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5 17:11:01

  -总之你正常些。
  张知序努力找了个理由:毕竟是做武吏,太柔弱会让人看不起。
  的确,整个衙门全是男武吏,她这样的女武吏光是走进门就感觉有无数道目光压过来。
  张知序不是没见过这么多人,但这些人以前在他面前都是低着头的,他哪里有过这种自己仿佛是砧板上的肉的感受。
  不由地后退半步:要不还是去隔壁吧?
  陈宝香费力地抬腿:来都来了,再说,一个衙门里文吏职责分得太细,巡市的不能管斗殴,记账的不能理诉请,不如做个武吏,哪儿都能跑一跑。
  她说的是民间常见的事情,张知序却突然被说服了。
  原本让陈宝香来造业司就是为了方便掌握司内的最新进展、及时让张溪来和九泉下令调度,若真被困在一处细职里倒是麻烦。
  于是,陈宝香的公职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在张知序看来,当小吏是很轻松的事,毕竟不管出什么问题,都不会由小吏来担责,只用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但怎么没人告诉他,新人进衙门还会被同僚刁难?
  “那个女的,帮我搬一下石锁。”
  “那个女的,署里要巡乡,你跟六子去一趟。”
  “那个女的,倒杯茶来。”
  张知序听着都来气,同是小吏,怎么把人当奴仆使唤。
  陈宝香倒是不慌不忙的,前两个要求都照做。但第三个,她端起茶壶,直接将滚烫的开水浇在了那人的手上。
  “啊——”樊天大叫一声,抓起旁边带鞘的刀就想打她。
  陈宝香反应极快,夺了他的刀,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又越过后头扑上来的人,举起刀鞘就跟他们打起来。
  这样的事在武吏里是见怪不怪的,上峰也不怎么管,权当是在切磋。以往新人打不过,都会忍让个十几年,直到自己熬出头。
  可陈宝香没那么多时间,她只能先将这些人打到服气,后头的日子才能顺遂。
  五六个人扭打在一起还不算,外头的武吏听见动静,也加入了战场。
  张知序很担心陈宝香吃亏,想出去找徐不然庇护她。
  陈宝香却是打红了眼,不愿意退走,反而抄起桌椅板凳不管不顾地就往人身上砸,别人砸她一下,她砸人家三下。
  没过半个时辰,大堂里就倒了一地的人,捂着头脚哀嚎不已。
  陈宝香额角被砸破了皮,血一颗颗地往下落,但她就坐在门口看着里头的人,一边喘气一边笑:“有意思。”
  伸脚踢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樊天,她道:“我不叫那个女的,我叫陈宝香。”
  樊天满脸是血,看她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倒是也松了口气,只是自己一个大男人被打成这样,还是忍不住嘴硬:“什么土名字,像谁家的丫鬟。”
  “这是我们村里最好听的名字。”她笑,“比大牛二柱什么的可好多了。”
  说着,将他的刀扔回了他手里。
  樊天抱着刀坐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将刀扔回给她:“你今日不是还要巡市?给你用了。”
  武夫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你能打得过我那就算你厉害,我从此敬你。
  张知序却还是不太舒坦。
  那么大一群人,欺负她一个,真是混账。
  也就是陈宝香天生神力,换作其他女子,今日是个什么下场?衙门里原是有维护新人的条律的,这些人怎么一点也不遵守。
  暗暗记下要多加些惩治手段,张知序跟着陈宝香出门,担忧地开口:“你头上的伤。”
  “小事。”她翻了条发带出来往额头上一捆,“只破了皮,没伤着骨头。”
  可是很痛啊,都流血了还要去巡市?
  张大公子又犯贵门毛病了,想回去躺着。可陈宝香却兴奋地道:“你知道咱们今日巡的是哪儿吗?”
  “哪儿?”
  “和悦坊!”
第45章 保护神
  先前两人在和悦坊的黑作坊里受了欺负,九泉是想带人去报仇的,但和悦坊太大,黑作坊又太多,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对地方。
  如今带着造业司纺织署的签文,陈宝香跟着一群武吏,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杀了回来。
  “未经官府允准私开作坊、伪造楼花织机、苛待织工。”武吏录事进门大喝,“把这领头的带走!”
  监工迎上来,很是熟练地给他塞银子:“官爷,官爷,有话好好说,咱们这也是开了十几年的祖业了,何必——”
  录事一把就将银子扔在了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道:“造业司主官张大人有令,违制作坊一个不留,你有话就去跟他说吧。”
  说着,又朝吓得瑟瑟发抖的织工道:“此地有什么值钱之物,你们权可当工钱带走,明日去织造衙门报到,官府自会给你们安排新的活计。”
  陈宝香听得一震。
  她见识过的官府差役多是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还是头一次有衙门做事能这般为无辜的织工着想。
  仿佛天晴云散,有光落在了这一片作坊里。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织工们喜极而泣,纷纷开始搬布匹和监工藏匿的细软。
  张知序跟着陈宝香往前走,正好迎面撞上那监工。
  监工错愕地看着她:“你,你……”
  他扬眉痞笑:“你还欠我三百文工钱,不过不用还了,留着给自己买药吧。”
  那监工很不服气,推搡了陈宝香一把,张口就想喊冤,陈宝香可不惯着,一脚踹在他膝窝里,将人捆了就架走,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给人留闹事的余地。
  武吏录事看得连连点头,问了她一句:“你叫什么?”
  “宝香,陈宝香。”
  “好。”录事赞许地道,“瞧着是有本事的,明日我要去制药署,那地方多女眷,你也跟来帮把手。”
  “是。”
  一连跟着清查了十多个黑作坊,陈宝香是越来越兴奋,张知序却累得够呛:“还没结束?”
  “快了,把前头这些人押回去就可以交班了。”
  “还要押……”他有些头晕。
  陈宝香撑起身子,一边捆人一边鼓励他:“再坚持坚持。”
  张知序很想坚持,但多年娇生惯养的生活让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半途就又痛又累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星辰漫天,陈宝香走在回荨园的路上,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他有些惭愧地咳嗽了一声:“完事了?”
  “是呀。”她兴奋地道,“当武吏挺有意思的,比去混宴席有意思多了,只是之前我看着那高高的衙门就害怕不敢进,幸亏有大仙你。”
  “我也没帮你什么。”
  “怎么会。”她笑,“虽然你没出手,但你光是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一切都会很顺利——你可是独独庇佑我的神仙呀。”
  心口仿佛被撞了一下,张知序眸子微微睁大,又垂下眼帘低笑。
  被当成保护神了,很荒谬,但又挺让人高兴的。
  这是他头一次不作为“张家二公子”,只作为他自己,被人需要和崇拜。
  许是陈宝香实在太累了,回到水心小筑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张知序还是觉得难受,勉强撑起她的身子,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将马飞草敷在她的额头上。
  手肘和膝盖也不太舒服,还有被打了好几下的肩膀。
  原是不该这么解开一个女子的衣裳的,但就这么睡上一晚,第二日她怕是要疼得下不了床。
  犹豫再三,找出反正该看的都看过了、君子也可以论心不论迹、屋子里没点灯、大不了对她负责等一系列的理由,张知序扯开了她的衣带。
  不看还好,一看火气就往上冲。
  近来养得白白嫩嫩的一个姑娘,去一趟武吏衙门浑身都是淤青,肩上愈合的伤口被人砸了一下,有些红肿,膝盖上也紫了一片,动一动都疼。
  拖着这么满身的伤,还巡班到了半夜?
  这武吏谁爱当谁当!
  骂骂咧咧地翻出药膏,他这里涂涂那里抹抹,感觉伤处抹不完似的,更气了。
  陈宝香却是一夜好眠,醒来就兴致勃勃地往成衣铺子跑,买了一身瓷秘色的束袖套装,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大仙,这身利落吧?”
  她今日都没梳发髻,乌发一半落成长长的马尾,一半盘在头顶,看起来倒是干净清爽。
  张知序原本想劝她转投文吏,瞧见她眼里那闪闪发光的神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利落。”他叹息。
  得到大仙的认可,陈宝香欢呼一声,付了钱就往衙门跑。
  “宝香来了?”樊天一改先前的嚣张,看见她就招了招手,“你的佩刀发下来了。”
  陈宝香跑过去拿起刀看了看,哇了一声:“还真不含糊。”
  “那是自然,我们造业司的武吏衙门比别处可厚道多了。”樊天骄傲地挺起胸膛,“上头从来不在武器上克扣。”
  “我知道,张大人是吧。”她笑眯眯地道,“真是个顶好顶好的官儿。”
  还在埋怨武吏衙门不讲武德的张知序心里突然一热。
  自己在下头的风评居然还不错?
  “你们几个,快上车。”录事喊了一声,“制药署那边出事了。”
  神色一凛,陈宝香立马跟着几个武吏冲出去,跳上斗状的马拉车驾,风风火火地往制药署赶。
  制药署掌管着大盛所有药堂药物的审查和药方的研制,一般是个清净衙门,鲜少有人上门闹事。
  可今日,这大门口居然围堵了两百来号兵,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让人胆寒。
  “这是我的药。”人群里头传来孙思怀的声音。
  陈宝香一愣,连忙拨开人群挤进去。
  孙思怀满脸是血,却还死死地抓着对面的程安不放:“我的药,还给我!”
  程安手里捏着个金瓶子,不耐烦地挥开他:“上回药钱是与你们结了的,这药将军有用,自然该给我们将军用。”
  “别的都可以,这瓶不行。”
  “哼,我还非就要拿这一瓶,刀剑无眼,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着,旁边的兵痞举刀就要动手。
  陈宝香刷地就冲了上去,崭新的佩刀与那人一挡,铮地一声响。那人没个防备,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她一手扶稳孙思怀,一手斜下持刀:“造业司衙门之地,何人胆敢放肆!”
第46章 演技上线
  署衙门口安静了一瞬。
  程安转头看她,眉头微皱:“是你。”
  孙思怀也惊了一跳:“你?”
  “师父,怎么回事?”她一边顶着气势一边小声问。
  孙思怀焦急地抓着她道:“我给凤卿好不容易寻到的药,他非要来抢。”
  是那个能让张大人醒来的回魂丹?
  陈宝香皱眉看向程安,后者却轻蔑:“什么他寻来的,分明是制药署里的存货,制药署药医天下,难不成非得先紧着他们的主官,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程槐立活得好端端的还能去青楼呢,他怎么就要丢命了。”孙思怀身后的徒弟忍不住怼了一句。
  “你瞎说什么?”两百来号兵闹腾起来,活像要吃人。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陈宝香边护着孙思怀边看向后头,武吏衙门过来的不过十几号人,还被这一大群兵挤在外头进不来。而里头制药署的多是女吏女官,不会功夫,也不好出来迎战。
  她想了想,对孙思怀道:“师父,好汉不吃眼前亏。”
  “可那药就那么一瓶。”孙思怀急得要命,“若是没了,凤卿就……”
  对面的程安哼笑着把玩手里的药瓶。
  张知序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张家的奸细不止刘盛一个,恐怕还牵扯了些药铺的掌柜,只有他们在帮师父一起寻这回魂丹,知其重要性。
  程槐立也未必需要回魂丹,这么大动干戈地来抢,便是已经怀疑烧尾宴上动手的人是自己,并且想报复。
  看来他上书新帝佯装醒转的行为蒙得过别人,却蒙不过安插了无数眼线的程槐立。
  “走了!”程安一声令下。
  兵痞们涌上来护着他周全离开此地,有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还想趁机动手。
  “让开让开。”
  后头支援的武吏终于赶到,几十号人拔刀恐吓,才勉强送走这群无赖。
  “灵药可怎么办。”孙思怀直拍着腿叹气,“这药丢不得啊。”
  陈宝香道:“我去想办法。”
  “你。”孙思怀上下打量她,哭笑不得,“你都成武吏了,能有什么办法。”
  武吏地位低下,不可能硬闯将军府。
  陈宝香却笑:“我歪门邪道的主意多着呢,师父放心。”
  以前听这话张知序会很不齿,但今日这种情况下再听,他居然觉得怪骄傲的。
  “师父,得先除内鬼了。”他开口道,“张家的管事,不管是刘盛还是谁,宁错怪也不能放过,否则里头就跟筛子似的,有什么消息都会漏出去。”
  孙思怀回神,惊讶地道:“你怎么跟我徒儿说的话一样。”
  “我俩心意相通。”张知序随口糊弄,“总之,让宁肃去办吧。”
  先前他醒转之时,宁肃就已经按照吩咐控制了刘盛,没想到的是还没来得及抓出其他联络的人,回魂丹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
  不止回魂丹,新建的大和坊那边也有人捣乱,进展缓慢不说,还有人往上告状,说张知序身担重任却玩忽职守。
  张家其他人近日在朝野里也屡屡受程家人针对排挤,双方水火不容。
  两家说是要联姻,瞧着却已经像仇人了。
  银月对此很是自责:“是因为我推迟了婚期,惹恼了他?”
  张溪来冷着脸道:“若整个张家都要靠你去讨他欢心才能过活,这门楣撑着也没意思。”
  “可二哥哥还在昏迷,祖父又已经退了宰相之位,其余的张家人要么在边关,要么官职不够高说不上话。这可该怎么是好。”她很无措。
  陈宝香一边往发髻里簪步摇一边道:“这样的局面,自然只有你二哥哥醒来才能解。”
  银月连忙跑到她身边:“可药已经被抢去程家了呀。”
  “是的。”她对着铜镜点头,“所以咱们得想法子抢回来。”
  “那怎么可能,程家对我们可防备得很,四伯去递的名帖都被挡了回来。”
  “明着是抢不了的。”点好额妆,她回头,娇媚一笑,“可我还有别的路子。”
  张溪来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出门给她备车。
  银月却还迷糊:“什么路子?你今日来找我,不是只想借些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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