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你说你惹她干什么,真是活该被骂。
况且,他方才抱着姜瑶走了一路,下棋还得故意让着她,哪个丫鬟能有这种待遇?说林愫是她的丫鬟还差不多。
说着,他对姜瑶介绍道:“阿昭乖,这位是忠勇侯的二公子白青蒲,你可以喊他白叔叔。”
“哼!”
姜瑶才不喊呢,冷哼一声,低头揉着拍红了的手掌心。
“你女儿?”
白青蒲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身子立刻往前倾。
他眯起眼睛,将姜瑶从头打量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又把林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她骨相和五官上的确和林愫有点相似。
像林愫这样漂亮到人神共愤的样貌,真的很少见,世间难得找到与他相似的人。
白青蒲:!!!
像是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一下子豁然站起身来,又坐了下去,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次这个过程。
直到看见姜瑶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重新盘腿坐下,端正身子,如梦初醒一般喃喃自语道:“我宁愿相信你有个失踪多年的妹妹……”
林愫挑了挑眉,“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还是不对呀!”
白青蒲摇着折扇,越想越不对劲,“你当年不是非锦城公主不嫁吗?当初喜欢你的姑娘能从这里排到东市去,你却唯独单相思锦城公主,为了她要死要活。”
他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初为了见公主一面,还辛苦办了诗会,费尽心思买通宫人把请帖送到公主面前,被公主拒了请帖后,你甚至伤心到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了半天,眼睛都肿得快看不见了,最后还是卢十七郎看不过去,请他妹妹入宫转交请帖,才帮你将人给请来!”
亲友间揭老底是从来都是最狠的。
林愫明显僵了一下,抬袖轻咳一声,勉强保持微笑,“孩子面前,能别说这些吗?”
这些过往的旧事,姜瑶从未听过。
听到这话,姜瑶心中一惊,忽而抬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林愫。
从林愫此刻的表情上看,眼前这个人说的似乎是真的。
原来她之前的猜测无误,林愫曾经真的在京城待过。
他和姜拂玉的相识,并不是向他们告诉自己的那样,公主争取权失败流落乡野,被生活在村子的林愫所救。
他们真的早在京城时就相识了!
林愫的身世,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更令姜瑶意外的是,原来林愫从前和现在一样也是个哭包,而且貌似以前比现在更爱哭,被心爱的人拒绝,居然可以躲起来哭半天。
林黛玉都没他能哭。
白青蒲疑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开了?不再非锦城公主不可了?”
他用折扇戳了戳林愫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偷偷娶了妻,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说起来,我还没给你们包红包呢?”
林愫笑了,他放下茶杯,抬眼凝视外面悠悠湖水。荡漾的春水倒影在他眼眸中,如琉璃般澄澈。
片刻后,姜瑶听见她爹的声音传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第30章 画舫相撞
听到这话, 白青蒲愣了愣,脑子似乎转不太过来。
他抽回折扇,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呀…谁不知道, 锦城公主现在可是成了当今……这孩子…是你女儿…怎么可能是她生的……”
他想着想着,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
自危阳之难后, 白青蒲也不再热衷于仕途。
这些年他躲在自己亲爹的官爵下安心当个二世祖,深居简出,不问朝政。
前一阵子从未娶夫的当朝女帝从乡野间带回了一夫一女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他也只仅仅只是略有耳闻,在府里听下人提了那么一两句。
当今圣上姜拂玉,正是当初沈序寤寐求之的锦城公主。
那她的丈夫…她的女儿……
白青蒲盯着眼前的两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是难以形容的震惊。
“乖乖,你可太会给人惊喜了。”
林愫给他倒了杯茶,“你先喝口茶冷静下。”
林愫知道,这些消息突然全部传输进白青蒲脑子里, 一时间可能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白青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摇头叹息道:“所以说,传言中被带回来那位林郎君……”
林愫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是我。”
林愫叹了口气:“当初我离开京城, 奉父命隐匿于乡间,从此不再干预朝堂之事。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就此苟且一生, 就当从前的我死了。”
“只是今夕恍然大梦一场,这么多年过去了, 发生的那么多事情, 我终究没有办法坐视不理,我最近改变主意了, 觉得还是得回来一趟,否则,我至死难以安息。”
姜瑶趴在案上,咬了一口点心。
不知道为什么,姜瑶总感觉,林愫说这话的时候瞄了她一眼。
在和白青蒲说话的时候,他的气场明显变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看来,林愫藏了不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姜瑶咽下点心,心想,她回去后一定要找机会和林愫问清楚。
白青蒲也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不过话说,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来学宫找伍卓?”
林愫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姜瑶。
姜瑶刚好吞下点心,林愫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为了阿昭。”
“这孩子也到该识字念书的年纪了,我实在不放心将她交托给别人,她的老师,得是我知根知底是我才放心。思前想后,我觉得伍卓做合适。”
“得知今伍卓他在学宫中讲学,带孩子来相看一眼,阿昭亦是喜欢,所以,我便想聘请他为阿昭的夫子,只是,不知他愿意与否?”
姜瑶眨眨眼:原来爹爹和伍卓是故交,难怪会选伍卓当她夫子。
林愫总不会害她。姜瑶喝了口水,心里对伍卓这个未来的夫子更放心了。
……
白青蒲捏着扇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收起折扇,沉吟片刻,垂眸道:“如果是你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白青蒲和林愫相交多年,怎么可能想不明白林愫的意图,不禁苦笑道:“你是想着趁此机会给让他也能进入官场吧,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你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拐弯抹角。”
说完这话,两个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默中。
忽然间,白青蒲好像忽然间想起什么事情,一拍脑袋,“对了,我还有一件紧要事要办……”
林愫:?
说着,他连忙往身上找寻些什么,东掏一下西掏一下,终于找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玉佩,“我还没给你的孩子准备红包,这个玉佩就当是见面礼送给阿昭…孩子是叫阿昭对吧?”
他把带着红穗子的玉佩放在姜瑶面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阿昭别生叔叔的气,叔叔不是故意的。”
姜瑶凝视着这块玉佩,是纯白的玉质,玉佩上面印刻着一个“白”字,看上去,倒像是什么身份的标识。
姜瑶看向林愫,征询着他的意见:她能收吗?
林愫笑着对她说道:“这是叔叔给你的赔礼,阿昭收下吧,忠勇侯府的令牌,有价无市,不是外面随随便便用钱就可以买下来的。”
林愫都这么说了,姜瑶连忙伸手接过玉佩。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姜瑶也不生气了,展颜微笑道:“谢谢叔叔,那阿昭就不客气了。”
被她这么一喊,白青蒲立刻心花怒放,他虽然还没有孩子,但忽然间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养女儿好。
声音软软的,像只小包子一样,谁会不喜欢?
他忽然有些羡慕林愫了。
白青蒲忍不住赞叹道:“这孩子的嘴可真甜。”
他又问林愫:“不过话说,你不放心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教孩子呀?我记得你当年和伍卓一样半斤八两,伍卓那家伙对待学生板正严厉,还曾经在学宫里将学生训哭,只怕小孩子都会怕他。”
林愫垂眸片刻,笑道:“只要不是心术不正的故意针对,对孩子严厉点也好,严师厉父,我心软,本来就当不了严厉的父亲,更做不了严厉的老师。”
林愫对育儿颇有心得,倚着栏杆打量着姜瑶:“这个小祖宗平时被我惯得有点懒散,不找个严厉点的老师,还挺怕镇不住这她的。”
姜瑶不满抬头:“爹爹……”
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坏话?
林愫被她打断了一下,也没有停,“阿昭和我们都不同,我们这些纨绔子弟可以散漫放肆,反正家大业大,一辈子靠着家里荣华富贵,总不会委屈到哪里去。”
“但是阿昭必须明事理,我虽然不想阿昭吃念书的苦。但这是她不可逃脱的责任。”
说着,林愫再次敲了敲姜瑶的脑袋,“不过不急一时,阿昭年纪还小,徐徐图之,读书明理,本来就是漫长的过程,慢慢就好了,不求一蹴而就,但求慢慢进步。”
……
两人又谈了些别的,画舫就要靠岸了。
姜瑶趴在栏杆上,看着水中景色。
转眼间落日西垂,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波光粼粼中,姜瑶看见,岸上已经燃起来万家灯火,估计来接他们的马车也快到了。
他们一天的旅程,还算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嘛……
姜瑶再次打了个哈欠,才醒了没一会儿,她又有些犯困了。小孩子的身体体力真的不是特别好。
她倚着栏杆瞌睡,才阖眸没多久,旁边就传来一阵喧哗与尖叫声,她猛地睁开眼睛。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条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朝我们冲过来?”
“搞什么鬼!是要撞了吗?是要撞了吗!”
……
林愫和白青蒲当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林愫更是第一时间伸手将姜瑶揽至身边。
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姜瑶刚刚才感慨一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结果……事转头就找上门来。
在画舫正要准备靠岸的时侯,对面驶来一只同样庞大的画舫。
看它那行驶方向,正直勾勾朝这边撞过来。
船家已经开始破口大骂:“没看到我们靠岸吗,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是不是眼瞎呀!”
然而对面那条船就是不偏不倚,往这边靠近,距离缩进,想要转向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现在湖面平静,两船行驶的速度看起来都不是特别快,但是楼船本身就是庞然大物。
众所周知,mv=Ft,没学过这个公式也没关系,反正根据冲量定律,两个质量大的物体发生碰撞的瞬间,即便彼此速度不快,但产生的相互作用力也是极大的。
如果船不结实,这一撞真的可以直接把船撞散架!
两只画舫上同样全是游人,这里虽然不是湖中心,但是离岸也不算近,如果两船相撞,那还得了!
姜瑶胆战心惊,她第一时间想到:这条船是不是冲她和林愫来的?
她捏紧自己的拳头,心情紧张到了极致,盯着眼前的楼船。
那只楼船上除了游人,还有许多随船的伎人。
一个穿着纱裙的歌女尤为突出,她抱着琵琶,立在船头,彩色的披帛随着湖风飘飞起来。
她状若癫狂,竟然直接撕开自己薄纱似的衣裳,露出胸口大片的裸露,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雪白的胸膛前,有着三道血淋淋血痕,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划开过。
周围的人看了,惊恐中回荡起一阵唏嘘,有几个男子连忙捂住了眼睛,念叨着“非礼勿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撞上了!撞上了!”
“这是天意,是狐妖!狐妖来了!是他要杀你们!”
“只要他在,所有人都得死!”
“你们全部人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哈……”
她声声嘶哑,每一句话都听得姜瑶胆战心惊。
狐妖…又是狐妖!
又是那个传言!
她身侧有人本来还想上前去拉她,见此情景,不住惊恐地喊道:“云娘疯了!云娘疯了!”
那个歌女刚刚叫完,忽然扔掉手中琵琶,纵身一跃,翻身跳下楼船。
两船逼近,掌舵的船家越骂越脏,已经开始问候对方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