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轩敛了敛眉,总觉得这傻小子过于蠢笨了:“她说明日跟我们一起去。”
徐子澜大喜过望,一把擒住戚明轩的手腕,眼眸闪亮明动,难以置信逼问道:“去哪儿,去泽屿吗?她当真要跟我们一起去泽屿?”
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她要跟我们一起去?”
戚明轩想着抽回被徐子澜掐得生疼的手,但却无济于事,敷衍应和:“啊对对对,她要跟我们去泽屿。”
等到人三魂七魄有一半归位后,徐子澜才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戚明轩疼得面容都狰狞了几分,痛色彰著,看着噙着傻笑的徐子澜就是一阵嫌弃,
“我们能一起去泽屿了,宋姑娘,宋姑娘,你等等我……”
戚明轩顺当活动了下手腕,看着跑远的一抹白迹,连连摇头:“看着柔弱不堪,手劲儿这么大?”
“整日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被女人所左右情绪,还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蠢货。”
徐子澜连跑带蹦,终于在宋弋清快要到放门口时截住了人的去路:“宋姑娘,我……”
男人的鬓发在黑夜下乌亮柔顺,一张清隽的面庞神采飞扬,就连平日里平淡无趣的眸子都是忽闪忽灭的,犹如黑夜里的一簇烛火,虽不耀眼,但却格外热情。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要同我们一块儿去泽屿,你之前不是不想去吗?而且,你好像并不喜欢长泽仙君?”
宋弋清对长泽仙君,那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不屑,每每谈到长泽仙君,徐子澜就觉得宋弋清有一种视若仇敌的偏见,可明明长泽仙君为之仙人,受万民敬仰,天下真会有人对长泽仙君有嫌吗?
宋弋清走至廊亭的木栏处,身虚体弱的扶着木柱坐下,舒缓眉角和声细语道:“你知道就好,我不喜欢泽屿,也不喜欢你们口中那个所谓的长泽仙君。”
“那你——”徐子澜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徐子澜。”
“如果你想让我去泽屿,你就要帮我做一件事。”
少年表情愕然:“可以,何事姑娘请吩咐。”
他并未在乎他与宋弋清之间的主导关系,他默许她发号施令,他只需极力遵循就好。
宋弋清低垂着目光,眼里的坚韧犹如寒铁,一尘不染的外貌泰然自若:“我要你,问剑泽屿派书祈珒座下弟子,书嵊。”
听闻这个名字时,徐子澜眼底闪过顷刻间的懵愣。
书嵊,泽屿弟子之首,也是长泽仙君唯一的弟子,跟随长泽仙君修道一百年,屡次带领众弟子斩妖除魔,在正派中名号斐然,百姓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徐子澜凝神颔首,眼神坚定:“好!”
他居高临下望着宋弋清,却感觉自己深陷在宋弋清的桎梏中,为之沉迷,趋之若鹜。
“我不仅要你问剑他,我还要你赢他。”
少年信念坚若磐石,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比之刚才更为干脆:“好。”
女子轻笑时眉眼中媚态横生,勾起的唇角更是娇艳饱满:“这么确定能赢过他?”
徐子澜老实作答:“完全没有。”
“没有实力,但有底气,因为宋姑娘说过,就算没有实力,也不能露怯,我会赢他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书嵊的对手,但既然宋弋清吩咐了,他照做,竭尽全力,不问缘由。
房梁上,两人已经从远处的房顶打斗到这处,庭院中桃木的嫩芽花枝被剑气所惊动,一时间飘若飞雪,落叶一片。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弋清够出半个脑袋仰视着那二人,细白如脂的脖颈露出大片,轻飘飘一句话:“睡了,去别处打。”
轻尘直把晏无邪往另一处房檐上逼,两人还真换了个地方继续缠斗,他俩不嫌累,另一处别院坐着的戚明轩都累了,觑目不解:“大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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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弋清便跟随徐子澜他们上了路,泽屿,去也行,她倒想看看,泽屿在书祈珒的治理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跟随戚明轩他们,人本就是皇嗣,派头自然不能丢,一路上不会受苦受累,也没有那些个扰人安宁的人拦路。
客栈内,几人围坐在方桌之上,气势凌人,行头一看就知是去泽屿参加比试的,因为客栈内这样的人不少。
徐子澜环顾四周,感叹道:“好多人啊。”
戚明轩有时并不想一个皇家子弟,倒像是个蛮人行径,狼吞虎咽的:“这人还不算多,我们这一路上碰见的人好多都是不重样的,此次泽屿比试,少说也有上千人。”
“还有七日,我们就能到泽屿了,到时候就能见识一下天下各派的修仙之人,到那时,那场面才可谓是空前盛况。”
“吃啊,你们几个怎么一路上都不吃东西,他们不吃算了,来,宋姑娘,你这孱弱的小身板,可得好好补补。”
说完之后,用滚着油光的长筷给宋弋清夹了好些菜食。
宋弋清左手托碗,右手执筷,眼盯着从戚明轩筷子上掉落下来的饭粒进了她碗中,整个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
但人心思不坏,为人热情,不同于晏无邪这种深宫中出来的人精明算计。
“多谢。”
这一路上,还好有戚明轩这个碎嘴说话,要不然以宋弋清、轻尘、晏无邪三人的寡言程度,徐子澜都得憋死。
其实也不无聊,至少还有剑拔弩张的两人。
在晏无邪再一次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瞥向身侧的宋弋清时,剑顷刻间出鞘。
轻尘:“再多看一眼,我剜了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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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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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交织,各自阴鸷冷寒,唯一相同的是眼中那份敌意。
晏无邪握剑之时,两人已经做好了对决的准备,一溜烟就轻功越上了客栈房檐。
“又来了。”徐子澜无可奈何的哀叹了一声,宋弋清和戚明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也难免抱怨两句。
宋弋清放下碗筷掏出荷包:“做好赔钱的准备吧。”
戚明轩扒拉着饭食,狼吞虎咽着含糊不清:“他俩日日这么打,精力是真旺盛,又分不出个输赢,属实是无趣。”
戚明轩将一切看在眼里,自那晚之后,晏无邪对宋弋清的敌意已经昭然若揭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晏无邪总是要对宋弋清含沙射影,但轻尘作为宋弋清最忠实的护卫,自然不会惯着他,两人动辄拔剑。
想来这一路上,有关轻尘和晏无邪的争斗,只怕是会不眠不休。
好奇心是人之本能,戚明轩作为一个局外人更是满腹疑虑:“这晏无邪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那晚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谁?你俩之前是旧相识?难不成……”
诡秘的凤眸虚眯着:“难不成你俩……嗯?”
手指着宋弋清打转,一锤定音:“你俩有问题!”
戚明轩大胆猜想:“你俩自小定有婚约,但你与他人情投意合,便退了与他的婚,他那晚把你认了出来,从此便对你怀恨在心,是不是?我推断得正不正确?”
宋弋清不否认也不确认,沏了杯茶,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倒是让一旁的小道士更为纳闷。
戚明轩心底的疑惑太多了,挠着下巴说个没完:“还有,你跟轻尘又是什么关系?家仆?姐弟?你两这面无表情的气质倒是相似,但又感觉不太像普通姐弟。”
“还有还有,宋姑娘,你芳龄几许?可有婚配?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乃上岐镇北候之子,家中良田万亩……”
画风开始朝着不太正经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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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这几日忙得不行,白日里要与晏无邪纠缠,夜里又要与徐子澜交斗、当他的剑侍,只为让徐子澜剑术精进。
也不知宋弋清是怎么想的,要让他教徐子澜练剑,无聊。
只等与轻尘真正交手后,徐子澜才知自己全然不是对手,虽有剑气加持,但轻尘即使毫无内力,徐子澜也在他手里过不了几招。
剑再一次被人从手中撇掉,执剑而立的轻尘睥睨傲视,一个小小的少年霸气侧漏:“再来。”
徐子澜惊叹轻尘的实力,也觉得他同宋弋清过于相似,冷了片刻后越下房屋拾剑继续。
宋弋清倚在雕花的窗框之上,今晚的月亮倒是明净,银纱洒在苍穹之下,绮丽旖旎。
即使徐子澜被打得连连败退,但宋弋清就是觉得来日方长,他会长成书析伝那般模样,因为他真的太像她师兄了。
只希望他的结果与书析伝不同。
晏无邪真真学不会礼数,宋弋清不知这是他第几次推门而入,或许他只是对自己不讲礼数。
来人目的明确:“什么时候跟我回青阳?”
烛光打在晏无邪凛冽锋利的脸上,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冷峻,那眼里的痛恨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一剑创死她。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青阳?”
门口的男子暴怒,直冲宋弋清而来,掐着人的脖子将人撞到墙上,一双眼猩红猛凸,都快要瞪落:“他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去看他?天下怎会有你这般冷血无情之人?”
被扼住命脉的女人气息平常,面对晏无邪的嘲讽和狠戾,只是眉眼和气的轻笑,眸中星光点点。
扯出的笑容竟觉得苦涩刺眼:“冷血无情吗?你帝王家的人竟也会觉得别人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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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路上,晏无邪轻则对宋弋清横眉冷眼,重则讥言讽刺,而宋弋清也全然不在意,只当他是小孩心性,不理不睬,倒是更让晏无邪怒火攻心。
到了亓云山山脚之下,宋弋清也要与他们分道扬镳了:“我就不同你们山上了,这山下恰好有一位我的老友,我去同他叙叙旧。”
晏无邪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怎么?就这么心虚?都到这儿了,连山都不敢上?”
眼见轻尘又有拔剑的趋势,宋弋清抢先一步开口,眼睑微眯,透着几分诡谲的危险:“我心虚什么?”
晏无邪对宋弋清着实谈不上心平气和,怒瞪着宋弋清,深恶痛绝:“你心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弋清懒得跟这小孩计较,属实是聒噪 ,相比之下,还是戚明轩招人稀罕一点。
徐子澜和戚明轩面面相觑,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俩生生见晏无邪从一个稳重深沉的人,变成一个易恼易怒的疯癫之人。
由于晏无邪总是打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哑迷,两人对这其中的隐情更是猜测万分。
宋弋清先是叮嘱了一番轻尘:“泽屿人多势众,别意气用事。”
然后是戚明轩:“戚小侯爷,别给上岐丢脸。”
戚明轩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英气蓬勃:“放心吧,上岐有我是他的福气,就等着小爷我名扬九州吧。”
宋弋清左右各瞥了一眼人,一颗心悬在心口,怎么也放不下的担忧:“帮我多照顾着他俩。”
三人中,竟最靠谱的是那个看起来就玩世不恭的戚明轩,无法,轻尘不问世俗,又急躁,从不屈身,而徐子澜又生性怯懦,只知退缩,两人过于极端了。
被委以重任的戚明轩头颅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俩交给我,保准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你的。”
最后是徐子澜,眉目俊朗的男子翘首以盼,等着宋弋清给话。
“徐子澜。”
宋弋清浅笑时柔情似水,清尘脱俗的脸让人心旷神怡,看得徐子澜平白生了贪恋,他想一直跟宋弋清在一起。
“记得那日说的话吗?世间万般不公,就要有应对世间的勇气,以一人之力又待如何?你一人照样可以守其道、诉不公、匡扶天下。”
徐子澜猛点了几下头,看着属实是呆傻:“我知道,宋姑娘,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会办好的。”
宋弋清这次倒没先前那样子强硬:“尽全力就好。”
“好了,上山吧,我等着你们声名鹊起、响彻九州。”
她有预感,九州的名册上,会撰下他们几人的名字。
徐子澜一步三回头,足可见不舍别离,宋弋清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竟也有了几分留恋之情。
等到人渐行渐远后,刚才的位置上,乍然出现一抹浅黄色的身影,最终逐渐化为人形。
“本以为三百年过去了,你早已习惯了分袂,如今看来,还是同当年一样重情难舍。既如此,都到这儿了,为什么还不回亓云山看看?你这活得也太不痛快了吧。”
来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雍容华贵,身形颀长,品貌不凡,像是一位清高的仙人,但其实,他是一只鸟,更准确一点,九头凤凰,一只妖怪。
宋弋清转身,春山如笑,一身青衣更显人生动昳丽,脚步虚浮,心情甚好:“有什么好看的,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还是少踏足的好。”
落渊姿态端正的跟在宋弋清身后,面色却冷嘲:“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你师父当年可是把地契给了你,现如今这泽屿该是你的。”
言罢,再也装不了什么矜持的贵公子了,上来就对着宋弋清上下其手的扒袖:“地契呢?快拿出来,把他们赶下山,一群鸠占鹊巢的无赖,还枉称什么名门正派。”
宋弋清急忙挣脱掉人过于亲昵的肢体动作,表情却无一丝厌嫌不愉:“虽然你是妖怪,但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地契拿出来,然后我们杀上山去把那些人逐下来。我在同你讲话你听没听见?年纪越大耳朵越不好使了是不是?”
宋弋清提着裙角快速往一处宅院跑,好不欢脱恣意,像是灵动纯洁的仙子,而在她身后的落渊因为体型较大,加之一脸凶色,更像是残害生灵的妖兽。
“宋弋清!”
“不听不听。”
落渊的宅院倒是清雅,院门内潺潺流水,亭台楼阁,山石雕砌,坐在翠绿繁盛的树木下,清风习习带来丝丝恬静惬意,悠然自得的一处好来处。
落渊拿了两壶酒而来,之后落座在宋弋清对面:“呐,仙人醉,我自己独自一人时可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
三百年过去,宋弋清有些脾性变了,但有些却没有,就如现在这岔腿放浪形骸的坐姿,哪还有一分温婉之气。
“拿来吧你。”宋弋清从桌上爬起来抢过落渊手中的酒,先是给落渊倒了一杯,再是给自己满上,随后兀自一饮而尽。
细细品味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精妙,酒气醇香浓郁,划过舌尖和喉口带来甘甜的火辣感,宋弋清闭着眼一脸满足。
落渊打趣着宋弋清这姿态:“你要想喝怎么不早来这儿?我这儿的好酒可是等候人临幸多时了。”
宋弋清玩转着瓶口,另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席地上,微昂着下颌笑容晦涩:“那你呢?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呆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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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诡秘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