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5 17:11:01

  说是这么说,但真等人都选出来了、两百多个衣衫褴褛的人眼眸晶亮地看着她、表示愿意跟着她干活儿的时候,陈宝香还是拿出自己的银票,大方地包圆了他们的伙食。
  她对其中几个武力过人的还特别褒奖一番,给了两块羊腿,又拉着他们谈理想谈抱负,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壮志未酬急需人相助的武官形象。
  连裴如珩那种见过世面的都抵抗不了陈宝香,就更别说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了。
  于是两百余人飞快就集结完毕,还对陈宝香言听计从,别人谁来都不好使。
  张知序看得震惊又好笑:“你为什么会这些带兵的手段?”
  “这是手段么?”陈宝香不解,“想把人团结起来还都听你的话,不就得这么做么。”
  张知序噎住,撑着眉骨想,难不成这也是天赋?
  造业司一开始是想着多增召几十个人手也就够了的,结果没想到陈宝香拉了两百号人回来。
  无奈,干脆就给她升任,做个武吏录事,反正俸禄也没差多少。
  这样一来,陈宝香可就自由多了,不用再跟着先前的录事去跑城郊边坊,而是知会一声就能自己带人出去。
  她这几日带人跑得最勤的就是东西二市。
  张家在东西二市里有不少铺面,且生意都做得挺大,原先是没人敢招惹的,但近来掌柜的人选更替频繁,祸事也出了不少,连地痞流氓都敢上门打砸。
  陈宝香是跟着建造司的人过来采买东西的,结果门还没进,先被飞出来的凳子腿儿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人,全押了!”她怒喝一声。
  里头的地痞流氓张口就叫嚣:“敢押我?你知道我背后是谁——”
  “我管你是谁。”她抄起凳子就打过去。
  身后的小吏大喊起来,比对方还野性,扑上去就抓人砸人,有的还咬人。一群地痞流氓被打得哭爹喊娘,没一会儿就被拽着后腿拖了出去。
  里头的掌柜连连朝她作揖:“多谢这位官爷,多谢。”
  她潇洒地摆摆手,又朝身后的人喊:“走,下一个点。”
  程槐立是执意要用张家来立威风的,所以在东西二市下了不少黑手,她这么大大咧咧地招摇过市,很快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趁着天黑,把她的人给我废了。”
  “是。”
  陈宝香刚租下一处大杂院准备安置这些人,就被人带着棍棒砸上了门。
  还是程安带队,还是那两百多个兵痞。
  陈宝香端着油灯回眸,微微一笑:“等你们挺久的了。”
  饶是看不见她的脸,张知序也听得心神一荡。
  他以前觉得女子做武吏大多不如男子,无论是力气还是手段。
  但现在,张知序觉得应该摒弃这种偏见。
  陈宝香像一道闪电,飞快地擒住了最前头的程安,院子里的陷阱和机关同时启动,硬生生将对方这两百多个精锐全留了下来。
  “我,我是程将军的人!”鼻青脸肿的程安大叫。
  陈宝香一口吹灭手里的油灯,笑着道:“这夜黑风高的,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知私闯门户是为贼,贼就算打死也在律法之内。”
第49章 吓唬人去喽
  春夜微凉,程槐立坐在轮椅上拧眉,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问陆守淮:“程安呢?”
  “带人出去了还没回来。”陆守淮给他腿上盖了薄毯,“不过将军放心,上京里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官府也打过招呼了不会出面。”
  以手扶额,程槐立喃喃:“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
  陆守淮算了算:“确实不是。”
  “怎么?”
  “十七年前的今日,岳县桂乡的那位说是难产而死,一尸两命了。”
  程槐立脸色微变,有些烦躁地挪了挪身子。
  他当年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从军,留下了身怀六甲的发妻——不是他薄情,实在是怀着孕的人不好挪动,带上战场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留在老家。
  家里一共三袋白米两串苞米,他给她留了足足两袋白米,料着还有邻居接济,是能活过那个冬天的。
  谁料没过多久,家乡就传来消息,说他发妻难产而死。
  夫妻这么多年,他是为她难过的,只是很快就遇见了后来的寿安公主,两人成亲时,他还朝天祭告过她。
  只是每到她的祭日,程槐立还是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将军别怕,我特意让如珩和清容带了一堆人在院子里斗夜鸡。”陆守淮道,“人多阳气重,没什么好怕的。”
  程槐立点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说着,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将军先睡吧。”陆守淮道,“我去院子里看看孩子们。”
  “嗯。”
  被推进主院扶到床上,程槐立闭目入眠。
  风吹过庭院里的树叶,呜呜咽咽的声音像谁的哭泣。
  “三郎~”有人唤他。
  程槐立倏地睁开了眼。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有个人影坐在屋角,长发盖脸,阴恻恻地喊他:“三郎~”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而后冷笑:“装神弄鬼?程某手下冤魂无数,最不怕的就是鬼神怪谈。”
  完了。
  房梁上的宁肃听得心都凉了半截。
  这老匹夫真的不怕鬼!
  先前跟陈姑娘商量过,一旦遇见这样的情况就要立刻撤退。
  他不由地看向屋角处坐着的人,准备接应——
  那团白花花的影子却没有要奔逃的意思。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一手搂着长发,一手作梳状一下下地顺,兰花指捻起一张手帕,声音又幽怨响起:“你这人,擦刀的帕子又跟我洗脸的混放一处。”
  床上的程槐立身躯猛地一震。
  他瞳孔颤动,不敢置信地抓着床弦往前凑了凑,又慢慢往后缩:“不,我不信,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
  “三郎,我攒了十几年的阴德才能上来找你……”
  那白影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边朝程槐立靠近,一边掀开了自己脸前的头发。
  月光照进窗扉,照出了她的眉眼。
  程槐立怔怔地看着,突然发疯似的开始拉拽旁边的唤人铜钟。
  可平时一拉就响的绳子,今日怎么拉拽也没有反应。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他僵硬着身体往床里缩,“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
  “没有吗?”白影幽幽地道,“五袋白米十串苞米,你没有给我留下哪怕一粒……”
  “不对,不对,是三袋白米两串苞米,我留了!我给你留了!”程槐立疯狂重复,企图将她的话盖过去。
  但那影子却不是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外人,她怨恨地看着他,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骗子……”
  “你骗得我好苦……”
  “神婆一句我怀的是女儿,你就想将我饿死在家里,还要卖我的尸体去配阴婚……”
  冰凉的手搭上他右腿的断处,白影幽幽地道:“程三旺,我来找你索命,你欠我的,要用命来还……”
  熟悉的脸庞凑近,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
  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从这富贵繁华之所重新拉回那个阴暗破落的乡村里。
  发着霉的稻草、蛆虫蠕动的墙角、还有那个久看生厌的女人。
  程槐立吓得连喊叫都喊不出声了,嘴巴无意义地张到极致,血丝满布的眼也睁得极大,浑身抽搐。
  他下意识地去抓床柜上放着的剑,可还没抓到,眼前就是一黑。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将军府的上空,走到半路的陆守淮一凛,立马返身回主院。
  外头守着的奴仆们也冲了进去,点灯的点灯,搜查的搜查。
  灯光大亮,屋子里却只有程槐立一个。
  他倒在床上,身下是一股腥臊的难闻气味,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快,快叫神医过来!”
  王神医刚要入梦就被拎过去了,一把脉象:“这是怎么弄的?惊吓过度,都快魂不附体了。”
  陆守淮拧眉:“许是做了噩梦。”
  “做噩梦能吓成这样——罢了,先去拿回魂丹给将军稳一稳心神。”
  今天日子特殊,神医又没诊出毒或者外伤,陆守淮也就没多想,打开内室墙上的密匣,将药放到王寿手里。
  王寿给程槐立喂了一颗,顺手将药瓶放在托盘里:“观察半个时辰,若还是这般气若游丝,就再喂一颗。”
  “好。”陆守淮点头,却又觉得古怪,“我方才走的时候将军还是好端端的,一转头怎么就这样了?”
  外头守着的奴仆们纷纷摇头:“将军好像是做噩梦了,听得几声叫喊我们就冲了进来,但外头有机关,我们绕了半天才打开主屋的门,一打开就是这般。”
  陆守淮狐疑地看向房梁,上头空荡荡的。
  又看向房间各处,也没留什么痕迹。
  但当目光落在唤人铜钟的绳索上时,他沉了脸:“马上封锁各处院门,抓刺客。”
  “是。”
  金色的瓶子在人群推搡的衣角间,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第50章 男人,要靠得住的才行
  陈宝香捂着肚子回到斗鸡的院子里,龇牙咧嘴地道:“陆清容,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别是巴豆吧。”
  陆清容气得双手叉腰:“少空口白舌地污蔑人,你分明就是怕输,才躲了一轮出去。”
  “谁怕输,我今儿买的这只可是东市的鸡王,花了大价钱呢。”她挤进人群,正要继续斗,院门口就涌进来一群人。
  “公子,府里进刺客了,今日所有贵客怕是都得搜身了才能走。”
  裴如珩听得皱眉:“怎么回事?”
  “是陆大人的吩咐,具体情况待会儿才能详禀。”
  一群丫鬟上来,将各位女眷的胳膊都抱住。
  岑悬月有些生气:“我们一直在此处没有离开,府上失窃缘何要搜我们的身。”
  “就是,把我们当什么了。”陈宝香帮腔。
  两人这一开口,其余女眷也纷纷不满起来。
  裴如珩皱眉:“这都是我请来的贵客。”
  “可丢失的东西实在贵重,若找不出来,咱们就都得挨罚了。”丫鬟们泫然欲泣,“恳请各位贵客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陆清容灵机一动,劈手指向陈宝香:“方才这里这么多人,就她去了茅房,你们搜她就行了,若她都没有,那我们就更不可能有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陈宝香身上。
  陈宝香神色有些古怪,左看右看,目光最后看向了裴如珩。
  他应该说点什么,毕竟是在他舅舅家里,这么多人都不搜单只搜她像什么话。
  可是,裴如珩迎着她的目光却是沉默了一瞬,而后道:“我相信你,但事已至此,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自证清白。”
  张知序一听这话,好悬没一脚踹过去。
  -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他破口大骂:关键时候靠不住的还算什么男人!
  陈宝香本也有点来气,但听见大仙的声音,她反而乐了:大仙,咱们来人家里当贼的,哪能怪人不护着咱们?
  -可现下你又没被发现,他怎么能直接把你推出去。
  有道理。
  陈宝香点头:往后再找男人,我定要找个真心喜欢我的。
  眼下更要紧的是怎么脱身。
  回魂丹不在她身上,但她里头还穿着扮鬼的那套白衣,若这二人再仔细些,还能看见她松散的发髻和脸上洗了鬼妆之后新涂的铅粉。
  灵机一动,陈宝香突然双手捂脸就蹲下去大哭。
  “呜呜呜——”她边哭边喊,“凤卿不在,你们就这么欺负我!”
  两个丫鬟正准备上前翻找,就被她吓住了。
  “这位贵客……”
  “贵什么贵,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贱的。”她撒泼耍赖,一边说一边扯开自己的外袍,“搜吧,搜个干净,今日我身上若是带了你们程家的什么东西,叫我不得好死;可若我没带,便要凤卿来找你们讨个公道!”
  裴如珩脸色一沉,刚要开口,裴如玫就拽住了他。
  “哥哥你这事办得不对。”她急得跺脚,“要搜就都搜,怎么能单把宝香姐姐一个人推出去。”
  说着,小步上前去扶住陈宝香,胡乱捏了捏她的腰带袖口:“我搜过了,宝香姐姐身上什么也没有。”
  又回头斥陆清容,“照陆姑娘这个说法,往后客人来程家怕是茅房也去不得了。”
  场面有些混乱起来,陆清容强自辩驳,另一边的丫鬟也推推搡搡。
  陈宝香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淡淡地问:“搜也搜了,我能走了么?”
  “自然能。”裴如玫才不管别的,扶着她就道,“姐姐,我送你出去。”
  裴如珩皱眉站在旁侧,倒也没阻拦。
  于是陈宝香就哭哭啼啼地离开了斗鸡场。
  路上遇见裴家的人在四处搜查,有人急匆匆地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喊:“将军,程管事那边出事了!”
  前院后院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她身后何时多了个小厮。
  两人在裴如玫的引路下,很是顺利地就上了门外的马车。
  马夫扬鞭朝宣武门而去。
  车厢里,小厮抬起脸,朝陈宝香一拱手:“今日实在多谢姑娘。”
  陈宝香放下遮脸的手,嘻笑着问:“拿到没?”
  宁肃摊开掌心,金色的瓶子安静地躺在中间。
  对面坐着的孙思怀连忙拿过来闻了闻,一直皱着的眉这才松开:“没错,是回魂丹。”
  他又对着陈宝香作揖:“你是凤卿的救命恩人。”
  “这哪称得上,顺手一帮忙的事儿。”她笑着看了看外头,“在前头把我放下去就行,我还得回去把程安那群人放了。”
  孙思怀十分满意地看着她的背影,回头跟宁肃夸:“凤卿还真没说错,此人活,凤卿就能活。”
  宁肃笑着应是:“今晚情况凶险,幸好有陈姑娘随口编故事来化险为夷,若换了旁人,面对程槐立恐怕站都站不直。”
  “她编了什么故事?”
  “没太听懂,但把程槐立给吓得够呛。”
  程槐立都说了自己不怕鬼神了,怎么还是被吓晕了过去?
  宁肃没太在意,张知序却越想越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他和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的故事?”
  陈宝香走在路上,一蹦一跳的:“这有什么,我们三乡和他的老家桂乡离得很近,他卖妻配阴婚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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