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头也没抬,便说道:“你的姻缘和子女运是连在一起的。我这边能看见,你还会添好几个孩子。”
“什么?”蔡如冰一脸惊讶地说道:“怎么可能呢?我都已经四十多岁了!”
大师却不管蔡如冰的质疑,仍然自顾自说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股运势是年初开始酝酿的。而且不只一个,时间也快了,最晚不会超过明年春天。”
姚臻在旁边笑道:“不只一个?冰姐,不会是双胞胎吧!”
“什么呀,肯定不是我!”
“就是你,大师说的能有错?等着迎接双胞胎吧冰姐,我红包先给你准备好。”金艳丽也在一边帮腔。
蔡如冰的脸倏地红了,虽然嘴上说着胡闹,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高兴。蔡菡菡是她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想要下半生有个依靠,因此狠狠心生下来的。在那个年代,蔡如冰就已经算是个高龄产妇。她原本早已放弃了再要孩子的准备,但大师这么一说,她心里某个已经冰凉的角落忽然死灰复燃起来。她从年初就开始听说男人夏永明与那个女人在闹离婚,闹了这么久,理应有个结果。蔡如冰心里暗暗合计,如果夏永明顺利离婚,自己再和夏永明结婚,再努力一把生个孩子,时间点刚好能和大师说的吻合。
众人很少看见风风火火的蔡如冰害羞,因此都忍不住拿“双胞胎”开她的玩笑。蔡如冰也不恼火,只顾笑着被姐妹们快乐地奚落。
金艳丽排在蔡如冰后面。她激动地往前探了探,说道:“大师,我也问姻缘。”
大师看了金艳丽一眼,说道:“你想要姻缘,必须得记住一句话,有舍才有得。想要好姻缘,必须得先丢掉一些东西。”
“丢掉什么?”金艳丽一脸稚气地问。
大师叹了口气,说道:“多珍惜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你俩缘分不深。”
金艳丽笑道:“不会吧,可芙才十三岁,没有那么快嫁人的。”
金艳丽听不懂大师的话,每次姐妹团组团算命,她也就凑个热闹稀里糊涂地跟着去。她心思简单,也没有什么特别想求的事,因此对算命先生说的话也不怎么在意。其他人极其严肃认真,金艳丽却只当这是项娱乐活动。哪怕今天的话听上去并不像往常算命时听见的那样“吉利”,金艳丽还是笑嘻嘻地不以为意。
第三个出场的是姚臻。姚臻坐定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你说我以后还有可能出唱片吗?”
其他人问的是姻缘,姚臻偏偏每次就是要问唱片的事。姚臻学声乐出身,唱的是民歌,对出唱片有执念。年轻的那几年,她也是上过舞台的。当时的姚臻在国内著名的音乐学院读研究生,业余时间去一家酒吧唱歌。唱的是流行乐,却总带着一股民歌的调调,许多人说怪得很,但偏偏也就有人喜欢。在某位金主歌迷的支持下,姚臻也自费出了一张唱片,翻唱各种经典民歌。唱片的销量不得而知,但至少出过,还花大价钱给其中一首配了MV。毕业后姚臻也接到了一些演出,虽然不是独唱歌手,最好成绩也就是某某晚会上和其他几个小歌手一起拼盘唱个串烧,但姚臻一直以发过唱片的优秀歌手自居。姚臻后来并未在民歌界深耕,那张唱片也成了姚臻迄今为止唯一一张唱片。
和前面几个人不一样,大师对姚臻倒是细细地端详了。众人对此习以为常,毕竟姚臻长得美丽,是走在路上遇见都忍不住回头望两眼的程度。大师盯着姚臻看了几分钟,继而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能。你不仅能出唱片,往后唱歌还能成为你的主业。”
“真的呀?”姚臻惊喜得几乎喊了出来。
“没错。只不过不是你原来擅长的领域,是其他领域的歌曲。”
姚臻把手一挥,爽快地说道:“没关系,不唱民歌也行,通俗的我也会唱。”
大师的话把姚臻说得极其兴奋。即使已经过了三十五岁,要成名要出道都似乎已经晚了,但姚臻对大师对话深信不疑。她不求大红大紫,只要成为小范围内粉丝们追捧的对象就行了。在姚臻心里,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没有享受过真正的歌手生涯。她后悔自己选择了一条看似轻松实则困难重重的道路,致使自己远离舞台。而此时此刻大师的话给了她信心,也使她笑眼弯弯地把红包递过去。
“到我了,大师。”
叶申期待地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提自己的问题,对面的大师却忽然摆了摆手,说道:“不算了。我一天只算三个人,今天的额度已经满了。”
“那我明天再来?”
“明天我要回国探亲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大师指了指放在一边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箱。说完,他便挥了挥手,表示自己马上就要休息,任凭叶申好话说尽,也不愿给她增加一个名额。
“算了算了,申姐,不差这一次。”
“申姐的姻缘还用算吗?迟早的事。”
“就是,反正算不算都是好结果。”
在众人的安慰下,叶申满心失望地离开了这栋白色小楼,心中满是不甘。正当她们走向停车场时,叶申忽然停住了。
“哎呀,我的遮阳伞忘在楼上了,你们在车里等我一下。”
叶申说完,便快步往回走。她穿过种满绿色灌木的小花园,径直原路返回。走进一楼的玄关,大师还在原处坐着,慢悠悠地喝。叶申也不废话,直接从包里掏出两叠现金,放在大师面前的茶几上。
“大师,请给我加个名额。”
大师眯着眼睛看了看茶几,依然不说话。叶申平静地从包里又掏出一叠,放在那两叠之上。大师这才笑了笑,对叶申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四个人里,你的野心最大,那我就和你多说几句。今年年底很关键,胜败在此一举。”
“胜败在此一举……是什么意思?”叶申问道。
“就是这事如果成了,你以后就高枕无忧了。这事要是不成,结果可比你想的惨烈多了。”
叶申沉默了一阵,拿出一张纸条,轻声说道:“大师,您帮我看看上面这两个人的八字合婚。”
纸条上写着的两份生辰八字,一份是唐伊川的,一份是叶申自己的。
大师拿着纸条,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继而笑道:“缘分不浅。”
“怎么不浅?有没有夫妻的缘分?”叶申急切地问道。
“依我说,比夫妻缘分更深。我能看见,你们互相陪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师若有所思地说道。
叶申听完,心里的底气瞬间又多了几分。按照她的理解,互相陪伴到最后一刻,那必然意味着在遥远的晚年,她与唐伊川是携手相伴的一对夫妻。哪怕算命是项略显飘渺的唯心主义活动,叶申也觉得自己的赢面再一次扩大了。她想,既然胜败在此一举,那么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拿下胜的那一面,才符合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
她向大师道了别,精神抖擞地往外走。简单的几句话,让叶申收获了极大的自信和勇气。对于花出去的那三大叠现金,她觉得实在是太值得了。
第4章 家宴
对于里士满,唐仲樱与母亲的态度截然不同。母亲把里士满看作是远离故土的异乡,而在唐仲樱眼里,这里就是故乡。
唐仲樱享受里士满的一切。在这个太平洋沿岸的城市里,她拥有富足的生活与丰沛的友情。
唐仲樱在里士满出生,六岁那年弟弟唐季杉也在这里出生。母亲,她,弟弟,是家庭的固定组成成员。父亲每个月会固定来上几天,对国内的“她”宣称来看看里士满地区的生意。父亲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在大温地区投资了几个公寓,这几个公寓建起来后投入了运营使用阶段,是该多多盯着一些。假的是他来的目的最主要的并不是盯生意,而是探望在里士满生活的另一群家人。母亲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帮父亲代持着大温地区的许多房产,因为有唐仲樱和唐季杉这样两个血缘的纽带存在着,母亲也成为了父亲心目中比职业经理人更可靠的存在。
“我是一直想回国的。最近看那边的情况,好像有机会。”叶申对花姐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唐仲樱。
花姐应和道:“反正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先生都不会亏待太太和阿樱阿弟的。”
“唉,谁喜欢住在这么个地方。外面的餐馆也不好吃,一天到晚也没意思。周围的人就知道滑雪滑雪,还是国内的活动丰富。”叶申抱怨道。
叶申年初时的确去算了命,对方是里士满华人圈里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在叶申交上丰厚礼金之后,对方掐指一算,指出今年十分关键,可以说是“胜败在此一举”。“胜败”这两个字,叶申显然只关注于“胜”,而忘却了自己有“败”的可能。在算命先生的暗示下,叶申越来越觉得今年是个重要的年份,必须在今年有所行动。
母亲想要回国的心思越来越迫切,唐仲樱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直到父亲在中秋节前一天到达里士满,母亲的归乡心切终于达到了顶点。唐伊川给唐仲樱和唐季杉各买了许多礼物,给唐仲樱的又多一些。毕竟在唐伊川心里,唐仲樱这个女儿的地位还是要比儿子高一些。不仅因为唐仲樱聪明、懂事,更因为唐仲樱出生那一年,唐伊川投资的几个项目都狠狠地赚了一笔。唐伊川觉得唐仲樱命格与自己契合,八字也旺自己,因此对唐仲樱格外宠爱。
唐伊川的生日宴就设在家里,花姐提前买了海鲜,满满登登做了一桌子,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样,不比酒店里做得逊色。叶申也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毕竟是唐伊川在里士满过的第一个生日,每个细节都得拉满情绪价值。
酒过三巡,叶申忽然坐直了身体,头微微前倾。唐仲樱知道这是母亲要开始发力的表现。每次在牌局里叶申抓到好牌,要一展身手的时候,都会这样。
“阿樱都上六年级了,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叶申语气平静,但语意却很明确。
唐伊川皱了皱眉头,说道:“本来都好好的,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她也愿意离婚。谁知道今年年初,她忽然知道了你们的事。”
“我们都躲在这么远的地方,每年回国探亲的次数不超过两次,她还能知道?”叶申也疑惑。
唐伊川说道:“反正现在就是知道了。她知道了以后,一下子就不愿意离婚了。”
“那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先别着急。好饭不怕晚,再等等,”唐伊川看了一眼唐仲樱,说道:“阿樱,带弟弟上楼玩一会吧。”
叶申却一把拦住了唐仲樱,阻止道:“阿樱不许走,就坐在这里听。已经懂事了,听一听又如何。什么好饭不怕晚,再捂着就变成隔夜饭了,还能吃吗?”
叶申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在。她愿意为这个中秋节能带来一些好消息,没想到居然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消息。叶申快要四十岁了,她给自己定的避居里士满的deadline就是四十岁。唐伊川依旧是温和地劝慰,但在那温和之中,唐仲樱却感受到了父亲的敷衍和推脱。唐仲樱想,一个人要是真想干某件事,从他的言行里就能够看出来。是全力以赴还是拖延时间,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唐仲樱看出来了,父亲属于后者。
“十四年了,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生活十四年了。我不管,今年,或者明年,我一定要有个结果。否则你在国外的那些烂摊子,我不会给你收拾了。你自己去请个职业经理人吧。”叶申撂下狠话。
唐伊川笑道:“你怎么这么着急。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直在推进。在钱上,我也没有亏待过你们。今年,明年,或者后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叶申冷冷地说道:“钱?那都是小钱。你明年公司就上市了,这才是大头。上市之后再离婚,直接分走一半,你知道会有多大的损失。我也辛苦了这么多年,总不能接手一个损失了一半的局。”
唐仲樱吃惊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虽然是个颇显清高的学院派,但在父亲面前一直很是温和。然而一旦谈论到回国的话题,母亲便毫不掩饰地凌厉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家里的财产,有阿樱和阿弟一份。我信任你,没让你白纸黑字写下来。”叶申把碗筷放下,开始与唐伊川正式谈判。
唐伊川长吁了一口气。显然,他在国内刚刚经历过另一个女人的盘问。来到里士满,唐伊川原本以为可以暂时放松,没想到这一端的炮火也同样猛烈。
“阿樱,你呢?你是不是也想回国?”叶申一边问,一边用只有母女二人才懂的眼神牢牢地盯住唐仲樱。
唐仲樱想在里士满生活,叶申却没有这样的打算。从叶申踏上这片异国的土地那一刻开始,她就时刻在酝酿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气势磅礴地离开。唐仲樱的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她不愿意说谎,但又不想让母亲难堪,于是便说道:“爸爸,我真的很久没有回国了。”
说出这个答案,唐仲樱松了一口气。她没有说谎,毕竟距离上次回国也已经过去了三年。但同时,“很久没有回国”又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在里面,正好是母亲希望她给出的答案。眼见餐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冷,唐仲樱主动带着唐季杉上楼。弟弟才七岁,正是爱玩爱闹的懵懂年纪,丝毫没有体会到刚才父母之间的微妙氛围。
“阿弟,你想不想回国?”唐仲樱问拿着玩具玩得正欢的弟弟。
唐季杉立刻摇摇头:“不要回国。回国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具。外婆又凶,爷爷又不理我们。”
“但是妈妈想回国。”唐仲樱叹了口气。
唐季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道:“那就让妈妈回国,姐姐和我留在这里,花姐给我们做饭,行不行?”
唐季杉与唐仲樱一样,对“回国”两个字充满恐惧。每次回国,一半的时间住酒店,另一半的时间就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在一个南方的小镇上,三四月的天气最是潮湿。偏偏母亲每次回去都要赶着清明节,整日都是阴雨连绵的。外婆也像那阴雨天,脸上不见笑容。招呼唐仲樱与唐季杉也是简单地往食物上指一下,没有任何过多的交流。除了外婆,母亲回老家不见任何亲戚,走在家乡的街道上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唐仲樱觉得冷清得很,像是住进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冰冷小镇。住酒店倒是舒服,但也没自己家自由。母亲会趁回里士满的前几天来到父亲的城市,订一家好酒店,带姐弟俩好好玩一场。
唐仲樱依稀还记得三年前那趟回国经历。在某个早晨,叶申兴致勃勃地将唐仲樱与唐季杉打扮了一番。之后,叶申牵着他们来到酒店的餐厅,焦急地等待着。
“到时候就按照妈妈教你们的说,在爷爷面前好好表现。”叶申仍不忘提醒道。
唐季杉说话还不利索,唐仲樱自然成了家里的代言人,叶申教的那几句吉祥话唐仲樱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唐仲樱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看见了父亲唐伊川的车。唐伊川匆匆忙忙地从车上下来,同车内坐着的人沟通了很久。在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唐伊川一个人无奈地走进餐厅,对叶申说道:“他们不愿意现在见面。”
“我可以回避,孩子他们总得看一看吧?”叶申紧紧攥着唐仲樱的手,快步走到了酒店大堂,试图直接拦住那辆车。
“他们说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