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内特太太作为女主人，她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如果她的热情有十分，那么七分都给了宾利先生，二分则是给了布兰登上校。
而达西先生，由于班内特太太并不清楚他具体做了什么好事，但在找到莉迪亚这一事中，他也的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达西先生并不愿把自己的好心宣扬的到处都是，倘若伊丽莎白说给班内特太太听，那保准要不了一天，整个梅里顿都会知道。
因而，虽然班内特太太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傲慢无礼，但这会总算扭转了一些。哪怕是达西先生不像其他客人那样满脸笑容，她也还是匀出了一分给达西先生，没有摆出明显的冷待的神色。
“达西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班内特太太说，“听加德纳说，你主动帮了不少的忙，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是加德纳先生太客气了。我并没有帮到多少。”达西先生佯装自己只是出了绵薄之力。不过就算他表现得再明显一些，以班内特太太的性子，恐怕也猜不到。
“我本还盼望着威克姆能和莉迪亚成婚，却不料他竟然是这样的小人。幸好莉迪亚福大命大，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里。”班内特太太现在说起威克姆，都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我说，上天就该给威克姆一些惩罚，不然他岂不是太舒服了。做了坏事却还能逍遥自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威克姆这会能够拿着钱逍遥快活，不过以他的性子，只会继续欠下更多的钱。”达西先生很了解威克姆的为人。光是看他拿了当初那笔钱之后，却整日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就可知，威克姆绝不会改了性子。
达西先生的好态度，倒叫班内特太太小小吃惊了一下：“你说的对极了。等威克姆在外面欠了更多的钱，我看还有谁会这么好心替他还债。”
旁观这一幕的伊丽莎白，只觉得班内特太太对达西先生的态度完全可以更热切一些，不然又怎么对得起达西先生的恩惠。
她深感达西先生得到的待遇和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对等，因而心里不由生起几分愧歉。
“伊丽莎白小姐，”被迎进门后，便和好友分散开来对的达西先生只犹豫了几秒，还是拔脚朝着伊丽莎白走了过来，“我很高兴，你的脸色比上回健康红润许多。”
“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吓到你了吧，达西先生？”伊丽莎白尽量用平时的语气回应，但她的心却又因达西先生的主动搭话而心花怒放，说话时眼睛炯炯有神，嘴角也上扬了几分。
大抵是感受到她释放出的友善可亲的气息，达西先生的局促消去不少：“虽说我很想否认，但我当时确实有些惊慌。相识以来，我从未见伊丽莎白小姐你这么脆弱的样子。但我的表现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呆头呆脑地站在那，半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达西先生，你那时候什么都不说，也算得上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伊丽莎白道，“毕竟那会我已经六神无主，就算你说了些什么，估计我也听不进去多少。”
“任谁遇到这种事，恐怕都难以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伊丽莎白小姐，你那会还能保持清醒，就已经足够厉害了。”
达西先生面色虽冷，说的话却难得好听。伊丽莎白不得不确信，他似乎还没有抹灭对自己的情意。
“只是可惜，本来我们还和达西小姐约定好，要由她带我们，在庄园附近好好游玩一番。”
“或许下一次还能有这个机会。乔治安娜很乐意邀请你们再到彭伯里庄园做客。”达西先生道，“还有加德纳先生他们，我还有不少适合钓鱼的地方没推荐给他。”
“舅舅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开心。你也知道他前些日子一直在为了我们家的事操劳，都没时间去郊外钓鱼散心……”
伊丽莎白正鼓足了勇气，想要向达西先生表示自己的感激，结果就到了大家入座就餐的时候――以前她只觉得和达西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些漫长，如今却是觉得无比短暂了起来。心里酝酿的那股子劲一下子卸去，伊丽莎白只得另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机会。
席间，宾利先生欣然在简的旁边坐下。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在众人看来可谓是男才女貌，登对极了。有不少夫人都感慨简的好运气，而伊丽莎白认为，这事不光是简的运气好，也是宾利先生足够幸运，才能和她这位温柔漂亮的姐姐相爱。
而达西先生，他非常自然地接着伊丽莎白入座，一旁的玛丽侧目而视，她用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露出一个伊丽莎白心领神会的笑容。幸而班内特太太不吝啬于蜡烛的数量，暖黄的烛光很好地朦胧了她脸上的红晕。
伊丽莎白错开眼神，注意到达西先生的另一位好友，布兰登上校也和艾莉丝并排而坐。不知艾莉丝是说了些什么，布兰登上校眼神柔和地注视着艾莉丝，里面的温情好似酒杯里摇晃的酒液，下一秒就会满溢出来。
而被注视的本人，艾莉丝还在饶有兴致的和布兰登上校分享她们近日忙碌时的小趣事，投桃报李，布兰登上校难得没那么正直，出卖了自己的好友宾利先生。
“宾利也在为婚礼当天要穿什么而烦恼。”布兰登上校说，“他拉着我和达西看了好几套，但是每一套都能被他挑出一些不起眼的毛病来。诸如这套的颜色太深沉、那套的颜色太跳脱、另一套的款式过时……”
布兰登上校道：“眼见着已有的衣服都试了个遍，宾利又忙慌着叫裁缝再赶工定制几套出来。虽说婚礼只这么一次，但陪着宾利看了大半天的衣服，看着合适的衣服，结果宾利一条也不满意，达西还有些搞不明白，认为宾利有些太吹毛求疵了。”
艾莉丝乐不可支地问道：“那宾利先生是怎么说的？”
“宾利告诉达西，等他要结婚的时候，肯定和他一样，或者说有过之无不及。”布兰登上校道，“而且宾利先生觉得班内特小姐那天一定是最漂亮的，他也得好好拾掇自己。”
听到宾利先生这么重视，艾莉丝笑意更盛：“他和简无论穿什么，都再般配不过。但我确实有些难以想象，达西先生挑三拣四的画面，他看上去倒是那种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改变的人。”
“一般情况下，达西的确是你说的这样。”
艾莉丝眼睛一转，留意到达西先生身侧的伊丽莎白，便想到了什么会是他的特殊情况。
“感情总能令人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艾莉丝有些期待起宾利先生打趣达西先生的那个画面能够早日实现。
不过，令她心生感慨的还有伊莱莎。她原先还因心上人的不告而别而伤心不已，但在威洛比先生回到巴斯，并依旧不改对她的心意后，伊莱莎又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连给她的来信里，都洋溢着爱恋中的甜蜜滋味。
只是在给出的回信中，艾莉丝难免做个搅兴的人，隐晦地点出威洛比先生的矛盾之处。可惜直到最近一次交流，伊莱莎都没有察觉出来，她全然信任着威洛比先生。
艾莉丝只希望，或许真的是她多虑了，说不定威洛比先生确实是一位值得托付的绅士。
餐后的时光，夫人绅士们凑成一桌，打算打几把牌。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都被班内特太太拉着凑了人头。小姐们没有打牌的心思，三三俩俩凑在一块聊天。伊丽莎白暗中一直关注着达西先生的动向，可见他一直在屋里的另一侧和人说话，始终不见有走过来的迹象。
“丽齐，”凑到伊丽莎白这来倒咖啡的艾莉丝眨了眨眼，“你这是在看谁呢，目不转睛的。”
伊丽莎白几乎以为自己的视线灼热到随便一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步，她手一抖，差点把咖啡倒出杯外。
“艾莉丝，你怎么不继续和布兰登上校聊天了？”伊丽莎白反问。
“这不是妈妈把他拉上了牌桌。”艾莉丝道，“自打他和宾利先生成了常客，妈妈就没再缺过牌友。”
艾莉丝可没那么轻易被伊丽莎白转移话题――能调侃伊丽莎白的机会更是不多。
“丽齐，你刚是不是在看达西先生？”艾莉丝弯起了眉眼，像是一只发现新事物的猫咪，满脸好奇和雀跃，“我注意到他今天几乎围着你打转。要我说，他可能正在挑选一个好的时机。”
“喔……艾莉丝。”伊丽莎白压低了声音，“你可别忘了，我拒绝过达西先生，他怎么会愿意再一次向我求婚？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那要是达西先生能够不顾先前受到的耻辱，再次向你求婚，你就会答应啦？”
“……”
短暂的沉默后，伊丽莎白道：“我不能说更多。但我必须承认，达西先生并没有我一开始认为的那么糟糕，他虽然待人矜傲了一些，但他的品性实在无可指摘。”
第80章
倘若达西先生有什么需要感谢的人，那么肯定少不了艾莉丝小姐，她可谓是功不可没。
郎伯恩的晚宴上，达西先生好不容易打发过那些来和他聊天的人，刚想借着倒咖啡的由头，再试探一番伊丽莎白小姐的心意是否有回转的迹象时――哪怕是减少几分拒绝他求婚时厌弃的态度也好，结果他刚走近伊丽莎白，就忽然听到艾莉丝小姐的问话。
偷听固然不是绅士所为，可那会达西先生的双脚好似和地板粘连在了一起，半天没能挪动半步。等待的那几秒里，达西先生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伊丽莎白的回答，如同一道审判，决定他即将登上天堂，还是坠入地狱。
伊丽莎白小姐会作何回复？
达西先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但我承认，达西先生的为人并没有我一开始认为的那么糟糕……他的品性实在无可指摘。”
尽管伊丽莎白小姐没有直面对应艾莉丝小姐的问题，可她的言语中无不表示她对自己的改观。这一发现，另达西先生激动的差点难以自持。他深深地注视了伊丽莎白一眼，将那两腮晕染出一层浅粉的白皙脸颊记在心间。
“达西？”
布兰登上校有幸被另一位夫人替换，他下了牌桌，就见达西先生端着杯子，表情肃穆地往回走。凡是他经过的人，在看到他的神色后，都像是受了惊的禽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开，以免自己一个不慎、触了达西先生霉头。
由此可见，达西先生在梅里顿也算得上是积威甚重。哪怕他们都已经发觉威克姆先生才是那个真小人，可受害者的达西先生也只是让梅里顿的人发出几声感慨，但要做到热情相处，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作为好友，布兰登上校能看得出来，达西先生这是在出神的情况下，面部表情的自然状态。他的目光落在那空着的咖啡杯上，又往达西先生来时的方向看去。
只见艾莉丝小姐一个扭身，躲过了伊丽莎白小姐的手，又俏皮地对着对方眨了眨眼，然后小步快跑地离开了原地，只剩下伊丽莎白小姐好笑又好气地留在原地，随后又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神情，倒是和达西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待达西先生走近，布兰登上校明显看出他隐藏在严肃表情下的喜悦：“和伊丽莎白小姐有关？”
说起来，达西先生还不曾对自己的好友袒露过自己对伊丽莎白小姐的情意，因而在布兰登上校点出的时候，他怔愣了几秒：“原来我竟表现得如此明显？”
“感情总是能使人发生变化。”布兰登上校用艾莉丝的话回他，“我原先也只是猜测而已，但达西，你没发现你和伊丽莎白小姐聊起天来，有一种旁人都无法融入进去的氛围吗？我还从没见过哪一位小姐的口才能和你不相上下。”
“伊丽莎白小姐很聪明。”这使得她本就明亮的眼眸愈发动人。达西先生默默在心中说完了这一句话，“我得承认，我一开始只把伊丽莎白小姐当作寻常的小姐看待……但越是相处，我越是发觉她的与众不同。”
尽管伊丽莎白时不时和他呛声，为着某个观念你来我往地打机锋，但达西先生半点都不觉得伊丽莎白的性格太过强硬、不服输，或者是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正相反，他发现伊丽莎白实在是一位值得讨人喜爱的小姐，她那么聪慧，却不会教人将她和那些迂腐呆板联系在一起，盖因她除了智慧，性格里还有着容易让人心生欢喜的狡黠俏皮。
饶是达西先生再怎么压抑自己的情感，理智还是败倒在伊丽莎白的明眸下。
“这就是你沦陷的开始。”布兰登上校何尝不是深有体会。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达西先生难得开了个玩笑，“我想，你也是这么看待艾莉丝小姐的？”
“我最初遇见艾莉丝小姐时，以为她会像玫瑰那般热烈奔放，开心便要尽情地欢笑，难过便要极尽哀恸地悲泣，憎恶便要毫不留情地丢弃，”回想起初见的画面，布兰登上校笑了笑。
“你这是哪来的印象？”达西先生错愕，“虽说艾莉丝小姐是……古灵精怪了一些，但她待人接物也算得上礼貌得体，挑不出多大错来。”
“是啊，等真正和艾莉丝小姐相处后，我才发觉我所谓的第一印象，也不过是我强行加注在艾莉丝小姐身上的而已。事实上，她是一个既有着自己的主见，又很会照顾他人感受的小姐。”布兰登上校道，“虽然她认为是相处时是我常常照顾她，可我倒觉得是她抚慰了我日渐迟暮的内心，教我在过去的痛苦中得到喘息。”
艾莉丝若是没遇到他，还会遇到其他优秀的绅士，可若是他没有遇到艾莉丝，布兰登上校实在不认为自己还能有这份幸运。
“所以，遇到艾莉丝小姐，或许是幸运之神对我的眷顾。”
达西先生自认自己对伊丽莎白的感情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可他料想不到好友布兰登上校在和艾莉丝的相处中，竟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难怪你一直没有对艾莉丝小姐倾吐自己的真心。”达西先生明白了过来。
“那你呢，达西？”布兰登上校问，“你是已经打算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了吗？”
少见的，布兰登上校在达西先生脸上看到了羞窘，仿佛是他已经在伊丽莎白小姐跟前受过一回难堪：“难不成……？”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彼此之间都心领神会。达西先生不自在地颔首：“事情总是没法一蹴而就的。”
达西先生掩饰性地想要喝咖啡，却发现自己竟忘了喊伊丽莎白小姐帮忙倒一些，又佯装无事地放下。
“但我以为，我已经吸取了上一回的教训――我和伊丽莎白小姐有不少误会，起码我们没再让那些误会继续发酵下去。”达西先生道，“而且有些事，伊丽莎白小姐的指责不算是没有道理。”
“尽管我不知你们之间具体聊了些什么。”布兰登上校说，“但根据你的这几句话，我能想象，你一定说了些令伊丽莎白小姐气恼的话。”
达西先生没有否认：“值得庆幸的是，事情的发展没有滑向最差的结果。”
“那我就提前预祝你成功了。”布兰登上校真心实意，“虽然你可能没法来得及和宾利一起举办婚礼，但要是速度快一点，说不定我今年还能再参加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