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不是说艾莉丝先入为主，因威洛比先生过于讨人喜欢的口才，就轻易给他打上了不可轻信的标签。而是在艾莉丝已知的，符合传统和常识的社会规则下，威洛比先生求取伊莱莎的发丝这一行为，不得不让人和轻佻联系在一起。
他连一句正儿八经的求婚都没有！而简和宾利先生，即便已经确定了未婚夫妻的关系，都还未做出如此亲密的信物交换。
这如何不让艾莉丝多虑呢？
尤其是眼瞅着布兰登上校在巴斯已经逗留了一个多星期，威洛比先生居然半点动作都没有。艾莉丝愈发迷惑了起来。要知道，以他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这样的拖延可一点都不像是急于征求监护人同意的态度。
正当艾莉丝这位旁观者再坐不住，打算旁敲侧击问一问伊莱莎时，在她们逛过比琴崖的第三天晚上，一场舞会上，威洛比先生终于通过伊莱莎的介绍，和布兰登上校有了正式的认识。
当时，艾莉丝刚和安娜小姐结伴走近舞厅。
对于这种热闹的场景，安娜小姐习惯于和自己新认识的夫人一起聊聊天，她对艾莉丝放心的很，只管放她去舞池里跳舞也好，或者是结交些新朋友也好，总之她并不拘着艾莉丝的行动。
于是艾莉丝便在人群里寻找起伊莱莎的身影――她们提前通过口信，约好了在舞会上见面。
巴斯的上下舞厅里从不缺年轻的男女，即便相约在舞池的附近，艾莉丝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在维持着自己形象的同时，一路挤了进去。她一连看见好几位金发小姐，最后还是托了布兰登上校的福，在挨挤着说悄悄话的人里瞥见伊莱莎，以及站在她身边的威洛比先生。
“艾莉丝小姐。”
说话到一半，眼尖的布兰登上校察觉到了她的身影，他还有些严肃的神情一下子和缓。
在看到艾莉丝走近得艰难之时，他还特意上前两步，从旁边一位正聊得起劲，根本没注意到背后有人走过的先生那伸出手臂，体贴地为艾莉丝避开可能发生的碰撞，以免她衣服上的别针易位。划破布料还是小事，就怕会划伤她的身体。
感受到布兰登上校的这份熨帖，艾莉丝一站定，就先对着他露出一个再甜美不过的笑容。室内的烛火摇曳，艾莉丝弯起的眼中好似盛满了璀璨的星光，教布兰登上校一时看得失了神。
刚把心上人介绍给监护人，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的伊莱莎，一见到自己的女友到来，就牵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布兰登上校的身侧：“艾莉丝，你可算来了。我和上校正跟威洛比先生聊天呢。”
“你们都在聊些什么？”艾莉丝道，“但愿我没有打扰你们。”
布兰登上校回：“一点都不打扰。”
“我们不过是聊了些巴斯的风光。你知道的，在这方面，威洛比先生要比我们熟悉的多。”
“谈不上多熟悉，我不过是在巴斯待得久了，哪怕没有亲自去过，但是身边的人也推荐了不少地方。”威洛比先生说，“可惜布兰登上校在巴斯待不了太长的时间，没法尽情感受这儿的惬意与风光。”
“我们前天才去了比琴崖。”伊莱莎接话，“那里山崖陡峭，山石嶙峋，树木茂盛，我看着觉得有意思极了。”受爱情的滋润，她与威洛比先生对话时，语气与神态中总会不自觉地带出深陷恋情的少女独有的娇羞。
威洛比先生很是捧场：“那儿的风景确实很不错。我去过一回之后，便总想着再去一次。不过我认识的其他人却觉得那儿只有一些山啊，石头啊之类的，常见的很。他们都不肯再去。我得说，他们可不像威廉斯小姐你们这般懂得欣赏山景。”
而艾莉丝却是留意到威洛比先生的一句话，她抬眼：“上校，你这就确定离开的日子了吗？”
“只是没法待得太长久。”布兰登上校收回观察威洛比先生和伊莱莎的视线，“但是再待上两三个星期应该不是问题。”
“我还以为上校你赶着回德拉福庄园品尝果酱呢。”艾莉丝开起玩笑来，“那日听了上校你的描述，害我昨日下午用茶点时都想着那樱桃果酱的味道。”
“不如等艾莉丝小姐你回到郎伯恩后，我托人寄来一些？”布兰登上校半点不嫌麻烦，“这样你也够品尝到果酱的滋味。”
有一秒，艾莉丝确实有些心动。不过考虑到自己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家，她还是拒绝了布兰登上校的这番心意：“还是等下回，我再好好地品尝一番吧。反正，上校你邀请了我不是？”
布兰登上校唇角微微上扬，他回了一个简短却有力的“yes”。
天鹅绒一般的声音传入艾莉丝的耳畔，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词，可经由布兰登上校这般郑重地说出口，倒无端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艾莉丝暗自嘀咕，这都要怪布兰登上校的声音过分好听了些，尾音的咬字丝滑又低沉。
布兰登却是不知自己的声音有如此作用，他只瞧见艾莉丝白皙的脸颊晕出两抹薄红，那总是含笑的眼眸上，浓密的眼睫如蝴蝶的羽翼，轻轻颤动。
乐队演奏的曲子恰好进入尾奏。
一旁的威洛比先生自是邀请了伊莱莎。在发觉监护人并没有异议的表情后，伊莱莎笑着挽上威洛比先生的胳膊，用轻快的步子迈进舞池里。
“伊莱莎，你今天比之夏天更美丽温婉，”威洛比先生套用莎士比亚的诗句，赞美眼前为他盛装打扮的伊莱莎，“我想哪怕是狂风暴雨，也无损你的美貌。”
“每一次见到威洛比先生，你总能用不同的方式赞美我。”伊莱莎面露羞涩，“我不得不感慨于你对诗词的精通。”
“我想，或许是命运在冥冥之中告诉我，未来会有一位小姐教我魂牵梦萦，而我注定要用世上最美好的词句和词语，来一遍遍夸赞她。”威洛比先生注视着伊莱莎，“而她，现在就站在我的眼前，并且将要和我共舞。”
伊莱莎的脸颊越发像是抹了胭脂：“那我恐怕难以记下威洛比先生你用过的诗词，毕竟你是如此博学。”
“你又何须去记住呢，伊莱莎。我总得教你回回都听到不同的赞扬，因为每一次见到你，我总能看见你新的一处美好。”
威洛比先生的漂亮话，说得伊莱莎心动不已。她看着威洛比先生注满情意的双眼，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像他这般直白地吐露。可多年的教育又拘束了她对自由与浪漫的追求，最后将自己心中无限的爱意化作嫣然一笑。
而在把伊莱莎夸到不好意思再开口后，威洛比先生向她打听起那位监护人的脾气习性：“我今日初见布兰登上校，还不知他对我的印象如何。”
“上校是位性子再好不过的人，”伊莱莎道，“而威洛比先生，你又是如此的可亲，我想他一定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的。”
“这可未必。毕竟我可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去认识上校，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听出威洛比先生话语的深意，伊莱莎安慰道：“以我对上校的了解，他从不会因为各种缘由，就在真正认识对方前心生不喜。他是个正派的绅士，平日里对待任何人都和气友善。哪怕……威洛比先生，你也完全不需要有这种顾虑。”
“那我就安心了一些。不然我深怕自己无法摘下他人院落里的花朵。”
可这么说着，威洛比先生语气中的担忧未见减少。伊莱莎一向敏感，她犹豫了三秒，还是问道：“威洛比先生，你难道还有其他的忧虑吗？”
“哎……我的忧虑自有解决的办法。”威洛比先生说，“但我可不想让这份情绪搅了我们跳舞的好心情。”
“威洛比先生，你要是不告诉我，才教我多想呢。”
“其实那只是一件小事。我想以我的本事，总该能够很快处理的。”
“难不成当中又出现了什么岔子不成？”伊莱莎问。
威洛比先生道：“可不是？我本想着把我的小马驹卖掉，哪知找来的买家一个两个都临时反悔，我真是搞不明白他们的想法，这不是拿我做消遣吗？尽管我还有闲钱养它们，可我自个已经有了足够的马匹，便总想着为它们找个新的好主人。”
“那真是太不幸了。”伊莱莎跟着皱起眉来，“难道就没有靠谱些的买家吗？”
闻言，威洛比先生沉吟一声。
伊莱莎果然追问：“威洛比先生，你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吗？”
扫了眼场下正和艾莉丝谈天的布兰登上校，威洛比先生道：“我倒是很愿意和上校聊一聊，只是不知上校的意愿如何。要是他碍着我们这层关系的缘故，因此拉低了对我的好感，以为我是一个不成事的人，那可我宁可不曾开过这个口。”
第69章
威洛比先生既表现出了自己的品格，伊莱莎断然没有辱没他的打算。针对他所担心的情况，她轻声道：“以我对上校的了解，我相信他不会因为这事就轻易改变对你的印象。而且上校向来欣赏年少有为的人，和他交好的人里不乏靠自己的眼光赚取钱财的年轻人。”
伊莱莎看着俊朗的威洛比先生：“以威洛比先生你的才干，哪怕这桩买卖没能成功，上校也不会认为你是不成事的人。我甚至很难想象上校会这么严苛地看待一个不依靠祖辈庇佑，能够自力更生的绅士。何况，威洛比先生，你或许只是欠缺了一些运气。”
她的慰藉说得熨帖人心，威洛比先生如同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上一秒还萦绕在他眉宇间的忧愁也在佳人的轻声细语中散去：“伊莱莎，你还说你的口才不够伶俐。单你刚才说的这番话，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伊莱莎道，“威洛比先生，你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而发愁。”
“噢，伊莱莎。你得知道，我现在面对布兰登上校，天然就少了些底气。为了我们所盼望的幸福，我不得不多想一些。”当伊莱莎因为舞步而贴近威洛比时，他道，“不过，也许正如你所说，我在这桩买卖上缺少了一些必要的运气。”
说到这，威洛比先生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伊莱莎的身影：“即便运气之神狠心的不肯眷顾我，但是有伊莱莎你在，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无限的勇气。”
“威洛比先生……”不愿他为此过多的忧虑，伊莱莎忽得说道，“要是有机会，我也会在布兰登上校面前说一说这件事的。”她垂眸，“尽管我不怎么了解这方面的事，但我想，威洛比先生你既能保证质量，那上校说不定会愿意和你做成这笔买卖――说来，上校也是个爱马的人，庄园的马厩里就有好几匹骏马。”
“伊莱莎，整个世界，我都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贴心的人了。”
威洛比先生极其轻地说出“my love”，这充满爱意的的词一下子击穿了伊莱莎的心。她差一点就要忘记脚下的舞步，整个人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醺醺然地飘起来。直到音乐结束，伊莱莎都还沉浸在威洛比先生的这句爱语中。
等伊莱莎彻底回神，她和威洛比先生已经回到之前的位置，而布兰登上校和艾莉丝却不见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史密斯先生。
“威洛比，我想你应该愿意暂时离开威廉斯小姐一会。”话是对着威洛比先生所说，但史密斯先生的视线却落在舞池中央――新的舞队已经静待起音乐的奏响，年轻貌美的小姐和沉默稳重的绅士面对面而站。他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大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你。”
面对史密斯先生的要求，威洛比先生好声和伊莱莎致歉后，就跟着史密斯先生去了另一个位置站定。
“怎么了，史密斯？”自觉达成了今日来舞会的目标，威洛比先生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史密斯先生开口，“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呢？”
“你看上春风得意极了，威洛比。”史密斯先生阴阳怪气道，“难不成你不担心那位上校吗？我看威廉斯小姐和他的亲密程度，与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史密斯，你不会以为布兰登上校是伊莱莎的追求者吧？”威洛比先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要是真这么说，可不要怪我嘲笑你。”
“我可不会这么说。我有眼睛，而且还看得很清楚，那位上校心里可没装着你的威廉斯小姐。”即便这么说，史密斯先生也不愿意教威洛比先生好过，“但他可是陪着威廉斯小姐来的，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他和威廉斯小姐的关系非比寻常。”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管是出于事实，还是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威洛比先生都没让史密斯先生继续误解下去，“不过，你可千万别再把伊莱莎和布兰登位上校联系在一起了，他们之间只不过是被监护人和监护人的关系。”
“监护人？”史密斯先生重复，“你和威廉斯小姐关系这么亲密，那你一定很了解这位布兰登上校的底细了？”
“你要问的就是这？”
威洛比先生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他顺着史密斯先前一直注意的地方看去，布兰登上校正和伊莱莎的女友，艾莉丝小姐在舞池中跳舞。
光是一眼看去，男子身形高大挺拔，少女身姿袅娜娉婷，即便站在几对舞伴中，他们的配合也称得上是十分默契，就连谈笑对视间，仿佛自有一股他人无法相融的氛围。
“看来，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啊，史密斯。”威洛比先生道“起码我很清楚伊莱莎的心意，而你对艾莉丝小姐的心意又有几分把握？”
他这话，自是戳中了史密斯先生的痛脚：“要不是这位上校插足，我早就能借着出游的机会，和艾莉丝小姐更进一步了。”
“或许，她不过是碍于伊莱莎小姐的情分上，才会答应对方的邀请。”
自认在男女一事上颇有经验，威洛比先生多少能看出艾莉丝对史密斯先生的敷衍，他竟不知史密斯先生能有这份自信：“你为什么能够如此确信？”
越是回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史密斯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然是我亲眼所见。我询问艾莉丝小姐是否愿意做我的舞伴时，她可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看了一眼那位上校。这难道还不能够证明吗？我以为，她其实是想答应的，不过是我去晚了一步而已。”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如若不是舞池里的艾莉丝小姐对着布兰登上校巧笑倩兮的模样，威洛比先生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看着浑然不觉艾莉丝小姐真正心意的史密斯先生，威洛比先生到底没有戳破他的幻想，可以说他乐得看史密斯先生出点洋相：“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布兰登上校，对他的底细知道的并不多。但他在巴斯待不了多久，我想这应该影响不了你和艾莉丝小姐接下来的相处。”
尽管没能从威洛比先生口中问到更多布兰登上校的事，但史密斯先生显然已经被自己的脑补所安慰，而且他又得了情敌不久就离开的好消息，因而他也就大度的把威洛比先生放回到威廉斯小姐的身边。
当然，我们都很清楚，事实并不如史密斯所想，甚至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分享他们如今共同的好友――宾利先生在郎伯恩的事情时，史密斯先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差一点把正聊得起兴的艾莉丝吓一大跳。
“艾莉丝小姐，”史密斯先生完全没觉得自己出现得突兀，更是没发现艾莉丝整个人因此往后退了一步，“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