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阅忙关切问道:“惠娘要不要用药缓解疼痛?”
沈映蓉捂住小腹道:“想来卧床能缓解一些。”
吴阅自责道:“这阵子我光忙着差事,对你甚少过问,真是该死。”
“郎君无需自责,我每每要来癸水前都会隐痛,只需卧床就好。”
“唉,惠娘若不去,我只怕会应付得手忙脚乱,你是知道我的,没有你这个当家主母在场,我多半会出岔子。”
沈映蓉沉默。
吴阅露出为难的表情,卖乖讨好道:“惠娘可否多忍忍,你若实在难受,坐在那儿都行,我只要有你在场,心里头就会踏实许多。”
沈映蓉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夫妻你装我演,吴阅一门心思想把她哄过去,甚没出息道:“你看我都被你惯养成废物了,家中离不开你,外头也离不开。”
沈映蓉被这话气笑了,嗔怪道:“我又不是你阿娘。”
吴阅讨好道:“你是我吴致远的主心骨,不仅是贤妻,还亦师亦友。”
他好一番劝哄,最终沈映蓉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只得应承下来。
夫妻乘坐骡马车去东味居,它就在隔壁坊,离得不远。
路上两人心情复杂,吴阅既害怕萧煜对妻子生出心思,又隐隐藏着期待,因为只要萧煜有非分之想,则意味着他有筹码走萧家的门路。
同时也矛盾害怕,倘若萧煜有不轨心思,那吴家是护不住沈映蓉的。
那般强势的权贵之家,只怕宜州刺史来了,都得许几分颜面。
若说对方是个要脸的还好,偏偏是个无耻纨绔,能干出聚众招妓闹出人命的东西,能有几分好心肠?
旁边的沈映蓉同样矛盾,她不想跟萧煜有任何接触,给对方可乘之机,但又架不住丈夫的依靠。
更要命的是,她不敢坦白萧煜对她的异心,一来对方没有实质性的举动,二来会破坏夫妻感情生出嫌隙。
再三思虑之下,便把这份不安隐藏下来。
二人前脚抵达东味居,后脚冯云朝夫妇便来了,双方寒暄,气氛热络。
东味居是一所两进院子,闹中取静,里头的景观布局别有情趣。
他家有个规矩,每次接待都只接待一家主客,特别注重宾客们的隐私。
因着这样的缘故,不少公家请客都喜欢在这里,一来清净,二来庖厨手艺不错。
吴阅跟东味居的主人算是熟识,双方唠了阵儿,送上许多甜瓜。
时值酷暑,桌上备下不少解暑的饮子,有酸梅饮,菊花饮,还有葡萄和新鲜的莲子供客人享用。
不一会儿萧同晖等人的马车到了,吴阅前去接迎。
赴宴来的有萧同晖夫妇,萧三郎夫妇,萧五郎和萧六郎等。
他们要么带了妻室,要么带了子女,共计九人。
大家都认识,双方没那么客套,相互寒暄,热络笑谈。
众人聚到前厅吃茶。
莫约到了巳时四刻,萧煜才过来。
小子穿了一袭黛色圆领袍,低调沉稳,不像以前那般花枝招展。
仆人领着他进入院子,萧煜摇着折扇,好奇打量周边环境,布置得还挺讲究。
吴阅携沈映蓉迎了出来,双方相互致礼,沈映蓉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乱瞟。
萧煜则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表现得坦然。
萧六郎走到廊下,亲热唤道:“四郎!”
萧煜:“六叔。”
沈映蓉有心避嫌,说去庖厨那边看看,萧煜用余光瞥了一眼。
啧,合着是怕他?
前厅里的萧家子弟们唠着家常话,萧煜性情活泼,跟他们打成一片。
萧三郎还回味那场精彩纷呈的赛马,提起无不激动,吴阅也夸赞一番。
而庖厨那边的沈映蓉听着前厅的笑谈,压根就不想过来,她同东味居女主人唠了许久。
吴阅过来喊她,沈映蓉去到前厅非常拘谨,只陪萧家的女眷们。
萧煜漫不经心摇折扇,故意作死道:“听说前阵子吴县丞家遭了贼,可当真?”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吴阅身上。
提起这茬儿,吴阅也很郁闷,当即同他们说起遭贼那晚的情形。
冯云朝诧异道:“哪个挨刀的这般大胆,竟然偷到公家衙门去了?”
萧六郎:“这实在荒唐。”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他们的视线都落到夫妻二人身上,萧煜理所当然盯着两人看。
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其他,沈映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某人的视线灼人。
旁边的吴阅一边同他们唠嗑,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萧煜。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头顶要泛绿了。
第十六章 萧老四节操不保
十八岁正处于叛逆的青春年纪,少年郎的仰慕来得炽热,缺乏遮掩。
因着没有经历过情爱,不懂得含蓄,眼里只有最纯粹的小欢喜。
那种小欢喜压不住嘴角,总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那时萧煜的眼里仿佛藏着光,是真心实意感到高兴。
对面的沈映蓉垂首回避他的视线。
旁边的吴阅心情复杂,因为他也曾像萧煜那般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与沈映蓉的这段姻缘,全仰仗他主动。
最初的时候他也像那毛头小子一般,看到佳人会心情飞扬,嘴角情不自禁挂着笑,眼睛也会变得明亮。
只不过成婚三年,对方已经成为了生活里的习惯。
那种迫不及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夫老妻的平和安宁。
而今天,他在萧煜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吴阅心中五味杂陈,他庆幸的是妻子没有回应对方的热情,是忠诚于他的。
可是又纠结,因为萧煜的表现让他意识到有机会走萧家的门路——送上沈氏讨其欢心即可。
三人各怀心思,沈映蓉回避,吴阅静观,萧煜进攻,其中的微妙只有各人自知。
好是在苏二娘有悄悄话要同沈映蓉说,把她叫到厢房那边,总算能松口气。
待到正午时分,庖厨备好菜肴,陆续传菜,用的是流水席。
人们去偏厅净手入坐。
今日吴阅夫妇做东,自然坐到主位,其余则按身份两侧依次落座。
传菜从主位开始,婢女送来五份头菜,有腌渍藕带、苞、糟蟹、脆琅玕和柳叶韭。
藕带脆嫩爽口,苞则是肉冻,用鹿头、猪蹄和牛筋熬制成冻,佐以蘸料食用。
糟蟹是东味居的秘制菜肴,若食客问起配方,多数都会被婉拒。
脆琅玕翠绿如翡,莴苣的口感爽脆,酸辣口最是开胃。
柳叶韭色泽嫩黄,瞧着喜人。
吴阅向人们推荐糟蟹,得到众人一致好评,都觉得东味居的手艺有点名堂。
接下来是七道热菜,荷包里脊、金齑玉脍、佛跳墙、烤乳猪、椒盐白鲦、香煎豆腐和油焖笋。
吴阅极力推荐香煎豆腐,因着是用咸蛋黄煎制而成,口感外皮焦香,内里柔嫩,又有着咸蛋黄的沙,味道非常独特。
萧同晖尝过一块后,赞不绝口,说道:“不曾想吴县丞竟是个懂得寻味的人。”
吴阅笑道:“我夫妇平日无事时,就爱寻口腹之欲。”
那份香煎豆腐很受人们喜爱,吴阅又差人添了一份。
萧煜显然对今日的菜品很满意,觉得比春晖园的好吃。
冯云朝道:“四爷若想寻味,就得往不起眼的巷子里寻,许多家常菜可不比酒楼的差。”
当即向他推荐平时经常去的那些地方。
人们就吃的话题唠了许久。
传来的炖汤分入白瓷盅,想用什么就取什么。
炖汤大部分用瓦罐煨制,有天麻乳鸽汤、清炖鱼头汤、百合枣龟汤、莼菜羹和银耳羹。
用的酒是松花酒,女郎们酒量差,则用米酒或饮子。
萧六郎提议行酒令助兴。
萧三郎道:“不跟你们玩投壶了,你们个个都了不得,我可吃不消。”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吴阅心思一动,出主意道:“不若玩击鼓传花,如何?”
冯云朝赞许道:“这个甚好,公平公正,谁都有可能被罚。”
人们商量一番,都觉得可行。
制定好游戏规则后,由吴阅开了个头,背对着席上的众人击鼓。
彩球在沈映蓉手里,随着第一道鼓声响起,她立马把它抛向萧同晖。
紧接着萧同晖递给了夫人柳氏,柳氏立马传给下一位。
鼓声一时把众人搞得紧张万分,气氛也活跃起来。
彩球传了一圈后,吴阅才停止击鼓。
那彩球最后落到苏二娘手里,她激动得嗷嗷叫,嗔怪道:“吴兄欺负人!”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吴阅也笑。
按游戏规则,彩球未传出去不但会被罚酒,还得表演花样逗乐。
冯云朝给妻子倒米酒,说道:“二娘运气不好,该罚。”
苏二娘撇嘴。
那盏米酒被她一饮而尽,碗盏向众人亮了底,她说道:“我苏二娘一没歌喉,二没学识,三没才华,要表演什么好?”
冯云朝接茬儿道:“表演□□跳算了t。”
众人哄堂大笑。
苏二娘恨恨地掐了他一把,惹得人们失笑连连。
那对活宝夫妻甚有意思,苏二娘性情活泼,模仿王婆卖瓜。
夫妻一唱一和,动作神态惟妙惟肖,惹得众人大笑开怀。
逗趣过后,接下来是苏二娘击鼓,彩球由冯云朝往下传递。
待鼓声停止时,彩球落到了萧煜手里。他的上方是吴阅,刚刚抛球,鼓声就停了。
对面的萧同晖笑道:“该四郎被罚酒了。”
萧煜道:“我与苏娘子一样,无一技之长,恐要叫诸位看笑话。”
萧六郎看戏不嫌事大,“四郎就唱一曲罢,用咱们宜州的方言唱。”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们全都乐了,因为都知道他五音不全,方言也撇脚。
萧煜心情好,饮下罚酒后,索性哄哄他们,当真用五音不全的调调唱起当地小曲儿,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那时少年郎开朗幽默,也不怕人们笑话出丑,哄得众人欢愉。
很多次沈映蓉想忍着,只觉那人幼稚,却始终没忍得住。
受过罚后,彩球由吴阅传递,萧煜击鼓。
就这样击鼓传花循环了好几轮,但凡被罚的都要逗趣表演。
有的学猫叫,有的唱曲,有的接飞花令,五花八门。
沈映蓉的运气一直都不错,接连躲过了好几回,吴阅被罚过一次,苏二娘和萧煜运气最差,挨了两回。
按照游戏规则,如果受罚三次,受罚者将会接受席上所有人的提问,每问必答的那种。
这规则是吴阅提出来的。
结果今日萧煜运气着实不佳,苏二娘幸灾乐祸道:“三回了!四爷你今儿什么运气?!”
萧煜拿着彩球道:“苏娘子莫要碎嘴,你也被罚过两回,下一个就轮到你。”
苏二娘撇嘴,“乌鸦嘴!”
吴阅笑眯眯道:“这一回就不罚酒了,得罚问,在场的人皆可提问,每人一问,四爷必答,且不能撒谎。”
冯云朝咧嘴笑,好奇道:“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吴阅:“对,百无禁忌。”
萧三郎道:“四郎,你可受得住?”
萧煜爽快道:“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受不住的,尽管来问。”
苏二娘兴致勃勃道:“四爷,今日在场的多数都是有家室的,问的话你只怕受不住!”
萧煜:“???”
苏二娘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尺度说不定有一丢丢大。”
萧煜:“……”
听到这话,他顿时有些怂。
苏二娘眨巴着眼睛,古灵精怪的,跟冯云朝商量抛出什么问题找茬儿。
萧同晖知晓萧煜来宜州的原因,主动替他洗清声誉,说道:“既然每问必答,不若就从我开始罢。”
所有人都看向他,萧煜连忙朝他作揖,“二叔,高抬贵手!”
人们被他的举动逗笑了。
苏二娘道:“四爷方才还嘴硬,这会儿就怕了!”
萧煜梗着脖子冷哼,“我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怕甚?!”
萧同晖指了指他,道:“我要开问了,四郎可听仔细了。”
萧煜应道:“二叔且问。”
萧同晖:“都说四郎来宜州是因着在京聚众招妓闹出人命案,可当真?”
这个问题一抛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萧六郎吃惊道:“二哥,你还真问呐?!”
萧同晖无辜道:“吴县丞说过,每问必答,不许撒谎,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
用得着这么较真儿?!
萧煜显然知道他的用意,应道:“有这回事。”
当即把来由细说一番,算是让众人知晓他的清白,而不是一直传闻抹黑。
哪晓得苏二娘非常八卦,举着筷子道:“我有一问!”
萧煜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娘子且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苏二娘身上,她嘿嘿笑了,鸡贼道:“四爷既然说不曾聚众招妓,那你可曾碰过女人?”
众人:“……”
萧煜:“……”
在场的妇人们憋着笑,她们经历过婚姻,自然没有闺阁女子那般含蓄。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萧煜默默垂首捂脸,忸怩道:“苏娘子你……”
冯云朝笑着接茬道:“四爷,这是我问的!”
萧煜露出痛苦的表情,“你们夫妻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二娘八卦问:“别说废话,碰过没有?”
萧煜憋了许久,才咬牙答道:“没碰过。”
苏二娘笑着“啧啧”两声,正想说什么,沈映蓉忽然提醒道:“二娘莫要把玩笑开大了。”
虽然是酒令娱乐,但涉及个人隐私,还是给人留下一线余地的好。
萧煜看向她,拱手道:“多谢吴夫人解围。”
当时他还以为那女人仁慈,不曾想沈映蓉慢吞吞道:“我有一问。”
萧煜:“且问。”
沈映蓉温和道:“四爷心中可藏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个问题抛出来,全场皆笑了,唯独萧煜傻了眼。
苏二娘掩嘴道:“嫂嫂厉害!四爷只怕都傻了,还妄想着咱们女郎能帮衬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