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久不见你啦,小伊莱莎。”约翰爵士感慨“你现在真是出落地越来越好看啦,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正式出席社交界了。”
“上校的意思是还要等个一两年。他暂时会让我先去一位夫人那住段时间。”
“是了。这是应当的。一些管家的事宜,布兰登可教不了你,这不就得拜托有经验的夫人帮忙了吗?我看他还为了具体的人选犯过愁。要不是我的岳母娘年纪大了,我都想建议布兰登,不如干脆让你来巴登算了。”
“原来上校为我的事费了这么多心思。”
约翰爵士笑眯眯道:“毕竟他几乎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对你的事上心也是正常的。”
伊莱莎越发觉得亏心。
他们一时之间没再聊下去,后面的声音夹在嘈杂声中,隐约飘来零散的字眼。
布兰登上校走在过道外侧,替艾莉丝隔开外涌的人群。
“艾莉丝小姐,我收到了你送的礼物。”他道,“是莎士比亚和考柏的诗集,我已经翻阅了几页,还用了你送的墨水进行批注。”
本以为上校顶多翻看一会,就会放到书房里,哪知他竟然这般用心对待,艾莉丝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的同时,又止不住地满意雀跃起来。
“我想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时,上校你说你最近在翻阅诗集,于是在逛街时买了我常看的两个版本。比起礼物,倒像是分享,实在算不上有多称心。”
“礼物不在贵重。艾莉丝小姐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欣喜了。”
“简和伊莱莎也这么安慰过我。不过,上校你为人太好,我总觉得不管送什么,你都不会让送礼的人感到不快。”艾莉丝羞赧一笑,“抱着这个念头,我愈发觉得我送的太过随意。说来真是让人难为情。”
“依我的看法,礼物可没有随意的说法。”布兰登上校道,“从仆人那得知有份来自班内特小姐送来的礼物时,我得说我很是惊喜――这不需要加以谎言的掩饰。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份礼物所蕴含的心意是如此的珍贵。”
“上校你的礼物也同样可贵。托你的福,我省去了重买的麻烦,而且还用上了不舍得买的颜料。不得不提,那些颜料好用极了,颜色比我以往的还要纯正一些。”
“噢?难道艾莉丝小姐你还精通绘画?”前边的约翰爵士回头,“我的妻妹对绘画也颇为感兴趣,她曾经在学校里跟专业的老师学习过。哪天你可以来我们家坐一会儿,彼此认识一番。”
“倘若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一定欣然前往。”艾莉丝应道,“不过我是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学习的绘画,创作的风格内容可能和学院派不大符合。”
“这倒没什么。帕尔默夫人,哦就是我的妻妹,她的观点不像其他人那么保守。”约翰爵士笑道,“要不是伊莱莎要去巴斯,你们可以一块来。不止是我,我的岳母也很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小姐相处。”
艾莉丝自是不知约翰爵士岳母的兴趣爱好,只道有时间就会上门拜访。
“就这么说定了,艾莉丝小姐你可以一定要来。”临到分别,约翰爵士热忱道,“我就一个人先走了。”他拍了拍布兰登上校的后背,“让布兰登做一回护花使者,送你回去吧。”
和伊莱莎看完戏剧的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上旬,艾莉丝迎来了伊丽莎白。
她和威廉・卢卡斯爵士、玛丽亚・卢卡斯小姐一早从梅里顿赶来,准备去亨斯福德看望成为柯林斯太太的卢卡斯小姐。
尽管这桩婚姻在伊丽莎白看来算不得多般配,但柯林斯太太无疑持有满意的态度。她乐于与伊丽莎白分享自己的幸福生活,并对伊丽莎白的到来寄予期望。
“卢卡斯爵士和玛丽亚打算先去买点东西。”被姐妹们热烈迎进门,坐在沙发上捧着热茶的伊丽莎白道,“到了晚上,他们再来接我上路。”
一年未见,孩子们很是想念她这位表姐,结果听到伊丽莎白只能待上一个白天,不免有些失落。但他们很是乖巧,不仅没有闹着让她留下来,还体贴地把她让给简和艾莉丝。
“丽齐肯定有很多话要和简她们说。”三个孩子悄咪咪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们了。”
伊丽莎白亲了亲潘妮的脸颊,又摸了摸乔纳森和安德鲁的脑袋:“下回见面了,我再陪你们好好玩。”
得到表姐的承诺,他们欢呼着跑开去,自己给自己找点消遣。
加德纳舅妈则是特意给伊丽莎白端来一些点心:“丽齐,你们先吃着聊会天。等用餐了我再来喊你们。”
客厅里剩下她们三姐妹,伊丽莎白先是说了些家里的近况。
虽说威克姆先生转而凑到金小姐跟前献殷勤,但丹尼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还是会来家里小坐片刻。他们一来,凯瑟琳和莉迪亚最是歇不住,家里热闹地连班内特太太都没空叫嚷她的神经痛。班内特太太一消停,家里其他人的耳根子也清净不少。
“对了,妈妈一听有小姐委托艾莉丝你画肖像画,简直高兴坏了。”伊丽莎白道,“但凡是来家里作客的,妈妈都骄傲地给他们说了一遍,还带他们专门去你的画室里转了一圈。”
“现在梅里顿的人都知道,班内特家的小女儿未来说不准要成为一名女画家呢。玛丽还托我向你道声谢,有你在前,他们对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的夸奖都显得没那么夸张了。”
艾莉丝捂住脸:“我还只接了一份委托呢。女画家什么的,好像还有点遥远。”
“妈妈对你可是信心十足。”
伊丽莎白冲艾莉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说回到她自己答应柯林斯太太邀约的原因。
“我曾经还以为我和夏绿蒂的友谊会不复从前,结果等她真的离开后,我得说我又有些怀念起以前和她有说有笑的日子。”
“甚至通过记忆回想起柯林斯先生,我都觉得他似乎没那么讨厌了。”伊丽莎白耸肩,“听我这么说,莉迪亚吓得以为我是后悔拒绝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天呐,她这个傻姑娘,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真要我和一个自说自话,时刻把恩主挂在嘴边恭维的人生活,我哪怕是一天都无法忍受。”
“并非是我心怀嫉妒,看不得旁人的幸福。但我确实难以想象和柯林斯先生生活的情景。”
简道:“柯林斯太太是个明白人。她当初有勇气拒绝求婚的绅士,那么如今嫁给柯林斯先生,想来也是认为对方符合她的标准。而且不提他的性格,光是他的条件,就已经算得上是十分体面了。”
“每次回想起夏绿蒂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的那天,我都发觉她神色坚定,并且对婚后的美好生活抱有强烈的自信。在她这几个月的来信里,我的确看出她对房子的装潢设计、花园的打理,还有附近的风景都格外满意……总之,我也打算亲眼去瞧瞧,和夏绿蒂叙叙旧,看看她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其实现在想来,柯林斯太太和柯林斯先生的婚姻也算是有迹可循。”艾莉丝说,“我们都不耐烦和柯林斯先生打交道的时候,柯林斯太太总能和他聊得尽兴。当时我们还都庆幸,能有柯林斯太太帮忙缓和气氛呢。”
“或许这就是他们俩的缘分。”
倾述过自己的内心想法,伊丽莎白定睛打量起简的近况。
在加德纳舅舅家的这两个多月来,简几乎没什么烦心事,每日里不是教潘妮弹弹钢琴,就是和加德纳舅妈待在屋里绣绣花,再不济还能和艾莉丝出门散散心,因而她瞧着一如既往的漂亮,脸上不再蒙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这些通过信件的交流,伊丽莎白都已知悉,但她依旧乐见于简能不再受那段感情的影响。
“我真高兴,简你现在看上去还是像以前一样光彩照人。”伊丽莎白道,“或许你愿意和我讲讲那位在伦敦耽搁了行程的先生?”
“我们前两日才在这间屋子里招待过宾利先生,还有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补充:“当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我差点连累简摔上一跤,还是宾利先生眼疾手快,及时挡在了简倾倒的方向。”她描述得详细,把宾利先生紧张的情绪一一还原了出来。
“照你这么形容,宾利先生的态度和在梅里顿时没什么两样。”伊丽莎白道,“看来我原先的判断是正确的。宾利先生他对简的情意并不假。”她接着说:“结合宾利姐妹在海德公园遇到你们的反应,我敢保证,要不是那位达西小姐,恐怕宾利先生还被他的姐妹蒙在鼓里。”
伊丽莎白又瞥向艾莉丝:“说不定,布兰登上校都能比他早一步知道。”
“说起来,上校头次上门,我还没见艾莉丝像欢迎上校那样满脸笑容。”加之昨夜又是布兰登上校亲自送她回来,简很难不多想。
“可好久不见的朋友登门拜访,本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啊。”艾莉丝道,“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过来时,简你不也高兴坏了吗?”
艾莉丝说得坦荡,简只能把疑虑放下,反而是伊丽莎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心想要感慨一句,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不愧是好友,他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明明两人都情深意重,但愣是没一个开口求婚,仿佛心中存了什么顾虑,没法下定决心一般。
“那简你怎么看呢?对于宾利先生。还是坚持原先的做法,把他当作朋友来往吗?”
“……大概每位小姐都期盼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也不例外。然而幻想出来的画面有多美好,破碎起来就有多惨痛。”
在姐妹想要安慰她时,简道:“经过上次的教训,我以为要想促成一桩好事并非那么简单。在彼此没有任何暗示的前提下,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再恰当不过。”
简考虑得如此清楚,伊丽莎白不再多劝。
“既然丽齐你要去亨斯福德,想来会见到柯林斯先生的那位恩主?”艾莉丝问。
“如果柯林斯先生不带我们去拜访,我才觉得奇怪呢。”伊丽莎白道,“我会替你们好好看看那幢富贵堂皇的庄园,还有颇具眼光的凯瑟琳夫人。”
“正巧,我和简给你准备了礼物。”
在伊丽莎白坐马车到门口时,艾莉丝和简便从楼上拿了礼物下来。
“你的发带不是掉了珍珠?我给你重新选了一条。要是你去了那里用什么跳舞的场合,也许能用得到。”
“还有我的。”艾莉丝道,“这个冬天流行橙红色,恰好简告诉我,你有一条差不多颜色的裙子,我就给你买了一条发带。”
没有人会讨厌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伊丽莎白开心地接过姐妹们挑选的礼物。
“我原想着来到伦敦之后,去商店里逛逛,这下子倒是不用去了。”
“那可不行。”走进客厅的加德纳舅妈说,“等吃过饭,我们就趁着下午的时间,去附近的商店里看看。丽齐你既然要去作客,总得买点新衣服。”
伊丽莎白推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她架不住加德纳舅妈的热情,最后只能答应。
“我们刚来的时候,舅妈也一定要我们多去买点东西。”艾莉丝笑起来,“她和舅舅太客气了,我们根本没法拒绝。”说着,她提了提身上的裙子,“这条就是舅妈选的。”
小麦一般的浅黄色鲜嫩明亮,凸显出艾莉丝明媚的气质和白里透红的肌肤,伊丽莎白夸道:“舅妈的眼光真不错,挑的裙子很衬你。”
反正都应了下来,她抱住加德纳舅妈的胳膊:“那等会,舅妈也得给我好好挑挑。”
加德纳舅妈笑着应下:“可惜的是,现在店里的成衣太少,多数还是扯了布料喊裁缝量身定制。但我们可以多去几家店。伦敦最不缺的就是时兴衣服和首饰。”
因为行程里多添了一项购物,夫人小姐们一用过餐,就坐上马车赶往商业街。加德纳舅妈生怕买少了一样,拉着三位小姐几乎从街头逛到街尾,替她们又添置了不少东西。
等卢卡斯爵士过来接伊丽莎白时,加德纳舅妈又告诉她:“我们今年暑假可能会去湖区游玩,丽齐你感兴趣的话,到时候就和我们说一声。”
第44章
伊丽莎白走后,一直没有音讯的戴维斯小姐托人送来了信函。
“简,不如你和我一块去吧?”
“这方便吗?”简问,“不是说戴维斯小姐举办的是好友间的交流会吗?我去似乎不大合适。”
艾莉丝扬了扬手中的信:“一点也不碍事。戴维斯小姐把交流会改成了舞会,巴不得多些人参加,好让气氛热闹起来。再者,她知道我有位姐姐也在伦敦,信上特意告诉我,可以和你一起参加。”
说着,艾莉丝把信拿给简过目。
“而且戴维斯小姐性格爽朗,说话基本不会弯弯绕绕,教人琢磨。她既这么写了,就一定是诚心的。”
如她所言,信上对简的到来表达了作为主人的欢迎。但简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最近没什么跳舞的心思,倒是加德纳太太劝她答应:“你成日里陪着我们也是无事可做,哪有舞会来得有意思。年轻人就该多和年轻人打交道,说不定还能交上几个朋友。”
她接着说:“而且我还愁你们新买的衣服没机会穿呢,戴维斯小姐的邀请怎么不能是瞌睡了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要知道,城里的款式总是一茬接一茬,不趁着正流行的当儿穿,难道要等过季了再拿出来?”
加德纳太太说得有理有据,简便应了下来。艾莉丝一看,当即兴致勃勃地拉着简商量起那天要穿的衣服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参加城里的舞会,不知道会和梅里顿的有什么区别。
周六,夜色降下,伦敦却一片灯火通明。
戴维斯府邸门前,绘有各式徽纹的马车络绎不绝,时有精心打扮的夫人与小姐相伴走下,寻着欢快活泼的钢琴曲往里走。
屋子里的人实在太多,艾莉丝和简像是三明治里的那层夹心,一边喊着借过、谢谢,一边艰难地在人群里穿过。
期间,她们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别人隔空的对话,诸如“爱德华,就你一个人吗”,或是“噢,凯瑟琳,见到你真高兴”。当然,也有些含糊不清的对话混在喧闹的背景音里,教人听不清楚。
“幸好我们没有跳舞的打算。”隔着一道道身影,她们连舞厅内的情形都看不分明,简庆幸:“不然我们恐怕还得一路挨着别人的胳膊,费劲地挤进去了。”就算真走了过去,出门前盘好的头发估计都会有被蹭乱的可能。
“那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先坐会吧?”艾莉丝询问简的意见。
她们这会站在走廊里,正是人来人往最密集的地方,只说一两句话的功夫,身后不断有人喊着借过,试图从她们中间走过。
“我们去茶点室,那儿人少一些。”
简个子比艾莉丝高出半个头,她带着艾莉丝往茶点室走,并幸运地找到两个位置。
没了拥挤的人群,呼吸起来都感觉顺畅许多。艾莉丝打量了一圈,入目的都是一些从没见过的面孔,她摇着扇子,头向简的方向侧过去:“太糟糕了,我这会才想起来,整个舞会上,除了戴维斯小姐,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她们没法和任何一个人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