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重生)——起一声羌笛【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7 14:44:21

  即使已过去七年了,想到当日之辱,祁皇后丰满的胸脯依然剧烈颤动,她一把扯下花朵狠狠扔到地上!
  给皇后顺气的郑嬷嬷慢条斯理地劝:“娘娘莫气,咱们且看着!”
  阔大正殿中,郑嬷嬷娓娓道来的声音信心十足:“依老奴看,咱们这位郡主是给太后娘娘宠坏了。郡主心高气傲,连咱们公主的强都敢要!偏偏嫁了个出身寒微的探花郎.....老奴依稀听娘娘似乎说过,这位的父亲是个庄稼人不说,还是个颇为不堪的醉汉,赌鬼?”
  听到这茬儿,祁皇后明明一肚子火都忍不住笑了。
  谁能想到呢,太后千挑万选给他们这位金尊玉贵的明珠郡主挑了个酒鬼赌徒的后人。她是真想看看当时太后听说是什么表情。就是可惜,听说宋晋这个爹死的早,要是没死才叫有热闹看呢。
  祁皇后声音依然是当年娇滴滴的腔调:“人呢,出身再尊贵,强不过命。”
  郑嬷嬷显然也是一想到这些,一张老脸就笑成菊花一样。“可不是,像娘娘这样好的命天下少有的!”
  “太后娘娘到底是太后娘娘,把这样的事儿给捂得死死的。”
  郑嬷嬷忍着笑道:“当时赐婚的圣旨都下了,不捂死了还能怎样。”
  祁皇后一笑,声音越发压低了:“内中还有嬷嬷不知道的呢。”
  “已如此不堪了,还有!”
  明明殿内已无人了,门口也有心腹太监守着,祁皇后还是不由往前头看了一眼,这才附耳对郑嬷嬷说了。
  郑嬷嬷惊道:“当真?”
  祁皇后笑:“宫里想查一个人,对方祖坟都能刨出来。这是太后和陛下派人查的,嬷嬷说真不真?”
  郑嬷嬷拍手笑道:“这可真真是没想到!”
  “要不是本宫当时劝着陛下先把圣旨下了,嬷嬷以为等这些消息到了,太后能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太后娘娘倒是没怨娘娘?”
  祁皇后一挑精致的峨眉:“怨谁也赖不到本宫身上。慕尚书自己看上的人,太后娘娘点头也觉得好了,陛下写的旨意。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不过就是让圣旨早发出去两天,又没做别的。”
  说着皇后一撇嘴:“本宫还替太后娘娘憋着这些笑料呢,本宫怨谁了。”
  郑嬷嬷摇着头笑,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别说内中还有这些不堪,就眼下,没有这些,郡主的脾气!不喜欢的东西凭谁再劝,说不要就不要,凭它是天上海里的,她也看得破铜烂铁一样。如今摊上个不喜欢的夫君,这以后的热闹还多着呢!”
  说到这里郑嬷嬷与皇后相视,彼此都忍不住又笑了。
  郑嬷嬷笑道:“娘娘您是天生上上等的命,这越往后的日子只有越好的!至于郡主——”
  嬷嬷嗓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娘娘再尊贵,也不能长长久久活着不是?那郡主再张扬要强,能到哪天!这宫里,早晚只有娘娘您说了算的。”
  祁皇后胸口的起伏平缓了,舒服地靠坐回她的三围宝榻上。
  “到那日,娘娘就是再心慈,也得好好教导教导不是?”
  祁皇后秀挺的鼻子里淡淡哼了一声。
  “旁的再说,眼下郡主这趟进宫的热闹还没完,咱们先瞧着!”
  *
  仁寿宫这边,一位位太医紧赶慢赶过来,诊了脉又都带着一肚子狐疑离开。
  他们本以为是给郡主请脉,谁都没想到竟然是在郡主那双乌黑漂亮眼睛注视下给太后娘娘请脉。
  当说出太后娘娘身子康健时,太医们都能感觉到郡主落在他们脸上的视线充满了探究。让他们整个人都是一个紧绷,不知到底哪里说错了话。等到看到宫外的张太医再次给人抬进来的时候,太医们更困惑了:
  年轻的郡主,虽淋了场大雨但到底身子底子好,说好就好了;太后娘娘,虽年高但一向保养得宜,康健得很.....怎么看都没必要让早已告老的张太医一再入宫?
  疑虑的太医们本来想向张太医探寻一二,结果就见被周嬷嬷送出来的张太医吹胡子瞪眼,吓得他们啥也不敢打听了。
  周嬷嬷连声安抚,才让这位历三朝帝王的老太医终于肯坐上了太后娘娘赐的抬轿。
  轿子都抬起来了,张太医还扒着轿子回头对周嬷嬷道:“告诉郡主,老朽再是不才,身体康健与否还是分得清的.....”
  周嬷嬷连连说好话,可算送走了这位老太医。拿帕子拭了拭面额,才回身往太后娘娘和郡主所在的后堂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郡主又娇又软的声音气势很足:
  “我哪里不尊重张太医了,他医术不精,还不让人说了!”
  太后:“你不是从小最喜欢张太医,你呀,想一出是一出!”
  郡主振振有词:“我现在也没说不喜欢张爷爷呀,我就是提醒他学无止境,让他多精进精进医术!”
  太后:“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张太医国手神医,你这样,他能不气!”
  “我都没生他的气,他倒先凶我!”
  太后愣是给气笑了:“你一通指指点点,你还有气生?”
  “他说外祖母是长寿之相,我让他保证他怎么不敢了!”
  太后笑得一把把气嘟嘟的月下搂进怀里,“人家是太医,又不是神仙.....”
  “他是神医啊!神医不就是像神仙一样的太医!”
  太后:.....
  周嬷嬷在门口一笑,这才抬脚迈进门来。就见一身翠色衣裳的郡主趴在太后怀里,朝外的小脸轻绷着,撅着嘴,还不高兴呢。
  太后摩挲着郡主后背,低头在郡主耳边又说了句什么。
  就见郡主大眼睛一眨,立时涌上了泪,“我梦到了!梦到外祖母不在了!”
  说着再憋不住,哇一声,哭了。
第8章
  到这会儿,太后和周嬷嬷就都一下子全明白了。
  原来是为这样一个梦!
  月下趴在太后怀里,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浸湿了太后身上穿的明黄色软缎袍。
  太后的心都要被怀里的小人哭碎了。“乖乖,都是梦啊!没人比哀家更知道自己的身子,外祖母这把老骨头,多了不敢跟你保证,三年五年的,都不用你担心一点!”
  月下抓着太后衣服的手一紧。
  这样的话她以前最相信了,可如今却明白了,就是外祖母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儿,很多保证不了的东西.....
  她憋回了眼泪,拿起帕子狠狠一擦,睁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一对乌黑的眸子被泪水洗过,亮得逼人。
  月下睁着清澈的杏眸,看着太后娘娘,手把帕子攥得死紧。
  前世,宋大人就说过,一切都有迹可循,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如果有,一定是其中缘故我们还没寻到。
  月下想,外祖母的身子定然也如此。绝不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必然有太医没有发现的缘故。太医不行,她就去外头找,一个看不出,她找一百个,一百个还不行,她就找遍天下神医!
  太后伸手,抚摸着月下倔强的小脸。“真是小孩子家家,一个梦就这样了?好啦好啦,好孩子,不怕的!”说着长叹了口气:“你都还没真正成人,就是阎王爷站在外祖母床头,外祖母都不能跟着走!”
  一句话让才憋住泪的月下,眼中一下子又涌出了泪花。
  “瞧瞧!随便一句话又这样!是外祖母说错了,可不许哭了!”
  太后的大手,拍抚摸着月下背部。“听话,不许因着一个梦再这样了。把张太医都折腾进宫了,给外头人知道又要说你骄纵。”
  话里带着嗔怪,目光里却都是慈爱。
  月下吸了吸小鼻子:“知道了。”
  太后抚摸着怀里的外孙女,一时间感慨万千。这皇宫里,只怕就剩她怀里的孩子盼着她这个老东西长命百岁。
  活,好好活!
  为了怀里这个小冤家她也得好好再活十年。至少,至少她也得看着孩子把日子过起来,看着她的孩子有了自己的血脉亲人,当母亲。
  一时间屋里安静极了,只有墙角香案上的檀香炉冒着幽幽轻烟。
  太后到底抬手要拉出怀里的孩子,让她坐正,该说正事了。
  月下却不舍得离开太后的怀抱,跟个赖皮虫一样腻在太后怀里。
  想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的婚事,太后又疼又恨地拍了月下一下:
  “起来吧!如今知道哀家康健,你造了场雨也没病,该起来继续闹腾了!”
  月下不仅没离开太后怀里,反而越发把脸往太后怀里埋,两只胳膊更是紧紧搂着太后。
  紧得让太后觉得心酸,落在她背上的手就打不下去了,可语气却越发狠了些:“别打量着这样就没事了,你不是还准备了——”
  “白绫”两个字太后咽了回去,恨恨道:“你倒是现在就给我闹,不闹到我同意和离你就别停,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这前朝后宫那么多人,都等着看咱们娘俩的笑话,你倒是继续闹给他们看呀!”
  说到这里太后语气颓丧了些,落在月下背上的手变成了抚摸,一双老眼含了泪:“儿呀,外祖母老了,心也软了,要是放以前——”
  太后咬了牙,却被怀里人立即又软了心肠,无奈道:“外祖母呀,如今是见不得你遭一点罪了。你呀,别闹了,你要是实在跟郡马过不下去,外祖母——,外祖母同意、同意——”
  一旁周嬷嬷见太后这个样子,知道太后有多少担心,又要按下多少为难,这时候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太后眼睛一闭,正要说出“和离”两字,不料她怀中的月下一下子抬起了头,一双被泪洗得发亮的眼睛望着她:
  “外祖母别为难,我也不会再闹了,我同宋大人——”
  说到“宋大人”三个字,月下整个人都轻轻一颤。
  这才慢慢吐出后头四个字。
  “不和离了。”
  太后含着泪一愣:“你说什么?”
  周嬷嬷也擦着泪望着郡主。
  “我说,我不和离了!”
  月下声音软糯,却字字清晰。
  太后定定看着外孙女,从她晶亮干净的眸子中看不到小儿女的羞涩,却看出了下定决心的决绝。
  她伸手把外孙女往怀里狠狠一搂,眼泪滚了下来。
  她哪里不知道外孙女心里的人是太子呢!
  这么任性的孩子如今却答应跟郡马过下去,太后这颗心呀是又欣慰又酸楚。
  她们娘俩就算在权势富贵的顶峰了,可有些事她依然不能满足自己这唯一的孩子呀!
  “我的朏朏呀,你——!”
  那句“你可算懂事了”,太后却说不出,只能抱着外孙女哭。
  月下也抱着祖母哭。
  这哭里既有对祖母的担心,又有对宋晋的愧悔。
  想到如今宋晋艰难处境,身上脏水.....只怕一多半都是因她的缘故。
  那可是——宋大人!
  是能以书生之身,着甲上阵,退敌千里的宋大人!
  是能扶国朝于将倒,对抗权贵贪官,被百姓口口相传的宋大人!
  却被她这样一个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会的郡主这般为难,步履维艰.....
  她,她自然不是宋大人的良配。可月下默默想,自己再是什么都不会,也是明珠郡主,自然可以护着宋大人,也可以为宋大人护着他那个念念不忘的青梅。
  到那日,大礼有定,权贪皆除,她的外祖母也能安然度过危险,他们就可好好和离。她完全可以求外祖母为宋大人指婚,让他们有情人成眷属,必不会让宋大人像前生一样茕茕孤立,不到三十岁,却鬓生白发,一身病痛。
  月下抱着祖母狠狠咬牙:她纵然是无用之人,可只要有宋大人和祖母在,一切就会好起来!她一定要好好护住宋大人和祖母,谁敢伤他们分毫,她就敢要谁的狗命!
  此时外头夕阳已落入遥远的群山之后,栖鸟鸣叫着划过天空,消失在远方。
  夜幕降临。
  离皇城不远的富安坊,是京城贵人宅邸集聚的地方。诸多富贵宅邸中,其中一座格外引人注目,正是明珠郡主府。
  明珠郡主府前紧闭的朱红大门被两边高挂的灯笼照亮,府门前一对石狮子用的是类玉的白石,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莹润。这对石狮的形态也与其他有资格立石狮子的府邸不同,莫名多出一抹娇憨之态,又尽显狮的尊严与高贵。
  从府门外往里望去,很容易注意到府门左侧突兀耸起的一座高墙,毫不留情地将郡主府两边彻底隔开。
  不管是骑马经过的富贵公子,还是坐着马车经过的朝中贵人,看到这堵高墙都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为了一堵高墙而专门绕路经过这边的看客中就有祁国公府那位霸王一样的三公子,就在昨日,还纠集了一帮子纨绔世家子专门来欣赏这座高墙。
  趁着郡主府东院无人,又是笑又是闹,在这里逗留许久。
  自然不是真的来看高墙,而是为了看住在高墙西边的户部右侍郎宋晋的笑话。
  祁国公孙辈里这位祁三找宋晋的麻烦,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两年前宋晋在两湖地区清丈田地,推行田赋改革。检举清理了好些侵占百姓土地的地方贪官豪绅,其中就有祁国公府大房的娘家侄儿。本来靠着祁国公府这棵大树,别说这娘家侄儿不会出事,就是宋晋也差点被拉下马。
  当时祁国公府孙辈人人敬服的“九叔”祁煜正巡抚两江,该人手段莫测,权势通天。
  谁承想正遇到倭寇上岸作乱,好巧不巧,祁煜就死在了这场倭乱中。祁国公痛失爱子,祁国公府痛失一根顶梁柱,一片混乱中,哪还顾得上大房娘家那帮子。
  别说继续找宋晋麻烦了,到头竟然还得靠宋晋抗倭平乱,寻查真凶。
  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宋晋不仅没倒,还立了大功,娶了郡主,平步青云。
  但该结的梁子,那是早就结下了。祁国公府碍于体面,从祁国公到下头的长孙祁青宴见到宋晋,面上都是客客气气。可祁三不一样,是京城人人皆知的霸道脾气,不光祁国公府老太太纵容,就是皇后和陛下也纵容得很。他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夜幕中,安静的郡主府前,停下了一辆极其简朴的青布马车。说是马车,其实就是一辆大车支起了木架子再搭上一块青布。
  拉车的马更是一看就是马市里没人要的老马,瘦骨嶙峋。
  在这个京城最富贵的街道上出现这样一辆马车,显得格格不入。
  但一看到马车上下来的这人,画面就合理了。
  下来的这位是工部员外郎沈罡风,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高而瘦削,一双眼睛刀子一样冷硬锋利。
  是宋晋的恩师。
  正是他发现了当年才十四岁的宋晋之才,从他自身并不宽裕的官俸中掏出银子扶助当时贫寒的宋晋科举读书,对宋晋可算是恩同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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