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三百年后——荼知er【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7 14:42:43

  柳青芜递过来水壶,书祈珒只席地而坐,盘着腿打坐,道心已然不稳,无尽的恶念叫嚣得张狂,眼皮猛掀,浓墨眼底那片翳色更是翻涌,猩红得几近渗血。
  脸上横亘的伤疤因为是魔气所伤,所以迟迟不见好,黑血凝固后模样更为骇人,往日清风朗月的谪仙气质再无半分,倒是丑陋可憎。
  柳青芜见书祈珒不接,抬手,指尖微颤,却还是没触及到书祈珒伤痕处,压下疼惜,瞳中瞬染混浊。
  “她恨你,从书析伝死的那一刻起,她对你就恨之入骨,不然也不会苦心谋划三百年,养育魔种、大闹比试、当着天下人让你颜面扫地,还在你我大婚日,凌.辱凄凄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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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正盛,寒日相较往年,更是彻骨凛心,就是不知今年何时会下雪?
  与其悲春伤秋,倒不如让自己忙碌度日,反正现今的自己,也力不从心。
  宋弋清酿了梅花酒,酒香中裹挟着梅花的味道,不浓郁,反倒是清香得扑鼻,丝丝缕缕勾缠着鼻息。
  姒樱虚倚在铺了软垫的乌木嵌玉扶手椅上,品味了一口,蹙眉得面目紧皱,吐出小半截舌尖:“难喝,不好喝,想吐,小刀儿在拉我的喉咙。”
  对于自酿的酒被贬得一无是处,宋弋清也只是淡瞥了眼姒樱,继续手里的活计:“百年之后,或许会变个滋味。”
  “百年?”姒樱摇头:“那我指定是没那么口福了。”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在这儿折花酿酒不问世事。”温恪瑜站在屋外廊下,目之所望,恰好是蛮荒那处。
  “银龙族虽有仙根,可到底只有百头,敌不过几十万妖族,不妨你再叫那九天之上的神鸟和灵龙一族下凡,或许能抵挡一二。”
  温恪瑜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神鸟和灵龙都有着庇佑苍穹的使命,要真下了九天,只怕这天下,消亡得更快。
  宋弋清近日被温恪瑜讥讽多了,心绪也越发寡然:“不然呢?我如今废人一个,还被你囚禁于此,我该做些什么?”
  “你要真看不惯我闲暇,就将我扔去蛮荒,或许那群妖魔看见我,想到多年欺压,对我滋生恶意,会先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还能替这九州多捱些时日。”
  温恪瑜挑眉时尽显风流:“好主意。”
  倏忽,一束黑影现身于温恪瑜身侧,妶月唇贴耳廓,同温恪瑜耳语了几句。
  霎时,温恪瑜脸色突变,俊秀的眉目先是蹙起,再深陷思忖,音色也不再似刚才那般揶揄:“你先去吧。”
  只待妶月一走,男子旋即发出一道浅笑,转身后单手撑在窗棂处,支颐着下颌:“我就知道你有后手。”
  “银龙族不敌身退,妖魔两族却在横渡幽冥海后,遭阵法所弑。”
  话毕,汹涌如潮的鲜血从女子唇齿之间喷出,本惨白无色的面容,因这道血迹,以及女子扯唇浅笑,显得妖冶艷丽,而且,宋弋清身上透着一层薄薄的金光符篆。
  宋弋清指腹随意抹了把薄唇,却怎么都拭不净,饶是见过无数暴戾场景的姒樱,也骇然一悚,掏出娟帕替宋弋清擦了两下,也沾了自己一身腥。
  温恪瑜:“如果我没猜错,是绝刹阵,这种阵法早在多年以前,就被道宗列为邪术。阵法之内,逐渐绞杀邪祟,从不留活口,可这阵法之所以为邪术,是因为驱动此法不用修为,只需施阵者祭出他最为重要的东西,以此来满足这阵法的邪欲,所以多有暴毙、灭宗、门殚户尽等风险。”
  可温恪瑜也诧异:“你如今还有什么?亲人、挚爱、法力、性命、以及往生,都没了,该不会……是那个道士吧?”
  “和你相爱,真是一场劫难,只是不知道那道士会不会后悔?”
  他向来爱笑,所以眼底多是戏谑,只是未等他多笑两声,就察觉到了宋弋清容貌的变化。
  眼下皱纹骤生,原先还如凝脂白玉的肌肤,逐渐枯槁似木,檀口间的血更是半点不断。
  温恪瑜当即敛尽了笑意,寒眸中遍布意味不明的晦冥,虎口钳住下颌,细细端详:“居然是容颜。”
  “阵法反噬,你这具身体,只会愈发腐败,世间女子多重容貌,你本是不死之身,容颜不腐,竟然就这么舍弃了?”
  宋弋清淡漠得空虚:“皮囊而已,无足轻重。”
  “没了这张脸,又有谁会再爱你?只怕徐子澜看清你这张脸后,就会恶心曾经那些缠.绵,移情别恋,倒不如舍了他,保三界一时安稳,这不是你曾经所选过的吗?”
  剜心切肤之痛,痛不欲生,却不足以令宋弋清泣不成声,只泪水潸然,莹润了清眸,还能勾出一抹惨淡浅笑:“正是因为曾经选过,所以不敢再选了。”
  不敢了。
  失去书析伝,她追悔莫及,因为她宁愿那时死的是自己,她情愿元神俱灭。
  “到底还是我赢了,不是吗?”
  温恪瑜想骂宋弋清疯癫,又憋会了心口,惆怅叹息,又多迷惘:“宋弋清,又何必呢?”
  世人不怜她疾苦,他倒是不忍,又怒其不争,收回手,故作嫌弃地捻了捻指腹间血迹。
  “为何你总是不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一介魔族,哪怕再心怀苍生,世人也只会觉得你居心叵测,你在他们眼底,终究是异族。”
  “书祈珒即便什么也不做,都能名垂千古,你善事做尽却遭欺凌唾骂,即便真相摆在那群人面前,他们也只会睁眼瞎,费力编排你。”
  “你我合力,别说整个天下,哪怕是三界六道,还有谁敢置喙你半句?届时,你就是三界之主,这不好吗?”
  “愚昧,你就和那些自诩忠心的臣子一样,不过是愚忠!”
  温恪瑜骂完,一时又相顾无言,拂了拂袖,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欲离去。
  “是去蛮荒吧?”宋弋清刚出言,温恪瑜就顿步。
  “蛮荒那群魔族就算叛了你,你也不忍他们惨死,温恪瑜,你肩负的是魔族荣辱,而我担的是黎民百姓,我们是一样的。”
  所以也注定成不了一路人。
  姒樱吐出叹息后起身,宋弋清又叫住了她:“帮我给轻尘递则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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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遍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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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墉平关,晚暮城,腊月十三,天大寒。
  连日阴霾的边关,因妖兽退却放晴了不少,戍边将士还未正面迎敌,可也因辅助银龙和阵法,斡旋得筋疲力竭。
  边关苦寒,又因妖兽作祟,空气中腥臭气味虬结,折磨着人的意志。
  戚远灏为上岐守将,总领一切交战事宜,本以为此战定然血染山河,却又侥幸多活了些时日。
  “父亲,就算那位提前布了阵,可那么多妖魔,一举进犯,恐也难以维系。”
  戚远灏负手而立,他苦恼多日,皆愁眉难展:“让你寻些精通术法的人加固阵法,如何了?”
  同戚远灏一样,戚长陵也倍感力绌:“九州虽修者众多,但死于轻尘手上的不少,剩下的……别说大半,敢来此的都寥寥无几。平日里各个自诩名门正派,把守护苍生放在嘴上,真到了险要关头,都是漠不关心。”
  “我算是看出来的,真在乎这天下的,除了这些流血丧命的将士,也就只剩下她了。”
  戚长陵言语偏激,多愤慨,神情激昂又绝望。
  “长泽仙君也不知所踪,只怕是性命攸关。父亲,要不让明轩回来吧?他与那位轻羽剑主关系甚好,到底是上古神器的主人,哪怕不及宋弋清厉害,能镇一方太平,实力定然也不容小觑。”
  戚远灏眸光一凌,戚长陵也只能将多余的话憋在心底。
  “当日就不该将人撵走,不然又何至于此,她在,或许还有办法应对,如今她自己都被魔族掳走,居然还惦记着边关。明轩暂且不提,那徐子澜是她的夫婿,定然是要去寻她,我们又有什么资格阻拦?”
  戚远灏面容焦苦,凌云斗志将颓,紧锁的眉峰朝下。
  “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戚长陵不解何意,戚远灏:“让银龙替我们传信给国君,竭尽全力增派援兵,我军……攻打青阳。”
  “父亲?”戚长陵疑惑。
  戚远灏:“青阳皇室因夺嫡一事深陷国乱,援军迟迟不至,粮草空虚,守关将士日日多弃甲求生者,已然到了穷途末路时,青阳和上岐一样,不能败,否则防线一破,九州亡矣!”
  戚长陵知这份良苦用心:“可此刻动军青阳,势必会落人口舌。”
  戚远灏决然:“传令,整顿三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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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如丝,云雾缭绕,哪怕到了寒冬,凌霜谷的长春花依旧不受寒气侵扰,绽放得娇嫩,宋弋清踏足时,倒是久违,随手轻抚了下,勾出一抹笑。
  不远处,是岿然伫立的轻尘,因封印解除,他早已身形颀长挺阔,镌刻的面容多锋芒,也冷硬到生冷,臂弯处搭着一青色大氅。
  两人都容貌大变,目光交织,恍如隔世。
  轻尘撑着伞走近,衣摆沾染了水色,头顶的伞倾斜,清凌凌的乌瞳将女子描摹着,不仅失了血色,也多皱纹。
  眨眼间,又恢复了原貌。
  “瘦了。”
  “你穿黑色,很难看!”
  宋弋清笑不达眼底,只漫不经心:“是吗?”
  “是,穿青色最好看,以后白的和黑的衣裳,都不许再穿了。”
  宋弋清挡下轻尘举动,接过他手中的披风,盯着那抹青色,眼底蕴了深情。
  倒是霸道,却不无道理。
  “你说得对,还是青色最好看。”
  轻尘:“徐子澜他们来过,也走了。”
  “也好。”
  二人的交谈并不赋太多情感,只颇为僵硬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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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唯情字难解,也最是磋磨人呢~”
  “这初出茅庐的小子,一出世就遇上了宋弋清这么个令他欲罢不能的女子,只怕是得执拗到难以释怀了。”
  “怕只怕相逢之时,已是物是人非。”
  暗离一掌给戚明轩后脑勺呼过去:“行了,你就别在这儿落井下石了。人呢,吃了东西睡下没有?”
  戚明轩惦记着徐子澜,无奈摇头:“没呢,一口没吃,我都怀疑他能成仙了,铁打的身子,居然真让他辟上谷了,我现在一顿少不了吃三碗。”
  说完,就狼吞虎咽起来,往嘴里刨了大半碗饭。
  暗离:“……”
  嫌弃中带几分无语,却仍给戚明轩夹了好几筷子菜。
  “也不知道温恪瑜把人带去哪儿了,偌大的九州,一点风声都没有。”
  “该不会在蛮荒吧?”
  “我父亲还叫我沿路多寻几个修士,我哥又叫我把徐子澜带回去,如今我真是进退两难,还真是一管事,就一大堆事,当不了我闲散的小侯爷了。”
  他也就多吐吐苦水,随口抱怨两句,囫囵过后,又噎了嗓子,还得劳烦暗离给他沏茶拍背。
  戚明轩钳上暗离腕骨,趁机在手背上贴了一口,如此没正形,气得暗离真想一杯茶水泼戚明轩脸上。
  一墙之隔,白狐盘踞坐在窗柩处,厢房内烛火葳蕤,黯淡间,却能看清徐子澜消瘦的面容,如若往日是清俊,现在的他,消瘦得嶙峋,颧骨微突,眼窝深陷且眼下发青,衰颓不振得沮丧。
  他太憔悴了,相思之苦不足以让他衰败,真正折磨他的,是他明知宋弋清受苦,而束手无策。
  往日他听闻神器之间总会有感应,可他同手中轻羽剑通灵,却感受不到半分归尘剑的剑意。
  她在哪儿?
  有没有受苦?
  会不会疼?
  这天下太大了,想寻一人,却杳杳无踪。
  只怪他太弱了,不足以护住她。
  徐子澜用手被轻蹭了下白狐柔软细腻的毛发,粗哑的音色很是沉闷:“你不是会闻气味吗?怎么嗅不到?”
  白狐也发出一道哀婉的悲鸣。
  -
  三人的凌霜谷是热闹的,可少了一人,也无了生气,只剩下冷清。
  不过也好,安宁,闲适。
  宋弋清近日尤爱作画:“你别动!”
  她一轻呵,眉宇间的嗔怪倒是更灵动了,轻尘连根发丝都不敢再飘,只僵着身子,直勾勾的盯着人瞧,却在盯了不足片刻,又闪躲了眼眸。
  画笔刚一落下,宣纸就飘到了轻尘手中,他只瞥了两眼,就蹙紧了剑眉:“画得没他们好看。”
  宋弋清搓了搓指尖晕染开的墨汁,随意抹了两把,也不甚在意袖裾,反驳道:“哪有?我的画技去当画师都绰绰有余。”
  她所言不虚,她的画技,当真是传神夺目,勾勒的线条该婉转流畅时,行云流水,稍硬的面部轮廓也是堪称完美。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家自己的书舍,自己画画本,想来定会财源滚滚。”
  宋弋清侃侃而谈时,很是无忧无虑,更像懵懂纯真少女,心无旁骛,不受世俗纷扰,只带着向往与希翼。
  轻尘环抱双臂,虚虚倚靠在门后,微挑着狭长泛凉的瑞凤眼眼稍:“为何不去实现?我给你开。”
  宋弋清不答,小心的捻起另一张宣纸,目光在画中男子的脸上流连半晌。
  她手底下画过太多男子了,大多都成了枉然,
  蓦地,轻尘神动,顷刻警惕:“有人来了。”
  或许是徐子澜。
  只是二人刚一踏出院子,漫山不再是迎风摇曳的长春花,而是窜天邪火,原本生机盎然的天地间,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灰烬。
  轻尘带着宋弋清匆忙至山巅时,入眼可见的,除了丧生火海的花,就是被踩在脚下的破败墓碑,和被掘了坟的墓。
  以及一群作恶的不速之客。
  墓地里头,是几样徐子澜和戚沢的衣物,烧的烧,毁的毁。
  看清来人,那群人还是受了不小惊吓的,只是恶向胆边生,竟还怒目而视着宋弋清和轻尘。
  “魔女,孽种,果然在这儿!”
  宋弋清久久难以眼如剑刃,弑杀又凛冽:“自剁四肢,我姑且可以饶你们一条性命!”
  “呸!笑话!是我们不会放过你!”
  “天下人谁不知你宋弋清恶贯满盈,教唆魔种残害百姓,我师父他们都死在你们手里,你二人,连同戚沢与书析伝,各个畜牲不如,死不足惜!”
  “这天地间但凡有一处用来埋他们,都是侮辱,就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恨这里没他二人尸骨,否则定将他们抽皮剔骨,鞭尸啖畜,连同你们,各个挫骨扬灰!”
  “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二人陪葬!”
  为首的人每说一句,宋弋清眼底的笑意就骤冷几分,眸中裹挟着嗜血的癫狂,且轻蔑到睥睨,仙人般的神颜也只余死寂:“让我给你陪葬,你还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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