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妨让我们展开想象力……”她的双眼冷静到可怕，“通常，人们认为左脑和右脑的分工不同，左脑负责逻辑、语言、推理，被称为理性脑。右脑负责感知图案、音乐、颜色……和感情，”她在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右脑被称为艺术脑。”
伊月平静地道：“我是说，把负极核传输给我的右脑，即便毁了它都没关系。但你要确保我的左脑不受伤害。”
她微微抬起一些下巴，显得高傲而强势，“悟，你做得到吧？”
五条悟的表情消失了，立刻说道：“你会死的。”
伊月低下头，抬手来到脖子正下方的拉链处，金属声轻响过后，她脱掉了上衣，露出她只穿着背心的上身。
她冷着脸把右侧的手臂抬起来，淡淡地笑了笑。
一枚、两枚、三枚。
发光的亮斑位于她的脖子，手肘内侧，手腕侧壁，她冷白的皮肤上，新鲜并且巨长的手术刀伤下面，一根莹莹发光的蓝色线路将三枚芯片相连，组成三核一体的生物辅助装置。
“我现在有三枚芯片用来代替右脑的功能，”她轻笑着说，似乎有些自豪，“所以我不会死。”
五条悟单手取下墨镜放在桌上，用全部的目光盯着伊月。
她同他讲过的，她平日里习惯将芯片当作「显卡」来用，主要处理图像功能，现在一切都对上了。她说的展开想象力不是信口开河，她可能真的做得到。
五条悟的语速放慢，坚持道：“……你可能，真的会死。”他开始有些不确定，他不想这么做。
伊月说：“那你就不要让我死。”
“两个核不能同时存在与生命之树上，就同时放在我的脑子里，我想试试。”
五条悟的手指捏住墨镜的一侧边框，静静地说：“尝试没人做过的事，谁也没法知道结果会怎样，你让我想想。”
而后伊月低下头，没再说话。她在等他想，等他的答复。
往后的3分零48秒钟，悟认认真真地把这件事想了一遍。
时间流逝，五条悟终于抬起脸，扯动嘴角，柔声问道：“那之后我怎么办？”
空气很凉，直抵到人心最脆弱的部分。
伊月知道，悟是在问她：如果她将来再也不会有感情……
她的心在哽咽，悲泣呼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130章 满月计划⒁
面对五条悟长久沉默后的发言， 伊月嗓音发哽地说：“你要回去。”
她用肯定的眼神强调着，这件事最优先，其余的一切都可以让步。
五条悟皱了皱眉， 用试探的口吻道：“如果我说……不一定要回去。”
脱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感到讶异，好像是垂死挣扎， 反正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复。
伊月马上便说：“你要回去。”
如悟所想的那样， 他知道她会坚持己见。他的手指扣紧，逐渐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
封闭的空间安静下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与外界具有屏障。
伊月手臂上的伤痕和新添的荧光亮斑提醒着悟，她一早做好了准备。看似是征求他的意见，实际上是要求， 而且这件事并不容易， 她就坐在那里轻飘飘地下了决断。
五条悟靠在椅背上， 紧绷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漠， 低声说了句，“什么嘛。”
从一开始平静的拒绝，到此时带着强烈抵触的抱怨，伊月全都尽收眼底。
她扬起脸， 迎着他不动声色的注视， 慢慢说道：“你不是说过，对我有求必应么？”
五条悟：“……”如果没记错，那是句出自床上的情话。
有点难以置信，悟松开放在桌上的墨镜，耸了下肩， 问道：“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伊月想要说什么，可是语气过于艰难， 只发出一声轻叹，“悟君…”
“我知道了。”五条悟当即打断了所有。
“你答应了？”伊月偏了下脸，问。
“对。”他说。
他的神情忽然放松下来，单脚踩地把椅子靠得向后倾斜，代表着妥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他的眼神悲伤，语气很平和，慢慢地说：“我一直知道的，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隔着桌面的伊月，在听见他下一句话后，轻微地撇动了她的嘴唇。
“但为什么是你。”他的笑容很苍白。
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在carry她，直到这一刻为止。
悟依旧在微笑，椅背随着他蹬地的动作轻晃着，掩饰着他的情绪。
“我一直都想培养跟我一样强大的同伴，这样就能为我分忧了。”
“但是我没想到是你，月月。”
“唯独对你，我从没有额外的期待……可为什么是你？”
伊月的眼眶开始发热，手脚却是凉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也没料到，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早知道……算了，”五条悟语锋一转，从困住他的情绪中脱离，干净地结束晃动，坐好，转动身体对向身旁的位置，对伊月说：“过来吧。”
他抬起手臂，围合出身前的空间，那是个要抱抱她的动作。
伊月看了一眼桌上正中的玻璃管，说道：“现在就做么？”
五条悟说：“就现在，趁我还没后悔。”
伊月道：“好。”随即站了起来。
两人的举动针锋相对，似乎谁退让一步就会输掉战争。
伊月走过去的时候，眼泪迅速聚集，她停在他的面前，哽咽着说：“你可别哭。”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温度，他更抬高手臂让她过来，笑着说：“不用怕，我可是控制情绪的天才。”
那就好，伊月绝望地想，终于坐到了他的身边。
五条悟弯折回手臂，轻轻地拥住她。伊月在触碰到他的瞬间，眼泪便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跟他说，你可别哭，因为她要哭了，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怀抱温暖，可靠到让人心碎落泪。
她拥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低声地啜泣起来。
五条悟将她抱紧，这几天都没有见到面，现在终于能抱抱她了，他本来应该感到开心，可是伊月哭了。
他现在的感受很复杂，只能先接受下来，阻断那些不必要的牵绊。
五条悟尽量平复自己，问怀里的伊月。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其实，那时候的伊月想说：在我的心里，全世界都没有你重要，可我救了世界才能拯救你。
可实际上，她却摇了摇头，忍住情绪对悟说：“等我再醒过来，可能就不会有感情了。所以没有……我没有什么要对你说的。”
她不想用深情的告白给他困扰，如果他们没有未来，她不愿意给他增添虚幻的温存。
伊月的哭声不再是小小声的，“呜呜呜”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裳，更加抱紧了他。她感到悟也用力来回应她，她希望他再用力些，现在，唯有激烈的痛觉才能排遣她的难过。
她哭得好伤心，五条悟不由地更加收紧了力度，这样子不行……
悟环住她的腰，把她的胳膊架起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来坐着。
现在伊月变得高了一些，她哭着搂住他的脖子，埋下脸去再找个新的地方弄湿。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从伊月的耳旁传来，甜到让人感到错乱。
五条悟：“那……”他说：“这些天多谢月月的关照。”
伊月在“呜呜”的间隙中答道：“我才要谢谢你。”
她听得出来他在跟她告别，准备要接受结束。
五条悟又说：“不，我这边才是。”
伊月说：“我才是。”
悟不依不饶地说：“我这边才是承蒙关照。”
伊月：“我这边……”
悟说：“我才是……”
不是，这个对话会没有结束的。
“哈哈”她突然就笑了，从来没有觉得这种客套的废话这么亲切。
他在拖延时间，好再抱着她一会。
“呜呜呜”她笑过以后，就又开始哭了。从今往后，她或许再也不能不受控制地喜欢他了。
月月在哭，他就不能不管。
五条悟干涩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想了想又说：“嗯……我见过你说的那位前辈了哦。”
伊月“嗯嗯”地说不出话来。
悟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说道：“他说他叫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是穿越时空到这里来的。”
伊月用他的肩抹了下眼泪，哼道：“什么？你……”这个人，哎。
“哈哈”她破涕而笑，抬起脸来看着悟，“这种时候，你……还在开玩笑吗？”
伊月现在又哭又笑的，看着悟的眼睛。
“呜呜……哈哈”她带着哭腔，水雾迷漫在令人心动的双眼中。
悟也在笑，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笑颜。他好看到让人心碎，伊月又落下泪来。
“悟，那你有变强吗？”她问他道。
五条悟的掌心移动到她的脑后，轻轻地将她的头顶送到唇边，吻了吻她的头发。
“有，是你让我变得更强。”他说道。
伊月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右侧的脑后蔓延开来，随即枕着悟的颈间睡着了。
五条悟感到庆幸，他们的最后一面，不是她一直哭泣的脸，是她带着泪水的笑颜。
他看向桌面上玻璃管中的嫩绿色液体，操纵咒力解开了封口处的沐浆。
沐浆流进管中，扯出丝线般的液体，遇到空气的一刻瞬间雾化成飘渺的烟雾，缓慢地升腾在他们的周围。
接着，五条悟开启了无量空处极之番。
他尽量减少对她脑部的损伤，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都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他小心地操纵咒力，温和地将负极核传输给伊月。
那是他做过的最温柔的一次领域展开，整整两个小时，直到他半边的身体都麻木到失去知觉。
终于传输完毕，五条悟才放开捧着她后脑的手掌。
负极核的绿色退化成纯白，里面的信息与力量都已经成为了伊月的血肉。
五条悟想起来伊月跟他说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一早就决定是女孩子，他现在相信了。
其实事到如今，让他再待在伊月身边，他真的不愿意。他已经受不了了，围着她转的生活，他受够了。他想回去，从没像此刻这样想回家。
悟收紧自己的手臂，他用脸颊贴着她的耳朵，紧紧地拥住她。她的身体温暖，能给他安慰。
他那么想带她一起回去，超级想，去那个他预设的未来。
可他现在太累了，五条悟觉得他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了。
·
那天玲子得到消息，说The moon要跟她的朋友商量一下，也许会给自己的大脑动个手术。
然后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不是去商量，她直接把手术动了。没有提前做任何准备，她见了五条悟，碰巧两人都是疯子，一拍即合。再没跟任何人讨论，当场就把事情给办了。
玲子震惊地看着睡梦中的伊月，一动不动像具尸体，五条悟抱着她，从房间里走出来。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深色的墨镜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内心，他紧闭着双唇，看起来有些疲惫。
擦肩而过的时候，玲子瞥见白发术师的侧脸，他在哭，钻石般的泪珠凝结在下巴旁，坠落在爱人沉睡的脸上。
他用一侧的手臂抱着她，而后握起伊月的手，用她的指尖给自己抹了下眼泪。
五条悟向前走，朝着走廊拐角的尽头。
玲子看去，这幅画面的背景，是书写在墙上的铅字——Game世界的宣传语句「守护您的爱与自由」
她感到她嗑的CP好像在她的面前BE了，好难受，心里有什么纯白的东西碎裂崩塌。
玲子怔在原地，不禁也潸然落泪。
爱与自由，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崇高理想，是否不去追逐就不会破灭。看到这样的情形，到底谁还会有勇气去述说不再相信的童话。
玲子愣住片刻，用力咬住牙齿，朝伊月跑了过去。
·
伊月从执行官中心的医疗室内醒来，感觉到身上盖着被子。
她扭头看向病床旁，工藤新一守在那里。
病房里有消毒酒精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向他表示「好久不见」
工藤新一：“……”
他探身去旁边的矮柜上摸摸索索，拿过来几本册子，说道：“啊这里是明尼苏达测试、MMSE瞬时记忆评定量表，罗夏墨迹测试、韦氏智力测定……我们都来做一遍，了解下你大脑现在的状况，好吧？”
伊月缓缓地坐起来，掀起被单，她有点头晕，推开面前的N本测试题，说道：“别闹了。”
她转身用脚去探地上的鞋子，打算站起来。可刚一离开支撑的床边，不平衡感袭来，险些摔在地上，只好用手扶着床，又坐了回去。
伊月：“……”感觉有点无措。
工藤新一说：“玲子去给你找轮椅了哦。”
伊月：“……”
新一继续说：“谁也不知道你的大脑发生了什么，但从CT结果来看，医生判断你的右脑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伊月坐在床边，发呆一样，而后看向自己的右手，慢慢抬了起来。
这里的牙印没有了……她的目光掠过手腕，不仅是那枚小狗牙印，五条悟帮她把昨天植入芯片时留下的手术刀伤也治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