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邵宴清一抬手,“如果没有芭蕾舞呢。”
许嘉微怔:“不会没有—”
邵宴清的语气有些急:“我是说,如果。”
传来敲门声,侍从将菜品端入包厢,恰时,熟悉的黑胡椒味扑面而来。
许嘉看着他将牛排放上桌,为难地皱眉:“我的生活离不开芭蕾舞,我......从没有想过离开舞蹈的日子。”
邵宴清叹一口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夸你太过纯粹。”
邵宴清大概是失望了,他或许会产生放弃合作的想法。
许嘉抓住手边的白布巾:“唱歌。”想起同事们平常爱去的地方,仓促地举例,“或者看电影,我也有正常的娱乐生活。”
许嘉细眉微蹙,眼里有难以掩藏的紧张,仿佛并未在闲聊,而更像是在进行面对面的考核。
“许嘉。”
邵宴清的心里莫名感到失落,指尖敲点两下桌面,抬眼,“我们现在是新婚夫妇,对吗。”
许嘉:“......对。”
邵宴清执起刀,缓而切割牛肉:“可是你我的关系还较为生疏。我之所以问你的喜好,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许嘉点头:“嗯,我明白了。”
话落,听见‘哒’的声响。
许嘉微怔。
刀尖在瓷面停顿一瞬,又继续向前推进。
邵宴清:“许嘉,我给你提问的权利。”
肉与肉分开,酱汁滑入脂肪间。
溢出的红血蔓延着,逐渐与深咖色融为一体。
许嘉打个寒颤,搭在大腿的手紧攥成拳,后颈泛起成片的鸡皮疙瘩,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邵宴清优雅地放下刀,边以丝巾擦拭指尖,边抬眸看向对面,笑:“仅限于今晚,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第11章 天鹅
◎是邵宴清回来了吗......◎
提问?
回答问题?
许嘉看向那柄沾染酱汁与血的刀,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也被打散。她本能地想回绝,抬眸却对上邵宴清的视线:“我......”抿唇,低声试探,“问什么都可以?”
邵宴清摊手:“当然。”
邵宴清的眼中似有期待,想必十分喜欢被提问的感觉。
许嘉快要将指尖蹭出火来,才勉强憋出一句话:“你喜好胡椒吗。”话落一怔,又匆忙解释,“啊,我是看你经常吃黑胡椒口味的牛排,所以才这样问,如果—”
邵宴清打断她的絮叨:“没错,我喜欢。”
许嘉缓慢地点头:“啊......这样。”肩背放松,身体稍许向前倾,“那你空闲时会做什么。”
邵宴清:“大概是骑行,运动能使我放空思绪。”
许嘉惊讶:“是那种跨越省份的自由行吗。”
她长睫上翘,眸色比夜幕的星光更耀眼,微启的朱唇呈o形,丝毫没有掩饰眉宇间的好奇。
很可爱,像穿梭在光影间的精灵。
邵宴清不禁扬唇,双臂交叠于桌前,垂首看向她的眼睛:“不是,是山地骑行。”
目光相触之时,地位间的差距似乎悄然消散。
他们像是亲密的好友,又或是感情渐进的情侣,只是于工作结束后,开展一场普通的约会。
许嘉未曾听过山地骑行,邵宴清倒的确对此非常了解,先同她说明概念,再展示自己曾经征服过的线路。
“华青山,勺山,啊对,还有加常林场。”
邵宴清指点着屏幕,遗憾道,“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近期工作忙,着实抽不出时间。”
许嘉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没想到你会喜欢如此刺激的运动项目,我以为你......”说话间侧目,无意撞进邵宴清望来的视线,微怔,字节散于唇齿。
啊......
他们什么时候靠得这般近了,原本的面对面而坐,已经变成了并肩相依,而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奇怪。
属于黑胡椒的辛辣气息似乎落入水煮虾中,以致于让寡淡的沙拉都变得别具风味。
许嘉正思考该如何顺着话题往下说,却瞥见邵宴清逐渐眯起的眼睛。
邵宴清稍许偏头,饶有兴致地问:“以为我怎么样?”
许嘉轻咳着别开眼,仍要勉强维持镇定:“是只在乎家族名声的邵先生。”
“啊,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邵宴清似乎很伤心,仰身靠着椅背,垂眸,“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近人情吗。”
许嘉急得直摆手:“没有,当然没有。我只是说错话,我—”
“哈哈,哈哈哈。”
解释的话尚未说完,就看见邵宴清的双肩在细微颤动。
许嘉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耍了:“......有意思吗。”
“嗯。”
邵宴清无所谓地点头,“你的表情很有趣。”起身,向她伸出手,“现在时候已晚,该回去了。”
许嘉没有握向邵宴清的掌心,将风衣塞进他怀里:“我有些热,还给你”
邵宴清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清洗后再还给我。”
许嘉呼吸一滞,想要拿回外套。
可指尖尚未触及布料,邵宴清就已经先行离开:“开玩笑而已啊,赶紧跟上。”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小臂止不住地颤:“恶劣,实在太恶劣了......”
邵宴清驻足,调侃道:“再不走的话,我可就不等你了?”
许嘉攸地松开拳头,昂首挺胸的像上战场的士兵,擦肩而之际,也没看他一眼。
门开启又关闭,邵宴清隔着玻璃看向她的身影,失笑:“生气了啊。”
回到家后,两人在厅堂告别。
许嘉说‘明天见’,邵宴清却意味深长地道了句‘晚安’。
邵宴清已经回到房间,许嘉却依旧站在原地。她反复琢磨着这两句对话,思来想去,最终认为‘明天见’确实没有‘晚安’礼貌。
许嘉决定,如果以后再碰上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先发制人,提前展示自己的风度。
可之后,她始终没有与邵宴清见面的机会。
装修奢华的别墅空且大,平日从没有客人来访。
仅有打扫屋子的阿姨,会在每周三下午两点,准时进入屋中打扫。
许嘉无法得知邵宴清的消息,也没有立场去询问。
他们毕竟只是契约结婚,那张写满字的合同始终如沟壑般立在两人之间。
许嘉明白这个道理,也相信邵宴清不会想让自己干涉过多,成年人的分寸感就是如此。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嘉没有专门地等待邵宴清,却总在休息时,翻看那只有他联系方式的手机。
习惯性地刷新,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她不能为无关紧要的事费心,必须抓紧时间练习,为即将公演的《天鹅湖》做准备。
许嘉担任奥杰塔后,李渝江的话便多了许多,常夸赞与奉承,偶尔还会对前任搭档吐槽一二。
“嘉嘉姐,你听说没有?姜珊去找特教了。”
李渝江非要在许嘉旁边压腿,借下腰的功夫说小话,“好像是花了大价钱,非要得到新任的首席呢。”
许嘉知道,有邵宴清的话在先,姜珊无论费多少心血都注定会失败,可这种确信,偏让她的心里不太舒坦。
许嘉虽然厌恶姜珊,但现在的对方又何尝不是过去的自己呢。她用非正当的手段获得机会,就比平常更害怕失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专门搞情报呢。”
许嘉将水递给李渝江,“别再说姜珊的事了,我听着心烦。”
李渝江比划个‘OK’的手势:“我懂,你们两现在是对手嘛。”
许嘉瞪他:“少废话,再排一遍。”
许是近期太过专注于练习,实在无心修整疲惫的身体。
许嘉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昏迷后,最终被王海叫到团长室。她的腿仍在打颤,指甲掐着掌心,想借疼痛唤回片刻的清醒:“团长,我还能坚持。”
王海瞧见她泛紫的嘴唇,剑眉紧蹙,啪地一拍桌:“坚持什么,赶紧给我回家去。”
许嘉:“但是—”
王海打断她:“把假条拿走!我可不想要闹出人命!”
许嘉见王海态度坚决,实在无法劝说,只好接过写有签名的纸条,轻轻地道一声谢。
刚走出团长室,眼前又浮现出大片的白雾。
许嘉撑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呼吸时,胸口仍感到将要裂开般丝丝密密的疼。她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确实近乎于鬼魅。
看来是没有办法再继续继续了,未能完成的任务只能往后延。
许嘉走过训练室门前,忍不住侧目去看:姜珊正在舞蹈,动作虽然依旧生疏,但较前两日相比,已经好转许多。
特意请了教练吗......
许嘉垂眼,缓步朝楼梯口迈去:‘原来她也是真心热爱芭蕾舞啊。’
邵宴清的别墅位于市区,剧院旁的公交与地铁皆无法直达。
许嘉与刘科发消息,说明情况后,表示不需要对方特意来接,打了辆车,晕乎乎地回到住宅。
紧绷的心神放松,积攒许久的疲惫瞬间如潮水袭来。
许嘉洗完澡,迷瞪瞪地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她不会使用戴森的吹风机,翻来覆去地看,才终于在手柄处找到滑动的开关。
上推滑钮,呼呼的声音瞬间响起,和煦的暖风更加催生困意。
许嘉总忍不住打哈欠,身体越来越绵软,简单梳理完长发,就像断线的木偶般倒入床中。
隐约得,听见按动电子锁的滴滴声
是邵宴清回来了吗......
许嘉在睡梦中想,努力挣了挣,却依旧无法逃脱黑暗的牢笼。
继而有脚步声渐近,房间的门被推开,随及传来‘啪嗒’一声响。
邵宴清讶然:“嗯?这里怎么有个纸杯。”
许嘉笑,心道:‘就是防你才摆的。’
脚步声停在床边,独属于松柏的清冽气味瞬间拂过鼻尖。
许嘉感到冷,却无力伸手拿薄被,只能蜷缩起身体,像冬日里睡着的猫,用体温驱赶寒意。
“哈,还真是困了。”
先听见邵宴清的笑声,而后感受到蚕丝被的软。
许嘉抓住被角,仅存的意识在逐渐散开。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似乎有只宽厚的手掌在抚摸她的发顶,动作轻而更显温柔。
人在困倦中总会放低警惕,许嘉本能地依恋他掌心的温暖,轻蹭着,想让他继续抚摸。
恰时,那只手一颤,竟像被烫到般地蓦然收回。
温暖消退,倦怠的暗潮彻底将她淹没。
许嘉昏沉地入睡,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意识像是飘在黑海里的船,随浪涛起伏着,始终没有寻到落点。
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全然黯淡。
厚重的云层压住星辰,风吹过,飘起的帘纱下仅剩一片黑暗。
嗓子哑,浑身也酸痛得厉害,残留在发尖的温度已经散去,又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
许嘉勉强坐起身,想要出门找些水喝,无意间侧目,却发现水杯已经摆在床头。她微怔,犹豫地伸手拿,水温适中,杯底还飘着两片柠檬。
小口小口地喝,液体缓而滑进喉间,又一点点侵入四肢。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记忆在逐渐地回笼。
许嘉看向空荡荡的门边,原本放着的纸杯已被收起,她想起那声似在梦中听见的轻笑,握着水杯的手悄然一颤。
门虚掩着,从厅堂传来颇具节奏感的细微响动。
心跳因紧张加快,许嘉放下水杯,缓步朝光的来处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片刻,又像被蛊惑般似地推开门。
恰时,光涌向她的脚边。
许嘉看着端坐在桌旁的邵宴清,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摆于膝头的电脑边。圆润的指尖抬起又落,发出的哒哒声似乎与她的心跳共鸣。
许是工作进展不顺,邵宴清稍许蹙眉,左边中指轻点鬓角,右手长久地停于键盘之。他佩戴半框眼镜,身体微微向左/倾,光影勾勒出紧绷的唇线,却在抬眸的瞬间放松下来。
邵宴清看向站在门边的许嘉,随及眉头舒展,扬唇问:“醒了?”?
第12章 天鹅
◎“这是假的,不要动心。”◎
许嘉一向盘起的长发散落于肩头,眼里仍有刚睡醒时的朦胧。她仅穿一件白色的吊带睡裙,胸前的饱满像是埋入白雪间的小丘,将腰身衬得愈加纤细。
她站在光与暗的边界,仿佛不明白自己有多好看,抬手将发丝撩至耳后,轻轻点头:“下午请假了,团长要我回来休息。”
邵宴清侧目,镜片的反光遮住晦暗的双眸,他又想起对方蹭过掌心时的柔软,小腹一阵燥热。本知道那只是无意之举,喉间却依旧干涩无比。
真奇怪,这一点也不像他。
“休息......”
邵宴清捏起手边的朗姆酒,试图用冰凉的液体驱散不该有的念头,“是演出有差错吗。”
许嘉微怔,赶忙否认:“与演出无关,只是我—”不想让他看低自己,改口,“只是例行的假期而已。”
邵宴清嗯了声,没有再说话,手腕在前后晃动,似是无聊地摇晃着酒杯。
冰球与玻璃相撞,偶尔发出哒哒的响声。
许嘉想起摆在床头的水,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有吃晚饭吗。”
邵宴清手一顿,抬眸看她:“?”
许嘉不擅长发出邀请,一时有些为难,指尖反复拉扯着衣摆:“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吃饭,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停顿,绞尽脑汁地想更合适的表达,“嗯,稍作休憩。”
邵宴清笑了:“休憩?是指同床共眠的休憩吗?”
许嘉惊:“当,当然不是。”窥见他眸间的笑意,皱眉,“你分明就知晓我的意思,还故意这样问。”
“嗯,我确实知道。”
邵宴清理所当然地回答,合上电脑,手里仍握着酒杯,“不过许嘉,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说什么?
说要邀请他共进晚餐吗?
许嘉一时开不了口,又无法轻易认输,固执地昂首站在原地,像只要仰头高歌的天鹅。
邵宴清凤眸微眯,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做不到吗?”
“请你......”
许嘉忍不了激将法,耳尖越涨越红,“和我,和我一起......”妥协地低下头,蚊子叫似地说,“共进晚餐。”
话落,没有听见回答。
许嘉的心快要跳出胸膛,短甲掐着手掌,抬眼向前看,不由得一怔。