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吴明谦终于发表完慷慨激昂的讲话,不轻不重地咳一声,春玲淡定地收回手,谭溪月坐直,靠向椅背,两人有默契地带头鼓起掌来,吴明谦脸上又露出笑容,他就喜欢这种积极的好员工。
斜对面的钱淑芬狠狠剜向她们,心里暗骂,两个都是小贱蹄子。
春玲对钱淑芬无声冷笑,鼓掌鼓得更大声,这老妖婆,现在就属于那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可以蹦跶的时间了。
谭溪月压根儿就对钱淑芬不在意,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今晚回去就要和他分房睡,分房不成至少也要分床。
他昨天晚上不是一般的过分,他是没进去,但他该做的也都做完了,她闷在厚厚的冬被里,咬着枕巾都快咬碎了,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儿来,她就差被他给欺负死了。
她在床上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那她不上他的床就好了,这点儿意志力她还是有的。
所谓夫妻,大概总会有同床异梦的时刻。
谭溪月这头儿想的是分床,陆峥那头儿想的是,床小点儿也有床小点儿的好处,昨晚她窝在他身上,睡着的样子就跟个毛茸茸的小猫儿一样,又乖又奶,让人一刻都不舍得放手。
应淮看陆峥站在那窝刚出生的小奶猫儿跟前,半天都不挪脚,他还是第一次在这小子身上看到这种类似温和的神情,这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一向冷硬的人身上居然添了些少有的烟火气,看来这小子的新婚小日子过得应该很有滋味儿。
他走过来,开口道,“喜欢的话就挑一只抱回去养。”
陆峥摇头,不用。家里已经有一只了,他专心养好家里那只就好。
冯远从后头蹿过来,“应叔,陆哥不想养我想养啊,您让我抱一只回去行不行?”
鸿升酒楼有一只看门的白猫,名字叫大黄,昨天刚升级当了母亲,生了一窝奶白奶白的小猫崽儿,把冯远稀罕得不行,他都想一窝端地全都给偷回家去。
应淮踢他屁股一脚,“滚蛋,你十天半个月都不知道着一次家,你养得活吗?”
冯远被一脚踢老实了,蔫了吧唧地溜走了。
应淮和陆峥聊到了正事,“刘永文那边今天一大早就找上了我,说是想正式请你吃一顿饭,既是道歉,也是道谢,昨天的事儿要不是你,他那宝贝儿子这会儿要不就是在医院躺着,要不就得进派出所,刘永文这人还行,虽然大老粗一个,说话还经常脏字儿连篇,但为人很正派,也讲义气,结交一下也没坏处。”
陆峥漫不经心地逗了逗那只舔他手的小奶猫,对应淮点一下头,算是应下,刘永文既然搬出应叔来当说客,就知道这顿饭他不会拒绝。
应淮又笑,“我听刘永文那话里面的意思,他后面是想让刘长峰跟着你,刘长峰那小子被家里给养废了,整天混不吝的不干个正经事儿,天不怕地也不怕,刘永文根本管不动他,你昨天那一下,应该是把他给弄服了,今天见我的时候,一口一个陆哥地叫你,叫得就跟他亲哥一样,我听着就想乐。”
陆峥摆手,这个就算了,他事情多得很,没那个闲功夫替别人教混孩子玩儿。
应淮拍拍他的肩膀,暗自叹息一声,有很多个时候,他都会想,这要是他儿子就好了,有脑子,有城府,能担事儿,更不怕事儿,但凡他要是有个女儿,也不会让他当了别人家的女婿。
谭溪川要是知道了应老板心里这个想法,指不定要跳起来和他干一仗,妹夫哥只能是他的妹夫哥,其他人别想肖想。
晚上和刘家的饭局,陆峥让人把谭溪川也给叫上了,既然他们想道歉,那最该要道歉的不是跟他。
陆峥晚上有饭局,谭溪月就又回了娘家,一是为蹭顿晚饭,二是和嫂子再商量商量摆摊的事情,最主要的是想在她娘跟前再多蹭点热乎气儿,虽然到最后老太太还是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她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装了兜包子,给她塞到了车筐里,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屋。
她闻着像是豆角酱肉馅儿的,她最爱吃这个馅儿的包子,谭溪月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她晚饭已经吃饱了,但等会儿到家,她还得再吃个包子。
车骑到胡同口,冯远正从胡同的另一头骑摩托车过来,看到谭溪月,高兴地冲她招手,远远地先喊了声嫂子,谭溪月从自行车上下来等他。
冯远把车停到谭溪月跟前,从车把上提下一个袋子,“嫂子,刚才饭桌上陆哥喝着今天这鱼汤特别鲜,就叫后厨打包了份让我送回来,刚做好的,还是热乎的。”
谭溪月尽力不让自己的脸红表现得很明显,她接过袋子,心里将姓陆的混蛋骂上第一万零一遍,面上笑得再温和不过,“麻烦你了,冯远。”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人送鱼汤回来,她是猫她就喜欢喝鱼汤吗,他难道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猫都喜欢喝鱼汤吗?
谭溪月回到家,洗完澡,喝了半碗鱼汤,吃了一个酱肉包,过了一会儿,起身又倒了半碗,她不是喜欢喝鱼汤,只是今天的鱼汤特别鲜,仅此而已。
到最后,那份鲜鱼汤全都进了她肚子,她今晚是真吃多了,为了消消食儿,她拿着录音机边听着英语,边在院子里溜达着。
昨天下雨前,他应该是回过家,院子的衣服都收了,花架也转到了雨棚下,那灯笼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下那么大雨,看着好像也没被淋坏。
他做事情应该是那种做一步,就会往后考虑好几步的人,虽然不想承认,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心里好像会很踏实。
谭溪月调大了些录音机的音量,打断脑子里纷杂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溜达了两圈,她回到屋里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又去刷了个牙,就上了床,不对,上了沙发,她今晚要在沙发上睡,哪怕只有今天一晚,她也得把她的态度表达出来,不然以后她只有受他欺负的份儿。
陆峥今天饭局结束得晚,到家已经快十一点,卧室里的灯亮着,床上没有人,窗前的沙发上蜷着小小的一团,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瞧着掩在毛毯下的那张小脸儿,唇角不禁扬出笑,睫毛都颤成这样了,他不想戳穿她都难。
其实谭溪月一直都没睡踏实,他刚一进屋的时候,她就醒了,但她一点儿都不想理他。
陆峥吹了吹她的睫毛,伸手要抱她,谭溪月再装不下去,她睁开眼,卷着毯子又往沙发里面缩了缩,话说得很坚定,“我今晚要睡沙发。”
他用眼神告诉她,不行。
谭溪月不怕他,小声回呛,“我昨晚还说不行呢,你不照样做你自己的,凭什么你说行的时候就行,你说不行的时候就不行。”
陆峥一顿,昨晚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他理亏,在丈母娘家,他怎么也不该闹得那么过分,可她那样软软糯糯地对着他“喵”一声,他要是能忍住,那也就真的不用当男人了。
他蹲在沙发前,屈指蹭蹭她粉扑扑的脸颊,做无声道歉。
谭溪月直接拿毯子蒙住脸,翻个身,冲着沙发背,声音闷闷的,“我要睡了,我都快困死了。”
身后一直没有响动,静得人发慌。
谭溪月在毯子里闷了会儿,又将毯子扯下来些,暼后面一眼,含混道,“桌子上有防水膜和防水胶带,你洗澡的时候先把腿包裹好,别沾上水。”
她说完又重新缩回毯子里,他昨晚什么都能干了,今晚自己洗澡肯定也没有问题,她才不要再操那些没用的心。
陆峥抄起她的腰,连人带毛毯一起,直接给她抱回了床上。
谭溪月仰头瞪着他,半晌,幽幽道,“你现在抱我回来也没用,我又不是没腿,待会儿我自己还会走到沙发上。”
陆峥给她掩好被子,又给她顺了顺弄乱的头发,拉过她的掌心写下,【你在这儿 沙发我睡】
谭溪月一想,那也行,反正她今晚不要和他睡到一块儿。
她主意打得很正,但眼睛闭上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洗澡的时候,她担心他的腿,他洗澡出来了,她又担心他窝在那个小沙发上,会不会伤到腿,要是她现在开口叫他上来睡,那她这脸打得也太快了点儿。
谭溪月越睡不着,越想上厕所,沙发那边很安静,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拥着被子起身,打开床头的小灯,轻着动作下床去了趟厕所。
从厕所回来,她坐在床沿上,想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睡的,又怕他根本没睡着,犹豫中,一抬眼,视线不经意地落到墙上,怔住。
屋内灯光昏黄,空白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小猫的影子,背着身,头闷在前,屁股冲后,一看就是在生气的样子。
接着,又出现了一直狼,或者……是狗,反正他这个人又狼又狗,姑且就叫狼狗吧。
狼狗单膝跪在小猫身后,嘴里像是叼了一朵花。
过了好一会儿,小猫终于转过头,接受了花,又踮脚直起身,亲了亲狼狗。
谭溪月看着墙,怔愣了许久,慢慢回过神来,啪一下关上了床头灯。
他想什么呢,还想让她主动亲他……
没了光源,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当中,墙上用手做出来的影子也全都消失。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些……进到心里的悸动,很难如影子般那样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身后的床微微下陷,她的肩膀被人碰了碰,谭溪月不想回头,她也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但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
她回过头,他倾身靠近,将手里的花别到她头发上。
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她不亲他,他就来亲她好了。
第23章
房间里越安静, 有些黏糯的声响越能晃动人心。
谭溪月抵在他肩膀上的手渐渐松了力道,不知不觉中搂上了他的脖子,唇齿纠缠得愈发深, 她喘息不定, 嘤咛出声,陆峥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身上, 给她渡过些气息,掌心的揉捏也加重,谭溪月呼吸更急, 她扣住他的手腕,勉强挣出些模糊的声音,“……不行。”
陆峥停下指间的动作, 向上, 摁住她的后脑勺,津液交融,细微的响动变得“啧啧”有声,轻轻重重地敲击着脆弱的耳膜,听得谭溪月脸热心躁,她想推他, 但根本使不出什么劲儿, 只能扯着他的头发,呜咽地叫他,“陆峥……”
陆峥慢慢拉开两人缠绕的唇舌,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黑亮的眸子似浸着潮润的雾气,直勾勾地看她, 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谭溪月想说,她还生气呢,又想说别以为用个骗人的手影戏,就能把昨晚的那通胡闹给轻易掀过去。
可他用这样的眼神锁着她,她的心就像是沾了水的棉花糖,哪儿哪儿都是软塌塌的,她搂上他的肩膀,脸藏到他脖子里,小声道,“真不行,我来那个了。”
陆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伸手捂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揉着,拿唇碰碰她的耳朵,想问是不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
谭溪月有些不自在,她稍微抬起些头,看他,“你倒是很懂。”
陆峥写在她的手背上问,【难受吗】
谭溪月蹭着他的脖子摇头,她来月经很少会难受,就是难免会有那种小肚子坠坠的不舒服,他这样给她揉着,那种不舒服好像也没有了。
两个人的气息都慢慢平缓下来,他坐在床上,她坐在他怀里,这样心脏贴心脏的静谧中生出了些说不出的温情。
陆峥又慢慢写道,【对不起】
谭溪月想起昨晚,气就有些闷,他说对不起也没用,她头一偏,咬上他的脖子,他呼吸又是一沉,谭溪月赶紧松开他,想从他怀里下来,陆峥搂着她,直接躺回到床上,她枕着他的肩膀,趴在他身上,就像昨晚在她那张小床上那样。
谭溪月想说这样睡太热了,可又有些贪恋他掌心给过来的温度。
刚才那么一折腾,把困劲儿也全给折腾没了,谭溪月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半晌,拿手指点点他的肩膀,轻声问,“你刚才那个是怎么弄出来的?”
只靠手就能弄出小动物的样子吗,她多少有些好奇。
陆峥垂眼看她,谭溪月掀起视线,两人目光交汇,他的唇靠过来,压在她唇角毫米之外的距离,不肯再近。
他在跟她讨赏,想知道答案,得先亲亲他。
他的眸光在黑暗中更加幽深,受到蛊惑般,谭溪月抬起下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陆峥眼底含着戏谑的笑。
谭溪月耳根生热,她就知道他在逗弄她,她脚贴着他的腿,想踢他一下,又触到他腿上的纱布,终是没狠下心来。
陆峥牵起她的手,打开床头的小灯,他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指间,认真摆弄着她的手指,不一会儿,墙上出现了一个小猫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墙上又出现了一个大狼狗的样子。
谭溪月觉得很好玩儿,她看他一眼,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陆峥笑容加深,俯过身来,亲亲她的眼睛,气息又向下,亲上她的唇,谭溪月的唇微张,下意识地要给出些回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渐渐暗淡下来。
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想问又不敢问。
当初结婚前,林清和对她千般好万般好,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下来捧给她,可事实证明,他有一张再完美不过的伪装面具。
那……他呢?
她看着他的眼睛,喃喃出声,“你们男人要是想的话,是不是都很会骗人?”
周遭的一切瞬间静住,旖旎的暧昧也在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他的唇离开她的唇,眼睛盯着她,眸光发沉。
黑暗中像是有谁把房间里的空气给揪住,无形中注入了让喘不上来气的压迫感。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谭溪月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怎么着她都不该拿他跟林清和比,他和林清和从本质上就不一样,她即使再好骗,也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