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崔令宜压根就没提过这回事,这人编的吧。
然而他还是配合地睁大眼睛:“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赵老五再一次递出肉饼:“我是个讲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你兄长要饶你一命,总不能看着你饿死。你先把它吃了,我就告诉你他怎么了。”
卫云章迟疑着接过,嘴唇抿了又抿,才终于咬下一小口。
赵老五催促道:“快点吃!”
卫云章只好迅速吃完。
还别说,也许是现成的野味做的,这肉质还挺鲜美。
他一边咀嚼着最后一口肉饼,一边急切问道:“我兄长呢?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你们有没有给他饭吃?”
赵老五哈哈大笑:“他还用吃饭?他这辈子都不用吃饭了!”
卫云章愣住:“什么意思?”
赵老五笑得愈发狂肆,伸出粗糙的手,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一字一顿道:“意思就是――他死了,现在,就在你的肚子里!”
卫云章直接一口肉饼喷了出去。
第75章 第 75 章
他没听错吧?这山匪在说什么?说一刻钟前还与自己在一起的崔令宜, 不仅死了,甚至还被剁成了肉泥?
卫云章被呛得连连咳嗽,捂着胸口,瞪大眼睛:“你胡说!”
“我胡说?你爱信不信!”赵老五得意洋洋, “接受现实吧, 你现在可是个亲口吃掉了自己兄长的毒妇!”
卫云章:“……”
真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不过话说回来, 倘若不是他才刚刚与崔令宜分开, 他也不会如此淡定。否则一整个下午没见着她的人, 又被山匪如此粗暴地塞了口“人肉饼”, 他再怎么不相信,也会稍微动摇一下的。
还好她不是柔弱女子, 还好他也不是。抛开他们打不打得过她不谈, 就这个时间,也不够把人剁成泥的。
但是,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恐吓他呢?既然敢放话说杀了他的兄长,那是不是代表他们确实打算对她下手,只是还暂时未来得及付诸实践?这莫非是他们刚才在议事堂中做出的决定?
不过, 现在不是深思这个的时候。作为一个平凡女子, 被迫吃了人肉,第一反应当然是恶心。
卫云章跌坐在地上, 徒劳地干呕着,眼眶发红:“我不信……我不信……”
赵老五哼笑着, 在旁边欣赏着女子的崩溃姿态。
“我不会信的,除非亲眼见到!”卫云章爬起来, 要推开他们往外跑去,却被赵老五攥住了手腕, 狠狠掼回了地上。
跟在后头的栓子眉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小声
对赵老五道:“五哥,差不多就行了,大当家交代了,人还有用呢。”
赵老五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掰过卫云章梨花带雨的脸:“谁叫你一开始不听话的?你若早早从了爷,爷当然会善待大舅子,可惜喽,现在后悔也晚了。”
卫云章只是一味地哭。
哭得他自己都有点烦了――自打他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
他本来就没喝什么水,刚才又干吃了半块饼,这会儿口渴得厉害,哭着哭着,便哭不出来了。
好在赵老五也终于欣赏够了,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愿意配合爷几个,爷就让你兄长活过来。”
卫云章蓦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赵老五不耐烦道:“怎么,你不想他活过来?”
“他没死?!”卫云章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了赵老五的胳膊,“你骗我,他没死!”
这个动作显然取悦了赵老五,赵老五得意道:“蠢女人,把人剁成馅料得费多大功夫,爷才没有这个精力。”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耍我玩么!”卫云章愠怒。
“瞧瞧你们兄妹是不是真如此情深。”赵老五道,“爷现在可以告诉你,爷不仅可以答应你,保住他的性命,还能放他回去。你满意么?”
卫云章:“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既然他走,那你就留下。”赵老五说,“再过几日,我们有一件大事要做。具体要做什么,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卫云章十分贞烈:“我不会伺候你们的!”
“嘿你这娘们……”赵老五刚举起拳头,又想到什么,悻悻放下,“罢了,我不跟你计较,只要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没人会碰你。”
卫云章不由拧了眉头。
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先让我见到我兄长,我要确认他的安全。”他最终说道。
赵老五一挥手:“这好办。栓子,去把人带过来。”
栓子便出去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带着崔令宜走了进来。
看到卫云章通红的眼眶,崔令宜顿时一愣。
赵老五见她愣神,用力地捶了一下她的肩膀,捶得她一个趔趄:“大兄弟,你妹子的事,栓子跟你讲了没有?你想清楚了没有?”
崔令宜望着卫云章,与他安静对视。
卫云章哀哀唤了一声:“兄长……”
崔令宜收到信号,长叹一口气,亦是红了眼眶:“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就这么下山去,不找人,不报官,但前提条件是你们也得真的答应我,不许对她蛮横无理,不能伤害她!”
方才那栓子进来找她,跟她说了一大堆话,总结一下就是,我们山寨的人看上你妹妹了,不想放她回去,但看在她的面子上,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把你们两个一起杀掉,你考虑一下。
听罢,崔令宜的第一反应是:是她让卫云章去钓男人的,但卫云章这人怎么还超额完成任务啊!难道这就是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吗!
第二反应是:假的吧?这帮山匪这么好心,还放她一条生路?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到底是谁蛮横无理,是谁伤害谁?”赵老五冷哼一声,“你妹子今日踹了爷一脚,爷还没跟她算账呢!”
“兄长……我不想离开你……”卫云章拉着崔令宜的衣角道。
崔令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却不得不做出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握住他的手,复又心痛撇开:“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为今之计,兄长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差不多得了!”赵老五一声厉喝,“别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这下可以走了吧?”
一旁的栓子强行把崔令宜从卫云章跟前拽起来,往门外拖去。
崔令宜一边踉跄行走,一边朝卫云章大叫:“好好照顾自己――”
卫云章:“兄长――”
结果被赵老五生生拦在了门里。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场煽情的离别戏码,随着崔令宜和栓子身影的消失,最后还是落幕了。
“你看他,全须全尾的,一个部件也没少,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吧?”赵老五看着卫云章道。
卫云章擦了擦眼睛:“只要我听话,你们当真说到做到,可以真的放过我兄长吗?”
“那当然了,爷有什么诓骗你的必要?”赵老五道,“你现在只需乖乖听话就好。如若不听话,我可不敢保证你以后会不会吃到真的人肉馅饼。失去兄长的滋味,你莫非还想再尝一次吗?”
卫云章垂着头,终于不再吭声。
赵老五对他的妥协很是满意,道:“想通了就好。你只要好好配合爷几个办事,往后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找什么亲戚!”
说罢,便关上门离开了。
柴房里重新陷入黑暗。
卫云章坐在地上,垂着眼睫,陷入思索。
赵老五原本是看上了他的,甚至想要强占他的便宜,结果去了议事堂一趟,回来却变成了这个态度。这显然是那当家的授意,觉得自己有用处,叫赵老五别为了那点色心,耽误了正事。
可是,他能有什么用处呢?为了让他乖乖的,甚至答应把崔令宜放了……
结合崔令宜偷听到的那些话,和他探查到的兵器以及银票,不难想到这些山匪是人为豢养出来的,甚至与营州官府勾结,八成也有上面人的指示。
等一下,那山匪说的人质,莫不是……
正想得出神,突然眼前一黑,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
再醒来时,他几乎感觉透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却发现口鼻像是淤堵了一般,他猛地睁开眼,用力翻了个身子,直到看清天上高悬的月亮和星辰,他才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正躺在野外。
而刚才,他是以脸朝下的姿态,被埋在了土里。
他抬起虚弱的手,摸到了脖颈间一道长长的伤口。
湿的,黏的。是血。
随后,他摸到了自己的喉结。
卫云章闭了闭眼。
――又换回来了。
他就知道,这帮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兄长”。先骗女方,后杀男方,前者为稳住心绪,后者为斩除后患。
如果是真心放人,又何必让那个栓子跟着崔令宜一起走呢?
卫云章喘了口气。
这割喉一刀又快又狠,若不是崔令宜避得快,恐怕半个脑袋都得掉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避开,但为了不引人怀疑,她还是生生受了这一刀。
……很疼。
卫云章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从她盘起的凌乱的发髻中摸到了一瓶金疮药。
她怕那些人搜身,把她的东西搜了去,所以藏在了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
卫云章哆嗦着手,艰难地拔开瓶盖,然后往脖子上倒药粉。
失血太多,他又冷又虚,控制不好力道,竟将一整瓶药都洒了下去。
卫云章闭了闭眼,定了定心神,等缓过了劲,再将那些药慢慢地抹开在伤口上。
他当然知道治伤不能直接这么倒药,但眼下并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快点止住血,蓄足力气,才能走出大山,才能尽快想办法在外面接应她。
他躺在地上,等脖颈上的鲜血终于凝固之时,他捂着伤口,努力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便头晕乏力,眼前闪花,需要时不时撑着旁边的树干,才能勉强往前走。
卫云章憋着一口气,摒去脑子里所有多余的思绪,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色微亮时,他终于看见了从城门口的那条官道分岔通往深山的路口。
一口气蓦地泄出,冷饿累痛交织在一起,他身形一晃,跌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阵发黑。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这条路上,不应该出现别人的,可是,黑雾晃动之间,他却似乎看见了一个朝他走来的、背着竹篓的女子身影。
第76章 第 76 章
崔令宜坐在柴房里, 还在回想着“临死”前
的那一幕。
彼时她被栓子强行带走,与卫云章分开,她还想着,等这人一走, 她便潜回山寨, 伺机而动。结果这人一直跟着她, 她便知道事情不妙。
她回过头, 朝栓子讨好地笑了笑:“这位爷, 天气冷, 不回去歇着吗?”
栓子面无表情:“你走你的, 我得看着你走远,别老想着藏在附近, 偷看你妹子。”
她只好继续埋头往前走。
走了大约二里地, 离山寨远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 她遽然回头,便见一道刀光自栓子手中闪现。
她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尽管对方拔刀的动作在她看来慢得过分, 但她还是放弃了与对方动手, 只微微退了一步,令刀锋将这具身体的脖颈, 割开了一线。
血液喷洒在对方脸上,他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崔令宜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 便倒在了地上。栓子上前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见没了动静, 这才踢了她一脚,扬长而去。
然而他绝不会想到, 那个本该死去的人,现在会在另一具身体中苏醒过来。
――虽然又坑了卫云章一把,但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把那人杀了吧?那他们前面做了这么久的铺垫,全都会付之一炬。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卫云章还记得她把金疮药藏在了哪里。
眼下已经很晚了,山寨里的人陆续歇下,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她又算了算时间,感觉那个栓子应该也快回到寨子里了,等再晚一点儿,她就再出去找点东西吃,尤其是水,不知道这帮人怎么回事,明明打着女人的主意,还不给人吃喝。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议事堂里翻找翻找,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锁扣声音,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开了,一个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他手里没有点灯,但借着月光,崔令宜看清了他是谁――哟,这不是刚刚还在对她挥刀相向的栓子吗?
她冷冷地看着他。
栓子把盘子在她面前放下,低声道:“厨房里还剩了两个饼,我给你拿过来了,只是冷了,现在也不便再开火,你凑活吃了吧。还有这水,你也渴了吧,多喝点。”
崔令宜并不动,只问他:“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怕你饿着。”栓子道,“五哥这人凶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崔令宜冷笑一声:“你们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我也只不过是被五哥使唤的罢了。”栓子说,“把你关在这里,是当家的意思,但让你饿着渴着,却是五哥的意思。他就是看上了你,又嫌你刚烈,想磋磨磋磨你罢了。”
“那你这会儿是干什么来了?你敢对他阳奉阴违?”
“我么……咳,我若说我没有私心,想必你也不相信。”栓子蹲在地上,搓了搓手,“你也看出来了,五哥这个人……性格不大好,你以后要是跟了他,肯定会吃不少苦头。你与其被他磋磨,还不如跟了我……我可不会像他那么凶,你这么漂亮,我可舍不得看你总是被打骂……”
崔令宜:“……”
合着我就非得在两坨垃圾中挑一坨是吗?你倒是没打骂我,你直接杀我!
崔令宜在心里骂骂咧咧,面色却仍旧保持不变:“你这是来问我的意思?我难道还有的选?”
“你当然可以选。”栓子道,“只要你愿意从了我,往后跟着我过日子,我就能想办法把你从五哥身边带走。”
崔令宜扯了扯嘴角,一脸不信:“我一个弱女子,被你们掳掠至此,又拿家人相要挟,还不是你们想对我如何,我便只能接受如何?还跟你过日子,抛开我个人不谈,你们一群山匪,竟还想着过什么安生日子,倒是好笑得紧!一时打过了州兵,便得意得忘乎所以,等将来朝廷重视了,派专人来剿匪,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她冷哼一声,“现在嘴上说得动听,怕不是将来逃命时,也是最先扔下我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