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桑看她一个劲的摇头,不禁问道:“殿下,怎么了?”
左右周旁安静无人,宋枕棠问秋桑,“秋桑,你说那些戏本子里写的故事都是真的吗?”
秋桑问:“什么故事?”
宋枕棠看过的话本、戏本实在太多,她想了想,随便拎出一个最经典的挑出来讲,“就是那些,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她语气有些向往,“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从宫门口巡游而过,公主拿着刚折来的桃花从宫墙上往下望,忽然手一松,花枝正好砸在探花郎身上……”
“探花郎?”秋桑有些不明白。
宋枕棠难以解释为什么话本里都是探花郎,干脆改口道:“也不一定非要探花郎,状元郎也可以嘛!只要年轻俊朗,就可以获得公主青睐,然后相识相知……”
她讲到兴起,袖子却忽然被扯了扯。
她疑惑地看向秋桑,只见她正一脸焦急地看向不远处的月门前——
萧琢负手而立,不知听了多久。
第17章 帷幔
17.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接,谁都没有先开口,本就空旷无人的周遭显得更加沉默。
宋枕棠看着萧琢,无端心虚,又有一种被窥探的恼羞成怒。
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瞪向萧琢,“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宋枕棠这模样很像那种被突然碰到后颈皮的小猫,警惕又炸毛,让人更想把她按在怀里使劲抚摸一通。
只不过这只漂亮又矜贵的小猫不是他的。
萧琢敛去眸底情绪,面上没什么表情的说:“公主放心,臣什么都没听见。”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宋枕棠轻哼一声,说:“听到也没什么,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互不干涉的吗。”
“公主说得是。”萧琢极轻的笑了一下,“臣的确无权干涉公主。”
宋枕棠很少见他笑,这突然的唇角一勾没什么温度,反而有些让人脊背发凉。
宋枕棠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又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萧琢说:“随便走走,碰巧遇见。”
“哦。”宋枕棠信了,但却不知要再说什么了。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虽然没再对视,气氛却再次凝结。
好在这时裴之婉又找来了,她看到萧琢的时候明显一愣,而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宋枕棠,身行礼,“见过公主,驸马。”
“不用行礼。”宋枕棠拉过她的手,并没有在萧琢面前遮掩的意思,自然问道,“怎么了?”
裴之婉说:“后院要开宴了。”
她声音压的很低,但萧琢听见了,他看向宋枕棠,体贴道:“我不打扰了。”
然后对着宋枕棠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裴之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彻底看不见了之后,才有些担心地问宋枕棠,“你们……”
宋枕棠揉了揉眉心,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裴之婉刚才就看出她表情不对,猜测道:“你们吵架了?还是他惹你生气了?”
宋枕棠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说:“没有吵架,他不会和我吵的。”
“也没有生气,我没生气。”
而是萧琢生气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太直白,伤到他了吗?
宋枕棠难得自省,或许她不该太直接的,毕竟两人名义上还是夫妻呢,男人的自尊心又那么强……
可说什么都晚了,她又不会去向萧琢道歉。宋枕棠使劲咬了下唇,决定不再想东想西,她拉着裴之婉的手臂往永和斋走。
回到永和斋,宋长翊朝中有事已经回宫了,贵女们重新聚在一起,只是这次被拥簇的中心就又换成了裴之娴。
毕竟她将是未来的皇后,比公主的地位还更高一些。
面对众人的奉承,裴之娴也算是能够泰然处之,而一旁的宋枕棠可就乐得清闲了,她不用再应付外人,只专心和裴之婉凑在一处说话。
裴之婉说:“眼看天气越来越凉快了,我们去骑马吧?”
宋枕棠一听就是眼珠一亮,她是最喜欢骑马的了。可还不等她点头,那边裴之婉又叹起气来。
“怎么了?”
裴之婉沮丧道:“先前我们都是去宫里的马场,可是现在你成了婚,陛下和姑姑一定不允许我们再向从前那样胡闹了。”
这倒是,宋枕棠眸光也暗淡了一下,转而又想起上次在将军府看到萧琢骑马的事,立刻高兴起来。
她故意皱皱鼻子,神秘兮兮地对裴之婉说:“我有办法。”
宴会结束,宋枕棠和萧琢没再像来时一样一起离开,不是因为宋枕棠不想,而是龙虎卫有急事需要萧琢去坐镇。但他也不忘恪守自己的驸马本分,一直将宋枕棠送上马车之后,才带着丁介往龙虎卫衙门去。
这一忙估计又要夜半才能归家,萧琢还记得先前宋枕棠因为什么而生气,所以临走前还特意报备了一下。
但是宋枕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去往龙虎卫衙门的路上,萧琢忍不住骂自己太自作多情。
这一番忙碌果然到深夜,回家路上已是披星戴月,萧琢骑在马背上都没忍住打了两个呵欠。
这一日实在太忙,一回到将军府,萧琢便想立刻躺下睡觉,不料向平又在院门前将他拦下。
萧琢乏道:“何事?”
向平则是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后院的秋桑姑娘来递了好几回信儿了,说是公主殿下在等您回来。”
等他?
萧琢仰头看向高挂夜空的月亮,又问了一遍,“公主特意在等我?”
向平的语气无比笃定,重重点头,“是。”
没办法,萧琢只好再命人烧水,沐浴更衣之后,才往后院明华堂走去。
果然如向平所说,明华堂的灯还没亮,玉荣正亲自等在门外,一见到萧琢便喜笑颜开地行礼,“驸马快进去吧,殿下还在等您呢。”
前几日这两人还不见面不说话的,没想到这出门一趟,回来竟是和好如初,殿下还主动说要等驸马回来,实在是个好兆头,夫妻就该如此。
萧琢闻言却蹙了下眉,“殿下还没睡么?”
玉荣摇头,“方才秋桑还进去送了杯茶呢。”
难道是有事要说?
萧琢这样想着,抬步走进内室,虽然知道宋枕棠还没睡,但还是不自觉放轻了脚下的步子。
进门后,又是那架熟悉的屏风,他朝宋枕棠的方向看过去,轻唤:“殿下。”
却没人应答,半晌他又唤了一声,仍未有回应,却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看来是睡着了?
萧琢并不意外,也没有再打扰的意思,他转身欲退下,却又顿住。
这样清晰的呼吸声实在不像是藏在帷幔后面的。萧琢克制着抬眼,朝他先前睡过的那张长榻看过去,果然看见鼓
起的一小团,连被子都没盖。
怎么睡在这了,萧琢无声叹口气,走过去想给她盖上,但手还没碰到被子上,忽然想到上次的事,便又把手缩了回来。
还是叫秋桑她们进来吧。萧琢这样想着,就见宋枕棠无意识地挣了挣胳膊,往外翻了个身。
这长榻其实算不得多窄,但是相比于宋枕棠平日睡的拔步床就有些太寒酸。
或许平日在床上肆无忌惮习惯了,这会儿在长榻上睡得也不老实,这一翻身,宋枕棠的半条腿都搭了下来,墨绿色的长裤纵上去,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
脚腕上还带着一圈红绳,原意大约是吉庆纳福的意思,可此时陷在床笫间,莫名旖旎勾人。
萧琢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视线,他没耐心再唤下人进来,直接出声打算叫醒榻上睡着的人,“殿下,殿下。”
宋枕棠睡得很熟,全然没有反应。
萧琢蹙了下眉,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可才碰到她,手臂就被人一环。宋枕棠不知是把他当成了压榻的长枕,还是守夜的丫鬟,总之嘴里还嘟囔着,“别叫我起……好困……”
撒娇似的,每个字音都粘连,软软糯糯,和她平常说话的声音很不一样。
私下里的宋枕棠原来是这样的吗?
萧琢这样想着,竟忘了收回手臂,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宋枕棠已经半边身子挨住了他的手臂。
他现在是立在榻前,膝盖抵着长榻的边缘,宋枕棠若是再往前一点,怕是要贴在他的大腿上。
萧琢深呼一口气,用空余的左手勾起宋枕棠垂落的腿弯,稍一用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宋枕棠有些没有安全感,她没有睁开眼睛,却被本能驱使着让她往萧琢怀里埋了埋,并把他抓得更紧。
萧琢绕过屏风来到拔步床前,单膝抵在床沿上,将宋枕棠放下后便要离开,却忘了衣襟还被人抓着,他往后一退又被拉回来,好在他眼明手快地往床上一撑,才没让自己压在宋枕棠的身上。
但宋枕棠仍旧在他身下,在他双臂撑起的空间里睡得安然,呼吸平稳悠长。
她的睡颜温柔,粉黛未施却艳若春棠,眉心舒展着,睫毛安静地垂落,看上去特别的,乖。
萧琢就这么情不自禁地被勾去视线,直到手臂上传来的酸痛,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他收回手,又不小心碰到了床头勾着帷幔的金勾。
叮当一声轻撞,金勾晃动,厚厚的帷幔刹那间垂落,将萧琢和宋枕棠彻底隔绝在一片柔软漆黑之间。
第18章 花瓣
18.
周围一片漆黑,他们在床上,而宋枕棠正躺在他身下。
萧琢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口直冲出来,沿着血脉传至至四肢百骸,少女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口,让他撑着身子的手腕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轻轻发抖。
是欲望蔓延,亦或是真的对她动了情?
萧琢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闭目平静了一瞬,伸手握住宋枕棠抵在她胸口的手指,指腹轻柔拂过手背,触到指尖然后轻轻一扯,将自己被她攥在掌心的衣襟解救了出来。
这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萧琢的大脑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每一步都异常缓慢,即便他其实根本没做什么。
宋枕棠对于一切都无知无觉,她甚至又小幅度地翻了个身,脸颊贴在萧琢跳动的脉搏处,用鼻尖轻轻蹭了蹭。
不知梦到了什么,嘴巴里又呢喃了两句梦话,她说得含含糊糊,不算真切,但萧琢还是听清了几个关键的字音——
“哥哥……哥哥,别走……”
据他所知,宋枕棠只有太子殿下一位兄长,他也见过两兄妹是如何相处的,一般来说,宋枕棠都是称呼太子为皇兄,或是二哥。
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仿佛并不属于太子殿下,何况是在这样幽深的梦境里,便又更添了几份暧昧。
所以,她是在叫谁?
陆家的那个?
萧琢不可避免地去回想陆元声的身份,好像的确和宋枕棠沾着亲,年岁也比她略大些。
还是那个状元郎?
在陛下生出赐婚的想法之后,两人有没有见过面?他的年岁应当也是比宋枕棠大一些的。
萧琢想不出来,但他知道,宋枕棠一定不是在唤他。
他们虽为夫妻,但实际只是担着一个驸马的身份罢了。
萧琢闭了闭眼睛,不确定自己心里这股子不悦是从哪里来的,明明两人早就约定好,不会干涉对方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已经逾越了那条划好的楚河汉界,但在宋枕棠再度开口唤出那声亲昵的“哥哥”时,他仍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伸手按在了宋枕棠的唇瓣上。
她的唇很软,很薄,闭合的唇缝间有一点溢出的涎水,他轻轻一蹭,熟睡的少女双唇无意识地张合,如被初春带着露水的花瓣包裹,彻底沾湿了手指。
这感觉很奇怪,也很舒服。
他不敢太用力,怕把宋枕棠弄疼或是弄醒,可手上又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捻着花瓣使劲揉了一下,果然引来一声可怜而又无辜的嘤/.咛。
但也成功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那句称呼。
萧琢这才终于收回手,替宋枕棠拉好被子之后,起身下了床离开。
垂落的帷幔重新跌回床沿,屋外玉荣竟然还没睡,看到萧琢这会儿出来甚是惊讶,忙迎上去问怎么了。
萧琢却没有停步,只留下一句“若是公主问起,别和公主说我来过”,便匆匆回了前院。
房间内重新陷入安静,宋枕棠抱着软枕,蜷缩着陷入下一场美梦。
直到翌日晨起秋桑来唤她起床时,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枕头。
“殿下,该起身了。您不是说找驸马有事吗?现下驸马刚下了朝回来。”秋桑端了一壶温水走进来,柔声道。
一听驸马这两个字,原本还闭着眼睛地宋枕棠倏地坐起来,秋桑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去扶她,却发现她的嘴唇有些红肿。
“殿下,您的嘴巴怎么了?”
宋枕棠一愣,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嘴巴,“怎么了?”
秋桑拿来一柄镜子给她看,“像是被咬了似的,有点红。”
她说着忍不住一笑,道:“殿下是不是昨晚做噩梦了把自己吓着了?”
想到昨天的梦,宋枕棠捂着嘴巴,脸色有些僵硬。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问秋桑:“昨晚是你扶我回床上的?”
她还记得,昨晚她本来是想等萧琢回来的,怕自己在床上睡着,所以才到萧琢的床上去等,结果迷迷糊糊还是睡着了。
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此时醒来却是在床上还盖着被子,联想到昨晚那个朦朦胧胧的梦,难道萧琢真的来过。
秋桑却并不知道,“昨晚是玉荣姑姑值的夜,可能是玉荣姑姑。”
玉荣?宋枕棠犹豫了一下,对秋桑说:“你叫她来见我,我有话想问。”
“是。”
没一会儿玉荣就过来了,秋桑知趣地退下,宋枕棠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昨晚是你扶我回床榻上的?”
玉荣未料她是要问这个,怔了怔,俯首答道:“是,是奴婢扶您过来的,您当时睡着了。”
宋枕棠却又问:“萧琢呢?我记得我昨晚是在等他,他没有来吗?”
竟然真的问起来了,玉荣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总归昨晚驸马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除了她剩下的人都睡了,没人知道驸马来过。
她默叹着摇头,到底还是否认了,“没有,驸马一直没来。”
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才让驸马去而复返,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夫君漏夜回房却只待了一刻钟不到,实在是很让人挫败的事。
尤其是像公主殿下这般爱面子的小姑娘,还是不知道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