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身上没有伤痕，好的很，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洁白光滑的皮肤下面，三枚芯片静静地工作着。
伊月愣住了神，盯着自己的手腕，他把他咬的牙印反转掉了，说不定那个束缚也不在了吧。
她跟五条悟一直在「不能恋爱」的束缚下疯狂恋爱，像是两个身患绝症却拒绝治疗的病人，现在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感觉到莫名的平静。
工藤新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五条桑走了哦。”他轻轻地说。
伊月抬起脸来，嘴唇动了动，“走了？”
新一点点头，“嗯，他说他不回来了。”
伊月：“……”他也不回来了啊……她看着新一，眼神里带着些不解的神色。
工藤新一复述了五条悟留下的话，“他说是你做出了选择。”
伊月“嗯”了声，嗓音清晰，说：“知道了。”
她明白悟的心理，那个瞬间他问过她的，如果不一定要回去呢。他要的是纯粹的感情，就算是世界毁灭都不能抵挡。
可她选了另一边，五条悟能够理解她，但他并不接受。换成五条悟自己，他也会这么选。他们能深度地理解对方……只是没有选他的月月，他不想要了。
五条悟甚至没有等她醒来，看下结果，也许她的脑子并没有坏掉。
或许结果对他不重要吧，伊月心想。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芯片的辅助系统逐渐适应了身体的状况，重新尝试着站了起来。
这回很顺利，所以等到玲子回来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伊月生龙活虎。
伊月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对她说：“不用担心，我从没有向此刻这样头脑清晰。”
她形容自己现在理性、客观，不用受到感情的影响，整个人的状态达到了完美的提升。
“我觉得很好，现在这样子，真的。”伊月扬起嘴角，向玲子保证，“很快大家就都能回家了，交给我来办。”
这种状态是装不出来的，伊月确实失去了处理情绪的能力，也许是她不需要，总之她能游刃有余地操控这一切。对于那些失去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感到悲伤。
当天晚上，伊月去前些日子住的酒店里，把kiki带回来。
房间里没有人，五条悟给始祖鸟放满水和食物，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伊月蹲在沙发旁，用手抚摸Kiki的脑袋，它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甚至越来越糟，垂脸团在座垫上，静静地扇动瞬膜，一闪一闪的金色眼珠。
它好像生病了，病得很重，一直没有好起来。翼龙也不知道在哪里，再也没出现过。
窗外，朦胧的夜色笼罩着城市，四下萧寂。
伊月用手顺着Kiki乌黑的羽毛，轻声叹气：“哎……你怎么了呢？”
她安抚了一阵自己的宠物，把它抱进装猫的背包里，合上拉链之前还跟Kiki说：“乖哦，很快就放你出来。”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房间，月光洒了进来，像是铺了一层透明的蓝色薄纱。
咔哒，门锁响过，伊月离开了这里。
她下楼来到前台，结账时候发现，前台跑了，只留下一张便签。
「店长，我不干了。因为世界完结前，我想到处去看看。」
伊月：“……”
啊好多事情都在提醒她这个世界要结束了。既然这样，她就不付钱了，她背着装有kiki的双肩包，抬脚走人。
第二天清晨，Game的天幕上发布了一则告知
「至所有玩家：早安」
「The moon现已经完全接管了游戏，玩家将有一个月的时间用来通关，打出回家的结局线」
「您需要刷完所有关卡，获得十二枚徽章」
「之后Game会准时关服，请各位知悉」
「最后，祝您拥有愉快的游戏时光」
第131章 满月计划⒂
清晨的餐桌旁， 伊月独自一人在用餐。
面前摆着面包、牛奶、一些香肠和水果，为她一个人准备的。她懒懒地看着盘子里的食物，面无表情在吃。
这时， 玲子从门口走进来，端着餐盘， 径直坐到她的对面。
轻响过后， 是动椅子的声音。伊月抬起脸，说道：“早啊玲子。”
“早，”玲子看着伊月， 说道：“伊月酱，有件事想跟你谈。”
“嗯，”伊月把一颗蓝莓送到嘴巴里， 答应道。
敞亮的餐厅， 白墙面白餐桌， 很适合敞开心扉说些话。
玲子稳住心思， 道：“你真的不去找一下五条悟吗？”
伊月慢慢把勺子放下，“我找他做什么？”
玲子扶住桌边，急切地道：“讲道理，是他不辞而别吧。”
伊月拿起叉子扎向盘子边缘的香肠， 让它像把立着的剑柄， 而后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她低了低头，说道：“不算是，我知道会这样的。”
玲子盯着她的脸，想从伊月的神情中找出破绽，她根本不相信伊月会毫无感觉。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冷静近乎于冷漠， “伊月酱……”
伊月扬起脸，打断了她的话头。
“玲子， 这么跟你讲吧。在我看来，他跟我的这段时间，即便不论感情，从功利的角度来讲，我的相貌、才情、能力、地位，我所拥有的，能够满足他对异性的需求。他跟我在一块，我没有亏待过他，更可况我还真的喜欢他……我已经努力过了，我问心无愧。”
她顿了片刻，沉着地说：“所以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件事，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回到原本的生活里，那时候我们的地位才能对等，对彼此更公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那时候再来谈以后。”
玲子握紧手中的勺子，因为用力而颤抖，进而声音也有点打颤，缓缓说：“伊月酱，Game结束以后，你们的世界就不能互通了……”
伊月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
玲子继续说：“从前就是因为有这里，不同世界的人才能在此处中转，再去到对方的世界。现在我们守不住Game，联络不同次元的通道就不存在了啊。”
那个瞬间，伊月首先感到的是麻木。因为坏消息听到的太多，她已经很难做出应有的反应，而后是迅速地抽痛，心脏的位置。
玲子终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瞬间就破防的失措感。
“咔！”餐桌上所有的玻璃杯突然碎裂，液体失去容器的管束，静默地流在桌面上，淌的到处都是。失控的窒息感蔓延开来。
伊月不理解，为何到处都会出错。
她露出了祈求的神情，歪着头看玲子，问她：“不能了么？”
玲子盘子里的食物静静地等着，可她一口都没动过。她无奈地点点头，“就像是一杯牛奶倒进大海里，如何再从海中收集回那杯牛奶呢？”
伊月的嘴角浮动了下，又迅速落下，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呐玲子，真的不能了么？”
玲子垂下视线，像是祷告般，轻声地说：“伊月酱，对不起。”但她马上说道，“你可以让他去我们的世界，或者你去他那里，这样子是行得通的。”
桌面上的水静静流淌，一滴一滴从桌边滑落，像是无声的泣诉。伊月的双手将自己的睡衣搓起，布料揉成了团。
玲子喊了她一声：“伊月酱……”
伊月说：“玲子，我想单独待一会。”
玲子站起身，什么都没再说，她的餐盘留在原地。周围到处的白色反光让伊月的脑子痛，她深深抽气，才感觉到呼吸还存在。
她呆坐着好一会，不知不觉，手机已经来到了双手之间，伊月点开聊天界面，再戳开那个名字。
世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鼓起勇气，编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点击发送：
「在哪？」
她刚发完，就好像手机烫手一样，立刻屏幕向下，倒扣着放到了桌上，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搞得就好像是第一次给喜欢的男生发短信，伊月感觉浑身发紧，心跳得特别快。
而后她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能看的风景都看了，虽然餐厅没什么风景。
过了好久，才终于没办法拖延般，用手去抠倒扣的手机……
她战战兢兢地翻起来看，但似乎，并没有新的消息。
嗯，伊月想，也许他还没看到。
那之后她每隔两秒钟就会看一眼手机，直到一直盯着屏幕等，反复确认网络连接正常，一切阻碍都没有，她只是没有收到回复而已。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终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不再等了。
伊月站起来时，走廊里传来一段乐曲。有人带着它，从远及近，路过又远离。
D大调卡农的钢琴曲，她能分辨旋律，却失去了从前的感知力。音符的组合，色彩的绘染，她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再敏感。
那是种天然的顿感，充满了无力，她什么都知道，比从前知道的更多，可无法做出反应。
音符的颤动，诗歌的掠影，都不再特别。大脑的改变，使得春花秋月与她无关，音乐，艺术都与她无关。
现在的她感受美的能力很弱，对感情的感知不明。
这便是无量空处，那个地方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她现在对任何事都不执着。
伊月有意识逃避去思考感情，因为逻辑和理智会权衡利弊。没有什么能阻碍她的决定，很顺畅。所以她能坦然地说出问心无愧。
而现在，理智告诉她，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五条悟，事情就不该这样结束，只是单纯地怀有这样的判断，所以联系了他。
可是悟没有回复她。
可能……他看见了，然后在想如何回复吧。伊月想着，终于拖着身体走出门口，离开了餐厅。
此后的一天内，伊月待过的地方，总会有东西被无端地破坏掉。
人们发觉餐厅的玻璃杯、盘子都碎了，碎成渣，餐布上一片狼藉。
然后是她驻足过的图书馆，书架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压着倒下来，没有一片幸免。她离开后，那个地方就徒然陷入混乱。
有人在中庭的角落跟她擦肩而过，几秒钟后，她走过的位置，墙面忽然迸裂成块，像是遭到了袭击，片片脱落再扬成灰烬。她离开后，那个地方只能被叫做废墟了。
人们把她这种行为称作：安静地发疯。
而她还要扮演那个圣洁的月亮。
当天晚上，伊月坐在宽大的椅子中，黑川玲子和工藤新一左右两边对立站着，商议明天的行程。
执行官中心决议要举行一次面向所有玩家的The Moon见面会，她们要她站在高处，向大家挥挥手，讲几句话，鼓励大家战胜困难，在末日来临之前，需要全体的力量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运行。
伊月陷在椅子里，怔怔地小脸裹在头发里，她今天冷静地下了很多决断，此刻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手机放在旁边，只要屏幕亮起就能看到。
玲子的声音：“让她穿上纯白的裙子，看起来甜美端庄就好了。”
工藤新一说：“我觉得穿和服会比较合适，那最甜美端庄了。”
玲子说：“我觉得那个……不适合她。”
新一说：“这不是适不适合她的事情，要符合他人的期待。”
他们两像是左右大臣，争辩得不可开交。
忽然两人扭过头来，问伊月道：“你说，你自己想穿什么？”
瘫在那的伊月坐起来了一些，开口道：“啊盔甲吧，爱丽丝梦游仙境那样，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会穿许多漂亮的小衣服，还有骑士的银色盔甲。”
玲子，新一：“……穿盔甲做什么？”
伊月说：“我还应该得到一把圣剑，斩恶龙。”
玲子，新一：“……你好抽象。”他们摇了摇头，转过脸去继续讨论，没再理会她的发言。
伊月浮动唇角说道：“我说了你们又不会听，呵呵。话说穿什么都无所谓吧，真的随便啦。”
最后，伊月还是穿上了圣洁的白裙子，头戴桂冠，站在广场高楼伸出的平台上。
那天的天光和风都很垂怜她，将她衬托得一尘不染。
裙摆垂下亲吻她的脚面，The Moon有着美丽而坚毅的脸庞，白色月桂缠绕着她的发丝，光笼罩着她的身影，让人相信她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她向众人挥手，会获得热情的欢呼，可她离他们很远，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伊月好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而后转身走进门廊。
发言的任务交给了胖次君，她实在是不想站在那里念稿子，反正谁来讲都没差，她不在乎。
躲避阳光后，空气凉了几度，阴影也随之而来。
伊月从口袋里取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张开口咬掉洁白的齐肘手套，接通了电话。
她的笑容俏丽，对着话筒道：“库洛洛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