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好了?”
“毛毛躁躁的。”
“并没有,你的头发就像绸缎一样柔顺好看。”
“那哥哥的头发呢?”她似乎因为他的话对他的头发产生了好奇,再次向着他靠过来。这下两个人挨着了,没有一丝间隙的,她的半个身体倚靠在他肩膀处。
“小心一点。”
他担心她因此摔着,便伸出手虚虚地环着她的腰。
然而还是隐约碰到了,她的腰很细,一只手便能松松地环住。气息纯净,身上带着花香,像是一片柔软的白云栖息在怀里。
与她四目相对时,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用一只手攀附着他的颈项,另一只落在他的头上,抚摸着前额的白发。片刻,只听见她有些失望地说:“和我的不一样,明明是哥哥的头发更好啊。”
那抚弄着额发的手逐渐向下,经过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唇,最终停在他的脸颊。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后腰后仰抵到了他的的手臂,然后低头挨着他的前额,呢喃道:“我和哥哥完全不像啊......”
听到她说这话时,五条污染感觉到眼角发酸,之后便是带着液体一般触感的东西从脸上划走了。那是什么,他明白。
是眼泪,不过不是他的。
“为什么...我不是哥哥呢?”
“为何我一点都不像你呢?”
“哥哥......”
她的质问逐渐淹没在泣不成声的哽咽中,他听着心中止不住的怮痛,“对不起。”他忍不住将她按在自己心口,好像那样便能止住那道因“自残”而留下的伤口处的阵痛。
“这不是哥哥的错......不要道歉。很抱歉...让你听我的抱怨。哥哥!明明是最关心我的人...现在还要你为我担心,真的对不起......”她听到他那句抱歉的话后,整个人似乎都慌了神,说话开始断断续续的了,身体也忍不住激动地轻颤。
对不起,她如今的处境,完全是都是他造就的。而现在这个受害者却连向他抱怨都不敢,还要反过来向他这个施害者道歉呢。
真是愚蠢又可怜。
“没关系,没事的。”他语调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着,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在感受到她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跟着平稳后,他以为她睡着了,便低头慢慢凑近她的侧脸。他屏住呼吸,试图像曾经见过的蝴蝶驻留在她的眼睫那样,享受她的脆弱。
但是就跟故意似的,她却突然睁开了眼。五条看着她那双呆滞的银瞳,心中的旖旎遐思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烈。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是,她那满脸依恋的神情,她依偎着蹭了蹭他,名为理智的弦的被她拨动着,似乎随时都有断裂的风险。
此刻,他真想把她......
“哥哥,今天可以多留一会儿吗?”
“本来就打算留在这里哦。”
“真的?”
“你啊,我有骗过你吗?是真的啦。”
“哈哈!我最喜欢哥哥了。”
“嗯,我也最‘喜欢’你了......”
真的,非常非常地喜欢你。喜欢到想要成为你的唯一,喜欢到不能忍受别的人与你产生羁绊,喜欢到想要像这样永远地藏起你......
*
双生子被视为不祥。
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现任家主一脉的子嗣,不巧正是一对双生子。据说五条夫人是在生产第二个孩子时,身体突然崩溃,不幸殒命的。而后不久五条家主也在一次与特技咒灵的对战中陨落了。
特别的,长子,五条悟继承了千年来极少有人能拥有的【六眼】天赋,这个时代的风云,必定会被他书写上浓墨重彩的笔画。与之相对的,在他后面出生的那个孩子,则直接被定义为不祥的源头。尽管她脆弱得不管是谁都能轻易毁灭,光是在娘胎里挣扎着不被哥哥杀死吸收,到最后活着被母亲生产出来,似乎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没有与哥哥比较的资格,她没有任何天赋,甚至比之普通人还要不如。普通的孩子都能拥有的健康,她却没有。5岁以前,她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她虽然拥有一双看似正常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她连话也不会说,早先侍候她的侍女都非常肯定小姐是个哑巴。她的听力似乎也不太好,仆人们大声呼唤她的时候,她也毫无反应。这样一个满是残缺的孩子,在五条悟这个完美的继承人的映衬下,显得更为不堪了。
最终,在尚存于世的五条家主的默许下,这个孩子的存在被边缘化了。她本不该活着,她本该成为她的兄长的一部分,要是那样,悟会更强,他的爱妻也会活下来,这都是那个孩子的错。因此,他不想在家宅看到她,但要他彻底遗弃她,他又做不到。所以他放任她在这里,在阴影处自生自灭。
他也没什么心情为她命名,像她那样残废的身体,也活不长久......
不过,他还是想差了,他最终走在了那个孩子的前面。
多么讽刺啊!
第30章 仆人
香织是新来的仆人,她得到这份工作也是废了很大一番工夫的。她本来是一名4级咒术师,刚从高专毕业不久。但是因为在某次任务中,同伴为她而死之后,她就有了心理障碍,害怕鲜血淋漓的场面,后来她就被老师劝退。
脱离了高专之后,为了维持生计,只有去找工作。但是那些她看得上的工作,却都看不上她。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便利店做收银员,那样得到的微薄的工资,在她毫无经济头脑的挥霍下,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走投无路之下,她又厚着脸皮回学校求老师帮忙。老师不愧是老师,是个大好人。他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给她找到一份当“有钱人”的女仆的工作。一开始她其实心里不太满意,她野浮雪香织堂堂一个四级咒术师,怎么能给普通人当女仆呢?不过在知道这份工作高额的薪资之后,她立刻就心态转变了。嘛,女仆也没什么不好的。照顾人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然而,当按时来到主家时,内心着实吃了一惊。充满古韵的豪华日式建筑,规模宏大,墙边的门牌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五条两个字。古时的平安京,如今的京都,家姓五条的豪族,联想起来不就是御三家之一的那个五条家吗?
强制按下了心中的惊喜,她跟着前来接引门人,去见管家。又过了几层跨院,在一处枯山水的拐角处,遇见了一个正抱着男孩儿慢悠悠踱步的女人。
“新恒郎,这位是谁啊?”女人叫住门人。
因女人正打量自己,香织便礼貌性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随后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她抱着的男孩儿,发现他长得蛮可爱,还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只是神情很是冷漠得有些不像个孩子,配着一头少年白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是那边新招的侍女。”门人答道。
“您好,我是野浮雪香织。”香织主动与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弘道铃子。”女人态度不冷不热地回道。
......
两人之间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便两两错开,各自行路了。
“新恒郎先生,刚才那位是做什么的啊?”那个女人也没介绍自己的身份,香织有些好奇地问门人。
门人也是直爽,并不吊人胃口,他直接说:“弘道原先是悟少爷的乳母,后来就渐渐成了侍女。”
“悟少爷就是刚那个男孩吧,看上去很聪明,刚才好像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呢?”
“是啊,私下里大家都叫他‘神子’,悟少爷出生后半年就学会了说话呢~”名叫新恒郎的门人以一种近乎炫耀地语气说着,看来他很喜欢这个‘悟少爷’嘛。
她曾经好像听老师说起过咒术界势力关系,五条家这一代似乎是出了一个“六眼”天才,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个孩子吧,他的眼睛是一种像是泛着白雾的苍蓝色眼瞳,配和他那淡漠的神情,确实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洞彻凡心的“神子”姿态。
“真厉害啊~”
她感慨着,跟着门人一直走到宅邸东侧的排屋,大约用了用了10几分钟的时间。然后又穿过排屋的正门,进去便是一处小巧的院子,至多20多个平方大小。
小院子中央有一颗枯树,上面挂着一些红色的丝带。每条丝带上都写了字,香织仔细一看,发现写的都是同一句话:祈福平安。而廊上每一间屋子的拉门上都绘制了许多咒印,都是基础的驱除低级咒灵的术。
“终于来了。”
谁?香织悚然一惊,突然出现的声音的主人竟然就站在树下。之前明明就没有看到有人,是怎么出现在哪儿的?
新恒郎率先向那人走了过去,他低下头像她拜礼:“桑护大人,您要见的人,已经带过来了。”
香织见他对这人态度恭敬,也跟着他对那人行礼:“您好,我是野浮雪香织。”行完礼后,香织便抬头观察那人。
她一身黑色的和服,长头发用一根木簪挽成一了团,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端庄,年纪应当不怎么大,面容很和善。
她并没有先对香织介绍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而是叫新恒郎先回去了。等到人走远了,这位姓桑护的女士,才半开玩笑似地说:“你师傅有跟你说起我吗?”
“说了的,他说您是心地非常好的人,这次工作的事,麻烦您了,要我好好谢谢您。”其实没说,师傅只是简单的说过来就有事做,薪资很高,然后就没了。
“变得圆滑了。”她满意地感叹,“不过,找到你还是因为你的条件还行,你是咒术师嘛。”她特意强调香织的咒术师身份,这让香织有些羞愧,她自己那个废柴程度有些愧对这个身份。
“我和你师傅曾经是同学,我姓桑护,全名桑护柔,是这座宅邸的管家。你的工作就是保护小姐,然后多和她‘说话’。其它你就不用管了。现在小姐在寝屋里睡觉,你过去守着她吧。”
桑护交代完香织要干的事后,也径直离开了院子。香织走向寝屋,轻轻拉开门后,往里面探头一望,果然一个白头发的小女孩正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鬼使神差地她放轻了脚步,慢慢朝女孩的床席走过去。可是还没走近呢,便看到那女孩睁开了眼睛看向她。不知是否是错觉,香织好像看见那女孩眼里极为快速地掠过了一抹蓝色的弧光。
应该是看错了,香织眨了眨眼睛,脸习惯性地扬起安抚的笑,记忆里从小被她照顾的妹妹,每当被惊醒要哭的时候,一看见这样的笑就不会哭了。小姐也没有哭,或许她并不是被惊醒的,她只是正正好这个时候睡醒了。
小姐和前面见过的‘悟少爷’长得很像,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雪肤华发,五官可爱。当然也有些不同,小姐的肤色更加苍白,瞳色也极为少见的银色。她的眼神并不灵动,反而愣愣的看着有些呆滞。
从发现她进来屋里,小姐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可能需要她先说话吗?
“小姐,不要怕我。”
第31章 怪人
女孩对于香织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香织靠近她。香织在她边上跪坐下来,她也任何动作。以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哭闹就是家常便饭,可她却不那样简直安静得过分了。
“小姐?”
她还是那样,一动也不动。正当香织疑惑着,想将那孩子抱过来看看的时候,她就听到地板传来了一阵规律的震颤——脚步声,有人拉开门进来了。
“你是新来的吧,请往旁边一点。”
“好的。”
一个女人走过来,拿着面巾给小姐搽脸。然后就当着香织的面,给小姐换了身衣服后,她就出去了。很快她又端来一碗奶香四溢的粥,一勺又一勺地喂给小姐喝。小姐吞咽得有些慢,女人面露不耐,最后她竟捏着小姐的下颚将剩下的粥一股脑儿地全都灌下去了。
香织来不及阻止,只能在小姐的刺耳呛咳声中说:“你这是在干什么?那样对待你的小姐?”她将被称为“小姐”的女孩儿,捞到怀里半抱着,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拿出自己的手巾放到她嘴边。所幸,很快那被呛进喉管的食物很快就被咳出来了,香织就顺势给小姐擦了擦嘴,然后就将手巾收了起来,后面抽空拿去洗净就行。
“才刚来,就要管闲事吗?”女人没有因为香织的质问有任何歉意的表现,反而气势更强了。
“哈?”香织只觉得荒谬,这个女人的行为非常失礼,哪怕是相对一般人而言。“她都被你弄呛到了,你不觉得自己的有错吗?”这么小的孩子,绝对不超过三岁。应该小心对待啊,不然意外夭折了怎么办?
“......”
女人语塞,眼神凶恶地剜了香织一眼,口中低声嘟囔着又拉开门出去了。
怀中的小孩子很快又睡着了,香织给她掖好被角后,打算在房间里逛逛找个地方清洗自己的手巾。刚一出门,便在走廊里碰到了和她吵架的女人。
“刚刚那是偶然,我平常并没那样对那个孩子。”
“是吗?”
“从她出生起,我就一直在照顾她,比任何人陪伴她的时间都要长。”
“那刚才你......”
“都说了是偶然了!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吧。”
“那你该向她道歉,而不是向我这个新人解释。”
“那也要她能理解才行啊......”
“什么?”香织有些奇怪,那个小姐已经是3、4岁的样子了,怎么会理解不了。
听到香织的疑问,女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红,她低下了头。“她是一个不太‘普通的’孩子,你刚才和她说话了,也抱过她一阵对吗?”
“是啊。”
“你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反应能力根本连迟钝都比不上,她的身体也跟外柔软,就像没有骨头似的。”
“那只是年纪还小吧......”
“你还真是好人呐,看到不幸的人会很难过的吧。这个孩子虽然和‘悟少爷’是双生子,但是在这个家的处境却和仆人差不多,或许还要差一点,被大家刻意地装作忽略,被她的至亲遗忘,盼着去死。”她转换了话题,并不去明言小姐的身体问题,反而说起了小姐在自己家宅的处境。“当然,如你所见,我偶尔也会这样。”
要是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也太可怜了,小姐。
“为何告诉我这些?”
“你是好人,我个人认为善良的家伙有资格长命百岁。而你,如果像那些人一样‘意外’死掉的话,会让我觉得不值。”
“那些人?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懂。”
“唉,看你的反应,我还是说了多余的话呀。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真是一个矛盾的又让人看不懂的女人,她一边讨厌小姐一边又自虐似地照顾她,甚至还要向她这个傍观者寻求谅解和认同,真是一个怪人。
至于她这副样子的原因,香织无法理解只能以己度人。可能和她一样,继续不喜欢的工作的原因,只能是缺钱咯。而她解释这些,差不多是想让香织认清自己新来的身份,以及正当化自己那错误的行为,不要告诉别的人,以免丢掉工作没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