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再挑开话题，夏油杰笃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为了清水卷。”
为了卷卷？
清水镜皱眉，有些不太理解这场闹剧和卷卷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她想继续问下去，但五条悟突然开口：“为什么不能只是因为我爱你呢？”
第41章 戒指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清水镜抬眸朝着五条悟的方向看去，想要看清楚他现在的表情。
这家伙还真是随心所欲，总是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
但和清水镜料想的有些不同。五条悟迎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之间, 他向前迈近了一步。
距离被进一步缩短, 五条悟微微歪了点头。原本被他遮挡住的阳光重新照到了清水镜的脸上, 因为刺目, 所以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在手落到额前的下一刻, 五条悟捉住了她的手腕。清水镜被他拽得向前扑了一下, 但好在夏油杰及时扶住了她的肩头。
五条悟的脸在眼前放大，连他的呼吸都近在咫尺。这是少有的严肃表情，他好像格外地在意清水镜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小镜在笑什么呢？是不相信吗？”
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五条悟爱她吗？
回头想想, 虽然她和五条悟之间的纠葛这么多, 但这好像这还是清水镜第一次听到五条悟如此明确地说他爱她。
能从五条大少爷嘴里听到这种话, 清水镜觉得非常的，荒谬。
她相信五条悟真的对她有感情, 毕竟就算是养只宠物，这么多年下来也该在主人心中有点地位了。
可是，五条悟对她的这种感情，究竟是爱还是只是对玩具的占有欲, 这很难说清。
她迄今为止的整个人生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为五条悟而活。在那三分之二的时间里，她可以说是六眼最虔诚的信徒。
那么, 神真的有七情六欲吗？
高高在上的六眼神子，被整个家族捧在手心的娇贵大少爷。想要的东西全部都会得到，提出的要求全都会被满足。
因为一切都唾手可得, 所以一切都一文不值。
这样的五条悟，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又怎么能保证, 他所谓的‘爱’真的是爱，而不是咒术师扭曲而又黑暗的情感，更不是对心爱玩具的占有和掌控？
清水镜笑出了声来，她向前扯动被他攥着手腕的手点了下五条悟的鼻尖，唇畔的弧度变变得越来越大：“悟最近真的变得很有趣诶。”
在五条悟失神的瞬间，她抽出了自己的手。
最后几个字被清水镜念得很慢，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落进五条悟的耳中：“悟，不要再闹了。”
绣满花枝的宽大袖口如流水般滑过他的衣摆，他抬手时什么都没抓到。五条悟收拢空荡荡的掌心，垂下了手臂。
就像没看到他怔愣的表情，清水镜直接转身。她踢了踢夏油杰的脚尖，把正在神游的他唤回了：“所以卷卷到底怎么了？”
木屐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夏油杰回神时隐约看见清水镜的眼睫下有水光闪烁。
其实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吧，还真是跟悟说的一模一样，是个毫不坦率的人。
但悟应该没察觉到吧，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在意小镜的话。
有点同情但更多的是同命相连之下对另一个自己的审视，夏油杰抬眸看了一眼五条悟，心情微妙的复杂了起来。
他斟酌了一下，直接讲了清水镜最关心的部分：“大概情况就是，小镜和悟在一起的话，就会见到这个世界的妹妹。”
这个说法非常狡猾。
小镜和悟在一起。
这个‘在一起’的具体概念是什么呢，亲密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真正的在一起？
如果做得不够，没有真正在一起的话，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清水卷就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按照小镜对妹妹的珍视程度，她一定会一丝不苟地把‘和悟在一起’践行到底。
五条悟有些讶异地把目光落到了夏油杰的身上。他清楚地知道，杰的这套说辞完全是在偏袒他。不过，说这些的杰，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考虑的。
是挚友还是情敌？
又或许，全都有。
那双狐狸一般微笑着的紫色眼眸，承接住了五条悟探寻的欲-望。他莫名地有些想笑，彻底读懂了杰真正的想法。
这家伙，是同盟啊。
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挚友时刻，清水镜轻轻地碎掉了。又到了她需要恳求五条悟的时刻，位置变得更低了啊。
清水镜几次张嘴，话都卡在喉咙之中。她的脖颈有些僵硬，缓缓转向了五条悟：“所以，悟是为了我的妹妹才这样做吗？”
四周寂静，五条悟没有答话。
她垂下眼帘，说话时的腔调有种叹气的感觉：“所以那么说是为了不让我难堪吧，真是对不起啊。”
思绪乱成一片，清水镜努力地组织着措辞。要再说点什么好呢，为了卷卷，再说点什么吧。
没有给她再发挥的机会，五条悟终于开口：“够了。”
袖中的手拢紧，清水镜指节泛白。
“我刚才明明说过了吧。”五条悟伸手，将她揪在掌心的那一小截衣料拽了出来。
摊开的手掌暴露在他的眼下，清水镜手心的指甲印清晰可见。
五条悟把她的手卷进了掌心：“是因为，我爱小镜啊。”
清水镜闭了闭眼睛，什么都没说。
水声变得平缓，喷泉的水柱也落了下来。鸽群从天边掠过，发顶上“哗哗”一片。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靠近，衣摆摩-擦的窸窣声变大。绸料重叠，蜻蜓的翅膀压过芍药的花枝，纠缠着落进黑色无垠之地中。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夏油杰的手还搭在清水镜的肩头。他从黑色的羽织口袋里掏出手机，关掉了闹钟。
时间到了。
夏油杰摁灭了手机的屏幕，把手机装进回了口袋里。
下一刻，鸽群被冲散，千丝万缕的黑影聚合，落在了清水镜的身侧。
清水镜侧目时，清水卷正好掀开兜帽。
不知道是不是清水镜的错觉，清水卷的脸似乎闪烁了一下。兜帽彻底落下，清水卷抬-起-头露-出了她完整的脸。
距离很近，清水镜看清了清水卷的一双眼睛。
那只湛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另一只眼却几近透明、黯淡无光，就像一只无色的玻璃球镶嵌在眼眶里。
清水镜彻底愣住。
“看来这一步是正确的选择。”清水卷的神情比从前轻松了许多，那只蓝色的眼睛把清水镜的身影框进其中，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姐姐，我们很快要正式见面了。”
她最近在这个时空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能够出现在人前的限制也越来越多。在混沌中沉睡的时候，她偶尔能感知到这个世界清水卷的情绪或者看到一些零星的画面。
清水卷有某种预感，她快要消失了。或者说，她即将和这个世界的自己融合。
不过姐姐应该很开心吧，她终于要和这个世界的卷卷见面了。
看着眼前人的笑脸，清水镜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清水卷那一只透明的眼睛像一根刺，她大概能明白一些简单的机制。
同一个人绝不能在同一个时空内见面。
她抬手，指尖落在清水卷的眼角。第一次，她肯正视这个问题：“那你呢，我见到这个世界的卷卷以后，你会去哪里？”
像是没想到清水镜会问这个问题，清水卷愣了一下然后释怀地笑了：“我会回到属于我的姐姐身边。”
其实归根到底，不管有多少个时空，也不管有多少个世界，清水卷只有一个。
清水镜每回到过去一次，就会在当下的时间线上分-裂出一个新的时空。每一个不同的时空都是一条不同的支线，不同的支线里清水镜的命运也各不相同。但唯一确定的是，不管是哪个清水镜，最后她都会选择回到过去拯救自己的妹妹。
无数个清水镜为了改变妹妹的命运而做出抗争，但清水卷却被留在了原地。
像是命运对清水卷的恶作剧，又像是命运为了嘲讽清水镜的不自量力。
清水卷们拥有每一条时间线的记忆。
她们看着姐姐一次又一次失败，看着姐姐一次又一次死去。
像是一个怪异的诅咒，清水家的孩子，不得善终。
在清水镜唯一活下来的时间线上，她被五条悟囚禁在了五条家，不能踏出院门半步。
清水卷刹住了回忆，没有给清水镜再问下去的机会，她侧头看向五条悟：“真是便宜你这家伙了，看样子是求婚成功了吧？”
五条悟没说话。
算不算求婚成功呢？
他的‘永远’并没有得到回应，甚至连他的爱在清水镜的眼里都值得怀疑。
在他沉默的间隙里，清水镜把自己的右手伸到了清水卷的面前。
宝石戒指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红光，光影晃动，它看起来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
清水镜把手抬到了脸边，好让清水卷和夏油杰都看清楚这枚戒指的样子。像是发自心底的感到幸福，清水镜眉眼弯弯：“对哦，很漂亮吧？”
两颗悬着的心都落了回去。
嫉妒却又庆幸，夏油杰和五条悟交换过眼神后欣然点头：“是啊，很衬小镜。”
很经典的各怀鬼胎场面，在场的四个人都揣着各自不同的心事。
五条悟握紧了清水镜的手：“那么，要回到家里办一场正式的仪式吧，未婚妻。”
清水镜仰头，乖顺得像是一位真正的妻子：“我会全部都听悟的。”
第42章 白棋
五条家的宅院布局是经过特殊设计的, 延续了典型的传统日式风格，以自然元素装点，非常古朴典雅。
明明是追求禅意和舒适为主的建筑, 从门外看起来却显得非常肃穆。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盘踞在此等待着悲哀而又走投无路的猎物自投兽口。
透过敞开的大门, 能清晰地看到庭院里正在洒扫的仆从。明明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却专注着自己手中的工作没有人抬头。
清水镜站在门口, 迟迟没有办法抬脚。
前几天的时候她还在考虑搬出五条家的事情, 甚至联系了中介公司选定了几处位于东京的新式公寓。
本来打算等最近的任务结束, 空闲的时候挨着把那些公寓考察一遍，好定下最终的结果。清水镜想得很好，找到妹妹之后, 如果妹妹愿意的话, 就把妹妹接过来住。
但是现在看来, 大概是没有必要了。
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
当初她答应家主的条件住进五条家的时候，家主大人就告诉过她, 五条家的门一旦进来，再想出去就几乎是痴人说梦了。
年幼的清水镜对家主的话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换句话说那个时候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五条家。
仅仅只是简单的回忆一下，就让人忍不住发出还真是造化弄人的感慨。
清水镜的异样引起了她身侧五条悟的注意。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太过明显了, 刚才在车上跟他说话的时候还对他笑得很自然呢，一转头就把唇线抿得笔直。
看来真的很不情愿啊。
不过是不情愿和他相处还是只是单纯不情愿回到五条家呢？
脑中思绪万千, 但现实世界里只不过秒针偏转。清水镜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宅院。
下一刻，热度隔着后背的衣料渗进皮肤, 五条悟的手掌抵在清水镜的背心。她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有种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感觉。
五条悟俯身, 掌心贴着清水镜的腰肢将她圈进了自己的范围之内。
就像是已经进入了丈夫的角色一般，他在清水镜耳畔低语：“如果小镜喜欢不喜欢住在这里的话，你在东京挑的那些公寓，我们可以全都买下来哦。”
东京的公寓…
表情管理彻底失效，清水镜惊愕地转头。她的计划内并没有五条悟，打算搬出去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也有特意瞒着他。
可是她的保密工作并没有奏效，五条悟全部都知道。
在他忙碌着准备求婚的那段时间里，她做的所有事都没能逃过六眼的洞悉。
和她的愕然不同，五条悟的表情非常平和。
就像这只是一件可以被随意决定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五条悟故意把说话的音调拉得很长，几乎是推动着她往前走：“至于先在哪里住的话，我们就选港区的那处公寓吧，我记得那个地址的附近有一家超级棒的甜品店呢。”
他的语气非常亲密，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正在挑选新居的新婚夫妻。
但清水镜没有回答。
五条悟的手掌成了唯一的热源，寒意从脚底升起。在正式进入夏季的时节里，清水镜感觉自己浸泡在冰凉的水液里。
不仅仅是知道她想要从五条家搬出去，甚至连她选的那几处公寓的具体地址都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