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歪身靠在旁侧的矮柜,没有开灯,只借着手机的光发消息:“已经好很多了。”分明知道不该问,仍像被蛊惑般打出文字,“你呢,工作还忙吗。”
消息已发出,她屏息等待着回信,掌心泛起汗,心越跳越快。
一秒,两秒,三—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却没有弹出想要的答复。
邵宴清说:“我今天不回来。”
许嘉攥起的掌心松开,手机啪地掉落在地。她恍然间垂首,有些自嘲地笑了:“哈,早该想到的......”
如果不付出就不会失落,她何必要像小丑般抱有期待呢。她和邵宴清......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手机仍在响,嗡嗡嗡得无休无止。
许嘉原本打定主意不去看,却依旧十分煎熬,她大概是病了,又或者因为劳累而忘记恪守分寸,心在催促,手已经先一步按动侧键。
屏幕亮起,又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邵宴清:“许嘉,来公司吧。”
许嘉有些恼,眼眶却酸涩:“为什么。”
是短暂的沉默。
邵宴清的文字带着妥协:“因为我想与你共进晚餐。”
许嘉愣住,托住手机的指尖在哆嗦,想要确认消息真假似地,反复阅读着这一行字,视线却逐渐模糊。
欢喜像是于黑夜中乍响的烟花,巨大的冲击令她忘记方才的难过。她震惊,喜悦,而唯独忘记予以回复。
邵宴清又问,似在试探:“你还有安排吗。”
“没有。”
许嘉起身,摘掉盘发的辫绳,“我就出发。”
邵宴清回得很快:“不急,我派刘科去接你。”
风吹过,撩起窗边的纱。
许嘉向前走,拂开那挡路的玩意,只顾向前走。她有些庆幸还没更换衣服,只需整理好妆发就能出门,稍作思考,将那枚戒指戴在脖颈间。
秋夜渐冷,她跺着脚站在别墅门外,时而翘首朝远望,等待那熟悉的车灯划破黑暗。
去公司的路上,刘科一直沉默,仅在到达地点时,才言简意赅地说:“先生今日心情不好,您要多多劝慰。”
这般说,好似她真的成为了‘邵夫人’。
许嘉点头说‘知道了’,抬步走入那扇簇拥着灯光的大门。
与初次来访时的局促不同,许嘉挺起胸膛,踩着短跟的皮靴,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自信。
有佩戴工牌的白领路过大厅,皆朝她投以目光,眼里有惊艳与好奇。
“哇,她是新签约的艺人?”
“是嘛,我没听说有新人来啊,不过她的气质可真好。”
......
一路上最高层,心越跳越快。
走廊两旁张贴着各式样的电影海报,都是邵氏旗下颇具盛名IP项目,旁侧另附有导演与演员的签名。
许嘉深呼吸,抬手扣响厚重的门。
邵宴清:“请进。”
许嘉用力推门,看着内里的光景一点点变清晰,原本慌乱的心却突然安定下来。
邵宴清仍在处理公务,钢笔飞快地勾画着:“稍等,很快就好。”
许嘉点头,垂眼看向摆在桌面的文件。
《天鹅与梦》?《黄昏》?《只有他知道的事》?
好像都些是剧本的名字。
“哈—”
邵宴清按揉额角,“那些老家伙可真难搞。”话落时抬眸,“饿不饿,我们先去......”
话音散去,后续的字节听不清楚。
许嘉侧目看他:“要去哪。”
邵宴清蹙眉,不答反问:“你今天都是这副打扮?”?
第14章 天鹅
◎“你是在为我考虑?”◎
许嘉的身材极好,个子又高挑,收腰的黑裙更能衬托出的S形曲线。她已经足够亮眼,偏还用风衣挡住胸口,白皙的皮肤随动作时隐时现,胸前像是隐藏在迷雾中的山峦。
朦胧的美总比清晰的更令人陶醉,她却像从未有所察觉自己的魅力,仍傻傻地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你送给我的衣衫。”
当然有问题。
连刘科都曾夸赞她的貌美,那剧团里面的傻小子们呢,也会对她产生仰慕之情吗?
邵宴清起初还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毕竟许嘉是在他的装扮下才如此耀眼。而此刻,他却攥紧手中的钢笔,拼命地压抑着那股道不明的愤怒。
无论真假,许嘉现在都是他的夫人,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是我送的没错。”
邵宴清把玩着笔盖,前推又后按,在哒哒的响声中说,“但这不适合你,全部都换掉,以后也不许穿。”
真是没想到,邵宴清竟然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许嘉松了口气,雀跃地答应:“好的,我明天就换。”
“不,现在就去。”
邵宴清强硬地说,“里间有备用的衣物,我在这里等你。”
邵宴清显然在生气,许嘉却不知道他为何恼怒,点头答应着,心里仍在疑惑。
分明是邵宴清让她要穿得更体面些,可现在又无端做出副气冲冲的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许嘉想:邵宴清果然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家伙。
换上宽松的T恤,柔软的棉质布料拂过皮肤,甚至连疲惫感都消退许多。
许嘉随意将长发束成马尾,未等推开门,就听见瓷碟碰撞的声响。她走出去看,餐食已经摆放于桌前。
又是红酒配牛排,熟悉的辛辣味道再度涌入鼻尖。
许嘉讶然:“你真的很喜欢黑胡椒。”
邵宴清看向她,满意地点头:“我不会随意改变喜好。”
许嘉的面前除却沙拉,另有盘挑好刺的鱼肉。白细的肉躺在酱汁中,瞧着就十分诱人。
邵宴清说这是特意让黄妈做好送来的:“之前见你喜欢,这次就让她多做了些。”
许嘉轻轻地点头,长睫虚掩下的眸子酸涩:“......谢谢。”
邵宴清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两人虽面对面坐着,吃饭时却格外安静。
许嘉很喜欢鲜美的鲈鱼,忍不住多吃了些,又将酱汁加入沙拉,菜叶中也充斥着鱼的味道。
邵宴清问:“首席的考核顺利吗。”
许嘉手一顿:“目前还在准备。”
邵宴清:“听说姜珊要与你同台竞争。”摇晃着酒杯,似调侃又似试探,“怎么样,有信心赢下她吗。”
许嘉:“当然。”想起那阴冷的视线,迟疑,“但......”
邵宴清:“怎么了?”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她无法因为一个眼神就怀疑姜珊。况且大家同为剧团的舞者,还是不要过度猜忌。
许嘉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邵宴清看出许嘉眼底的犹豫,垂眼不再说话。
他了解姜珊的个性,那女人妒忌心重,且爱争强好胜,吃了亏后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但是为什么,许嘉不肯告诉他实情呢......
是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吗。
邵宴清眸子一黯,转而看向许嘉的左手。虽然他因工作而不便戴戒指,可瞧见对方光秃的手指,心里仍是一阵郁闷。
“戒指呢。”
邵宴清故作无事地问,“怎么没见你戴过。”
许嘉微怔,下意识捂住胸口。她知道自己不该贪心,却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如果邵宴清发现那戒指不适合她,是否也会像刚才的衣物一样,命令她再也不准佩戴呢?
许嘉不确定,却本能地想要将其留下,因为......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我走时匆忙,忘记戴了。”
许嘉说完,又替邵宴清考虑。她想一个在乎家族名声的人,肯定不愿因这种小事成为大众的谈资,故而补充:“况且剧团里人多眼杂,我平常戴着戒指,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落,是一瞬安静,周遭的气氛凝固,似乎连风都不再流动。
许嘉捏紧筷子,看见邵宴清阴沉的脸,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邵宴清慢悠悠地说:“请问,什么叫不必要的麻烦。”
“啊,就是......”
许嘉咬唇,半晌才挤出一句,“有同事好八卦,我担心会传出邵氏的流言。”指尖相互磨搓着,又解释,“谣言一传开就无法控制,所以还是从根源掐断比较好。”
邵宴清一怔:“你是在为我考虑?”
许嘉极快地点头:“维护邵氏的名声是我的责任。”
风又开始行走,冰块撞击玻璃的响变得更清脆。
邵宴清喝两口酒,喃喃:“这么说确实有些道理啊。”长睫微抬,倾身看向她,“许嘉,你现在是我的夫人。”
许嘉不明白他的意思:“是的。”
邵宴清眯眸,指尖轻点酒杯:“在合约生效的其间,可千万不许出轨。”
许嘉愣住:“什么?”
邵宴清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能和他人见面,不能和异性交往,要一心一意地—喂,你跑什么?”
许嘉蹭地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攥拳:“我吃完了,你慢用。”
“站住。”
邵宴清的语气渐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许嘉已经全然不想再听他说了,什么出轨啊交往,简直就在开玩笑。
可邵宴清已经喊住自己,她好歹要做出反应。理智与感性在搏斗,握紧的拳头一个劲地颤,半晌,终是面带微笑地说:“我明白您的要求,您还需要说什么呢。”
邵宴清一怔,勾唇:“哈,这回是生气了。”
许嘉硬是没理他。
有人敲门,是佣人来收拾房间。
邵宴清将CD插入光驱,对许嘉说:“过来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白墙上拉着2米宽的巨幕投影,正对面却仅有一张沙发。
许嘉左右看了看,并未寻到更多的空位,只能坐在邵宴清身边。
两人的肩膀挨着肩膀,正以相同的姿势望向幕布,活像一对被粘合在一起的陶瓷娃娃。
许因怒意未散,心跳得仍有些快。男人清冽的香水味落至鼻尖,却像一团火反复烧灼着她的心。
许嘉搭在膝头的手攥拳,咽了咽吐沫,忽地拿起摆在桌上的玻璃杯。
瞧也没瞧内里的东西,一口气咽下,又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
她脸色涨红,右手直拍胸口,差点连话都说不出,“这,这是什么东西?”
邵宴清将水杯送到她唇边,摊手:“1874年法国产的红酒。”
许嘉喝了两口才顺气,哑着嗓子说:“你的记性力真好。”
邵宴清眯眸,放慢语调:“当然,这可是我亲自派人选的。”
许嘉看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念头。
果真,听见邵宴清笑着说:“啊差点忘记告诉你,那杯酒我是方才刚喝过。”
许嘉正愁该如何回应他的调侃。
邵宴清又皱起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嘶,位置好像也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
“电影!”
许嘉打断他,“我们看电影吧!”抢过遥控器,双眼紧盯着巨幕,“是从第一段开始,对吗?”
微弱的蓝光拂过许嘉的侧脸,照亮她稍许泛红的耳垂。她嘴唇抿起,下颚微微抬高,任由光影勾勒出颈部的曲线,眉宇间仍有抑制羞涩而不能的紧张感。
逗弄许嘉并观察她的反应,俨然成为邵宴清新的放松方式,他喜欢看对方生动而有些可爱的表情,喜欢看她分明羞恼却不动怒的克制,就像在勾引一只伪装成好脾气的恶猫,非要看她露出爪牙的模样才畅快。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十分有趣,以致让邵宴清有些着迷。他专注地看向许嘉,等到对方不耐烦地轻微蹙眉,才笑:“对,就从第一段开始看。”
许嘉深呼吸,尽力驱除心底的慌乱。
她尽力当邵宴清不存在,可每次抬起手臂,总会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手肘,想躲,却没有地方可逃。
影片已经开始播放,一帧帧的画面不断闪过眼前。
许嘉根本没有心思注意电影的内容,耳畔尽是邵宴清的呼吸声。她从想过自己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就乱了心神,哪怕对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就已经率先缴械投降。
首段结束后是半分钟的黑暗,然后屏幕在音乐中再度亮起。
这三段视频并非连续,而是各自独立的故事,由演员先做角色介绍,再选取最具冲突的部分进行展示。
“怎么样。”
邵宴清打开灯,问,“你喜欢哪一个?”
许嘉磨搓着下颚,绞尽脑汁地回忆:“第二个。名字好像叫......《天鹅与梦》?”
影片主要讲述小镇女孩在经历被否定,以及辞退后,仍坚持不懈地努力,最后成长为人尽皆知的芭蕾舞家的故事。
其间似乎还夹杂恋爱关系,以及原生家庭的元素。许嘉没有仔细看,但仅凭‘芭蕾舞家’三个字,就足够吸引她的注意。
邵宴清笑,似乎早就猜到她的回答:“这三部都是制片方寄给我的demo,我相信你的品味,所以准备将选择权交给你。”
许嘉惊讶地重复:“交给我?”
邵宴清:“对,我想让你来决定这次的项目。”?
第15章 天鹅
◎“所以我们要一起睡?!”◎
许嘉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道:“我没有影视的从业经验,万一项目失败,这得亏损多少钱。”
邵宴清依靠着沙发,指尖轻点膝盖:“也并非全然让你定夺,或者说,我想听一听你的建议。”侧身,看向许嘉,“作为一位舞蹈演员,你对这个故事能否产生共鸣。”
许嘉缓慢地说:“剧中的情况有些确实存在。”眉头轻蹙,又低声补充,“可近两年鲜少有以芭蕾舞演员作为主角的影片,观众们对此较为陌生,想必也不会选择观看吧。”
“所以还是要拜托你。”
邵宴清喝一口酒,勾唇,“月底的演出务必要竭尽全力。”
许嘉微怔,这才明白他真正的考量。
《天鹅湖》的义演只是宣传电影的幌子,邵宴清需要一场盛大的成功来迎接暴涨的票房,而她也需要用一场精彩的演出证明自己的实力。
邵宴清是商人,他聪明,有决断,是看重家族名声的利己主义者。
许嘉需要他的照顾来实现自己的野心,他们互相利用,也或许......能互相成就。
许嘉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邵宴清点头,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邵宴清拿来初版的剧本给许嘉,两人肩并肩坐着,讨论着编剧的思路以及大致的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