬼,手术台断臂断手,病院丧尸等等,罕见的叽叽喳喳讲了起来,纯属用一种理科生思维参观。
“那个僵尸是老片子里,身上还穿着清朝的衣服。”
“那个那个,动作摆来摆去,里面应该塞了控制身体摇晃的机器。”
“这个手术台肢解的尸体应该是塑料做的,旁边的红光照射会让我们看不太清楚材质,要是不开灯,就更没人敢多看了……”
“这里面护士装的人多,应该借鉴的病毒感染丧尸围城的主题,你看,全部被感染了……”
“哈哈哈哈,那个那个,那个小鬼头做的好可爱,上面还有一张符纸……”
“……”
前面的小妹妹都没想到成年人逛鬼屋,竟然那么闲情逸致。
再开着灯,她们进的也是鬼屋啊,不是参观动物园啊!
待出来后,纪斯年兴致颇高,甚至还想再进去看看。
可惜套票只能用一次,出口出来就是大街,不能再进去了,让纪斯年还有点点遗憾。
傅诗意牵着他手好笑问:“刚才不还很怕?”
“开灯就不怕啊。”纪斯年笑得眼睛弯弯,嘚瑟道:“那以前不说还有人扮鬼吓人么?我以为多吓人呢。”
鬼屋和蜡像馆是不能再进了。
他们找了一家餐馆吃饭,吃完后夜幕降临,西京市的国潮灯会灯盏亮了起来。
国潮风灯盏分为嫦娥奔月,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山海经,广寒宫,龙腾虎跃等六大主题,分散在清湖区的主干道,其中山海经分布在清湖区知名的西楼,从五百米下的阶梯开始摆放陈设,八处朝上的阶梯像山海秘境的通道般,一派欣欣向荣,繁荣昌盛。
纪斯年提着兔子灯,与傅诗意十指相扣,赏灯就足足赏了三个小时。
坐在西楼软乎乎的草坪上,望着坡下的制作精良的灯盏,纪斯年靠在傅诗意肩膀上:“寒假,想去旅居了。”
“嗯,我们一起去。”傅诗意握住他的手,扭头温柔看他。
纪斯年笑着看他,点了点头:“你不怕我再不辞而别,那就一起去。”
傅诗意点点他额头,笃定道:“这回,你舍不得。”
“唔,暂时舍不得。”纪斯年一本正经冲他道,说完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他望见傅诗意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深深看着他,在灯盏映衬的微光里仿佛旋涡般,令人心跳狂乱。
唇瓣被吻住那瞬间,他呼吸粗重。
每根神经紧绷起来,手指抓着地面的野紧了紧,眼睛缓缓闭上享受着与Alpha的亲密。
这吻结束后,两人相互依偎着欣赏着脚下的夜景。
*
近期,纪斯年在杂事上忙了起来。
那惯常热爱装点门面的校长让美术组江津津给小学部画24副画挂在小学部教学楼当装饰,再给初中部教学楼搞点主题,厕所里也应该有相应的手绘标语提示。
江津津中午在食堂吃饭苦不堪言,吐槽起这破事儿。
纪斯年眼瞅着下午就最后一节课,干脆跟她去办公室帮忙画画,因着是照着网图画,纪斯年绘画算不得多好,但临摹不在话下,线条还算匀称,且他原本就是个天赋不差的,在办公室提笔帮江津津临摹了六张图,还帮忙上色了。
“纪老师,你以前学过的吧,很有天赋啊。”江津津由衷赞赏道。
纪斯年摆摆手,谦逊道:“没,也就随便画画,能用得上就行。”
有纪斯年的帮忙,江津津的进度快得多了。
隔日画厕所里的标语,江津津负责画花纹,纪斯年负责解决字体渐变配色问题,玩得不亦乐乎。
纪斯年跟同事们混熟之后,又不围着学生转,倒喜欢上帮忙做些小事。
像今天老教师教案不会下载,他帮忙搞一份,明天音乐老师参加比赛的PPT背景图不够契合主题,他直接用PS弄一张,后天二年级班主任需要打印班级文化建设的字体,他用word整了几张……
一开始乐在其中。
慢慢的,他开始疲惫,可又不好拒绝。
这日,他答应江津津帮她涂新标语的颜色,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掐点去美术室瞧见江津津正带着孩子们画画,他问她要干嘛。
江津津暗暗点他:“纪老师,你喜欢的话你才来。”
纪斯年没回过味,问:“画哪里?我可以的。”
“纪老师,你要是喜欢来我这边画画,你尽管来,你要是忙的话,你忙你的事就好了。”江津津好心道。
最终纪斯年留下帮忙涂色,不过也没停留多久就回办公室了。
以前,高冷疏远是纪斯年的保护色。
如今,跟同事们相处融洽,却撕破了这种保护,暴露出他乐于助人、富有责任心又不会拒绝人的一面。
这日,傅诗意上完课路过隔壁办公室。
跟一年级搭班老师蔺夏聊了聊天,讲起班级搞班级文化建设,打印了几张资料需要放在张贴栏上,准备画点画,蔺夏递给旁边的老师求帮忙,那名老师婉拒,说没空。
让傅诗意不舒服的话出现了。
蔺夏理所当然说:“没关系,我让纪老师帮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