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成帝可没有裴皇后想得那么开,此时看着携手而来的宋枕棠和萧琢
,莫名感觉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方才等待的期间,他脸色一直不大好看,这会见到女儿才缓和了些,关切道:“一路回来累不累?”
想到自己回来的路上抱着萧琢哭了个昏天黑地,宋枕棠就有些脸红,她轻咳一声,摇头道:“路上……路上睡着了,不怎么累。”
说完,又不免心虚地看了萧琢一眼。
萧琢注意到宋枕棠睇过来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在宣成帝和裴皇后对面落座,萧琢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宋枕棠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轻,藏在宽大的袖口下,好似有羽毛飘过,宋枕棠被他勾的手指蜷了蜷,面上的淡定也差点挂不住,只好飞快偏头瞪了他一眼。
圆润的杏眸勾着,眼底写满了警告。
萧琢实在没忍住,抬手轻咳掩住唇角的笑。
二人的小动作你来我往,自以为十分隐秘,实际上在宣成帝和裴皇后看来,不知道有多明显。
宣成帝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正要清清嗓子,警告萧琢两句,就被裴皇后暗示地拉了下袖口。
他只好压下情绪,吩咐身边的周喜,“叫人传膳来吧。”
早就备好的菜样依次端上来,满满当当摆满了长桌,一共二十四道。
萧琢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半数都是宋枕棠爱吃的。
宋枕棠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心底因为赐婚对宣成帝的怨恨渐渐减轻了不少。这倒不单单是因为萧琢,还因为她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宣成帝对她的爱护一如既往。
毕竟,他除了是父亲之外,还是一国之君,总有很多说不出的苦衷。
而且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也不想让宣成帝不高兴。
于是,她主动起身,给宣成帝和裴皇后各自夹了一道他们喜欢的菜,“阿爹,阿娘,要你们等我们这么久,实在是女儿不孝,这第一筷,女儿亲自给你们夹。”
眼见女儿似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宣成帝和裴皇后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和欢喜。
裴皇后亲自盛了一碗酸笋鸡丝汤给宋枕棠,道:“入秋夜凉,先喝碗汤暖一暖。”
宋枕棠接过,尝了一口,味道十分不错。
宫里用的碗都是很小的,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宋枕棠眯了眯眼睛,还想喝。
萧琢就坐在她的身边,视线也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此时见她把玉碗推出来些,便立刻接过给她盛了第二碗。
这几日,他和宋枕棠在将军府朝夕相处,一日三餐,他早已习惯。
裴皇后看着萧琢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满意地抿了下唇。
宋枕棠全然没有察觉到裴皇后的表情,她心里还惦记着宋长翊和裴之娴,此时主动向裴皇后告知,“阿娘,阿娴表姐没跟着我一起回来,她说,想留在京中陪着二哥一起。”
裴皇后点点头,“阿婉方才过来请安,已经告诉过我了。”
宋枕棠这才放下心,宣成帝问她,“今日你又去东宫了?”
宋枕棠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二哥他……我怕他太伤心,所以过去看了看他。”
宣成帝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显出几分冷淡,“这么多年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如你这个小妹通透。”
宋枕棠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替宋长翊说话,“二哥和大哥的感情更深,我自然是比不了的。”
这回宣成帝没再说什么。
饭桌上的气氛莫名又凝滞下来,裴皇后主动转开话题,说:“瞧着阿棠回了一趟京城,仿佛是晒黑了些。”
一听到这话,宋枕棠立刻把方才发生的事全忘了,她惊讶道:“真的吗?”
说着就要撂下筷子,让身边的紫苏给自己拿镜子。
裴皇后忍俊不禁,“哪里有那么夸张,只是阿娘许久不见你,觉得你和回去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自然不一样了。
宋枕棠得意地笑了笑,对裴皇后说:“阿娘,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学会了射箭呢!”
“真的?”裴皇后讶然,眼神不自觉就往斜对面的萧琢身上瞟。
宋枕棠点头,“当然是真的。”
在裴皇后面前,宋枕棠就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子,此时被裴皇后一问,她的话匣子立刻就刹不住了,开始给她讲自己这几日练箭的事。
裴皇后听得很耐心,连着宣成帝都撂下了筷子听她说话。等她讲完,宣成帝瞧着萧琢,道:“看来,你们小夫妻相处得还不错。”
“哪里还不错……”宋枕棠不好意思当着爹娘的面承认,可是触及到萧琢睇来的视线,又难免心虚,弥补道,“是比先前亲近了些。”
裴皇后最是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四人边吃边谈,一顿晚膳足足用了快一个时辰。大约是说的话太多,到最后,宋枕棠已经忍不住打呵欠了。
萧琢见状,主动告退道:“时辰已经不早了,臣和公主就不打扰陛下和娘娘歇息了。”
帝后二人也早就看出宋枕棠的疲倦,裴皇后站起身,对他们说:“我和你阿爹也要回去歇息了。”
宋枕棠立刻道:“我和萧琢,先送父皇母后回去。”
裴皇后点了点头。
四人一块走出用餐的小厅,宣成帝走在最前面,萧琢落在最后面。
中间是裴皇后和宋枕棠母女两个,她们手挽着手,挨得极近。
快到裴皇后住的海晏堂时,宋枕棠停住步子,“母后,早些歇着。”
说着,就要松开挽着裴皇后的手。
裴皇后却没动,她看了一眼落后的萧琢,压低声音问宋枕棠,“女儿,你和萧琢,圆房了没有?”
第43章 猜测
43.
宋枕棠双颊泛红, 她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萧琢离得偏远,并没有往这边看。
“阿娘……”宋枕棠使劲按了一下裴皇后的手, 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没事, 他们听不见。”裴皇后也回头,拉着宋枕棠的手又走远了些, “和阿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娘是关心你。”
宋枕棠半垂着脑袋,摇头否认,“没有。”
裴皇后讶然地蹙了下眉,“你和他,近来不是相处的很好么?”
想到上次在浴房时,萧琢对自己说的话, 宋枕棠蜷了下手指。
她不想被裴皇后一直催着做这样的事,于是把自己的羞怯藏起来, 借口全推到了萧琢身上,“他说要再等等。”
等等?
裴皇后还要再问些什么, 宋枕棠却已经拨开了她的手,“阿娘,别问了。你和阿爹早些休息吧。”
说完, 宋枕棠撤开两步,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萧琢一直等在不远处, 此时看到宋枕棠转身过来,下意识就往前迎了几步,将要伸出手去接她的时候, 忽然想到宣成帝在旁边,轻咳一声又收回了手。
宣成帝虽然已经年过半百, 却眼不花耳不聋,他清楚地看到了萧琢的动作,轻哼了一声,道:“去吧。”
萧琢抬起的手顺势抵在唇边,掩饰般地咳了咳。
这时宋枕棠已经跑了过来,萧琢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迎上去牵住人的手。
宋枕棠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宣成帝的视线不对,她三两步扑入萧琢怀里,直到宣成帝咳嗽两声,宋枕棠才回过神来,“阿爹,天黑夜冷,您快回去歇着吧。”
宣成帝听着宋枕棠关切的话,脸色这才算好了许多。他点点头,缓声道:“一路颠簸,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是。”
宋枕棠和萧琢一前一后地应一声,等宣成帝进了内殿,才手牵手离开万寿园。
岂知宣成帝根本没有进去,廊下灯光明灭闪烁,宣成帝立在一片阴影中,看着宋枕棠和萧琢牵手离开了园内。
久久,一阵风起,宣成帝才长叹一声,进了屋。
寝殿内,裴皇后已经命人打了洗漱的水
,一等宣成帝进来,主动上前给他宽衣解袍。
她一边替人解扣子,一边嗔怪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吹风。”
宣成帝掩着唇边咳嗽了两声,拍拍裴皇后的手,“没事,我哪有那么不中用。”
裴皇后瞪他一眼,问道:“是去看了阿棠和深玉?”
宣成帝撩了袍子坐到榻上泡脚,捋着下巴上的短须没说话。
裴皇后一眼看穿,故意酸道:“当初是你非要给阿棠赐婚,如今人家夫妻俩琴瑟和鸣,你反而心里不高兴了。”
宣成帝叹一口气,“只要阿棠能好,我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裴皇后这会儿也收敛了打趣的心,走到宣成帝旁边坐下,一脸愁苦。
两人夫妻相伴三十载,彼此一个抬眉抿唇都能觉出不对。
此时,宣成帝揽过裴皇后的肩膀,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裴皇后摇了摇头,附在宣成帝耳边低声道:“阿棠和萧琢成婚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圆房。”
宣成帝瞪大眼睛,“还没圆房?”
裴皇后忍不住又叹气,“是啊,阿棠亲口与我说的,看她那模样,似乎是对萧琢有心的。”
宣成帝想到方才在门外宋枕棠主动扑过去的场景,叹道:“阿棠这孩子……”
“阿棠和萧琢除了年岁差得多了些,其他处处般配。”裴皇后说着,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旧事,“当年深玉才十岁,我才刚怀上阿棠,那时留他在后宫小住,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咱们阿棠的驸马。”
宣成帝也想起来了,“后来阿棠出生的时候,深玉还差人送来了个礼物,他们两个人也算有缘。”
思及往事时光,裴皇后唇边也带了点笑意,可还不待她高兴起来,她又想起了宋枕棠的话,她忍不住担心,“这两个人也成亲快两个月了,听玉荣说,两人几乎日日共处一室,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的,想来深玉也不是对咱们阿棠无意,怎么就……”
男人最了解男人,这男女相处,就算无心无情,也总有欲/望傍身。可这日日共处,却没有半点行动,这又算什么?
宣成帝听到这话也担心起来,他忍不住揣摩,“毕竟这萧深玉和咱们阿棠差着年岁,难不成……”
裴皇后也是过来人,眼下听出宣成帝的意思,两相对视一眼,愁道:“应该不会吧?”
这种事毕竟关系到男子的身家隐私,宣成帝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直接问出来。他沉思半晌,琢磨道:“无论如何,还要试上一试。”
宋枕棠和萧琢回了平湖秋月之后,已经到了快入寝的时候,两人早早沐浴安置,翌日无事,宋枕棠正好能睡个懒觉。
她向来懒怠,晚上睡得早,晨起却也不想起。等她醒来的时候,萧琢已经早早练完了剑,且在榻上读了一个时辰的书了。
宋枕棠一醒来就看见榻上看书的萧琢,弯着眼睛笑了笑,“你怎么没出去?”
萧琢听到动静,按住书册,对她笑道:“等你起床。”
紫苏进来替宋枕棠更衣挽发,期间,萧琢就那么闲闲地坐在榻上,看着镜中的宋枕棠。
黛眉红唇,未施粉黛便已有倾城之姿。
眼看又是一年岁末,少女容颜初放,仿若初春绽放的花苞,隐约已有长成的妩媚娇态。
绽开的花瓣顺风飘摇,在萧琢的心头轻轻拨弄。
正巧这时宋枕棠回头看来,“萧琢。”
萧琢抬眼,“嗯?”
宋枕棠懒懒地拨弄了下耳边的流苏,朝他招手,“帮我选个耳坠。”
瞧她那懒洋洋的模样,好似抬只手都能累着了似的,萧琢握着书卷走过去,用书角在她掌心轻轻拨弄了一下。
“都有什么?”
宋枕棠把刚才挑出来的几对耳坠摆出来,像是上次摆弄手镯似的,让萧琢能看个明白。
萧琢实际对这些首饰珠宝没有什么见解,也不懂什么搭配,只是穿戴在宋枕棠身上,他倒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了。
宋枕棠今日穿的是一身水红色衣裳,萧琢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耳坠,摇了摇头,说:“有些过于明媚,没有些浅淡的吗?”
“我也觉得。”宋枕棠托腮叹气,“可是这次出来没带几样首饰。”
看着那满满当当一桌子,这也叫没几样?萧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看还有什么?”
说着,他抽开另一侧的小抽屉,本想瞧瞧还有什么漂亮的耳坠,却在里面瞟到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方形,雕刻联珠纹。
萧琢的视线瞬间顿在盒子上。
宋枕棠察觉到他的视线凝滞,好奇地凑过去,“怎么了?”
她一眼也瞧见那个占了大半个抽屉的盒子,奇怪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